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爹为还赌债将我娘买入赌坊,我娘受辱致死。
重活一世,他仍旧狼心狗肺想将我贱卖。
我娘说,打死了他,我们娘俩就没了依仗。
我不信。
我那将死的爹痛骂我是畜生。
他说错了,我和他可不一样,我是地府里爬上来的判官,专治畜生。
1
「你这丑八怪!明里暗里竟敢嘲讽我!又生不出个带把的!买你回来有什么用!」
我爹是个秀才,秋闱又落了榜。
他借酒消愁又昏了头,我娘安慰了他几句,刺激到他三次落榜又引得这顿毒打。
我爹疯了似的拿起酒罐子砸向我娘,木桌的木腿也被卸了用来打我娘。
我将娘紧紧护在怀里,任由棍棒落下,可我却似乎察觉不到丝毫痛意。
我是重生的。
我与阎王爷做了交易,他允我重活一世。
上一世我爹次次落榜后嗜赌成性将家底输了个精光。
我娘本想和离,却得是休书,因此我娘成了村里饭后茶余的笑谈,人人都笑她是破鞋。
后来日子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我娘却死了。
我爹还不起赌债东躲西藏,听信村里张婶子谗言佞语以血肉之躯换取银钱。
他绑了我娘卖给赌坊,我再次见到我娘时她衣不蔽体浑身青紫惨死于世。
而这一切,都拜他们所赐。
2
我爹许是意识到打不死我,扔了棍子提着酒罐子浑浑噩噩地走了出去。
我安抚好我娘,起身捡起那根手臂粗的棍子。
我爹脸上沾着猩红的血迹,笑得阴恻恻,「你这贱种到不似你娘那般丑陋,美人,陪大爷我睡一宿如何?爷有的是钱!」
我娘总是挨打后用无尽的悲鸣将自己麻痹,她固执地认为爹仍有回转的余地。
但在我看来,他是该死的,我面无表情拾起那根棍子,走上前去,棍子重重地落下。
「秋乐!」
「娘,我没有杀他,他打得我太疼了。」
我娘捂着嘴惊呼,我回头冲她咧嘴一笑。
我娘跌跌撞撞走过来,伸出指节去探息我爹时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感受到还有气息,我娘顿时松了气瘫坐在地。
我歪头,笑得无辜,「娘,我就说我没杀他吧,敲了一棍子又如何,爹爹醒来照样不记得。」
因为这般杀了他,倒是便宜了他。
我娘愣住,似是惊讶我的变化,她摸了摸我的脸,「你还小,不可做这些腌臜事啊。」
说着,她流下泪来,我抱住我娘轻声安慰,「娘,我们很快就能自由了。」
我会救你逃离于这世间的水深火热,走向光明与未来。
3
我费尽全身力气拖去田坎边,又将他踹进泥地。
我摸黑在田边摸索好一会才找到一块沾满泥的红布。
我起身拍拍手,身后猛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这丫头,又挨打了?」
月色下刘巧儿脸惨白得可怕,她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走上前来狠踢了一脚我爹。
「秋生又喝猫尿啦?」她低头扣起衣裳,语气轻飘飘的,「你杀了他么?」
村里人说刘巧儿克死自己丈夫,婆家人嫌她晦气不要她。
只有我知道,并非克死,而是她下手谋杀。
她自丈夫死后在村里活得肆意洒脱,却被人说她一个女人无立足之地,在村里做皮肉生意,流言蜚语自是也不断。
但我是喜欢她的,她是上一世我娘死后唯一愿意帮我的。
但她最后死了,我也想改变她的命。
我撑着头看她,将手上的泥擦干净,「我爹落榜又发疯了,大半夜你来这里有何事?」
刘巧儿笑得欢打趣道,「做完生意出来透透气呗,你可是杀了你爹?秋乐你进步了啊!」
我未应声,上前扯开她衣襟,刘巧儿赶忙捂住,佯装羞涩,「你这丫头,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我顿时松了口气,刘巧儿嗤笑一声轻车熟路掏出药膏替我上药,她一边擦我背后皮开肉绽的伤痕,一边骂我爹。
「你这爹,死得透透的才好!可真是遭罪,可怜我的小秋乐了。」
她哭哭啼啼的,手上动作却轻柔,我心里莫名却涌起怪异。
我是重生后头次见她,她却热络地与我好似多年的老友,且不说每次与她见面都是在特别的场合。
她曾说她很喜欢我,因我与她有相同之处。
我思来想去,大抵她是喜欢我偷杀隔壁张婶子院里鸡时的漫不经心,我将村长独孙推进池塘里的狠戾。
她喜欢我装木讷愚昧的模样,我上一世装乖巧模样被她发现了,这一世也被发现了。
我耷拉着头,「我没杀,娘说没了爹,就没了依傍。」
「依傍?」刘巧儿嗤笑出声,「怎么着都是活,谁还在乎怎么活?」
我依稀记得,上一世我娘死后她也说过这话,但我不知其是安慰,还是提醒。
4
次日一早是张婶子将我爹送了回来,我爹泡了一夜泥水都发臭了。
张婶子浑身是泥,双手尤为多,我爹衣衫也不整,像被人翻过。
我定定地盯着她。
张婶子嫌恶地抹手,冲我大吼,「看什么看,再看我打死你!爹是个酒鬼女儿也是个傻子!没一个正常人!」
我咧嘴一笑,她踉跄几步跑了,慌张的背影狼狈又滑稽。
她说得对,我重生一次,又怎会是正常人。
5
张婶子去了集市,她站在我娘摊子前。
我瞧见我娘鼻青脸肿还挂着笑将豆腐收好递于她。
我娘做的一手好豆腐,村里人羡慕不已都想学,但我娘不肯。
张婶子没接,满脸横肉的脸上黄豆大小的眼笑得眯起一条缝,透着丝丝精明与算计。
我娘犹豫着,又切了一小块包好递给她,我上前按住,掂量了重量。
「五文钱。」
张婶子惊呼一声,「五文钱!你这没读过书的死丫头乱算!你娘跟我熟着哩!两文!」
她狠啐一声,趾高气昂。
我娘犹豫着,狠下心来,「三文,三文就成。」
张婶子不依不饶,「两文!」
我娘为难了,「这……张婶儿,这些豆腐都是我摸黑做的,我孩儿还要念书……」
张婶子将豆腐摔在地上冷哼,「念书!?她一个赔钱货念书林婶儿你脑子莫不是糊涂了!还不如早早嫁人。谁稀罕你这破豆腐!我家那口子如今什么没有啊?呸,穷酸货!」
她几句话便让我娘白了脸,也引得周遭许多摊贩看了过来,却都不敢吭声。
她家与村长有关系,村长是县里下令收摊位费的,而她也仗着这个在村里为非作歹。
我上一世跟着娘在市集卖豆腐补贴家用,见过张婶子多次欺压她,哪怕一两文钱都是我娘血汗钱。
「要我说啊!你这丫头也有那么大,秋生科考不要银两吗?卖给镇上许家的小儿子换点银钱可比卖一辈子豆腐强啊!」
「婶子我这些可都是真心话!这些个赔钱货若是我生的,早淹死她了!」
镇上许家小儿子是个跛子,身子残缺的人娶不到媳妇便花大价钱换。
许家儿子生性暴戾残忍,惯会折磨人,那些姑娘不愿侍奉他,死的时候身上都青紫一片,没块好肉。
她声音更大,我娘气得涨红了脸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村里有姑娘的人家,都会选择卖给窑子卖给大户人家糟老头子换钱,
我娘没有,只是我十二岁了未曾上过学堂,我娘尤为自责便买些书本子教导我。
村里人觉得她疯了,这事常遭诟病,如今这话无疑是利刃。
可我知道,娘是想让我有能力离开这里。
我娘气急却不得不低头,切了一大块豆腐塞给她,「张婶,你爱吃这豆腐那就多吃!这豆腐不值钱,当赔罪了!」
6
张婶子不餍足,接过豆腐冷哼声还不忘嘲讽一句。
「母鸡生不出蛋,哼。」
她又嘲讽我娘,生不出儿子。
周遭一片寂静,这事在村里见怪不怪,没人敢出头。
我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我生来她便告诉我,莫以自己是女子便为耻,女子罗裙下生万物。
张婶子的话也让人作呕,但她害怕不肯反驳。
上一世也怕,但如今不会了,我更是不能让我娘再平白无故受辱。
我冷冷道,「站住。」
张婶子回头却是迎了一脸稀碎沾满黄泥土的豆腐。
她的尖叫声同周遭惊呼如冷锅下油一样炸了起来。
她被糊了满脸尖叫着,我捂住耳朵,去伸腿绊她,她看不见,肥胖的身躯直直倒了下去。
「啊!你这小贱种!」
我挠挠耳朵,眼疾手快地又将黄泥塞进她嘴里。
「豆腐五文钱,你手上这块十文,你不是很想学如何做吗?」
我一声声质问她,她这张嘴两世辱我娘多次,而我娘惨死也有她一份功劳,我自是恨不得将她撕碎。
张婶子呜呜出声,伸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不知是谁泼了盆水,黄泥混着豆腐黏在她脸上的模样惨不忍睹。
我抬眸望去,人群中的刘巧儿捧着盆子笑得不亦乐乎。
张婶子滋哇乱叫,「滚!滚开!你这小贱种!你完了!你这摊子我叫人砸了!打人啦!光天化日……唔!」
我娘听不得这话,慌忙想拉开我。
张婶子嚎叫着,我俯下身去用只有我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婶婶,砸,砸完了你跟村长在田坎上的事情我统统说出去。」
7
我打张婶子的事村里人都知晓了。
我娘因得罪张婶子很是害怕,但她却没怪我鲁莽。
她提心吊胆了一夜,张婶子第二日竟主动找上了门来。
「拿着吧,我瞧着秋乐这孩子聪慧,好好给她养养!前些时日都是我家那口子气得我昏了头!瞧我这嘴真是……哎!该打!」
张婶子提着两只鸡笑呵呵同我娘推搡,说着,她假模假样扇自己的嘴,掏出十几文钱要塞给我娘。
我娘很是警惕,将我护在身后。
「不……」
我轻拍我娘的手,上前接过鸡,掂量一会笑道,「婶婶,这鸡好轻啊。」
张婶子浑身肥肉抖了抖,「这年年大旱没啥好收成……我们自个都养不活了,这鸡有几斤也够了啊!」
我没搭理她,嘱咐我娘杀鸡煲汤,我娘虽疑惑,但也没多问。
张婶子仍站在院里,局促不安,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全然没了昨日的威风。
「秋乐……给婶子说说,你都看见了啥?」
我看见了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只不过提前捡到她与村长厮混掉落在田坎上的肚兜。
张婶子见我面色越来越凝重,当即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这鸡……还有钱就当我补偿你了你这小娃娃还想做什么,真是要反了天不成!」
她面目扭曲,气急了送来的鸡跟钱,毕竟这些东西在平常人家是不可多得之物。
我扭扭捏捏,委屈巴巴道,「婶婶,你再这般凶我,我可就要说出去了哟。」
张婶子一怔,抓着我的衣角将我拖去墙角,她抹着泪哭喊了起来。
「我都是被逼得啊!我娃在学堂里上学没银子啊秋乐,我便去找村长借……是村长!我也没办法啊!」
8
张婶子抹泪似乎想博取我一番同情,可在我眼里她与尸体无异。
她不是好人,恰好我也不是。
我面上有些为难,「婶婶,其实……那些事都是我爹爹同我说的,他前些日子晕在外头还是您送回来的呢。」
张婶子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泪又收了回去,尖叫着要来掐我,「你个小畜生!我的鸡!」
我猛得打掉她的手,「张婶婶,你就不担心我爹会说出去吗?」
「你爹?他有什么本事!」
张婶子叉着腰狠狠啐了声,我心中更加坚定了他们二人早已同流合污。
而我娘便是沦为他们阴谋诡计之下的悲哀。
上一世她嫉妒我娘做的豆腐又不肯教外人,又意外得知我爹欠债走投无路。
她三番两次撺掇我爹以血肉换银钱。
二人计划天衣无缝,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过于贪婪竟想独霸秘方与钱财。
殊不知我爹早已撞破她与村长的苟且之事。
二人便狗咬狗。
她认定是我撞见她与村长的苟且之事自然害怕我会说出去,便会上门试探。
张婶子听闻是我爹却放心了,因她早已与我爹合谋要将我娘卖了。
而重活一世却是我先得到物证掌握一切,我岂又会轻易放过她与我爹。
9
我笑了笑,张婶子突地捂嘴干呕起来,远远的,一个浑身血污步履蹒跚的人进了院子。
是我爹。
我知他是被赌坊的人打一顿赶了出来,他走进院里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爹停下脚步冲着张婶子笑,他满脸是血,牙也被打掉了几颗,有些滑稽也有些可怖。
张婶子踉跄着往后退,我爹深深看了我一眼进了屋。
张婶子又惊又恐,佯装惊讶,「秋乐,这可是你爹啊?怎如此多伤!你竟不问问他?」
我扯了扯嘴角,前世这个时候张婶子早已知晓我爹嗜赌如命又为躲债流落街头。
她自然是要当军师替我爹谋划主意卖了我娘,如今只不过是试探而已。
我抬头冲她露了个无辜的笑,「村长知道你如此关心我爹吗?张婶婶。」
我直勾勾盯着她,她干脆破罐子破摔。
「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怕你个毛头娃娃!贴身的东西谁见过?!谁敢肯定那就是我的!」
我没应,屋内猛然传出我娘的尖叫声。
我跑了进去,我爹面目狰狞,「你个贱人懂什么!想挡我财运!钱在哪儿!」
「秋生,我求求你,那是辛辛苦苦给秋乐攒的读书钱啊!你曾说过要教我们的孩儿读书识字的你都忘了吗?」
我娘劝说着,企图唤醒我爹最后一点良知。
我爹猛踹开她,双眼瞪着我「滚开丑女人!钱呢?你卖豆腐得钱呢?!没钱我就把她卖了!」
我娘泪流满面抱紧我,我爹打骂她、侮辱她时我娘都没哭过。
每每提起我,她都忍不住落泪。
我爹拖着棍子又来了,我抱着她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我爹扔了棍子走了,只剩我娘抱着我掩面啜泣。
「乐儿……娘对不住你啊……对不住啊……」
我肩止不住的发颤,任人瞧都似啜泣,可我只是在掩着难以遏制的笑意。
门口的张婶子鬼鬼祟祟,我抬头的一瞬,她连滚带爬跑了。
10
我爹在赌坊欠了钱东躲西藏不见踪迹,我娘也离家了。
我在集市卖着豆腐,村里便传出风言风语,说我爹娘都跑了不要我了。
一日复一日,我觉着切豆腐的刀生了些锈,便去村中屠夫家买了尖锐的刀。
屠夫哈哈大笑,说切豆腐用不着太锋利,会伤着人。
我说:「我会小心。」
11
月黑风高,我晚些回家时院门大开,屋里鬼鬼祟祟的人影格外清晰。
我爹浑身是血迹,上前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拖进屋,没找到我娘便一脚狠狠踢在我小腹上,又抓起我的头撞向木门。
「贱种,你娘呢?她跑了?正好老子把你卖了!」
家里能抵押的东西尽数被他偷了去。
而我将我娘支走了,只剩我了。
他将我的头撞击在门上,门应力发出嘎吱声,恍惚之间我看见门上大片的血迹。
似乎我与他不是父女,而是猎人与猎物。
12
我爹打了个酒嗝,一口黄牙咧开笑,「你这贱种,自打你出生老子考一次落一次,明儿个就将你卖了让老子发财!」
他一脚将我踹开,「去!给老子倒碗水来!」
我闷声站起身来拍掉尘土,拿了碗又提了根棍子走了进去。
我爹哈哈大笑,「你个小贱种想干什么?想打你老子我啊!」
我爹饮了酒,满身酒气,他踉跄着想站起身来,我皱了皱眉,将事先准备好的木炭灰泼向他。
「聒噪。」
我爹被泼了满脸捂着脸嚎叫,我一棍子敲向他的头又一脚踢向他裆下。
「畜生!你想干什么!我是你爹!来人啊!」
我爹倒在地不停叫唤,双手不知捂哪好,他睁不开眼,抓着我脚踝的手被锋利的刀刃割过。
猩红逐渐蔓延在我脚底。
「啊!!!畜生!」
我毫不犹豫将尖刀刺进他手背钉在地上,仰头享受他发出的片刻悲鸣。
现在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呢?
我蹲下身来冲他笑,「爹爹,你让我好等。」
我爹额头溢满汗,伸着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我皱了皱眉,一棍子敲在他那手上,顷刻之间便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嚎叫。
「烦死了,再叫割了你的舌头。」
我爹面目扭曲朝我嘶吼,「孽畜!你敢动我?你个孽障!我是你爹!」
「畜生!当初我就该淹死你!」
「哎呀爹爹,你下手晚了呀,真是遗憾!」
「村里到处都是风言风语,说我爹不要我了,若是他死了岂不也是没人查?」
我爹猛然抬头,惊恐地张大了嘴,「你!你说什么?」
我听着烦躁,又给了他一棍子,「张婶子给你出的主意可还好?你还知林夏华是你的结发妻子吗?我娘不在爹便想抓我卖了是吗?」
我爹奋起挣扎,不停嚎叫着,我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几棍子敲晕拖进了红薯地窖。
「放心吧爹爹,后半生你不必因躲债再躲躲藏藏了。」
我拔掉插在他手心的刀轻拍在他脸上,「我会好好对你的。」
13
次日一早我卖豆腐时张婶子便围了上来。
她贼眉鼠眼,上下打量起我,「秋乐,你这头怎地裹布如此厚?昨夜做甚了?」
我切豆腐的手不停,闻言将刀猛地使劲嵌入木墩里。
张婶子被吓了一跳,「你做甚!你爹去哪儿了?我非得让他好好教训你不可!」
「关你什么事?」
我舔了舔干涩的唇,「有娘生没娘养的也不会背着自己男人偷人,你说对么张婶婶。」
张婶子顿时尖叫指着我大骂,「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死丫头乱说什么!你爹娘都不要你了!」
这可是她惹我的!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你胡说八道!我娘才不会不要我!」
张婶子急忙想捂住我的嘴,我挥舞着刀,张婶子尖叫一声,手被尖锐的刀划出一道血痕。
张婶子啐一声,挽起袖子就要来打我,却被一个巨大的木桶砸倒在地。
她瞬间尖叫起来,我娘胸口剧烈起伏,「你说谁有娘生没娘养?说谁没娘?」
我娘直直走向我,她眼眶已然泛红,「我儿可是说了些什么竟让张婶子出此恶言?」
张婶子强装镇定,干巴巴道,「方才都是些误会……秋乐又不曾读过书小小年纪怎能如此无礼。」
我娘冷笑一声,「误会?张婶子倒是巧言善辩!邻里乡亲,对着孩子口出恶言!张婶子不如先管管自己的嘴!」
我娘厉声呵斥,她本就不喜张婶子,碍于往日摊位一事不得不低头。
集市也有人指指点点了起来,大抵都是些不要脸的老婆子欺负小娃娃。
我哭得更加凄惨,张婶子支支吾吾,一时哑了火,顷刻间面色涨红。
她似想到什么,愤愤指着我娘,「林婶子你可别忘了这又到月底了!」
张婶子有了底气得意洋洋地昂起头颅来,下一秒却被结结实实泼了盆冷水。
我娘掏出个锦绣囊袋,做工不凡却是在村里稀少见。
刘巧儿探出半个脑袋笑呵呵地,「什么月底?可是摊位费?」
我娘噼里啪啦倒出许多铜板撒在张婶子跟前,「月底?摊位费?这摊子我们不做了!」
我瞧着那个锦绣囊袋,却觉着似乎在哪儿见过。
14
我娘并没有跑,我将我娘支开,鼓励她将做好的豆腐送去镇上的客栈。
她每日起早贪黑磨豆做出来的豆腐品质远超集市上的。
而集市每月摆摊是需摊位费的,若能与客栈做生意便能省去许多麻烦。
我要她们逃离水深火热,也要她们过上好日子。
我娘手足无措,攥着衣角的手发抖,「秋乐啊,娘成了!娘能让你读上书了!」
「你娘我这辈子没本事不能让我儿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你是女子,你要读书,要辨好坏明是非,要让人瞧得起,要有傍身本领!」
我艰难地扯了个笑,眼睛发酸,眼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我娘握着我与刘巧儿的手,「乐儿长大了帮娘个好大的忙啊,此事也多亏巧儿才能如此顺利!等此事过后娘就同你爹和离,咱们搬去县里住,巧儿也一块!」
刘巧儿羞涩一笑,她是我拉入伙的,我不想她再沦落到上一世的结局。
本以为她会拒绝我,但她却应了,她不曾怀疑我,同我娘一般信任我。
我娘又握着刘巧儿的手,「巧儿今后便与我一同做豆腐如何?我把这手艺教与你!」
刘巧儿羞涩点点头,「林姨想教我,可别嫌我蠢笨哟。」
我娘被她一副耍宝的模样逗笑,从怀里掏出两块油纸包着的方块递给我俩。
刘巧儿怔怔地看着掌心的糖,我低头看见她的眼眶都红了。
她是被卖进村里的,无依无靠,我是经历过死亡的,深渊曾将我吞噬。
如今我奢求着在这纷纷扰扰又乱糟糟的世界里,替她们找到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15
秋月过后我娘攒够银子为我入学堂一事忙碌了起来。
女子读书虽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为官,但能明理。
我娘坚信,我能从这浩瀚文字中找到一条不认命的路来。
刘巧儿跟着我娘学做豆腐去镇上做生意一事也传遍了村里。
我入了私塾,学堂里大半都是男孩,破破烂烂的地方门口常年蹲着一个瘸了的疯子。
疯子时常拿着树枝在黄沙地上写诗,我每日会带一份兑了甜浆的豆汁给他。
我五感一日不如一日,瞧不清夫子写的是什么,于是我求疯子教我。
毕竟,他曾是举人。
16
我同他蹲在门外,散学时张婶子来接她儿子。
张婶子看见我便惊呼,「秋乐?你当真来读书了?哪来的银子?莫不是你娘当着去做那等事了!你竟还同疯子待在一块!」
「就是就是,娘,我可常瞧见她跟这疯子待在一块偷偷说话呢!」
她儿子大牛吸了吸鼻涕应声附和,堆满肥肉的脸毫无幼童的稚嫩与纯善。
张婶不屑撇撇嘴,「一家子没一个正常的!谁知道那钱干不干净!一个爹又赌又喝,小畜生又同疯子待在一块!哪有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的真是不知廉耻!」
母子二人声音很大,引得散学的学生纷纷回头而来。
她是有意而为之,自打我娘与镇上老板做起生意后村里常有风言风语。
我自当是知晓这些流言蜚语是她的杰作,这些琐事不应成为阻拦我娘的绊脚石。
我欲开口,身后猛然传来一道女声。
「怎的贼喊抓贼啊张婶子,我说远远地闻见一股臭味,什么不干净啊?呦,原来是张婶子的嘴啊!」
刘巧儿提着个木桶,笑呵呵道,「长舌妇就会编排他人,靠你那偷鸡摸狗的儿子,自然是没本事挣银子,污蔑她人一番,倒叫你晚上抱着儿子心满意足了。」
张婶子脸气得破口大骂,撸起袖子就要去抓刘巧儿。
「你这只配被人骑的小贱人!脏烂扫把星!我撕烂你的嘴看你再敢胡说八道!」
我眼疾手快抢过刘巧儿手中木桶狠狠砸过去,张婶子砸中捂着头踉跄摔倒在地。
而刘巧儿已将我紧紧护在身后。
17
张婶子肥胖的身躯似条虫子一般在地上蠕动,她尖声唤着大牛扶她。
身侧一恍若有疾风闪过,私塾门前的疯子拄着拐杖冲了上去。
「畜生!畜生!还我命来!我是举人!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打死你!」
「啊!刘成你个死疯子!救命打人啊!大牛救救娘啊!」
拐杖似狂风暴雨落在张婶子身上,她儿子大牛见状踌躇片刻才慌忙去拉开刘成。
刘成停下来,恶狠狠朝张婶子吐口水,「去死吧,害人害己的东西终归要受到惩罚。」
刘成一瘸一拐走了,留下一群神色各异看热闹的人。
张婶子在镇里本就嚣张跋扈臭名昭著,但一疯子的话也是无人信的,只当看笑话。
张婶子在地上哀嚎着,而她的儿子似乎是嫌她丢人,逃得远远地。
可第二日村里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18
张婶子与村长私通被刘成宣扬了出去。
这事一出,我再见到张婶子是在集市上。
她鼻青脸肿,目光怨恨地盯着我,像一条躲在阴暗处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此事早前便有传闻说张婶子与村长关系不清不楚,而此事村里人起初也并不信。
直至疯子刘成拿出一块红肚兜。那块红肚兜外人可不识,张婶子的丈夫李树见了却是面色铁青。
她的私物光天化日之下无端出现,气煞了张婶子,她不信邪抓住刘成死问肚兜是谁给的。
刘成疯疯癫癫喊着秋生。
哦,秋生,是我爹。
张婶子不可置信,疯了似地在村子里又哭又喊想找到我爹,我想黄泉路总是要有个伴的。
李树更是当夜提了砍刀闯去了村长家,被人拦了下来。
因村长年迈膝下孙子早年殒命,儿子成了举人但在乡试中因意图买题被勒令不可再考,后来饮酒无端淹死了,家中再无后人而劝了下来。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张婶子也安静了。
再次见到她,我实在是忍不住想笑。
于是我冲着她笑,张婶子面目扭曲恨不得撕碎了我。
下一秒,男人的咒骂声与清脆刺耳的巴掌声响起。
李树阴沉着脸,「你这贱人害老子丢尽了脸还想做什么!」
张婶子似疯癫模样大笑了起来,「我生了男娃你凭什么那么对我!你整日饮酒作乐逛窑子有将我跟娃放在心上吗?!」
张婶子又哭又笑指着我叫,「我就是见不惯别人过得比我好!还有你!你爹竟没将你卖了,你杀了你爹?哈哈哈哈留你个贱种害我落此下场!该死!都该死!」
我娘并不愚笨,她许是猜到了七八分,闻言紧紧抱着我,眼眶通红地摇着头。
「不……都怪娘,都怪娘没保护好你……」
19
我张了张嘴,伸手环抱住她,身后却猛然响起一道女声。
「小心!」
我回头望去,张婶子不知从哪儿夺来的一把菜刀举起冲来。
我推开我娘,人群中疾速闪过一道人影,刘巧儿握着根拐杖打在张婶子腿上。
张婶子瘫坐在地抹着眼泪,又死死瞪着我,「你个杂种算什么东西!还有你娘跟刘巧儿!一个丑八怪被卖进村里的就是摊烂泥,一个克死丈夫的晦气扫把星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娘面色涨红,气得浑身发颤,我握住她的手尽力安抚。
我盯着她冷冷道,「我娘不是奴,她的命不好也未曾像你这般怨天尤人,你麻木迂腐害人害己,将男人仰望为拯救自己的神佛,自当是走不出,也只配这下场。」
「有些人作奴是身子为奴,有些人作奴连骨头血肉都是奴。」
张婶子双目充血,怒骂,「你这小贱种,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
我轻笑一声,声音里带些嘲讽,「有些人命里作孽,该偿还的一辈子都逃不掉,张婶子。」
话落,人群中轰然爆发出一阵吵闹声,刘成被刘巧儿搀扶着,刘成手中牵着一条发黄的绳子。
绳子的另一端,是村长。
20
张婶子见状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嘴,「你个疯子,都是你干的?」
刘成佝偻拄着拐杖的身躯在发抖,他眼眶通红,手奋力扯过绳子,村长摔倒在地,骨头架子似都要散了。
刘成沙哑出声,「是我干的,这也是你活该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连字墨都瞧不清的纸,这是年年放榜的告示。
在最右侧下赫然有着一个笔痕淡却又依稀可见的名字,刘成。
似乎被这张告示震惊了,周遭都凝滞,村里人都知刘成曾是举人,却不知道他为何落此地步。
但我是重生的。
我知刘成本该有大好前程,带着他含辛茹苦半辈的爹享福,却一朝被毁。
我重生一世并未对他人有过多怜悯,而刘成是跌落泥潭的人,对再接近他的人都心生防备。
我日日给他带甜豆汁,他生平第一次喝这东西,如同天降甘霖。
我笑了笑告诉他,我能给他胜过甜豆汁更好的东西。
21
刘成神色痛苦,死死攥着泛黄告示的骨节泛白,眼底是压抑多年的戾气,「村长,举人这身份,您儿子用得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错愕旋即窃窃私语起来,我安抚着我娘,静静等待这一出大戏。
刘成全身发颤,声音沙哑又压抑,「我与我爹相依为命,我以考中举人回报他,我与我爹究竟又做错了什么?你抢了我的寒窗苦读数十载,抢了我拨云见日的青天!我爹年迈,竟被你命人活生生打死!是我疯了吗?我没疯!疯的是你这心思歹毒,龌龊不堪的畜生!」
地上的村长面色惨白,蜷缩着不肯说一句话。
他自是说不出一句话,终是害人害己,没人能脱曾犯下的罪孽。
刘巧儿笑眯眯的,「害人害己令人作呕,天生一对呢。」
村长不愿说话,不知是谁往他身上扔了个石头
我瞥眼望去,一个头发乱糟糟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拾起地上的石头冲他砸去。
见我看她,怯生生往后躲了躲,然而片刻又站出来,手里的石头再一次砸向村长。
22
村长与张婶子的确受到了该有的惩罚,刘成报了官翻了案。
陈年旧案,终于拂去尘灰,见了天光。
张婶子被带回家后被关了许久,再放出来就疯疯癫癫的,彻底成了万人唾骂的疯子。
我想起地窖里拴着一条被我割了舌头挑断手脚筋的狗,便大发慈悲将馊掉的饭菜一股脑装进木桶里。
我撬开红薯窖的木板迎面而来的馊臭味。
被锁着的人蓬头垢面,那双浑浊的眼死死盯着我,我爹张了张嘴,口中却是空荡荡的,犹如深渊。
他双膝溃烂撑不起,匍匐在地一点一点爬向我,似一条被拔去爪牙的野狗。
我坐在竹梯上看着他,缓缓勾笑,「爹爹,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他嘶哑发出呜呜的声音,我咧嘴一笑,「像丧家之犬,哦对了,爹爹,我不能再伺候你过好日子了。」
「娘同我要搬走了,哦对了,张婶子疯了,可惜你看不见了。」
我爹面目狰狞奋起欲想挣扎,我敛笑踢翻了木桶,转身将红薯窖木板扣下钉死。
回院里时几近半夜,院墙旁一个黝黑的身影趴在上面。
那人鼻青脸肿发丝凌乱双目呆滞,她冲我傻呵呵地笑,我看清了她的面貌,也冲她笑。
张婶子摔下院墙来,跌跌撞撞跑过来抓住我手,神色慌乱,「是不是你!是谁说出去的!是你爹还是你!救救我,我快被打死了!」
她模样已然疯癫,浑身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肤没一块好肉,想来是受不住李树毒打跑出来的。
我笑得甜,慢慢靠近她,「我爹当然没机会将你私通的事说出去,因为他也疯了,刘成也不知此事,因为是我告诉他的。」
张婶子惊恐地瞪大双眼,捂住耳朵尖叫,「你!你不是秋乐!你是谁!」
我笑意不变,「我是秋乐啊,刚从地底下爬上来呢。」
张婶子跌跌撞撞地跑了。
我跟了上去。
第二日有人在池边发现了淹死的张婶子,她手脚筋被挑断,血染红了池塘的水,她的尸体都泡得发白了。
即便惨状如此,村里人也只会哭喊着,造孽啊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那一池塘水是村里的源泉。
这一村子不少人上一世都曾辱骂过我娘是破鞋,我只是稍微给点教训,不过分吧?
23
而我娘因与客栈老板生意做得蒸蒸日上。
那些老板很乐意和我娘做生意。
甚至相熟的几位提议让我娘举家搬去镇上,往来也方便,我娘欣然同意,也想彻底远离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今夜没有圆月,悬空挂着的月亮被乌云遮了大半。
可我始终相信云破见日,终有光明。
离镇前夜我娘做了丰盛的饭菜,刘巧儿拖拖拉拉许久才来。
秋夜的傍晚凉爽但不冻人,刘巧儿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连脖颈都瞧不见。
我娘给她倒了碗酒说暖暖身子,酒烈性,她们都醉了。
「秋乐去了镇上要换私塾找租房,届时事儿可就多了,林婶婶一个人都忙不过来呢。」
刘巧儿醉醺醺,憨笑着拉我进怀里,「说你呢!小小年纪就别整日板着脸了!前些日子你来找我,那表情不知晓的谁以为你是拉我入伙,我还觉着你是上门讨债来了呢!」
我皮笑肉不笑,「怕你逃了,吓唬吓唬你。」
刘巧儿将眼尾揉得通红似要落泪,她把我按在怀里蹂躏,我连气都喘不过来。
「这一路走来,很是辛苦吧,秋乐。」
我听见她闷闷地声音心里一惊,挣扎起身她却靠着桌子晕了过去。
我舔了舔干涩的唇,伸手擦干她眼角的泪。
「你哭了。」
刘巧儿娇嗔,「讨厌,人家哭也好看,死了变丑也好看。」
我娘也喝得多,脸色酡红,鲜少有了些小女儿气,她嘟囔念着我爹的名字。
我眉心狠狠一跳,她猛地拍桌怒吼,「我砍死你个混账东西!敢打我女儿!」
说完趴着桌子就昏睡了去。
我知我娘还在为我爹一事忧心忡忡,她担心我爹没死,往后不知何时会冒出来打扰她。
我并不打算将我爹的事情告诉她,苦难于她皆是前尘过往。
我起身将她们扶回房里,侧头时无意瞥见了刘巧儿脖颈间那些可怖的红印子。
我愣怔一瞬,一阵巨大的无力感似屏障一般笼罩着我。
24
我手发着颤小心翼翼扯开她的衣襟,纵横交错青紫一片的掐痕勒痕令人触目惊心。
我猛得想起上一世我娘死后我与她搬去镇上,她本不该帮我,她的日子也不曾有一天是好过的。
搬去镇上后她因生得貌美被许家小儿子许昆盯上,利用我威胁她。
自此刘巧儿每每从许府出来总带着这些痕迹。
那时她总打趣着说,「那些大户人家少爷玩可下流,用绳子绑我,要我自称奴,要我……罢了罢了,我同你这小丫头说这些干什么。」
终于有天她忍不住了,进了许府再也没出来过,跟许家小儿子同归于尽了。
没想到我娘活了,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26
我坐在院子里温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那夜刘巧儿脖子上的青紫痕迹。
我放下书出了院门,我娘的声音被我远远甩在了身后。
「秋乐,都天黑了,你去哪儿啊,快叫巧儿姐回来吃饭了!」
我蹲在许家府邸对门的茶铺里。
几近深夜,红烛映灯,刘巧儿衣衫不整,她跌跌撞撞扶着墙走了几步,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而今是第三日,我眼睁睁看着她从许家大门出来。
三日里,我不仅看见了她的身影,我也瞧见好些盖着摆白布的尸体。
许家是镇上有名的地头蛇,生意遍布全镇,家里富得流油。
「秋乐,你在这儿干嘛呢?」
不知何时,刘巧儿已站在我面前了。
她换上了粗麻布衣也挡不住那张清秀娟丽又带着些傲然的脸。
这是我走得最差的一步棋。
从我娘同刘巧儿来镇上想以自己的本事混口饭吃,从我娘掏出那个做工不凡的锦囊袋。
我忘记了这整个镇都是许家的天下,而被许昆盯上的人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娘自是有手艺的,但凭她一人是不能让整个镇的客栈老板来巴结她。
我起身将她衣襟拉了起来遮住脖颈处的青紫。
刘巧儿娇嗔,「那些大户人家少爷玩可下流,用绳子绑我,要我自称奴,要我……罢了罢了,我同你这小丫头说这些干什么。」
她同我打趣着,我喉咙有些干涩,上一世她说完这些话不出五日便离世了。
我是重生的,但我不是万能的,阎王爷可以做到,我不能。
可我哭着求他的时候,他只说天命难违。
我咽了咽口水,干巴巴道,「我娘在等我们。」
刘巧儿点点头,同我一块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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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太想知这一世的天命究竟如何难违,于是我假借刘巧儿名义将许家小儿子许昆约在天香阁。
他顽劣淫笑着踹开下人,又肆无忌惮地走上前拍我的脸。
「低贱的畜生,我当谁呢,要不是刘巧儿那个贱人求老子给她,给卖豆腐的一条……啊!」
我收起尖锐的刀,任由灼热的血喷溅在我脸上。
蔓延开来的猩红与遮挡不住的血腥味暂时并未惊动许昆的下人。
反倒惊动了那位与我做交易的阎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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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爷冷着脸,一言不发。
「何为天命难违?」我指着地上躺着的畜生,「难道不是替天行道?」
阎王爷冷冷吐出几个字,「你走错路了。」
我沉思片刻,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不觉得走错了。」
阎王爷气得摔了茶盏,「你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我笑道,「一则,我是判官,二则,我杀的都是畜生。」
29
阎王冷哼一声,「罚下界轮回的判官不能打乱阻止阴阳二界秩序,何况你在赎罪,你杀了旁人无妨,许昆的寿命却是平白无故缺失,我瞧着你这罪也不必赎了!」
阎王爷气得一甩袖子就要离去,我仍旧笑容不变。
「我是判官,为有冤者昭雪,为恶者降罚,我若还在地府,我就用判官笔在生死簿上划去这些人姓名。」
阎王爷气急,「你在赎罪, 哪来的笔跟簿子!」
我大手一伸, 「你是我上司, 你把东西还我!」
阎王爷无奈从怀里掏出破破烂烂的笔与纸,显然并没有想为难我。
我小心翼翼接过捧在怀里, 想来是有上千年不曾触碰过它们了,实在有些想念。
阎王爷叹息, 「顺着这些人的命走下去, 很快你便能回到地府,待到他们死后再做惩罚有何不可,你如今又铸下大错。」
阎王爷淡淡看我一眼,「你莫不是再想轮一世?」
我打了个寒颤, 受罚千年来, 每一世都曾历两次劫难,每次我都不曾顺着天命, 轮回无数次也是无用的。
我有惧, 但不畏惧。
我打开簿子, 翻到了刻有刘巧儿与林夏华名字的那一页。
二人命数本不长, 如今都被我改了,我松了口气, 阎王爷却是面色沉沉。
我乐乐呵呵道,「天命是何物,林夏华, 刘巧儿, 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难道被威胁欺辱死亡就是她们的宿命?她们不敢反抗, 我会让她们敢。」
我掰着手指头细细数了一番,「秋生为还赌债嗜杀妻女,村长为儿子铺路盗取他人前程, 张婶子嫉妒害死林夏华, 许昆强抢民女迫害她人。」
我问阎王爷,「他们不该死吗?」
我拍拍手起身, 「人总是把希望寄托于他人,可这人世间, 只有自身才能一而再再而三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我轮回到了秋乐身上,便不能平白无故地看『我』死,看她们死, 算来算去我这可是自救。」
「那些恶人虽然早晚终是要受惩罚, 可遭受不公平对待的人,却是不能等待。」
我字正腔圆,坚定地道, 「我乃地府判官,维持阴阳二界秩序,秉公执法,清廉正直,轮回千载,不改初心。」
番外
地府有新入职的判官。
新判官听地府小鬼说,之前的判官并未惩罚那些犯下滔天大罪的恶人。
她一怒之下堵在恶人们的轮回路上,将恶魂打散,因此犯下重罪被贬体验人间疾苦。
可她却利用轮回道次次惩治恶人, 代价却是永不能再回地府。
她并不在乎。
她说,在哪里活都是活,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