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廷的决断很是让人始料未及,车厢中,看着手中盖着燕王玺授大印的盟书,赵章在这一瞬间不禁对那位年轻的君王产生了一股强烈倾佩之情。
燕国愿意依照盟约行兵,于十一月初一正式对中山国宣战。
赵章不知道燕廷最终会采用何种手段,来应对了燕山外虎视眈眈的胡兵,但他知道这无疑是个莫大的赌注,拿一个国家做的赌注。
楼缓脸上此刻也是一副沉思之态,虽然这是他自身的诉求不假,但对于出乎意料之外的结果,总是能引起人更多的深思。
车厢里,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疑惑。
然而无论因果几何,这样的结局总是符合己方的利益。
回到馆驿,陈忠早早便等在了院门外,去燕宫之前,赵章便安排了对方差使奴婢、收拾行李,准备归国。
现在结果虽然比预料的顺利了许多,但原计划却是不能变动。
“汝派个人去燕相府通传乐毅来见。”赵章进院门前吩咐了一声。
“喏。”陈忠忙应一声。
这次出使燕国的差事到现在,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他自身的诉求,也算是划上了一个不算太过完美的句号。
而距离赵国向中山出兵的时间,也只剩下二十余日了。
发兵之期是赵国使团出发前、朝堂议政时便定下来的。
就算此战燕国无法从盟出兵,赵国依然会按照原定的计划独兵进伐中山。
既是一场试探,也是赵国国策全面转而向北的开始。
按照预计的作战计划,首战务必要在来年芒种之前结束,不然影响了整年的耕种、那就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赵国国土地缘特殊,菽、粟、麦、稻,五谷几乎啥都种,但种植最广、最多的还是冬麦和粟米(小米),而芒种前后,正好是两大作物一收一播的季节。
耕战,耕战,较之于后者,前者显得更为重要,隆冬交兵虽然困艰,但于赵国而言,反而像是历来的一个惯性。
赵奢和庞煖此刻早早等候在了外堂,两人见得赵章楼缓进来,连忙起身作拜。
庞煖这几日一直同两個百人队的将士们待在了外城。
赵章这时也顾不得客套,摆手示意几人分坐,随即便安排部署道:“庞煖即刻去营中挑选一队人马,备好鞍鞯,健儿皆需善骑者,尔等随后先行同我归赵。”
“喏。”庞煖黑脸一怔,忙起身抱拳应命,随即快步朝着堂外行去。
赵章又转头看向赵奢:“吾今日先行,汝护持着其余众人,明日再出,徐徐复归即可。”
“喏。”赵奢起身应道。
人事安排是他和楼缓于早晨出发燕王宫前就商量好的。
这次回程速度的脚步务必得加快了,若是再像来时,乘车慢行,时间上未免就太过耽误了。
行兵在即,他们出发之前,邯郸周遭各城邑已经在暗地里筹措粮秣了,此刻的邯郸该是已枕戈待旦。
而归国后若得君父所允,此战行兵,赵章定然是需从行沙场。
这也是他本身所愿,于行伍之中筹建实力、积攒声望,打铁还需自身硬,在这个乱哄哄的年代,山东列国虽然或多或少的还保留着一部分贵族的特权,但同秦国一样,军功不仅仅是下层黔首突破阶级的唯一渠道,同样也是贵族集团稳固自身政治利益的最佳手段。
如此自然不能再拖拖拉拉,不然回国后,人事统筹一旦安排得当,他再想插进去,恐怕也会遭遇极大的阻碍。
并且盖了大印的合盟帛书也得尽快送往邯郸,好让君父对军事部署提前做出相应的调整。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外堂内楼缓正在筹划这次归程的路线,这时屋外传来了仆役的通传。
赵章笑着起身迎了上去,只见乐毅正孤身一人站在堂外行礼。
“可还有何牵挂之物?”看着对方一身干练的装束,赵章上前笑着问道。
“一人一剑,旦为太子效死。”乐毅拱手揖拜,模样当得是洒脱至极。
“好。”赵章用力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汝在此暂待片刻,稍后随我一同归复邯郸。”
“喏!”乐毅又是深深一拜。
赵章点了点头,向着楼缓拱了拱手,随即沿着外厅走廊朝着内堂行去。过了门楼,他回过头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陈忠:“汝回程也随赵奢同行。”
“仆不用伺候在太子身边吗?”陈忠连忙回道。
“汝可会骑马?”赵章瞅了他一眼。
陈忠白脸一愣,他显然不会。
赵章微微摇头,也没怪罪的意思,继续朝前走去。
刚刚迈过内廷的门槛,一直圈养在堂内那三个窈窕婀娜的可人儿就小步迎了出来。
这处驿馆的院子面积不大、前后堂隔的也不是太远,方才众人于外堂的对话,也没刻意的遮拦什么,声音显然是能传到这边来的。
三女眉目间此刻神态各异,好似啜着欣喜、好奇、又好似带着一丝忧愁,又好似是再为即将到来的远行旅途期待着什么。
赵章此刻显然不能体会女人们的心境,他进屋后径直走到里间、从里面抱出了一身看起来有些另类的装束,然后走到燎炉边自顾自地脱起了身上穿着的宽袖袍服。
他侧身扫了一眼,三女脸色顿时一红,但还是快步凑到他身边,探手帮衬了起来。
一刻钟后,曾经的偏偏佳公子气势已陡然一变,原本的宽袍大袖已经换成的那身紧致的戎装,此刻虽未曾着甲,但少年身上散发的气场已从温和转而带了一抹肃杀之感。
女人们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些许惊奇。
赵章倒非是第一次穿戎装,在邯郸操行六艺时经常穿,但骤然将裈内(外裤)的开裆袴换成了合裆袴,感受着大腿摩擦的触觉,还真感觉有点不自在。
但这次是要骑马的,里面不穿合裆的,大腿根非得磨烂不成。
换好衣裳,他在绣墩上坐下,看着铜镜中的装束,他心下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