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盼君此时止不住泪水,哭泣道:“周安逸,你今天要给我一个准确的回复,是青灯古佛,还是妻儿女母?”
周安逸沉默一会,说:“我不知。”
徐盼君更加痛苦,泪流满面:“你不知?难道我知?我等了你三年,我不求你有什么回报,只求你与我相守,这些你都无法做到吗?你还要我等多久!”
周志军和周雨晴也相劝:“回家罢,何必为难!哪儿有家好,作僧有什么快乐。”
周安逸紧皱眉头,青筋都暴露了出来,又沉默着,挤出几个字:“我不知。”
阿狸此刻忍不住骂道:“你不知你不知,你就会说这几个字吗?人家女孩子这么痴心,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吃的是斋饭,住的是钢泥。你知道盼君姐姐过得是什么日子?吃的是粗茶,住的是茅草,日日思念你这负心人,你怎么还有脸在这说我不知?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萧宸原本想制止阿狸,但是一想,骂一骂他也好,看看是否能将他骂醒。
周安逸面赤耳红,羞愧难当,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是煎熬呢?否则又怎么会说出我不知这三个字?分明是难以取舍。
徐盼君见他一声不吭,万般心绪涌上心头。
几年间的劳苦,思念,此刻激动,期待,全都换了空,顿时心力交瘁,血气上头,两眼泛白,昏晕了过去。
“盼君姐姐!”几人顿时叫了起来,周安逸也猛然起身,但脚下灌铅,竟然迈不动半步。
一旁的惠安法师,见状,与徐盼君把脉,说:“无大碍,昏厥而已,扶进内房休息罢。”
阿狸眼珠一转,道:“让我来吧。”于是独自搀扶着徐盼君去内房了。
这时惠安出来说话,难得的劝周安逸:“惠尘,老和尚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给你取尘亦是这意思。尘,烦恼耳。你身有尘埃,心有烦恼,是去是留,亦当作择,不可迟疑。迟则生变,追悔不及,遗憾终身诶。”
这话萧宸听得十分明白,仿佛就差直勾勾地说:你还俗吧,不然一辈子后悔。
萧宸和周志军都感激地看了惠安一眼,也不再说了,让周安逸冷静一会。
等了约莫十几分钟,阿狸忽然从里面奔出来,大叫:“不好了,盼君姐姐她死了!”
“什么?!”众人大惊,连忙奔向后房,见徐盼君躺在床上,面无血色。惠安用手指一探,毫无气息,顿时大骇。
惠安将徐盼君把脉一探,随即眼神暗淡,说:“没了。”
萧宸和周家父女震惊不已,不敢相信,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片刻就没了。
对萧宸来说,徐盼君简直和吕洛相似,若是吕洛那般痴情的女子死了他也不想活了,一时悲愤交加,眼眶也湿润了。
而周家父女不用说,早就将徐盼君当做儿媳和嫂子对待了,她的贞守把外公家的许多亲戚也感动了,都夸赞是奇女子,好女子。
此时徐盼君的死就是亲人的突然离去,把他们的力气都抽干了,不由得都落下泪来。
而周安逸瞬间如天塌地陷一般,眼前一黑,鼻子酸楚,眼眶大红,无数情绪奔涌上头,泪如雨下,大哭不止。
“君君……君君……”时隔三年,他第一次喊着她的名字,却已经是阴阳相隔。
阿狸在一旁看着他伏在徐盼君的尸体上,添油加醋说:“人都死了你才知道哭?刚才做什么了?难道一定要失去才懂得珍惜吗?”
惠安看着徐盼君的尸体喃喃地说:“想必是悲喜交加,一时支撑不住,导致猝死了。”
他心中也十分钦佩这奇女子,虽然自己了无牵挂但一时也难以接受。
于是朝她施了大礼,转身出了内房。
房间里的哭声不止,嚎啕不绝,令人心畏,似乎要把活人也哭死了般。
萧宸擦了擦眼眶,见阿狸黛眉中只有愤怒却无悲伤,细看之下嘴角甚至有一丝狡黠,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心里好笑,于是拉着周家父女和阿狸出去了,说:“让他们两个自己待一会吧,想必有许多话要讲。”
众人点了点头,抹着泪出去了,只留下周安逸和徐盼君在里面。
萧宸让周家父女在一旁休息,自己则拉着阿狸的手臂到一旁暗自询问:“狸儿,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狸儿害怕萧宸责骂,于是否定道:“狸儿又没害盼君姐姐,人家恨不得盼君姐姐长命百岁,那负心人死了才好呢!”
她的小脸很不自然,一点也看不出悲伤的样子,反而在掩盖什么一样。
萧宸笑了笑,更加肯定了,摸着她的小脑袋说:“狸儿,你说老实话,老公不骂你。”
“没……没有,狸儿真的没骗你,是真的。我本来扶她睡下,和她说话,谁知道她头一歪,我一害怕就去探她的气息,她就已经去了,我有什么办法?我……”
阿狸慌不择词,说到后面竟然无话可说。她装模作样闭上眼睛,想要做一些悲伤的表情,但怎么也做不出来,倒是像做了个鬼脸,霎是可爱。
萧宸忍不住笑了,说:“狸儿,你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吗?就跟你现在一样。”
阿狸这才知道自己的把戏都会萧宸看穿了,于是低声说:“宸你别人家,人家是看那负心人木头一样,傻坐着动也不动,急死人了。我看他是把木鱼塞进自己脑袋里了,天天念佛念傻了。人家这是帮盼君姐姐,人家……”
“好了好了……”萧宸打断她说,“我说了不怪你,你跟我说实话就行。”
阿狸喜笑颜开,满心欢喜地抱着萧宸的胳膊,撒娇道:“嗯~我就知道老公最好啦,哪像那个木鱼脑袋,不解风情。”
萧宸笑着说:“那你说老实话,你是怎么做的?”
狸儿笑着说:“我们狐妖有一种法术叫假死,我吹了一口气让她假死,到时候我吹一口活气她既然就会活了。”
萧宸爱怜地捏了捏阿狸的小鼻子,夸赞道:“你啊你……果然有两下子,只是不能给我来这么一下,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阿狸撒娇道:“人家怎么会对宸你做这种事啊,人家恨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听你说情话。”
虽然阿狸这样说,萧宸还是捏了把汗。这小妮子哪天醋坛子上来,给洛姐姐也来这么一下,自己可就难受了。
“那你老实告诉我,我有你的金丹能做到吗?”
阿狸笑道:“当然可以啦,况且你还吃了灵珠,法力可能不在我之下,只是你不会用而已。我来教你,你把气从丹田里提炼上来,只用嘴唇吐气,不要用喉咙里的气,这样就是死气,可以让人假死。”
“哦?那活过来呢?”
“很简单啊,把喉咙立的气吐出去就行了啊。”
萧宸心想:这么简单?于是趁着阿狸嬉笑着,他憋了一口死气,吐在阿狸脸上,她顿时就昏死了过去。
萧宸大喜,一手拦着阿狸的身子,一手探她的鼻息,果然毫无生气。
萧宸又吐出一口活气,但是阿狸却还不惊醒,萧宸害怕了,急忙掐阿狸的人中,这一下把阿狸直接给逗笑了。
她其实一直都是装的,萧宸掐她的人中她就憋不住了,哈哈大笑。
萧宸气道:“好哇,你敢骗我。”
阿狸连忙止住笑容说:“人家没骗你,只是因为我们都是狐妖的身体,当然不受影响了,不然你找别人试试?”
萧宸白了她一眼:“你最好别骗我,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敢不敢,狸儿不敢骗你。”
萧宸心想:这哪去找人试验啊,那没效果也太尴尬了。
出了庙门见台阶上有蚂蚁爬成一条线,萧宸好奇心大动,对人有用,对蚂蚁也应该有用吧?
他蹲下来憋了一口气,正准备吐死气,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一边响起。
“萧居士,你做什么呢?”
萧宸抬头,顺势出一口死气,惠悟即可双眼一黑,向后倒去,萧宸连忙站起搀扶他的身子,还好是个小孩,要是大人倒过去非头破血流不可。
萧宸心想正好做个试验,于是憋一口活气吐出,惠悟立刻双眼睁开,他惊吓道:“你做什么?”
萧宸连忙放开他,讪讪地说:“你晕倒了,我怕你摔着。”
惠悟疑惑地说:“好像是,但我很清醒,能听到风吹树梢的声音,奇怪……”他喃喃地说,又慢慢走了。
萧宸顿喜,走进殿内和阿狸轻声说:“果然管用!不过似乎假死的人意识还是清醒的,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阿狸得意地说,双手叉腰,像是等待夸奖一样。
萧宸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解开盼君姐姐的假死?”
阿狸狡黠地笑说:“那就看那负心人的表现咯,我正要他哭得撕心裂肺,他才肯回心转意呢!”
萧宸心情大悦,对阿狸说:“知我者,狸儿是也。”
阿狸笑着说:“我们去偷听一下他和盼君姐姐说什么吧?”
“坏狐狸……好吧,只许偷听一次哦!”萧宸异常兴奋,和阿狸蹑手蹑脚地进了里屋的隔间,趴在墙壁上偷听。
此时周安逸哭得正是伤心的时候,一句话断断续续,根本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像是忏悔,像是在哀诉,但是床上的人面无表情,在他看来已经魂归西天了。
哭了不知多久,周安逸的抽泣慢慢平稳了下来,喃喃地开始回忆起从前。
“你说你要把处子给我,那时我接受佛学不久,不敢伤害你,我怎么敢,我怎么舍得……君君……我的君君啊……”他又大哭,泪眼婆娑,汗水泪珠连着鼻涕都混合在一起,怎么也止不住。
“君君……我的君君……你让我也死吧,你让我也去死吧……”周安逸以为三年来的平静生活让他感到没有牵挂,实际上都不过是表象而已,他的心里还是会牵挂父母和爱人。
“我在山头上,会时常看着下游的你……我害怕,我不舍。我知道我是懦夫,我不敢面对,我错了,我错了……可是我错了又有什么用?你怎么说走就走啊,君君……为什么啊……”
这时门外赶来了许多僧人,听说有女子在寺内猝死,他们都想要尽快把事态平息。
但是在大堂就能听到那悸动人心的哭声,要把他们的眼泪也赚下来了。
周家父女听着周安逸的哭泣和心声,也再次落下泪来,他们坐在门口,拦住了众人,他们都有些动容。
这时僧人越聚越多,气氛也越来越不妙,正慌乱中,小沙弥惠悟到了堂内,对众人说:“住持方丈有话,教诸位师兄弟各作自事,勿要哄闹。全都散了,散了吧。”
众僧人听了话,原来老和尚已经知道了,既然有话在这里,那也没必要掺和了,都兀自散了,三三两两地讨论。
惠悟皱了皱眉道:“出家人还这么多是非,连个平常人都不如。”
周家父女给惠悟道了谢,双方还礼,惠悟说:“施主们若有需要可以差人寻我,小僧必然尽力而为。”
周志军又道了谢,一时觉得安慰,觉得他十分懂事,于是和惠悟说着第一次见面的不礼貌,和他道歉。
惠悟也欣喜,表示不记他的仇,两人施礼后惠悟就走了。
周志军叹道:“你哥哥从小也很聪慧,只可惜啊……我和你妈没教好,才导致他变成这样。”
周雨晴也很叹息,她更难过的是自己失去了一个好嫂子。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环顾四周萧宸哥哥和萧狸也都不见,一时心里也有些气愤:两个奸夫淫妇不知道去哪亲热了,都什么时候了。
而此时的萧宸和阿狸在后屋的隔壁房间憋笑,听着周安逸那深情的独白,两人也觉得甚是欣慰。
听着听着阿狸就想要和萧宸亲热,但是萧宸可是明事理的人,正色道:“这里佛像尊严,收起你那骚狐狸的尾巴,别被佛祖收了。”
阿狸则撇了撇嘴,一脸不屑的样子:“什么佛祖,也不知道帮盼君姐姐一下。我听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我看啊,这庙拆了也好,省的我看得心烦。”
萧宸知道她的性子,也就是说说而已,实际上是不满周安逸。
萧宸连忙拉着她的手臂,摸着她的小手安慰她:“是是是,我们阿狸公主最棒了,全是你的功劳,行了吧?”
阿狸这才开心,她装作谦虚道:“也不是啦,要不是宸昨天把他说动了,估计我们早就下山了,哪里还有阿狸什么事啊……”
萧宸笑了笑,对她挤眉弄眼,阿狸也绷不住,两人随即亲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