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姑娘,姑娘!”楚清澜正在房中绣花,就见棱花窗外,呼晴乐呵呵露出一个脑袋。
“原来三殿下送你的那种肥鸟儿真的可以传信。”她兴致勃勃地招呼
楚清澜稳稳落下最后一针,用剪刀绞断绣线,这才施施然起身朝屋外走去。
屋外的鸟架上,两只信鸽正头对着头一起“咕咕咕”,其中一只脚上挂了个特制的密封竹笼。
那鸟儿似是能认人,楚清澜伸手去取那竹笼的时候,还配合着抬了抬脚。
扣开封泥,里面字条上是嶙峋锋利的字体。
字如其人,言简意赅。
取了信,那鸟儿依然歪着头看她,还示意一般抖了抖自己的腿。
“姑娘,这鸟儿是等你回信的意思呢!”呼晴笑道。
楚清澜也笑着摸了摸那鸟儿的头,“小东西,把腿放下吧,写信也需要一点时间呢。”
那鸟儿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将腿放下,与楚清澜养的那只玩闹到一处去了。
呼晴给楚清澜打了帘子回屋内,一边打趣道:“这鸟儿通人性呢。”
“是,你待会备点新鲜的鸟食犒劳犒劳它。”楚清澜吩咐。
“是,姑娘安安心心回信,我定会将它照顾好的。”呼晴给她行过礼,风风火火撩帘出去了。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绣雨已替她准备好纸笔,站在书案边替她研墨。
“都是小事,随她去吧。”楚清澜也不在意。
上辈子,呼晴与绣雨一直陪伴她嫁入王府,各自成家之后也依然守在她身边。
她被下狱那天,她们拼死替她阻拦楚清仪派来的人,最后被乱刀斩杀。
这一世,她想守住这份难得的平安喜乐。
绣雨也不多话,在她身边细细研着墨。
这几日天气晴好,花窗上挂着的帘子都高高束了起来,阳光肆无忌惮地在屋内伸展,照得四处纷飞的细小尘埃无处遁形。
在这和煦温暖的氛围里,她突然想起来前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时她刚嫁入王府不久,也是一个温暖的午后。
当时堰州有山匪作乱,岑无恙奉命剿匪,甚少回到王府。
那日她午睡醒来,迷迷糊糊中见一个男人背对她立在屋中。
她惊讶之余,下意识喝道:“何人?”
男子转身,银白盔甲被阳光照射出炫光,一时竟让她睁不开眼。
“是我,有军报送回京城,我抽空回来看看。”
“见你熟睡,我就没让丫鬟通传。”
楚清澜再迟钝,此时也听出了来人是谁。
她忙从床上爬起,低头整理衣裳。
为了午睡舒适,她拆了所有的头面首饰,一低头,如瀑青丝垂下,挡了她的动作。
她正要开口唤人进来,便听岑无恙道:“我帮你吧。”
他走到桌边,拾起她的簪子,替她简单挽了个发髻。
他虽手指灵活,替人挽发髻却显生疏,紧张之下,温热手指偶尔擦过她的脖颈。
这难得的亲密,让楚清澜也脸颊发热。
待岑无恙弄好退开之后,她猛地弹到一边 ,红着脸开始系外衣的袋子,却手指打架,差点没系好衣带。
她细微的慌乱,让岑无恙低笑出声。
他一笑,楚清澜的脸彻底红到了耳根子。
她一瞪眼,嗔道:“笑什么?”
他却正色下来,眼神中是她当时看不懂的温柔:“见你安心,所以笑。”
“有何安心?”她歪头问道。
“你安好我便安心。”
他突然转身抱过随手放在放在圆几上的头盔,声音也恢复了往日冷静,“战事紧急,我需速归。”
“家中被你照顾得很好,我很感谢你。”
“若是在府中待得无趣,也可以多回丞相府住住。”
他一句一句交代完,转身便走了。
她听得一头雾水,刚整理好外衣追出门外,一身银甲的将军只遥遥给她留了个背影。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甲都未卸,是急行军来回,却还抽空来府邸看了她一眼。
来看她却又不叫醒她,若不是她自己醒过来,想必不会知道他回来过。
“姑娘,姑娘...”绣雨的声音突然让她回过神。
见她一脸怔忪,绣雨忙道歉:“是不是打扰姑娘的思绪了?”
“只是,”绣雨指了指她面前的纸,“姑娘提笔凝思太久,墨都滴到纸上了。”
她遮掩似的笑笑,自己换下了那张被墨污了的白纸,“三殿下在青州夙兴夜寐,我却在京中过得安枕无忧,如是只回个安好,是否太简单了些。”
绣雨想了想,直接道:“奴婢不这么看,殿下千里迢迢送信回来,不问京中其他,只问姑娘安好。”
“想必姑娘安好这件事,在殿下心中,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就算是‘安好’二字,也可值万金吧。”
绣雨这话,不经意和上一世的回忆连接起来。
她的安好,对于与她非亲非故的他来说,居然如此重要吗?
楚清澜心底如羽毛撩动般,略过一丝酸酸软软的感觉。
诚然她知道岑无恙可能爱惨了她,但这感觉毕竟是来自她死后所见的场景,一直少了几分实感。
此刻,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她突然从浮光掠影中,窥见了岑无恙那未曾当面与她说过的情意。
她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边满面笑意的绣雨,思考几秒,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她轻轻吹干墨迹,不再过多耽搁,将纸卷成小卷塞入了那信鸽腿上的竹笼之中。
喂了信鸽一把吃食,她轻轻拍了拍这小东西,柔声道:“辛苦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