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到宫门的路，说长不长，慢慢走却也需要半刻时间。
荣帝弃了步辇，屏退宫人，与楚章远一同走着。
“你说，太子与世家，会不会走得太近了？”荣帝对着楚章远很是直言不讳。
楚章远思考了几秒，慢条斯理道：“皇后出身世家之首陈氏，太子与母族亲近，也属寻常。”
“我是担心，总有一日要对理清世家陈珂，难免伤了与太子的和气。”荣帝沉沉叹了口气。
“朕已然是对不住皇后了，对于太子，朕不想再重蹈覆辙。”荣帝像和朋友倾诉般，一股脑说了许多。
楚章远微微一笑：“都说天家难有父子情，陛下对于太子与三皇子，却是舐犊情深。”
荣帝伸手拍了拍这个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与臣属，感叹道：“朕从小不就是这么个性子。”说着，望向宫门处跪着的人影，语气冷了几分，“可惜坐上了这个位置，难免要逼自己心冷一些。”
郭老太爷自郭遇进宫后，便在宫门处长跪不起。
老头子身体硬朗，愣是扛了一两个时辰。
见宫门处一个明黄身影现身，忙又撑起一口气跪地叩首道：“老朽教子无方，请皇上责罚啊。”
荣帝不紧不慢，微微抬手示意，楚章远上前一步搀扶起老头。
“老师起来吧，你儿子做的错事，他用命来抵，朕也下旨削了郭家的爵位，你身体不好，早些回府吧。”荣帝言语还算客气，话语中却没有多少真情实感的关心。
儿子性命不保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郭老太爷还想在削爵位这件事上争一争，见荣帝撂下一句话就要走，忙出口唤道：“陛下......”
这声陛下喊得可谓是情真意切，楚章远皱了皱眉，在郭老太爷身边劝道：“老师，适可而止吧......”
郭老太爷却隔开他搀扶的手，疏离道：“老朽怎敢劳烦丞相。”
说着，他又跪下叩首，声音却没了之前的恳求，变得高昂：“陛下，郭家三代忠良，先帝金口玉言，自老朽之后，郭家爵位可承袭三代不变。陛下如今削爵，岂不是违背了先帝的旨意。”
老人声音浑浊沙哑，猛然拔高的声调如老鸹鸣叫，令人不适：“如今郭家降了爵位，老朽也愧对先祖啊！不如以死谢罪罢了！”
说着，就要向宫门撞去。
宫门守卫哪见过朝廷重臣居然也如泼妇吵架般的行径，一时没反应过来。
倒是荣帝身边的大太监高以平动作快，在郭老太爷撞上宫门前，冲过去用身子替他挡了。
“快快，愣着干什么，快来人护住老太爷。”高以平不顾身上疼痛，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头子，一边高声唤宫人。
楚章远退回荣帝身边，见皇帝双拳紧握眼中带火，幽幽出声道：“陛下...“”
两人默契，言尽于此，荣帝深喘了口气，按捺下怒火：“你教出这样的儿子还担心郭府的脸面往哪放，那你不如问问郭遇干出这件事，朕的颜面往哪搁？”
末了终是控制不住，语气冷厉道：“莫非是真要逼朕不讲情面，给郭遇和你们郭氏加上一条‘愚弄圣听’之罪吗？！”
郭老太爷瘫在相扶的宫卫身上，仿佛一夕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