马车报废了,李慕鱼出示腰牌,让城门守卫帮忙善后,三人收拾行囊,牵着马进了平凉府城。 进城拐角便是一个驿铺,屋舍皆为木头茅草房,人畜共住一院,条件脏乱恶劣,驿铺相当于一个地方驿站分设的小站,大都只提供马匹草料饮水,没有可以更换的车马,也提供食宿,宿只有通铺,饮食连猪食都不如。 驿铺的分布相对密集,官道每隔十里二十里便有驿铺,通常是给押送犯人路过的衙差犯人住的,过往的官员宁可花钱住客栈,也不会住驿铺的,李慕鱼等人也只是进驿铺让马喝水,问了府驿所在,便离开了…… 三人走过一家酒楼,闻到烤羊肉的香味,便再也走不动道了。 伙记看三人衣着华丽,立即迎出来:“三位贵客,吃饭吗?” 李慕鱼将马交给伙记,把手一大挥:“吃饭,吃饭,我请客。” “这次为兄请客。” “也好。” 三人跟随伙记走进酒楼,上到二楼雅坐,点了酒楼的招牌酒菜。 他们入座后,伙记又领着三名客人上楼了,双方目光交会,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冤家路窄! 伙记新领上来的三位客人,赫然是白涟离,阿木,许秀莲三女,她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慕鱼等人。 李刘二人不动生色,慢慢挪椅子靠近刘栓,生怕三个女人会扑上来…… 伙记看着三个仿佛定身的女人,笑着招呼道:“三位小姐?三位小姐?这边请。” 白涟离回过神,率先迈动步子,仿佛不认识李慕鱼等人一般,许秀莲神色复杂地看了刘大勇一眼,自从知道刘大勇是一名肯为民请命的好官后,她的心情很复杂,相公的志向就是当一名为民请命的好官…… 阿木年纪小,爱憎分明,她恶狠狠地瞪了李慕鱼等人一眼,并扮了一个鬼脸。 伙记领着三女,坐到李慕鱼等人的对面,她们点的都是素食,没有点酒,点的茶水。 两桌人都在等上菜,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尴尬。 李慕鱼偷偷观察着三个女人,她们衣着颜色分明,白色,红色,黑色,白色的是道袍,红色黑色皆为夷服,大明的服饰制度很严格,阶级分明,光看一个人的衣饰就能看出贵贱,但三个女人衣着特殊,看不出身分贵贱。 刘大勇看向许秀莲正想开口,四名壮汉谈笑着上楼了,他们穿的是蒙服,但点缀着虎皮,显得不伦不类,四人腰间挂着弯刀,只中一个是锃亮的大光头,他一上楼便为四下增光不少。 李慕鱼挤挤刘栓:“你的同门。” “……” 刘栓翻了一记白眼,嵩山派即便是出师的外门弟子,也断然不会着虎皮。 大光头看见白涟离三女后,面露猥琐之色,吹了一声口哨。 三名同行的汉子,跟着哈哈大笑。 阿木偷偷拿出弹弓,借着衣服遮掩,瞄准李慕鱼射出一枚石子…… 刘栓一直戒备提防着三女,眼见石子射来,不着痕迹起身倒茶,用护腕将射向李慕鱼的石子挡下来了,石子反弹,正巧打中大光头的后脑。 “哎呦!”大光头痛叫一声,捂着后脑怒吼:“是谁偷袭本大爷?” “大哥,怎么了?” 大光头面目狰狞,环顾四周一圈,没发现可疑之人,咬牙切齿道:“不知道谁偷袭我。” 一名大胡子弯刀半出鞘,疾言厉色:“大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一根头发!” “……” 四名蒙服汉子愤愤坐下来了,跑堂的小伙计前去招呼,他们点了约三两银子的酒肉,出手非常阔绰,刘栓也大概猜到他们的身份了,四人应该是关外来的马贩。 天色渐暗,客人多起来了,常驻酒楼的一个唱戏小班子,也上台开始表演了。 这种只有三五人的小班子,通常都是一家人,大都是乐户。 大明是一个很讲究阶级的皇朝,为辩贵贱,正名分,太祖下旨制定了户籍户贴,由高至低分为宗室户、官绅户、民户(儒、医、农)、军户(校尉、力士、弓铺手、军匠)、匠户(厨师、裁缝、车马船)、商户、乐户、佃户等,其中乐、佃(奴)又被称为贱籍,地位很是低下。 大明的户籍具有一定的继承性,婚姻又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因此很多时候,出身便决定一生了,如果家中不出一个能改变命运的人,那家族很可能世世为奴,代代为娼…… 四名正在喝酒的马贩,眼看唱戏的小娘子长得不错,便出言调戏道:“小娘子,长得挺标致啊?” “小马腿真圆翘。” “哈哈哈哈……” “小娘子,给大爷唱个十八摸。” “夜敲寡妇门也可以。” 身为寡妇的许秀莲,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不自觉捏紧一枚炒栗子。 唱戏的一家子,心中万般屈辱,却只能忍气吞声,家主男人站出来,拱手一鞠,赔笑道:“诸位大爷,对不住,我们是戏班子,贱内不会唱曲。” “不会唱曲?”大光头猥琐一笑:“那叫小娘子下来陪我们唱酒。” “快下来陪我们喝酒。” “陪好了,大爷有赏。” 跑堂的伙计眼看四人愈发恶劣,急忙上去圆场:“几位大爷,我们这是酒楼,她只唱戏,不陪酒。” “啪!”大光头扬手便给了伙计一个耳光:“滚!” 小伙计捂着脸,满是委屈,却不敢言语。 吃饭的李慕鱼等人看不下去了,正想站出来。 大光头突然“哎呀”一声痛叫,捂着脑门,怒道:“谁偷袭本大爷?” 许秀莲手中抛着几枚栗子,仿佛自言自语道:“我打的明明是一条疯狗,怎么会听到有人叫骂?” 四名马贩嚯一下起身,抽出弯刀,走向白涟离三女,大光头冷笑道:“小娘子,先前偷袭本大爷的也是你吧?今天要不给你们一点教训,本大爷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住手!”刘大勇大喝一声站起身,义正言辞道:“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老小子,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大胡子讥讽道:“还想英雄救美?” 刘大勇掏出腰牌:“本官陕西道监察御史刘大勇。” “哥。”李慕鱼小声提醒道:“你又错拿翰林院的腰牌了。” “……” 四名马贩眼神略显惊讶,但并不害怕,他们在平凉经商多年,背后有不少达官贵人撑腰,监察御史?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官职,且只带两名随从,明显只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何惧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