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京都沈家的独苗苗。
新帝登基，我家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漫天火光中，我看不起的那个娼妓女子带着我出逃。
为了让我活下去。
她出卖自己的身体，只为给我求一口吃食。
直至后来，她惨死在我面前，也未曾听过我唤她一声：
「姑姑。」
01、
我又做梦了。
梦到那些我不能回去的日子。
梦到阿娘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听小曲儿，去挑上好的胭脂。
阿娘会轻揉我的头：
「阿娘的小锦儿今天开心吗？」
我会大声地应阿娘的话：
「开心！」
梦到阿爹带我骑大马。
他拿略略有些粗糙的大手蹭我的脸。
他说：
「我囡囡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美好的幻境被阵阵铁蹄声残忍地踏破。
欢声笑语的日子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火光，鲜血四溅，一片的破败不堪。
奴仆的救命声。
婴孩的啼哭声。
还有兵刃碰撞声。
声声骇人心魄。
我听见那些人嘴里高喊：
「沈丞相一家通敌叛国，新帝有令，杀无赦！」
我那一副文弱书生样的阿爹叛国？
我那看到百姓因为灾害流离失所忧心忡忡的阿爹叛国？
我不信。
可今天的场景容不得我不信，新帝旨意一下，便是给我家定了死局。
我从小在阿爹阿娘的呵护下长大，哪曾见过这般场景。
所以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我阿爹，那个前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做足了赴死的准备。
「黄毛小儿，弑父上位，我大夏将亡矣。」
他的话落，利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胸口。
一瞬间，阿爹身上都是鲜血。
他的嘴嗫嚅了两下，没发出来什么声音，只是朝我这边深深地望了一眼。
我看清楚了，他的嘴型在说：
「囡囡，跑！」
阿爹的身体瘫软在地。
他匍匐着爬到一旁倒在地上的阿娘身旁。
所过之处，鲜血沾满了地面。
他将阿娘搂在怀里，缓缓闭了眼。
那一剑好像也刺穿了我的身体。
寒风从伤洞里呼啸而过，刺得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阿爹！」
在我还没喊出来之前，一只手先一步捂住我的嘴。
只剩无尽地呜咽声，和不断滑落的泪。
02、
「阿爹，阿娘！」
我尖叫出声。
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
忽然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身下的稻草硌得我身上一道道血痕，身后是有些褪了色的佛像。
狂风吹动窗户，吱呀呀作响。
寒风顺着缝隙不留情面地涌入。
我正无所适从的时候，她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
「小锦儿！你没事吧？」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恶狠狠地打开了她的手。
「脏死了！别碰我！」
闻言，她的眸中划过一丝落寞，但随即又朝我扬起一个笑脸。
她生得好看。
尽管此时一身破旧的麻衣依旧抵挡不了骨子里散发的风韵。
一双眸中有星光流转，不自觉让人沉溺其中。
好看得摄人心魄。
但我却不喜她这幅狐媚子的模样。
先前听阿爹说她叫沈娇。
可后来她却告诉我说，她叫盼柳。
我自是更相信阿爹的话些。
我本就对她不喜，加上她对着我说谎话时，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更让我心生厌恶。
所以我不怎么喊她，就算喊也只是喂喂地叫着。
她也不生气，对上我时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沈娇是三个月前来到我家的。
那时，我刚散学回家。
还未进家门，听得街坊邻居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都说沈丞相宠妻不肯纳妾，我看也不尽然，这不也带了个烟花柳巷之地的女子进家门了？」
有人啧啧了两声：
「谁说不是，要我说之前沈丞相不肯纳妾肯定就是他那个善妒的夫人逼迫的。」
诸如此类的话，蜂拥着从她们嘴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出。
我虽然听不太懂，但我也不是傻子。
知道他们在说我的阿娘和阿爹的坏话。
我悄咪咪寻了几颗石子。
将石子狠狠扔向她们几人。
哎呀声此起彼伏，我头也不回地跑进家里。
03、
我匆匆进门，就大声喊着：
「阿爹！阿娘！」
往日这个时候都在书房办公的阿爹不在。
我又朝着阿娘的梧桐苑跑去。
路上撞到了管家。
他慌忙拦住我：
「小姐，你现在还是别去打扰丞相和夫人。」
「为何？」
管家看着我，欲言又止了好几番：
「丞相从摇翠楼带回来一女子，他现在和夫人在……」
我一下子愣住。
其他的话我听的迷糊。
但是摇翠楼我绝对知道是个什么地。
那是大夏最大，也是最出名的青楼。
在路途遥远的扬州，而我的阿爹前不久被派遣去查地方官贪银问题。
怎么会？
阿爹怎么会做出来这样的事？
我不顾管家的阻拦，还是踏进了梧桐苑。
隔着门，我清楚听到阿爹和阿娘争论声。
阿爹声音倒是听不出来什么怒气。
只是阿娘听着像是气极了，声音哽咽，一遍遍质问阿爹：
「那我们锦儿呢？你要锦儿今后出门怎么面对外人的讨论！」
阿爹唤阿娘的闺名：
「裳儿，我好不容易寻回了她，怎么能对她不管不顾？」
回应他的是阿娘的啜泣声。
我也被阿爹的话惊到，心中一阵酸涩。
我那最在乎的阿爹，居然愿意委屈我，也要留着那个娼妓在家里。
眼泪不自觉滚落，我直接推开门冲着他大声喊：
「阿爹！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两人见到我，慌了神。
而我说完这话转身就跑开了。
藏到了花园的假石当中。
在那里，我和沈锦第一次见面。
她那时穿着绫罗绸缎，妆面精致，好看得似仙女下凡。
可我却认出，那绸缎是圣上御赐给阿爹的。
一共三匹，一匹在阿娘那，一匹给了我。
阿爹神秘兮兮地收起了另一匹。
我问他做什么，他也不答，只是模糊过去。
如今想来，这一切竟然都如此有迹可循。
04、
她被我的哭声吸引过来。
见到我时，笑容灿烂：
「你是小锦儿吗？」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接她的话将她冷落在一边。
她也不觉得尴尬，拿了块桃花酥递到我面前。
「不哭了好吗？尝尝这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因着我打掉她的手的动作愣住。
桃花酥滚落，沾满了灰尘。
沈娇有些怔愣。
我看着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的气更甚了。
尚书家的小公子和我说过，他阿爹就是从摇翠楼带回来一女子。
那女子搅得他阿爹休了他阿娘。
还在他阿爹不知道的时候对他非打即骂。
我看过他胳膊上青紫的伤痕。
很是可怖。
我不想阿爹休了阿娘。
不想和尚书家小公子一样身上都是青的伤痕。
抬手抹了把眼泪，恶狠狠将半蹲着的她推倒在地。
她的手心被石粒划破，渗出丝丝鲜血。
我握紧了拳头：
「肮脏的下贱坯子！就是因为你阿爹和阿娘才会吵架！
你滚！滚出我的家！」
阿爹和阿娘找到我时，正好听得我说出这番言论。
阿爹抬手，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我脸上。
「沈锦！阿爹从小便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被打得猝不及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我的阿爹。
这是最疼我的阿爹。
「你不是我阿爹，我不要你这个阿爹了！」
泪水模糊了我眼眶，阿娘紧紧将我抱住怀里也不说话。
阿爹似是有些后悔，夜晚时来看我。
却一点不提让沈娇离开的事。
我还沉浸在悲伤中缓不过来，情绪正上头，我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选择趁着夜色离家出走。
我从床上爬起来，什么也不拿，从大黄进出的洞口爬了出去。
老天好像知晓我的心情，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黑漆漆的夜像吃人的怪物，我有些退缩。
但一想起白日那一巴掌，我咬咬牙，走进雨幕下的黑夜当中。
等我再次醒来，是躺在床上。
阿爹和阿娘守在一旁，阿娘的眼睛红肿，阿爹都冒出了胡茬。
见我醒来，两人很是惊喜。
但是我只当看不见阿爹，将头埋在阿娘怀里，一句话也不吭。
阿爹见我如此，连着叹气：
「罢了罢了。」
那之后我没在府里再见过沈娇，我知道她是被阿爹送走了。
可我还是和阿爹堵着气，不肯喊他一声。
直至如今天人永隔。
他再也听不见我唤他阿爹了。
05、
「小锦儿，喝点水吧。」
她好像怎么都不会生气。
就如同现在，我刚拍开了她的手。
但她还是喜笑颜开地看着我。
听她说这话，我才反应过来喉咙里强烈的疼痛感。
但是碍于面子，我还是强撑着不肯接她手里的水。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似是明白了我的小心思。
把水放在一旁，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待她走后，我再也顾不得端着什么，捧起碗急匆匆地往嘴里灌。
喝完之后我才注意到碗的后面放着被油纸包裹着的桃花酥。
我看着那块桃花酥，心里不自觉地难过。
肚子恰时咕咕叫了起来。
我捧起那块桃花酥，想了又想掰开一半吃了下去。
将另一半用油纸包裹起来。
做完之后我重新躺下，翻身将背留在外面。
太累了。
突然的变故让我无所适从，我仍旧在双亲离世的悲痛情绪不能解脱。
一合上眼，那夜的情景就会在我的眼前反复重现。
我不敢睡着，只是闭着眼假寐。
没一会，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
我立刻紧闭双眼。
我听见了油纸被扒开的声音，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啜泣。
但是那声音太小了，我怀疑是窗外的风吹得太大，我听错了。
渐渐地，细簌声消失。
我缓慢睁开眼睛。
阿爹不信佛，阿娘也不信。
但是他们在有了我之后，每年都会去寺庙为我祈福。
求我此生，平安快乐。
可我不信。
如果佛可以救得了世人，为什么他在我们家被冤枉灭了满门时不出现。
为什么阻止不了百姓受到的迫害。
为什么挽救不了这个黑暗的人世。
我只相信夫子日日念叨的，事在人为。
而如今，我望着那尊本该是被百姓们好好供奉，但此时却是破旧不堪的佛像许下第一个愿望。
唯愿，事事无虞。
我也终于明白了，阿爹和阿娘为何信佛。
天下苍生为何信佛。
我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寺庙如此地破败不堪。
06、
这一觉，我果然睡得不踏实。
睡梦中阿爹和阿娘并肩而立，离我好远好远。
他们说：
「小锦儿，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迷迷糊糊中，我感受到有人背起了我。
那人的背很薄，不似阿爹那般宽厚。背起我时，我明显地感受到了她步伐有些不稳。
但晃了几下，她还是稳住了脚步。
我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是我太累了。
勉强掀开一条缝隙，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侧脸。
脑袋昏昏沉沉地，随即彻底陷入黑暗当中。
我做了梦。
梦里一尊大佛，高高在上。
冷冷淡淡吐出几个字：
「沈锦，你这辈子会过得很不幸。」
我不满冲他嚷嚷，挥出拳头想去打碎它。
在我的拳头即将碰到佛像的那一刻，它瞬间消失不见。
它的声音并没有消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像是魔咒一道道捆在我身上，让我挣脱不得。
我发觉自己的身体好烫，好像被烈火炽热无情地烤着。
就这样煎熬着，挣扎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我的手被人紧紧握着，抬眼望去是沈娇。
她紧闭双眸，好看的眉不安地蹙着。
她好像也被噩梦魇住，一时间我竟然我不舍得把手从中抽离出。
大抵是被我的动作吵到，她醒了过来。
见到我一脸急切地想伸手来探我的头。
我转头错开她伸来的手，一边匆忙将手抽离出来。
她脸上的急切不似作假。
心中的情绪冗杂，烦躁压都压不住。
我只能不断地提醒自己。
她和尚书家那个娼妓一样坏。
是她引得阿爹和阿娘吵架。
「小锦儿，你摸摸头还烫吗？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
在听到她的声音时，我心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又兀自腾升。
为了防止她说出的话再让我心烦。
我用手摸了摸额头，胡乱地应她。
沈娇紧绷的神情在我的话之后终于松懈下来。
07、
相顾无言。
我开始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一个充满药草香的破旧医馆。
刚想说些什么，门被大大推开，一个长相平庸身穿白色长袍的人走了进来。
他看着和善，说出口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醒了就赶紧滚吧，一两银子老子的地方让你们休了一夜了，别想着占我的便宜。」
我不禁皱眉。
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或许不算多，但我听阿爹说过，这个动荡的时候，一两银子够买穷苦百姓好几个月吃的粮食。
我想开口反驳他，但沈娇先我一步。
她低眉顺眼，语气讨好：
「大哥，我家孩子才刚醒来，你容我们收拾收拾马上就走。」
男人哼唧了两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沈娇这样，我不禁握紧了拳头。
一路上，我沉默不言。
沈娇一个人总是爱和我说话。
一会问我学业如何。
一会问我已经去世了的祖母的事。
我觉得她这些问题好生奇怪。
我不答，她便自己嘟囔着什么。
又一次在她低三下四的哀求下，我们搭上一个商队的车。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要带我去哪？」
她答得很快：「去扬州。」
我不解继续追问她：「为什么要带我去扬州？又为什么要救我？」
这次换她默了声。
我又重复问了一遍，她还是不作声。
我也不自讨没趣，不再追问。
车队行驶一路，难民无数。
衣衫破烂，瘦骨嶙峋，面色如土。
这些便是他们的标志。
车队休息时，我望着沈娇递过来的干粮陷入沉思。
我大抵是继承了阿爹的良善。
拿着干粮下了马车。
掰了一半给那个和我年龄差不多，但是比我瘦小好多的孩子。
下一秒，窜出一个身影饿狼扑食般抢走了我手里的干粮。
那个小女孩也死死地拉出我的衣角：
「小姐，再给点吃的吧，求求你。」
我如实告诉她自己已经没有了，但她依旧不肯松开手。
我想抽走自己的衣角，却被她恶狠狠地推倒在地上。
她啐了一口：
「没带足够的干粮，来装什么好人。」
我被她的话惊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娇跑了出来，将愣神中的我带回了马车。
「她为什么会这样？
她为什么不去找抢干粮的那人的事？反而要来责怪我？
我做错了吗？」
沈娇沉默良久：
「不是你，你没有错。」
我突然很想笑，其实有什么好问的呢？
我自己心里清楚极了答案。
08、
沈娇不再说话，只是将干粮放到我面前。
我没有拿，而是沉默地转过身去，望着那些难民。
夜里，我被饥饿闹醒。
去翻了翻沈娇平时放干粮的那个包裹，此时已经干瘪，里面放着的是白天沈娇娇自己的那份干粮。
回想起白天的场景，我心下一片悲凉。
我也明白为什么她从不允许我碰那个包裹。
沈娇被我吵醒，我问她：
「你是不是都没怎么吃过干粮？」
她不答，但其实已经回答了我。
她说：
「小锦儿，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眼泪无声落下，我第一次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悔恨。
第二日，我逼着沈娇和我分了最后的干粮。
中途休息。
沈娇说不远处有河，周围应该会有野菜，让我和她分头找找。
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拉近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顺从点点头，朝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
河流有些远，我走了好些时候才走到。
等到了我看着密密麻麻的草犯了难，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哪知道野菜长什么样？
只好顺着原路返回去找沈娇。
商队的人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我。
路过商队主人的马车时，我听到一阵痛苦地呜咽声。
我猛然停住脚步，伫立在那。
马车轻微摇晃，男人喘着粗气的声音和沈娇听着就痛到极致的呻吟声不断敲击我的心脏。
「一个娼妓，居然还是个完璧之身，这倒是我赚了。」
沈娇破掉的声音随即响起：
「你记得……答应我的……吃食……」
她说出来的话不成调。
我用手紧紧地捂住嘴，害怕自己发一声哽咽。
我想离开，可是脚步怎么抬不起来。
心里像是被人硬生生撕裂了一个口子，疼得我浑身打颤。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为什么娼妓女子会是完璧之身？
究竟为什么。
可是我不敢问，也不敢出声阻止这一切。
我想我大抵是怯懦的。
我没有在那天和阿爹阿娘一起赴死。
也没有在今日站出去阻拦沈娇。
09、
我回了马车。
呆愣愣地坐在里面。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阿爹阿娘已经没有办法再教我些什么。
以后的所有选择都要我自己做，所有的路都要我自己走。
沈娇进来时见到我明显震惊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样子。
「小锦儿，商队主人看我们可怜，救济了我们干粮。」
我兀自开口：
「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吗？」
她拆包裹的手顿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沈娇低垂着眉眼，我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但我却捕捉到了她不小心掀起的衣袖下红肿的伤痕。
我又开了口：「不过看来，是遇到好人了啊。」
「是啊，是啊……」
这件事就这么被模糊过去。
我以为自己会不在意。
但是每天深夜，我都睡不着。
我能清楚感受到沈娇悄悄起身的动作。
我的牙齿抵着唇，一股子血腥味传进口腔。
等她离开，我一直睁着眼睛，等到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来，才合上。
这一刻，我是无比期盼扬州离京都近一点，再近一点。
煎熬了几天后，总算到了扬州。
我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沈娇带我回了摇翠楼。
一个形貌昳丽的女子匆匆迎了上来。
沈娇将我安排在屋里休息，自己一个人和那女子出去了。
两个人走后，我悄悄跟了上去。
屋内，两人正在攀谈。
「盼柳，你为何带了个娃娃回来？你不是被你兄长接走了吗？」
第一句，便让我惊愕。
沈娇的话解答了我心底的疑惑，她的声音落寞：
「秀娘，兄长家被新帝下令满门抄斩，我只来得及带走家兄唯一之子。」
「秀娘，我想接客了。我想多攒点钱出去做些小生意，摇翠楼不适合小锦儿长大。」
秀娘暴怒的声音传来：
「你疯了！」
她接着压低了声音：「那他呢？你为他守身这么久？」
忽然，秀娘不知道怎么停了声音。
我被一连串的话震得恍然。
如行尸走肉般回了屋子。
沈娇，居然是我姑姑？
我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突然明白过来，阿娘所说影响我的名声是怎么回事。
明白过来阿爹为何如此坚持。
我那些荒唐的恨意，居然全都错了。
10、
那之后，摇翠楼多了个叫盼柳的头牌。
我也终于明白她未曾骗过我。
沈娇让我叫她盼柳，我不愿只是一遍遍地喊她沈娇，沈娇。
她闭口不提那些事，我也全然当不知道。
沈娇为了我，卖力朝着那些所谓的恩客袒露胸脯。
不知道为什么，秀娘对我的敌意很大。
待了一段时间我才得知，摇翠楼卖艺的要远大于卖身的。
每一个姑娘选择卖身前，摇翠楼的妈妈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
这里卖身的女子都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
她们不是外人口中的那般卑贱不堪。
这里的姐姐都会给我做好吃的糕点，教我如何为人处世。
我深知沈娇不会听我的劝，所以从做糕点最好吃的姐姐那里学会了做桃花酥。
每天早上送到沈娇的门前。
我不太与她说话，也尽量避免和她单独接触。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我也渐渐长大。
摇翠楼的姐姐们说，我与沈娇长得越来越像了。
听到这些话时，我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不否认也不承认。
某一天夜里，沈娇突然来找了我。
她兴致勃勃地告诉我：
「小锦儿！我马上就要攒够钱了，我马上能让送你去读书识字了！」
我不自觉弯了眼睛。
她有些兴奋地抱住了我，却又立刻松开了手。
望向我的眼神惴惴不安。
我没说什么，只是和她说：
「沈娇，谢谢你。」
因着我这一句话，她眼底突然有泪光闪烁。
撂下一句早点休息，便狼狈离开。
我以为我和沈娇的新生活终于来了。
可是那些不速之客，打破了我美好的幻想。
11、
那些人是在一个晴朗的早上来的。
那日的天是极好的。
大朵大朵的白云在空中攒动，摇翠楼的姑娘们白日里可以做回自己，她们聚在一起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欢声笑语一片，好不快活。
前些日子我听秀娘说，快到沈娇的生日了。
我把母亲幼时送我的小金锁抵押，换了银两。
在街上挑了好久，才挑到一个满意的白玉簪子。
见到它的第一刻，我想起了见到沈娇的第一面。
我满心欢喜，带着簪子回了摇翠楼。
进门前还调整了表情，故作淡定，不断在脑海里演练着一会要怎么和沈娇说。
她会高兴吗？
会不会再……抱我一次？
可是我没有等到。
摇翠楼里很安静，没有往日的嬉闹声，寂静的不像话。
我心里莫名地发慌，捏紧了手里的盒子。
我去了摇翠楼后院。
她们个个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沈娇坐在她们之间，面色不太好看。
见到我了，才有点笑意。
其他的姑娘们忙擦干眼角的泪，乌泱泱散了。
只剩下秀娘和沈娇。
我注意到石桌上放着明晃晃的卷轴，我在阿爹书房不止一次见到过。
不顾沈娇的阻拦，拿起卷轴细细端详起来。
等看完，我才发现我的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他为什么要你进宫？」
沈娇不答，秀娘罕见地没有出声。
「你说话啊！为什么屠了我满门的人指名道姓要你进宫？
沈娇！你是要抛弃我进宫做金尊玉贵的娘娘是吗？」
我恨自己的不争气，抬手狠狠将冰冷的泪水抹掉。
「沈娇！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来这话，但是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
如果不和她一起，那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一想到这里，心里就莫名地发赌。
大概我们沈家的倔都是一脉相承的。
沈娇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了我，与我们同行的还有秀娘。
于是在我十二岁那年，沈娇结束了自己的娼妓身份，进了宫，做了惠贵人。
12、
进了宫之后，我见到那个下令屠了我家满门的年轻帝王。
他的眉宇之间满是肃杀之气，在见到沈娇时却不自觉地湿了眼眶。
我不太能猜透帝王的心思。
我以为这位年轻的帝王是爱沈娇的。
我以为沈娇之后会过得好，可以不再像之前那般被我拖累。
如果真的这般，我可以放下所有恨意，换她幸福。
可是我太天真了。
如果真的爱沈娇，又怎会让她只做个小小的贵人。
如果真的爱沈娇，又怎会让沈娇受尽宫里人的嘲讽却还是无所反应。
沈娇宫里除了我和秀娘之外，其他人都是内务府安排的。
我总能听到他们说些闲话。
「宫女命苦，我们的命更苦。伺候的主子连个清白之身都不是，难怪皇上第一次时……那般生气。」
「谁说不是呢，这伺候了个烟花柳巷出身的主子，好歹我们还是清白人家出身，她……」
两个人讨论的话没有说完，被秀娘怒气冲冲地骂了一顿。
不止他们，所有的人都对着沈娇有偏见。
可她心里分明要比任何人都来得纯良。
我气，但是我不敢出声去斥责他们。
因为当初的我，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这满天飞的谴责话语，逼死人啊。
沈娇这几天像是藏了好多心事。
但是她不曾和我说，只是阴沉着一张脸。
在见到我时又强迫自己扬起笑容。
我又一次看到了她坐在窗户前，望着高高宫墙。
像一只想要展翅，却又无法挣脱牢笼的鸟儿。
心里泛起阵阵酸涩，我鼓起勇气走上前。
她见了我，如往常那样想扯起笑容。
「沈娇，别笑了。」
她一愣神，表情僵在那里。
「沈娇，我们是一家人。」
「你和我说你为什么不高兴好不好？」
她脸庞的泪水无声滑落，慌乱想拿衣袖去蹭。
我先她一步，拿绢帕擦掉了她的泪水。
她抱住我的腰身。
搂得很紧很紧。
这是自阿爹阿娘离开后，我感受到的第二次她给的怀抱。
但是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小锦儿，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13、
夜里，秀娘掉着眼泪给沈娇处理膝盖上的淤青。
这是上官清罚的。
每日早晨的请安，上官清总会寻个由头罚沈娇，然后换着法子的折磨她。
我不懂，如果皇帝不喜欢沈娇为什么要接她入宫。
上官清是大将军唯一的女儿。
她骄纵，任性。
我听闻皇帝曾许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但是如今，后宫大大小小的妃子数不胜数。
上官清却独独针对沈娇。
她试图在沈娇身上发泄自己的不满。
我又在秀娘那里听到了皇帝和沈娇的故事。
皇帝并不受先帝的喜爱。
那时皇帝还是皇子，受伤倒在摇翠楼前。
所有人都劝沈娇不要救他，可是沈娇没听，执意救了皇帝。
他瞒着身份和沈娇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但最后，却是留下一道书信不告而别。
等阿爹去扬州寻到她时，沈娇才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
而那个时候，她的意中人萧公子，已经成了大夏皇帝最重视的皇子——齐霄。
说来可笑。
齐霄和沈娇说，他灭了我家满门是为了替沈娇报仇。
他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哄骗。
阿爹是前朝忠臣，对他这样弑父夺权的新帝怎会苟同？
他忌惮阿爹在朝中的威望，寻了个荒唐的理由下令对沈家满门抄斩。以此，来警示那些大臣吗。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个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他对沈娇呢，也只是出于一种爱而不得的心理。
白月光吗，得不到就永远骚动。得到了，就不再珍惜。
齐霄时不时来一趟，也总被沈娇冷淡的态度刺得跳脚。
他说：
「沈娇，你就是个破烂货！你凭什么对我摆脸色。」
他强迫沈娇，我和秀娘着急，但被皇帝下令拦住，不得其法。
每次齐霄离开，沈娇总是双眼无神地发呆，喊了好半天都不曾回过神。
我听到她在喃语：
「兄长，是娇娇害了你，是娇娇的错……」
笨蛋沈娇，为什么要听进去狗皇帝的话。
阿爹不会怪你的啊……
这一切，是我的错才对。
14、
沈娇在齐霄和上官清夜以继日地折磨下，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她如同行尸走肉般。
就在这时，一个好也不好的消息来了。
沈娇，怀孕了。
皇帝知道这个消息很是高兴。
但是我知道，有人该不高兴了。
沈娇一改往常，和齐霄求了好些赏赐。
她从贵人变成了四妃之首。
沈娇忙了起来，她总拉着秀娘在房里说着什么。
却将我提防个彻底。
反常的是，上官清并没有再罚沈娇。
一改往日的样子，拉着沈娇的手和她姐妹相称。
在宫里的日子终究不平淡，看不见的角落里邪恶的计谋滋生。
沈娇死了，连同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一起。
死在雨过天晴的午后的御花园里。
死在，我的面前。
沈娇怀孕之后有个习惯，定时会去御花园里散心。
她是从台阶上滑倒的。
亭子下去的台阶很高，她就那样从我的面前径直滚落下去。
我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抓住。
鲜血，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她身上蔓延开来。
一瞬间我又回到了噩梦的那一天。
「姑姑！」
她手微动，在虚空中抓着什么。
我趔趄了好几回，从上面跑到她的面前。
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她的嘴一开一合：
「小……小锦儿，离开这里，好好地活下去……」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只是为了最后再嘱咐我一句。
我的喉咙有些发干，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晴朗的艳阳天里我却无端感到冰冷刺骨。
我有些不可置信，试探着摇摇她的身体：
「沈娇你醒醒，你还没有送我去读书呢。」
「沈娇，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你还没有好好听我喊你一声姑姑呢。」
……
「姑姑，别丢下小锦儿一个，别丢下我。」
可她再没有睁开眼睛，这世间再没一个人会笑着喊我小锦儿。
我打落了姑姑的手很多次。
我只恨。
恨最后一次我没能抓住她的手。
是锦儿的错。
姑姑，锦儿错了。
15、
齐霄听了消息匆匆赶来，他发疯了。
从我的手里夺过沈娇。
他不死心，叫了一大堆太医来。
可是还有什么用呢，再多的太医也阻止不了沈娇变凉的身体。
上官清假意抹了几滴眼泪。
我分明看到了她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齐霄派去的人调查说这是个意外。
他听了这话，大发雷霆。
吵吵着要杖毙他们所有人，沈娇已经死了，他现在装得深情又有什么用呢？
上官清想上前来安慰他，人刚靠近，话还没说出口。
就被暴怒中的齐霄一把甩开。
她没想到齐霄如此不给面子，狼狈跌倒在地，愣了许久。
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恨。
齐霄则沉浸在感动到自己的深情当中。
一片慌乱中，秀娘拉走了我。
她将我带到后院，塞给我一沉甸甸的包裹。
那是秀娘第一次对我好言好语：
「沈锦，从这里钻出去，然后顺着东南方向一直走。」
「快啊！」
我捏紧了包裹随后松开，将包裹丢还给她。
「我不走。」
迎接我的是毫不留情地一巴掌：
「沈锦！你姑……盼柳她这一生都被各种事物束缚着，为你做尽了一切，你跟我说你不走？」
我轻笑一声：
「我知道啊，我怎么会不知道姑姑为我做的一切呢？」
我那姑姑自以为瞒天过海。
她怕说出来自己的身份，会引导我也蒙羞。
我又道：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如今我又怎么可能潇洒离开？」
话落，我不看她的反应，自顾自走开。
脑子里的想法一闪而过。
我终于知道花园里究竟有什么不对了。
那里，多了块石头。
16、
沈娇走后，齐霄低迷了一阵子。
早朝也不去，日日夜夜在沈娇的寝殿内。
齐霄追封她为皇贵妃，葬在皇陵。
可人都死了，谁还会在乎这些东西。而且我的姑姑，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听闻上官清气得砸了好些上等的瓷器。
对着镜子，我细细端详着自己这张脸。
摇翠楼的姐姐们说得不错，我和姑姑长得越来越像了。
此刻，我无比庆幸自己和沈娇容颜相似。
我没有和秀娘解释，在那个齐霄为着沈娇神伤的夜，我使了手段，勾引了他。
那晚就在沈娇寝殿的床上。
我被迫承受着大力的冲击，撕裂的疼痛感席卷全身。
眼泪落下，润湿了锦被。
姑姑，对不起，别怪我。
一夜之后，我成了沈贵人。
沈娇将我养大，她的一举一动我最是清楚。模仿起来，也最是轻松。
加上相似的外貌，和无条件地顺从，自然是引得齐霄夜夜沉迷。
你看啊，这便是男人的爱。
摇翠楼姐姐总爱抱着我，在我的耳畔低喃：
「小锦儿要记住，这世间最不要奢求的就是男人的爱。」
阿爹和阿娘的感情很好。
可在摇翠楼，我见到了太多形形色色的男人。
他们自私，凉薄。
像他们那种人，就该吞万根银针，然后痛苦死去。
秀娘不知道我为什么我突然变了。
她来找我很多次。
我没有见她，寻了由头让宫人将她打发出宫。
秀娘走了，最后一抹牵挂便也断了。
秀娘很好，对我也很好。
她的好不再言语，而是藏在了无数个举动里。
我得送她走，她走了我才能放下心。
手不住地摩挲着沈娇留的信件。
我没有拆开，依照沈娇的性子，我能将内容猜个大概。
沈娇给我准备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如今只剩下这封单薄的信。
17、
我哄得齐霄对我恩宠不断。
而后的一天，齐霄去上朝了，上官清终究忍不住。
她差人来请我去翊坤宫一叙。
我勾了勾唇角，我等这一切等了太久太久。
对着铜镜，在发髻上簪上那根白玉簪子。
我要它代替姑姑，亲眼看着上官清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理好袖口，起身前往翊坤宫。
上官清还试图和我摆架子。
我不理会宫人的阻拦，礼也未行，就直接走了进去。
他们不敢拦我，毕竟我可是风头正盛的贵人。
沈娇走后，齐霄那个疯魔的样子所有人的有目共睹。
上官清见我如此有恃无恐，气得跳脚。
她挥退了众人，偌大的殿内只剩我和她，倒是方便了我。
上官清满是妒忌的声音响起：
「沈锦，你最好安分守己一些，不然……」
我先她一步：「不然如何？和沈娇一样被你算计得一尸两命吗？」
她愣在原地，这般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
上官清强撑着：
「你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如果她老老实实待在扬州，我也不会针对她，算计她。
谁让齐霄总是念着她呢？她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凭什么与我争齐霄？」
「明明齐霄许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所以她当然该死！！」
看着上官清因为那毫无意义的承诺疯魔成这样，心里竟无端升起悲凉。
当真是，可笑至极。
我嗤笑一声。
这一声好像刺激到了上官清。
她表情有些扭曲，但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笑得阴冷：
「你我劝你安分守己，别试图凭借着一张和那个贱人相似的脸抓住齐霄的心。」
「齐霄说是将她葬入皇陵，但你猜在葬入皇陵之前，我有没有做什么？」
我的手藏在袖子里，不断地收紧。
上官清丝毫不差，继续自以为是地威胁我：
「我把她肚子剖开，把那个没成型的孩子和她一起扔到了乱葬岗，那里野狗做最多了……」
她凑在我耳边，离得很近。
瞳孔一缩，我的手拿着匕首从袖口伸出。
快准狠地刺在她的脖颈住。
18、
上官清没有反应过来。
捂着脖子，眼睛瞪大很大，像是不肯置信我现在的所为。
她想开口说话，但刚欲张开嘴鲜血就奔涌不止。
我就淡淡地看着她做无谓的挣扎。
她或许也是一个可怜人，为了男人所谓的承诺将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害我的姑姑。
我将她的肉片片割下。
我要让她去下面给我的姑姑赎罪。
齐霄来的时候 上官清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的血可真烫啊。
阴寒的冬日给我添了好些暖意。
她做了这么多恶，死了倒是做了件好事。
皇帝的满眼震惊，他嗫嚅着唇，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就那么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眼。
我知道我此时有多么骇人，浑身沾满鲜血 唇角勾着笑。
手还保持着剜肉的动作。
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可那又怎样呢？
齐霄上前，拿出绢帕，温柔地替我擦去脸上的鲜血。
我心里暗自发笑。
如何呢？
有这张脸在。
只要我不抢他的江山。
他永远都不会对我狠下心来做什么。
齐霄将我搂起，临走前, 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上官清。
下辈子, 别信男人的话了。
我扫视了眼大殿内的人群, 默不作声。
上官清死也不会知道, 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齐霄的计谋。
她自以为自己的计划瞒天过海, 但她忘了齐霄是皇帝。
她以为自己虐尸的对象是沈娇，也早就被齐霄调换。
他容不下我的阿爹，又怎么能容得下她即将功高盖主的家族呢？
事后, 齐霄关了我禁闭。
朝堂上, 上官将军质问齐霄, 而齐霄借机抛出了上官将军贪污的证据。
巨大的银款数目，让人不寒而栗。
齐霄自此收回了上官将军的兵权, 还有他私下养的兵。
我看着面前笑容满面的齐霄，这一刻才真正地明白什么叫帝王心计。
19、
他笑, 我也笑。
齐霄啊，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了。
齐霄给我换了个身份——新任尚书之女, 赵诗颖, 字娇娇。
然后封了我做皇后。
他终于将江山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得到之后, 他又开始怅然那些失去的人。
他夜夜抱着我时，都喊着娇娇, 娇娇。
我只觉得讽刺，也替姑姑晦气。
他说：
「娇娇，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他说：
「娇娇，我真的很爱你啊。」
他说：
「娇娇，你要一辈子陪着我。」
说罢，他欺身压了上来，逼迫着我张开嘴。
我顺应而为，将口中藏匿的毒药送至他的口中。
齐霄疑惑, 支撑起身子想问我什么，下一秒唇角渗出鲜血，重重摔下。
「沈锦！你……」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想大声呼救, 但他已经喊不出来了。
你看, 这个时候他倒是分得清谁是谁了。
齐霄是帝王，要让他死要比杀死上官清难太多了。
但是齐霄在姑姑的事情上翻了蠢。
我先前的顺服, 甘愿做他手里的刀，杀死上官清。
便让他以为我是真的好掌控。
我一直都在等，等他掉以轻心。
便是齐霄皇帝做到头的那一刻。
齐霄的身体在不断抽搐, 我不再看他。
我感受到身体上的强烈不适，胃里的翻江倒海让我额头冷汗直冒。
强忍着疼痛起身, 翻出了姑姑的那一封信。
我一直没不敢拆开看，但是到了这一刻。
我还是不甘心。
可是眼前的景象在不断模糊, 我只看到了第一句。
「小锦儿，带着姑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只一眼，我便湿了眼眶。
对不起姑姑，小锦儿不能如你所愿了。
姑姑, 先前高烧那回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道声音说我这辈子都会过得不幸。
可是姑姑，我有阿爹阿娘，有你, 秀娘姐姐和摇翠楼的众多姐姐们。
我从未觉得我这一生是不幸的。
姑姑，下面冷不冷啊？
阿爹阿娘。
姑姑。
小锦儿，来找你们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