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三年后,夫君带着个怀孕的女子回来。
他失了记忆,一心只想休了我娶那女子进门。
原来在我求神拜佛日夜煎熬的这三年里,他却忘记我爱上了别人。
我费尽心思,以为等他恢复记忆就能回到从前。
可后来我才明白,人心是会变的。
01
夫君回来那日暑气正盛,我站在将军府门前,从辰时等到了日暮西山。
当年大婚次日便逢敌军来犯,夫君不得不奔赴边关保家卫国。
征战数月,随着捷报传回来的却是他下落不明的噩耗。
此后三年,杳无音信。
人人都说贺云起已经死了,父母让我另作打算,就连婆母也劝我改嫁。
可我不信,不信阿起舍得抛下我。
如今人真找回来了,我心中却又莫名惴惴不安。
马蹄声渐进,轿帘掀开,露出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容。
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我原以为终于等到了苦尽甘来。
可不等我迎上去,阿起又回身从马车里扶出个身怀六甲的清丽女子。
两人举止亲昵,形同夫妻。
我失而复得的欢喜僵在脸上,听见阿起同婆母问起我的身份。
他说:「这位可是家妹?」
原来当年他伤了脑袋得了失魂症,流落之外时是苏芸救了他。
在我求神拜佛日夜煎熬的这三年里,他却忘记我爱上了别人。
如今他们伉俪情深,我站在这里,当真是多余。
02
昏昏沉沉病了多日,往事种种如浮光掠影,叫我沉溺梦中不愿清醒。
直到被女子凄厉的喊声吵醒,发觉热泪早已湿了鬓发。
「求夫人发发慈悲,救救朝郎吧!」
绯雨绵绵,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下人们顾忌苏芸怀着身孕不敢阻拦,只得任由她在门外哭求。
春意骂道:「她竟还有脸来求小姐,真当咱们是泥捏的好欺负了!」
我不过缠绵病榻几日,将军府里已经翻了天。
原来阿起将人带回来还不够,竟闹着要休了我娶苏芸为妻。
公爹一气之下动了家法,又将人扔进了祠堂反省。
可阿起在祠堂跪了三日仍不肯低头,执意要娶苏芸为妻。
「朝郎身上有伤,又三日水米未尽,怕是挺不住了,求夫人快去救救他吧!」
瞧瞧。
他们二人情比金坚,倒衬得我成了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我恶狠狠的抹了泪,暗骂自己不争气,心却不由自主的揪痛。
不知是心疼阿起吃的苦,还是心疼被他厌弃的自己。
这牵肠挂肚的三年,原只是我一个人的煎熬。
我让春意替我好生打扮,又用脂粉遮住病色,这才出门去见苏芸。
目光从她隆起的小腹掠过,仿佛烫着似的,不敢多看一眼。
苏芸的容貌尚算清秀,身姿纤瘦,跪在廊下瑟瑟发抖,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
可就是这样一个弱女子,却从断崖下将遍体鳞伤的阿起捡了回去。
阿起失了记忆,她便用了自己的姓,再择朝字替他取名,意为新生。
苏朝的妻子是苏芸,而非叶宣娇。
我心头一动,茅塞顿开。
既然如今回来的是苏朝,那我就亲自把阿起找回来!
03
苏芸扶着肚子艰难的俯身叩首,凄凄哀求。
「我与朝郎厮守三载,相濡以沫。他不肯叫我受委屈,更不愿让我们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但求夫人成全。」
春意都被这厚颜无耻气的浑身发抖。
我冷笑道:「你们相识不过短短三载,可我与阿起自幼为伴,青梅竹马。」
「当年他三书六礼娶我为妻,新婚之夜也曾指天为誓许下白首之约。」
看着苏芸发间相似的桃木簪,我扶着头上的紫檀祥云木簪道:「因我一句玩笑话,他便特地去学了木雕,双手伤痕累累,只为送我一件亲手做的生辰礼。」
苏芸的身形一颤,面色越发苍白。
她无助的咬着下唇,抚着隆起的小腹,似乎借此生出了底气。
「可如今朝郎根本不认得你,他是我的夫君,我腹中还有了他的骨肉,他说过此生定不负我!」
我嗤笑:「你说苏朝是你的夫君,可这世间本无真正的苏朝。」
「他既能记起木雕手艺,说明这失魂症并非不可解。」
「待阿起恢复记忆,你再留着这话去问他吧。」
04
打定主意,我便不再同苏芸废话。
到了祠堂门前,却听见里面传来子尧哥哥的骂声。
「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竟要舍了娇娇娶那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妻。」
「从前你视她如珠似玉,即便失了记忆,就连本心都忘了吗?」
「这三年来娇娇顶着流言蜚语不肯改嫁,执意要等你回来。」
「她说你若当真不在了,余生她便守着候府替你尽孝!」
阿起叹道:「宁康候所言甚是,是我对不住她,自当竭尽所能弥补。」
然而话音一转,却又道:「可我的妻子只有芸娘,我不能委屈了她。」
即便早有所料,我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因着父辈交好,我们三人自幼相识,情谊非同一般。
是子尧哥哥三年来风餐露宿在外奔波才终于找回了阿起。
此刻闻言,他怒不可遏的揪起阿起的衣襟骂道:「贺云起,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若是早知如此,我当初……」
我抹了泪推门而入,看着阿起道:「我是贺云起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既说你是苏朝,便没有资格休我。」
「想要早日恢复记忆成为贺云起,便要一切都听我的。」
「若你恢复记忆后仍要休妻,我叶宣娇也绝不再痴缠。」
05
为娶苏芸为妻,阿起答应了。
循着记忆,我和子尧哥哥带着他四处故地重游。
可任凭我们说的口干舌燥,阿起始终一脸茫然。
如此数日,皆是满怀期待而去,一无所获而归。
这日一回府苏芸就迎了上来,旁若无人的挽着阿起的胳膊道:「夫君这几日在外奔波辛苦了,我特地做了你爱吃的七宝羹。」
我心里泛酸,忙扯住阿起的另一只胳膊。
「从前你最爱吃我做的糕点了,我这就去做,兴许你吃了能想起什么来。」
我素来与庖厨一事没什么天赋,未出阁时爹娘便三令五申不许我进厨房。
后来此事不知怎么被英阳郡主知晓了,特地当着阿起的面奚落了我一顿。
我恼羞成怒,下定决心钻研厨艺,定要在阿起面前挽回颜面。
子尧哥哥便亲手教我做豌豆黄,竟真让我做出一样拿的出手的吃食。
可等我献宝似的把豌豆黄放在阿起面前,他却只尝了一口就变了脸色。
他面色古怪的问我:「这糕点你自己可尝过?」
我忙摇头道:「我自小便不能吃豌豆,若是不慎误食面上就会生藓。」
阿起还是一脸不可置信:「我从前当真爱吃你做的糕点?」
我觉出不对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难道不好吃吗?」
他默然半晌,斟酌着答道:「这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我怔怔的看着那盘豌豆黄。
不知是阿起失忆后就连口味都变了,还是从前他说好吃根本就是哄我的?
我决定亲自尝尝,可刚拿起糕点就被春意拦住了。
她一脸为难道:「小姐,奴婢老实交代吧,其实当年你送给姑爷的那盘豌豆黄是被掉包的。」
「你做的那盘被宁康候藏起来了,姑爷吃的其实是侯爷做的。」
「你别怪侯爷,他也是不愿看你为难自己才出此下策。」
我的脸色大约很不好看,阿起低头默默将手中剩余糕点都咽了下去,强颜欢笑道:「仔细尝尝,其实还不错。」
我没好气道:「那你就全吃了,别浪费。」
06
盯着阿起吃完糕点已是月上柳梢头,时辰正好。
我拉着他上屋顶赏月,说起从前我与英阳郡主总因他争风吃醋。
镇远大将军之子贺云起,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是多少高门贵女的心上人。
我爹不过是个四品侍郎,无论家世样貌亦或才情,我都太过不起眼。
若非两家交好,或许我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所以每每对上英阳郡主,我总是格外在意。
有一回因他收了英阳郡主的香囊,气的我闭门不出再不肯理他。
「那次我避而不见足足一个月,直到一日夜里你引我开窗,就见漫天飞舞的孔明灯上都写着我的名字。」
随着我的话落,四周渐渐升起一盏盏孔明灯,如同人间星河。
而那每一盏孔明灯上,都写着贺云起的名字。
阿起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眼底印着点点灯火。
「阿起,你想起来了吗?」
我凑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当日你同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同我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难道这些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那年漫天孔明灯下,阿起红着脸说:「现下全京城都知道我贺云起爱慕叶宣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娇娇,小爷的清誉已经交代你这里了,你可不能不认账。」
「咱们这就指天为誓,一生一世一双人,往后你可不能再想着别人了!」
阿起神色恍惚,皱眉按着额角用力甩了甩头,似乎有所触动。
他迟疑着开口唤我:「娇娇?」
只这一句,竟听的我眼眶一红。
还未开口应声,便听下面有人带着哭腔喊道:「夫君!」
是苏芸。
苏芸泪如雨下,见阿起望来转身就跑,全然不顾自己还怀着身孕。
阿起回过神来,神色一变就急着去追。
谁知慌乱之下脚下一滑,竟直接从屋顶上滚了下去!
07
阿起自小习武,身强体健。
可那日不慎从屋顶摔落后,竟无故昏迷不醒。
大夫说:「如此反常,许是失魂症的缘故,或许等将军醒来后失魂症便能有所好转。」
我自是喜不自禁,转头却见苏芸面色苍白,抚着隆起的肚子默默守在阿起床边。
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心中滋味一时五味杂陈。
此后我和苏芸都亲自守在阿起身边,等着他醒来。
心急如焚,坐立难安,最是难熬。
我尚且觉得身心俱疲,更何况苏芸还怀着身孕。
到了第三日,她起身时身子一晃险些昏厥。
我于心不忍道:「你且回去歇着吧,待阿起醒来我自会让人去通传。」
苏芸原就身量纤纤,如今一张脸更是只有巴掌大小,越发楚楚可怜。
她虽心有不甘,却也更怕腹中孩子有个闪失,只得不情不愿的离开。
正在这时,春意喜上眉梢的捧着盆花走了进来。
「小姐你瞧,这花今早竟开了!」
她觑了眼擦肩而过的苏芸,得意道:「这元曦花开可是极好的兆头,姑爷今日定然能醒过来,醒来后便一准什么都想起来了。」
苏芸回身望来,面色越发难看。
她目光闪烁,忽然好似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正朝春意扑去。
不过眨眼间,花盆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苏芸也身形不稳的跌坐在了地上。
她畏畏缩缩的看着我,红着眼眶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身子太重一时没站稳,还请夫人莫怪。」
我心口一窒,怔怔的望着地上狼狈零落的花瓣。
苦熬三载,矢志不移,方得灼灼其华,最后却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当真是不值得。
春意忍不住骂道:「什么不是故意的,你分明就是存心给我家小姐添堵!」
忽听身后有人喝道:「放肆!」
竟是阿起。
08
我心心念念等了三年,却等不回我的阿起。
我满怀期待守了三日,却又是空欢喜一场。
阿起什么都没想起来。
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急着下了床扶起苏芸。
苏芸如同找到了依靠,顿时潸然泪下,嗫嚅道:「都是我不好,不慎摔了夫人喜欢的花,受些责骂也是应当的。」
阿起冷冷瞥了我一眼,好似对我失望透顶。
他安慰苏芸:「你不必自责,不过是盆花罢了。」
不过是盆花罢了。
这话说的不错,可不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
当年大婚次日阿起便要奔赴战场,我心中惶惶不安又依依不舍。
离别之际,他指着一旁的元曦花道:「你且安心在家侍弄花草,待花开之时,我定能赶回来同你一起赏花。」
阿起之意是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前,他便能平复战乱凯旋而归。
却不知这元曦花三年方能一开花。
这三年来阿起杳无音信,所有人都说他已经死了。
可我守着这点念想,盼着元曦花开,终于等到良人归来。
可这良人,已不是我的良人。
正如这花,终究是开错了时候。
09
听说苏芸那日动了胎气,阿起这几日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婆母宽慰我,说那苏芸至多抬个妾室,绝不会威胁到我的地位。
即便她将来生下长子,婆母也会做主把孩子抱到我膝下来养。
可我在乎的不是正妻之位,更不愿去抢别人的孩子。
若阿起的失魂症一直不好,那我即便守着正妻之位,也不过是蹉跎余生,白白委屈了自己。
我着实消沉了几日,春意担心我,就悄悄叫来了子尧哥哥。
子尧哥哥虽只比我与阿起年长两岁,但自小便少年老成,端庄持重,不屑跟着我们两个顽童胡闹。
直到十四岁那年他家中遭难骤失双亲,周遭豺狼虎豹欺他年幼虎视眈眈。
爹爹索性将人接来家中照拂,可子尧哥哥已心灰意冷缄口不言。
爹爹无计可施便另辟蹊径,哄着我去逗子尧哥哥开口。
为了能去上元灯会游玩,我卯足了劲的讨好子尧哥哥。
他食不下咽,我就捧着碗跟在后头等他饿了再吃。
他夜不能寐,我就守在床边给他念话本游记催眠。
他闷闷不乐,我就拉着他去放风筝、摘果子、招猫逗狗。
他要是不肯理我,我就哭闹撒泼。
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子尧哥哥终于肯说话了。
虽然是忍无可忍让我闭嘴,可到底是愿意开口了。
那年的上元灯会可真热闹,我就像刚出笼的小鸟,真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来才够用。
子尧哥哥没办法,只得让我牵住他的手,陪着我一刻不得闲的胡闹。
大约是被我烦怕了,后来他渐渐变回了从前模样。
虽仍是少言寡语,可也会笑会恼,瞧着像个活人了。
虽然他只在我家住了四年,可我心里拿他当做半个亲哥哥看待,倒也不怕叫他看笑话。
可如今子尧哥哥却问我:「若我此时劝你和离,你可甘愿?」
10
我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我与阿起两情相悦结为夫妻在前,苏芸趁虚而入在后。」
「纵然阿起如今忘了我,可说破天去,也断没有我给苏芸让位的道理。」
「再者,我若此刻退缩,待有朝一日阿起恢复记忆,岂非要悔恨终生?」
子尧哥哥叹了口气,眼中是我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他摸摸我的头:「既如此,你便随心而为,不留遗憾。既然孔明灯不管用,咱们就再试试旁的,总会有法子的。」
我点头,如同吃了颗定心丸。
却忽见他手背上竟有好大一片红痕,触目惊心。
「你的手怎么了?」
子尧哥哥收回手笼在袖中,不甚在意道:「无妨,不小心烫伤的,已经快好了。」
我叹道:「你都这个年岁了,早该娶个嫂嫂回来知冷知热。你倒好,府里连个年轻丫鬟都没有,我都替你发愁。」
他也半真半假的叹道:「我倒是有个心上人,可惜她瞧不上我嫁作他人妇了。」
见他唇边苦笑,我心里不大服气。
以子尧哥哥这样貌气度,这家世才学,竟也会求而不得。
我下了结论:「那定是她瞎了眼,你快换个心上人吧。」
子尧哥哥笑而不语,我也不好再劝。
我素来性子急,想通了之后便坐不住了。
送走子尧哥哥后我便去找阿起,却听丫鬟方才撞见他匆匆往书房去了。
我满腹疑惑的寻了过去,推门就见阿起眼眶通红,怔怔坐在桌前。
屋里散落一地的画卷,每一副皆是阿起亲笔。
一颦一笑,栩栩如生,画的都是同一位女子。
竟都是我。
一颗心揪了起来,我颤声问道:「阿起,你想起来了吗?」
11
阿起紧紧盯着我,那双眼中好似恢复了从前熟悉的情愫。
他起身朝我走近,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一瞬间,我好似看到了新婚之夜,那个掀开盖头时险些激动落泪的阿起。
正在此时,一道身影却如风般掠过,直直冲进了阿起怀中。
苏芸披头散发,单衣赤足,哭的梨花带雨,好似一件易碎的瓷器。
阿起的脚步顿住了,他收回目光,抚着苏芸的鬓发温声道:「怎么哭了?」
苏芸抽噎着说:「夫君,我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不要我和孩子了。醒来后发现你不在身边,险些以为噩梦成真了。」
阿起的笑容很勉强,声音却越发温柔:「别怕,只是个梦罢了。」
说罢他抱起苏芸就往外走,看都不看我一眼,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我不死心,抓住他的袖口追问道:「阿起,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可他神色冷淡,只留下一句「抱歉」便带着苏芸走了。
我怔忡许久,收回虚握的手,只觉得心里也空落落的。
我安慰自己,那是苏朝,不是我的阿起。
我默默将满地画卷都妥帖收拾好,想着等将来阿起恢复记忆后,便搬出这些来调侃他。
原来恣意妄为的贺小将军,也会躲在书房描摹我的眉眼,以慰相思之情。
想到这里便不由的勾起唇角,眼前却模糊一片,打湿了画中女子的笑颜。
12
苏芸已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腹部高高隆起,人却瘦的越发厉害。
即便婆母对她再不喜,也一边送去流水似的补品,一边早早就找好了稳婆和乳母。
可苏芸却突然闹了起来,原来是那日婆母对我说的话不知怎么传到了她耳中。
我无意抢她的孩子,便想着还是早日说清楚的好。
可我一露面,苏芸便惊的躲到了阿起背后,好似我是会吃人的洪水猛兽。
阿起神色不虞道:「芸娘心绪不稳,大夫说她不能受刺激,你无事便不要再来这里了。」
看着他眼底的乌青,我到底还是心软,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我对苏芸说道:「我是来同你解释清楚的,我没有答应母亲抱养孩子之事。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孩子。」
说罢我转身就走,越走越快,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我越想越委屈,索性直接回了娘家。
原是怀着赌气的心思,可一见爹娘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
在家里住了三日,阿起竟找上门来了。
我爹不让他进门,他就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夜,次日我娘才让把人放进来了。
但我娘也不是好惹的,端着笑脸跟阿起闲聊,连婆母身边妈妈新添的孙儿是男是女都问了,就是不提让他落座。
我在屏风后瞧着,见阿起脸色发白,已经站不太稳了。
我又是解气又是心疼,到底还是于心不忍走了出去。
13
阿起看见我立时眼前一亮。
「娇娇。」
他向我走来,却不防腿脚僵硬,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我下意识去扶,他却顺势握住了我的手。
阿起眼中带着期盼:「娇娇,从前是我混账惹你伤心。我不休妻了,你同我回去好不好?」
我娘干咳一声,开口问道:「那不知你要如何安置苏氏和她腹中之子?」
阿起觑着我的脸色,答道:「待苏芸产子后,便让她给娇娇敬茶。她腹中之子自然也是庶出,绝不会越过娇娇去。」
我娘脸色稍霁,这才让阿起坐下,便算是答应了。
阿起也在叶家住下了,他说虽未能恢复记忆,可心里已经有我了。
但我仍然不死心,我想找回从前那个眼里心里都只有我的阿起。
我带他去看墙边的老树,从前我闯了祸被禁足,他便从此处翻墙来找我。
又带他去后院的阁楼,当年我们就是藏在这里偷着喝酒,睡了一天一夜。
还去游湖泛舟,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偷亲了我。
去姻缘庙系红绳,当年红绳被风吹走时我还急哭了。
恍惚间我们好似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从前,即便阿起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陪在我身边,是他身边只有我。
可这惬意时光只维持了短短半个月,将军府便派人来,说苏芸早产了。
14
苏芸是偷着跑出来找阿起时不慎摔了一跤,当即就见了红。
阿起来找我的事被婆母瞒下了,只说阿起是去了外地办差。
可纸里包不住火,谁也没想到苏芸竟会如此执着。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阿起或许是心中有愧,又或者是舐犊情深,回去后便日日守在苏芸母子身边。
婆母见我闷闷不乐,开解道:「阿起是懂分寸的,不会叫那母子越过你去。你便拿出当家主母的气量来,就当府里住了个泼皮户,往后叫她待在院子里少出来晃悠,眼不见为净就是了。」
大约是被婆母敲打了,晚膳时阿起便来了。
彼时我正让春意备了几样送给孩子的东西,手里摩挲着一块长命锁发怔。
阿起自身后抱着我,笑道:「那孩子体弱,正缺一块长命锁压一压,娇娇真是贴心。」
我强颜欢笑,随口道:「你喜欢就好,只是备的急,不是如今时兴的花式。」
阿起柔声道:「我瞧着甚好,像你幼时戴的那块,定能给孩子带来福气。」
话落,就察觉他的身子一僵。
我这才回过神来,激动的问他:「阿起,你都想起来了?」
阿起垂眸,含糊应道:「这两日模模糊糊只记起些幼时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同你说。」
我有些失望,但欢喜更甚。
顿时便把其他事情都忘了,只盼着他能早日恢复所有记忆。
15
因着早产,那孩子体虚,夜夜啼哭不止。
苏芸不知从何处道听途说,非要请个道士来瞧瞧。
恰逢阿起有事外出,我也不好拦着,只叫人看紧些,别给孩子喂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谁知过了一个时辰后丫鬟来禀,说那道士算出是家中风水与那孩子相冲。
若不改了这风水,那孩子便有早夭之相。
我听的头疼,奈何苏芸却对此深信不疑。
又说只是在后院挖一块荒地蓄水成池便准了,只当求个心安。
谁知阿起回来后不久,苏芸身边的丫鬟又匆匆来找我。
说先前挖出个木匣子,里头装着两个瓷娃娃,苏芸嫌晦气就叫人扔进了湖里。
阿起回来后得知此事大发雷霆,如今竟亲自下水去捞。
下人们劝不住,这才来找我。
我脑袋里忽然像是有什么炸开了,糊里糊涂跟着丫鬟到了及腰深的湖边。
就见阿起在水中沉沉浮浮的翻找,他紧抿着唇,眼中的怒火显而易见。
我站在岸上,却觉得浑身冰冷。
我问道:「那瓷娃娃可是一男一女两个童子,男童着青衣,女童穿黄裙?」
丫鬟惊奇道:「夫人也见过?」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何止是见过,那瓷娃娃本就是我和阿起一起亲手做的,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后来大婚时我特地带来,同阿起一起在后院挖了个坑埋了起来。
约定好等我们都已满头华发时,再挖出来把玩,定然别有滋味。
可这些事情,他不是都忘了吗?
16
我看着阿起的背影,这些日子来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心里开始止不住的怀疑,他到底是何时恢复记忆的?
阿起摸索身形突然一顿,再起身时手中抓着一个熟悉的木匣子,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笑却在转身望来的瞬间僵在了脸上。
明明是四目相对,可我却怎么也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僵持片刻,阿起动身往岸边走来,我却突然泄了气。
我转身就走,兜头乱转,好似突然间辩不清方向了。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而后被抱进一个湿漉漉的怀抱里。
阿起沉声道:「娇娇,你听我说。」
我挣来他的怀抱,抹了泪恶狠狠的说:「好,你说,我听着。」
他却又张口结舌,半晌无言。
我冷笑:「那便由我来说吧。贺云起,你早就恢复记忆了,却一直瞒着我,是不是?」
阿起闭了闭眼,艰难的答道:「是。」
哪怕早有所料,可亲口听见阿起承认的那一刻仍是眼前发黑。
昔日情深变成一把钝刀在心头凌迟,我踉跄几步,几乎站不稳。
我原以为苏朝是苏朝,阿起是阿起。
待阿起恢复记忆之后,苏朝便也不复存在了。
却没想过,人心是会变的,他已经从我的阿起变成了苏朝。
17
我挥开贺云起欲来搀扶我的手,接着问道:「你既舍不下苏芸,又放不下我。所以隐瞒自己已经恢复记忆,想要坐享齐人之福,是不是?」
贺云起没有回答,可他看起来那么痛苦。
却再也无法牵动我的心神,只让我觉得虚伪。
他竟然也会心痛,有我痛吗?
我度日如年等了他三年,等来的却是伤害、欺骗和背叛!
「娇娇,对不起。我不该欺骗你,可我不能不管苏芸。」
「在我命悬一线之际是她救了我,她还有了我的骨肉。」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定然容不下苏芸,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本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却在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是啊,我满心以为等他恢复记忆后一切就能变回从前模样。
我可以给苏芸一个身份,但绝不能跟任何人分享爱人的心。
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高估了我们之间的情意。
贺云起走近,将我揽进怀中,柔声道:「娇娇,我对苏芸只是感激之情,我爱的人是你。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我冷冷道:「不好。」
贺云起似乎有所察觉,急切的看着我道:「娇娇,我发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对你有所隐瞒,我们……」
我打断他的话:「我们和离吧。」
18
贺云起不愿和离,反而开始缠着我,甚至夜里也宿在我院中的偏房,好似生怕我一转眼就不见了。
说来也是好笑。
从前是我为了让他恢复记忆,日日絮叨从前的旧事。
如今他倒似怕我忘了一般,总要见缝插针提起几句。
可情分总有耗尽的一天,更何况真心是禁不起践踏的。
苏芸让人来请了几次贺云起都不为所动,一副急于撇清关系的做派。
如此不到一个月,苏芸果然急了。
借着贺云起被婆母叫走的机会,苏芸便迫不及待来见我。
一开口就得意道:「夫人大约还不知,老夫人对浩儿可是疼的紧,一日不见都不行。我不过提了一嘴浩儿想爹爹了,老夫人立刻就差人把夫君叫去陪浩儿了。」
我神色淡淡道:「你放着好不容易能见贺云起的机会却来找我,想必不是来闲聊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苏芸一噎,显然没想到我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
她试探道:「我听说夫人想同夫君和离?」
我讥讽道:「苏姨娘的消息可真灵通,既然如此,你应当也知道夫君不愿和离。」
苏芸哂笑:「夫君想做个痴心人,偏生是个多情种。」
「先前怕夫人容不下我,便一心一意护着我。如今见夫人心灰意冷,又做出情有独钟的模样。」
「说到底,他谁也舍不下。夫人不妨看开一些,往后我们姐妹二人和睦相处,也叫夫君不再为难。」
我懒得再同苏芸兜圈子,冷冷道:「你若当真这么想,今日就不会费尽心思来见我了。贺云起随时都会回来,你的时间不多,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苏芸惯会扮猪吃虎,可我也不是傻子。
如今这般境况该心急的人是她不是我。
苏芸扯了扯嘴角,果然道:「夫人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妾身所求。夫人若是真心想要和离,我或可祝你一臂之力。」
19
苏芸走后没多久贺云起便回来了,见我还在似乎松了口气。
他自顾自的说道:「方才同母亲闲话,我才知道原来当年那盆元曦花是子尧兄大婚时送的贺礼,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等稀世之宝。」
话落他脸色一变,似乎才想起先前那盆元曦花的下场,忙偷觑我的脸色。
我却突然道:「听说英阳郡主近来也新得了一盆元曦花,你若能讨来,我便原谅你,如何?」
贺云起顿时喜出望外,连声道:「真的吗?娇娇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意有所指道:「若是一切能回到从前模样,我自然也就能原谅你了。」
贺云起眼见柳暗花明,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当即便兴冲冲去了。
英阳郡主爱慕贺云起早已不是新鲜事了,所以这元曦花虽难得,但贺云起定能讨来,只是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从前我与英阳郡主因着争风吃醋素来都是针锋相对,可这三年间外头流言纷纷,说是我克夫才害死了贺云起,却只有她站出来替我说话。
英阳郡主本性不坏,只是娇纵惯了,又是个执拗性子。
既然她对贺云起一往情深,至今未嫁,那我便送她一个机会。
直至暮色四合,贺云起终于捧着元曦花回来了。
他笑得那样开心,仿佛又是曾经那个满心欢喜向我奔赴而来的少年郎。
他说:「娇娇,花有重开日,我们亦能复旧如初。」
我接过元曦花,笑盈盈道:「是啊,如今除掉了苏芸,往后我们就能像从前一样了。」
20
贺云起颤声道:「娇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既想和我复旧如初,那苏芸自然留不得。怎么,你舍不得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笑着答道:「我捐了大笔银子,让人把她送去了尼姑庵。庵主定然不会薄待她,你就不必再惦念了。」
贺云起转身就要去追,却发现门窗都已从外面锁死,任凭他如何叫喊都没有人来。
我拿出一纸和离书,对他道:「若想救苏芸,便签下这和离书,我自会放你出去。」
贺云起咬牙切齿道:「叶宣娇,你怎会变得如此恶毒!」
我不为所动道:「贺云起,是你太过贪心。我与苏芸,你只能选一个。」
顿了顿,我又道:「你的时间不多了,晚了,可就真的迟了。」
贺云起咬了咬牙,终是提笔落字。
我拿起和离书,看着上面未干的墨迹,喃喃道:「你终究还是选了她。」
贺云起一怔,随即门开了,苏芸喜出望外的扑进了他怀中。
「夫君,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贺云起回过神来,他一把推开苏芸,慌乱的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娇娇,不是这样的,我爱的人是你,你再信我一次。我们不和离,我不想跟你和离,你说过只要讨来元曦花我们就能回到从前的!」
我挣脱他的束缚,冷冷道:「破镜难圆,覆水难收。这花不是从前那盆花,人也早已不是从前模样,怎么可能一切如旧?」
21
见我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贺云起终于明白我是不会再回头了。
他紧紧盯着我,似乎一眼也舍不得挪开。
苏芸在旁气的咬牙切齿,却聪明的选择不哭不闹。
我既然一心和离,她的确无需争这一时的长短。
可她当真以为我是泥捏的吗?
我对贺云起道:「当年大婚次日你便奔赴战场,离别之际曾对我许诺,等到元曦花开你就会回来陪我赏花。」
「可你既没有如期归来,也没能陪我赏花。这是你欠我的,所以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贺云起红着眼眶道:「好,你说。」
我看着苏芸道:「你觊觎正妻之位,所以处心积虑揭发贺云起恢复记忆之事让我心灰意冷。所以第一件事,贺云起,我要你答应我,永不扶苏芸为正。」
贺云起不是个蠢人,经我这一指点,立时想清楚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见他点头,苏芸立刻慌了神,扑过来抓着贺云起的胳膊道:「夫君,你别听她含血喷人,我没有!」
我接着道:「当初你眼见贺云起要醒了,便故意打碎元曦花演了一出苦肉计。所以第二件事,贺云起,我要你答应我,元曦花开前都不许再见苏芸一面。」
贺云起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苏芸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元曦花三年一开,如今她与夫君之间已经生了嫌隙。
再时隔三年不见,还能剩下多少情分?
贺云起对苏芸的狼狈模样视而不见,只定定的看着我道:「娇娇,我全都答应你。可即便和离,我们两家也是世交,往后我们能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
我打断他的话:「不能。贺云起,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22
我准备离开京城去游历山水,归期不定。
自从打算和离后我便想了很多。
虽然本朝风气开放,女子和离改嫁早已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但到底会累及名声。
况且依贺云起的性子,我若留在京城,怕是会连累家中都再无安生日子。
我得上天垂帘,家中虽非高门大户,却也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
父母视我为掌上明珠,又素来开明,才让我有和离的底气。
外祖父家中是开镖局的,母亲曾跟着外祖父走南闯北,与爹爹成婚后才在京中定居。
我自小便遍读游记杂说,向往母亲口中的山河壮阔,做梦都想去看看这锦绣河山,如今正是机会。
离开贺家时是公婆亲自送我回去的,爹娘热情招待,大家绝口不提和离之事,只当是好友相聚。
临走之时婆母握着我的手红了眼眶,叹道:「是我们管教不严,让你受委屈了。那个混账没福气,但娇娇是个有福气的,今后定能顺遂如意,姻缘美满。」
我笑道:「那娇娇就借伯母吉言。」
离开的日子定在半月之后,正好顺路跟着外祖父的镖队走,爹娘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临走之际子尧哥哥来送我,这倒不足为奇,只是送行为何还要带行礼?
子尧哥哥答道:「皇上让我编纂本朝的山水民风志,所以我这是身负皇命办差,这镖队就是我雇的,正好捎上你。」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我一向听信子尧哥哥的话,便也没有多想,稀里糊涂就点头答应了。
谁知临走之际,贺云起不知从何处听到风声赶来,还非要跟我们一起走。
但被子尧哥哥毫不客气的拒绝了:「我素来爱惜名声,不与畜牲为伍。」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苏芸竟也抱着孩子追来了,威胁贺云起要是敢走就要带着孩子跳河。
趁着两人纠缠之际,我悄悄扯了扯子尧哥哥的袖子,会意大家趁此良机赶紧走。
自此海阔天空,又是另一番天地。
【周子尧番外】
因为一直不肯成婚,就连皇上也疑心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未免落个欺君之罪,我索性直言不讳,说我喜欢的是个有夫之妇。
然后我就被皇上赶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当年漫天遍野的孔明灯,是我一手策划哄娇娇开心的。
可功劳却让给了贺云起。
就如那盘偷天换日的豌豆黄,是我费尽心思却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思。
没办法,就算我自命不凡,可娇娇心里的人不是我,能让她高兴的人也不是我。
亲眼看着娇娇出嫁,看着她们二人琴瑟和鸣,我原以为自己此生无望了。
可世事多变,贺云起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我可以少个世交,可娇娇不能没有丈夫。
于是我四处奔走寻人,整整三年,终于找到了失忆的贺云起。
可看着贺云起与苏芸一副恩爱情长的模样,甚至还有了孩子,我开始迟疑要不要把他带回去。
我旁敲侧击,娇娇却说她宁肯守寡一辈子也要等贺云起,我只好把她们二人带了回去。
我看出那苏芸不是个省油的灯,于是在路上敲打了她几句,谁知她转头就添油加醋告到了贺云起面前。
从前我知道贺云起不怎么聪明,谁知他失忆后更蠢,被人三言两语挑拨就与我生了嫌隙。
若非娇娇还在等着他,我真想把他扔进湖里洗洗脑子。
后来的事情更加始料未及,贺云起竟然为了个苏芸要休了娇娇。
可娇娇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性子,她说服了贺云起一起找回记忆。
于是我再一次为他人作嫁衣裳,又策划了一场漫天遍野的孔明灯。
但这一次我也给自己留了一盏灯,上面写着我和娇娇的名字。
听说孔明灯能够上达天听,心诚之人便可如愿以偿。
可在放灯的那一刻我迟疑了,灯油倾斜,滴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吃痛放手,眼看着孔明灯冉冉升空,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若是贺云起胆敢再伤娇娇的心,我便不会再坐以待毙。
这是我唯一一次的私心,也是我此生唯一一次求神拜佛。
后来娇娇执意和离,我正不知该如何下手,丫鬟春意就来通风报信,我才知道娇娇准备离开京城游山玩水。
于是我赶紧进宫跟皇上讨了个差事当名头,皇上问我原因,我实话实说,我喜欢的有夫之妇和离了。
皇上又一次把我赶了出来。
无所谓,反正差事已经有了,我又特地请了娇娇外祖父的镖局护送,精心策划了一场「巧合」。
娇娇很信任我,轻而易举就入了套。
既然进来了,我就没打算放她出去。
【贺云起番外】
我做了三年的苏朝,突然得知自己竟是身份显赫的少将军。
他们说我叫贺云起,与我夫人叶宣娇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我隐隐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因为自第一眼见到叶宣娇时我的心口就在隐隐作痛。
后来她带着我寻找记忆,我不由自主的心动,目光也总是下意识的追随着她。
可我没有表现出来,芸儿于我有救命之恩,腹中还有了我的骨肉,我不能辜负她。
直至看到那漫天遍野的孔明灯,我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我看着叶宣娇熟悉的面容,心头突然涌现无限眷恋,那是对芸儿也不曾有过的。
后来意外跌落屋顶,昏迷的那三天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激动的想要跟娇娇相认,可一醒来就看见她在为难芸儿。
我突然想到以娇娇的性子,若是知道我已经恢复记忆,定然容不下芸儿。
娇娇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我父母亦待之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她自小锦衣玉食,顺遂如意,即便没有我的偏爱也能过得很好。
可芸儿不一样,她自小吃了那么多苦,如今无亲无故只剩下我。
若是我不护着她,她要如何活下去?
所以为了芸儿,我隐瞒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实。
可记忆一旦开了闸,便如同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我记起了幼时跟在我身后的小娇娇,记起了长大后偷画娇娇时的忐忑,记起了我们在后院埋下的定情信物。
我满心欢喜又甜蜜, 原来娇娇一直在等我, 这三年来她受苦了!
可芸儿已近临盆, 越发脆弱不安,总是疑心我恢复记忆后会抛弃她和孩子。
为了让芸儿安心生产, 我压制着内心的悸动,准备等孩子出生后再寻个合适的时机「恢复记忆」。
可是世事难料, 得知娇娇回娘家后我彻底坐不住了, 生怕她真要同我和离。
好在娇娇最终还是原谅了我,我们在叶家度过了一段如从前般美好的日子,我甚至都忘了芸儿。
所以后来得知芸儿是为找我才不慎早产,我心中愧疚, 一心只想好好弥补她们母子, 却因此冷落了娇娇。
两头周旋让我开始感到力不从心,可我既舍不得娇娇, 也不能不管芸儿和孩子, 只能左右为难。
就在我犹豫着要如何慢慢「恢复记忆」时, 却不慎露出马脚让娇娇知道了事情真相。
那一刻我真的慌了, 看着娇娇心灰意冷的眼神,我感觉她是真的要离开我了。
事实也果真如此, 娇娇执意要和离,甚至不惜以把芸儿送进尼姑庵威胁,让我不得不妥协。
那是我此生最后悔的选择。
娇娇走了。
我曾对她许诺将来要陪着她游遍锦绣山河, 可如今我却没能跟她一起走。
这一走就是七年, 我也因此一蹶不振。
我兑现了对娇娇的诺言, 禁足苏芸不再见她, 让她也心急如焚的守着元曦花开,尝尝娇娇曾经的煎熬。
因为跟英阳郡主讨元曦花,街头巷尾出现了流言蜚语。
正逢那年仲秋, 母亲从岳母口中得到了娇娇的消息, 她和周子尧准备年底回京成婚。
我只觉得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
仲秋宫宴上皇上听闻流言有意赐婚,我一时赌气便答应了。
年底娇娇和周子尧果真回来了, 我特地把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同一天。
同一日,我再娶, 她再嫁。
我放任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却仍是半醉半醒。
宾客散尽后,望着满目喜庆的大红, 我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压制想要去找娇娇。
英阳却自己掀了盖头, 上来就劈头盖脸给了我两巴掌。
「先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现在后悔了?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
「如今你既娶了我,往后就给我安安生生过日子, 别再徒增笑柄。」
「你那个妾室最好安分守己,我可不是叶宣娇那般好拿捏的,不会手下留情。」
这两巴掌彻底打醒了我,婚后待英阳有了身孕,我自请戍边离开了京城。
离开时正好撞见周子尧跟同僚寒暄,说夫人有了身孕要早些回去陪她。
我失魂落魄的出了京,竟再也生不出回来的勇气。
后来家中来信,说英阳母女平安。苏氏买通下人加害主母,已被送去了尼姑庵。
我怔了怔, 竟感觉如释重负。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报应不爽,应该的。
作者署名:吃不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