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和美人相继有孕,宫里都传我就要失宠了。
可他们都不知道,我早就给皇帝喂了断子绝孙药。
我:「龙一,还不赶紧把冷宫收拾出来,该收网了!」
1
晚上李修景默不作声就跑来我寝宫。
等我俩分别躺在两个被窝时,我忍不住问他:「贵妃,真有了?」
李修景用下巴点了点棉被。
胆敢给皇帝戴绿帽子,绝。
我伸出手拍拍他的被,「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李修景伸出手掐我的脸,恶狠狠道:「你要敢给我戴绿帽我就将那人千刀万剐。」
我喊痛拍掉他的手。
忽然一想,不对啊,给皇帝戴绿帽不就是在打我脸吗?
谁不知道这后宫是我罩着的?
这要传出去了,我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了。
「这事你别管,我非把这人揪出来不可。」
「好。」
李修景的声音伴着浓浓睡意。
只要是我在身边,他总是睡得又快又好。
我盯着他的睡颜有些出神。
李修景长得实在太好,剑眉星目,美如冠云,我上下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没错,我也是穿越大军的一员。
我的同伴还有李修景。
我们一个成了大兖朝太傅千金,一个成了大兖朝六皇子。
当时他沉迷于当纨绔皇子,我沉迷于当纨绔千金,我们一拍即合,我们在大庭广众下殴打对方,他打我手臂,我拽他头发,他踩我脚,我咬他脸蛋。
然后我们双双跪在殿中思过。
也是在这次思过中不小心暴露了些现代人的习惯,我们才能相认。
后来,我俩十分默契地当起了兖朝王都的恶霸之首。
成天横行霸道,胡作非为,恃更强凌强,劫富济贫,招猫逗狗,无恶不作。
成功在王都贵族子弟圈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当纨绔是为了退出夺嫡漩涡,我当纨绔是为了躲避女子嫁人命运。
只是可惜,我们最终还是一个成了皇帝,一个成了皇后。
……
我从回忆中抽出来时便发现李修景已经钻进我的被窝了。
很好,睡前两个被窝,睡后一个被窝的真相出来了。
2
给皇帝戴绿帽的人很容易查到,他压根就没想掩饰。
只是这人……棘手啊。
我愁得去花园散心时,正好碰见几个妃嫔蹲在一个小角落里窃窃私语。
我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也蹲在后面听她们说话。
「还是贵妃娘娘厉害,只侍寝一次就怀了龙胎,反而咱们皇后娘娘……」
贵妃是不是一次就中我不知道,但我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这可不兴冤枉。
「要我说,按皇后娘娘那性子,这孩子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呢。」
嗯?我性子怎么了?我性子好得很。
「也是,那咱们来打个赌,我赌一两银子,贵妃这孩子活不了三月。」
「我赌四个月。」
我默默脱下手上的翡翠镯,往前递,「本宫赌贵妃顺利生产。」
其中一个娃娃脸妃嫔连忙将镯子推回来,「哎呀你这太贵……」
嗯?我抬眼瞧她,然后就见围成一团的人一脸雷劈了的样子纷纷跪下,「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哎,我抬头望天。
都怪我王都小霸王名号太响,这些妃嫔每次见到我都跟个鹌鹑一样。
可我是那种欺善怕恶的人吗?
我站起身悠悠说:「天凉了,冷宫该添人了。」
不好意思,我还真是了。
3
在她们抱团痛哭流涕时,李修景就像个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
可惜了,他们这位救世主,是个软的。
李修景义正言辞地与我吵架:「皇后实在太过分了!」
我睨了眼他身后瑟瑟发抖跪着的人,「皇上若想求情就跟着一起去冷宫吧。」
就这样,我和他你一言我一语、你掐我胳膊我拽你头发地吵了起来,李修景身边的大太监双福极有眼色地赶跑一众观众,然后站在远处眼不见为净。
见四周没人,我松开李修景的发尾,揉着手臂骂他,「你今晚给我滚书房睡去。」
李修景讨好地帮我揉胳膊:「好阿瑾,我错了,给你打回来好不好?」
我气不打一出来,但一想到那人,我又替他委屈。
我长叹一口气,「那人我查到了,是晋王。」
李修景一愣。
4
李修景是先皇的第六个儿子,也是最小的儿子。
晋王是他的五哥。
几年前,三王爷造反,先皇的四个儿子包括太子在内都死了。
只剩了他们哥俩。
先皇撑着一口气等到李修景回王都,下诏传位给他后便驾鹤西去。
我至今都记得李修景对着先帝牌位颓唐的样子。
「阿瑾,我没亲人了。」
先帝一走,不仅带走了他的父亲,还带走了他的五哥。
无情最是帝王家,他以为他能逃过的。
直到现在,哪怕晋王党的势力能与他分庭抗礼,他还是无法下手。
那曾经是他,最敬爱的五哥啊。
「我记得他与贵妃,」我一顿,「张家姐姐,从小便有情。」
李修景自小就五哥长五哥短的,托他的福,五皇子李修昱也算是我半个哥了。
如果我们是混世魔王,那李修昱就是观音菩萨。
我们每一次闯祸都是他在帮忙善后。
相处得多了,自然知道他与丞相之女张家姐姐互生情愫。
只是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
李修景看了眼远处堵堵宫墙,回头笑着对我说:「阿瑾,我要当叔叔了。」
太阳刺眼,晃得他眼波流转。
我跟着笑,「我也要当婶婶了。」
5
几天后的清晨,我带着听雨悄无声息地往贵妃的海棠宫去。
我来得早,本以为会等好久,没想到宫女刚进去传报贵妃就跟着出来了。
贵妃比我上次见她时憔悴不少,今日更是眼下发青,听说她孕反严重,连觉也睡不安稳。
见我身边只有听雨一人,她便让所有人都下去,我见状也让听雨离开。
「娘娘来得真晚。」
整个王都都知道,丞相有女,温柔娴静,博学多才,一曲琵琶语举世无双。
而今她站在离我三步远的位置亭亭玉立,恍惚间回到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那时她也是这样安静地站在我们身后,旁边站着她的心上人。
「今日起由苏御医负责你安胎的一切事宜,他是产科圣手,有他在我和皇上都放心。
「海棠宫有什么缺的尽管叫人跟我说,你若有想吃的东西便让底下人给你找,找不到就让她们来找我,受委屈了也别憋着,天塌下来还有我们顶着。」
贵妃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显然我说的话并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
「你……」
我走近两步,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肚子,贵妃不躲不避,甚至还将护着肚子的手放下。
我笑着将手放上去,抬头看她,眼中笑意盈盈,「我和皇上,都很期待它的到来。」
我离开前,贵妃在身后冷静地说:「沈知瑾,你今日若不杀我,来日,我也不会放过你。」
「无所谓,你开心就好。」
贵妃被我以养胎的名义圈禁在海棠宫。
前朝后宫流言四起,丞相在早朝中带头弹劾我,但我爹我哥我姐夫也不是吃素的,加之李修景的偏袒,我往日的蛮横作风,这事就过去了。
6
在我和李修景在各个偶遇的妃嫔面前大打出手三次,撸秃了婉嫔的猫吓跑了柔妃的狗,王都关于野蛮皇后的话本子又多了七八本后,中秋宫宴如期而至。
这是皇上立后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哪怕我和李修景都想简单些,礼部也不准。
我端坐在高位上微笑地看着一波又一波敬酒的人,手狠狠掐了一把李修景的大腿。
他倒吸一口气,把前来敬酒的老尚书吓了一跳。
李修景将老尚书哄回去,转头咬牙一字一顿地说:「快放烟火了,不如皇后先去?」
今晚的酒确实醉人,瞧,把我们皇帝醉得眼含热泪。
我从善如流地起身,离远了都能听到李修景龇牙咧嘴喊双福的声音,「双福快帮朕看看,这是不是青了,青到发紫了对不对?」
我心情颇好地带着听雨往御花园走去,今晚那里有宫灯展出,每人皆可挑选自己喜爱的那盏带走。
行至某处时,恰好看见一人背对着我。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是贵妃住处的方向。
今夜宫宴,皇后还是不准贵妃出门。
我走上前,轻唤:「五哥。」
7
那人回身,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皇后娘娘又喊错了。」
我拿过一旁的宫灯,随意道:「贵妃这几日极好酸枣糕,宫中做的她不爱吃,五哥在宫外认识的人多,可否替我寻个会做糕点的厨子来?」
宫灯烛火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倏尔他忽然一笑,「过段时日,臣送皇后一件礼物罢。」
我刚想问是什么礼物时,就见他朝我身后行礼。
回头一看,原是李修景。
再看,晋王已悄声离开。
李修景上前接过我手里的宫灯,牵着我往东南的角楼走去,那里是观赏烟火的绝佳视角。
「不和五哥说说话?」
「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哪里顾得了我。」我竟听出了一丝醋意。
「也是,他现在都不给你使绊子了,连你的龙卫都歇了好久了。」
李修景扶着我刚在角楼站定时,烟火便在我们面前绽开。
除去我们断联的那三年,几乎每年的中秋烟火我们都是一起看的,今日的烟火与往年的并无不同,可我和他都知道,还是不同的。
「阿瑾,海晏河清那日,再嫁我一次可好?」
李修景登基四年,终于从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帝王成长为羽翼渐丰的雄鹰。
他殚精竭虑了四年,终于剜掉那些恶心的腐蛆,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真正的海晏河清了。
8
看完烟火后,我回寝宫沐浴,而李修景则去处理剩下的政务。
等我沐浴完在火盆旁烘干头发时,便见李修景跌跌撞撞地闯进内室,赶跑所有伺候的人。
甫一碰上他的身子,便感觉碰到了一团火。
他已热得快丧失理智,抱着我不断叫着阿瑾阿瑾。
看他这熟悉的模样,我便知道李修景又被人下药了。
是的,又。
第一次下药的人是贵妃,后来我们都知道了,她要给她肚里的孩子一个由头。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我无暇去想,因为李修景,实在是缠人得紧。
我再一次抓住他趁机伸入我里衣的手,气息不稳地说:「洗冷水澡去。」
他咬住我的耳垂细细碾磨,呼出的热气喷在我后颈上引起一阵阵战栗,我想把他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阿瑾,让我抱抱,一会就好。」
声音嘶哑,伴随着隐藏不住的欲念。
脖颈青筋四起,我知他忍得痛苦,却也无能为力。
其实,李修景也不是天生就不行的。
9
当年他登基时,曾问我是否愿意入宫为后,我拒绝了。
他是皇帝,不管他愿与不愿,后宫都不能只有一位皇后,更何况他那时朝中无人可用,不接受那些送入宫的妃嫔,如何让他们的家族心甘情愿为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帝卖命。
可我始终是个现代人,即便我在兖朝长大,我也无法与别人分享我的丈夫。
李修景尊重我的决定,因来路相同的他知道无法改变我。
自他称帝后,我们便渐渐断了联系,不许父亲哥哥同我说起他的近况,连寻常的宫宴我也不去了。
如果不是那年我高热险些丢了性命,我想我们真的能做到死生不复相见。
那年我从昏睡中醒来,便看到他双眼通红守在我床边,见我醒了竟又哭又笑,连句话都说不出,将头埋在我脖子上便放声哭了出来。
声音戚戚,像失去了糖果的孩童般哭嚎。
滚烫的泪水滑落我的心脏,烫得我几欲落泪。
自那以后,他时常在半夜敲我的窗,问我身体是否好转,问我是否要吃糖,问我今日是否开心。
这种日子持续了许久,终于在新年守岁的那一夜,我望着窗前的他,问:「李修景,你想做什么呢?」
说好的一别两宽,如今你又在做什么呢?
他披着玄色大氅,将温热的牛乳放置我手中。
「我想你健康,想你平安,想与你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同衾死同穴。」
他身后是绚烂的烟火,眼中是我。
那一刻我忽然就想试一试,试试我与他能否在这异世求个圆满。
出嫁前一晚,哥哥来到我房中,告诉我李修景早在登基后便吃下他寻来的秘药,除非服用解药,否则无法同人行房。
娶我时,他已登基三年了,而唯一的解药一直在哥哥手上。
听闻这事的我是极其震惊的,果然,想要当皇帝,就得忍常人所不能忍的。
成亲那日我将解药拿给他,我要的,从来都是他的心甘情愿。
他却将解药交还给我。
「阿瑾,宫中一日不宁,我便一日无法纵容自己成为你的夫君。」
他与我皆知,送入后宫的那些女孩们,承宠是她们唯一的出路,为了家族利益,任何手段都不意外,可他与我均受不住这些意外。
于是他选择一劳永逸。
在我入宫一年的今天,我再次问他:「你要解药吗?」
秘药只是让他丧失能力,并不代表他不会被药折磨,甚至痛苦更甚。
他用力将我揉进怀里,决绝道:「不要。」
说完便松开我去泡冷水澡了。
10
我喝着茶好整以待地看着下边跪的人。
一身嫩绿色衫裙,小家碧玉的模样,很难想象是个会给皇上下药的人。
「本宫还没找你呢,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陈美人不慌不忙地说,「手段虽脏,但皇后也收益了不是吗?」
我挑眉,难道她说的是李修景中药后往我寝宫跑的事?
啧啧啧,这福气。
好吧,我还是要的。
于是我喊了声,「龙一。」
一人便从房梁下来,直接制住陈美人。
历任皇帝都有自己的龙卫,李修景将他的龙卫分了一半给我,这龙一便是其中一个。
陈美人还没来得及挣扎,龙一便松开她,「娘娘,此女已有两月身孕。」
啊这……
陈美人脸色千变万化,我的心思也千变万化。
登基四年,绿帽两顶,祖宗听了都得夸他一句妙啊。
陈美人终于不变脸,「既然娘娘早有怀疑,那必然知道我此番为何而来。」
「哦?那美人所求何事呢?」
她重重磕了个头,「求皇后给我与肚中孩子一条生路。」
我有点疑惑,我什么时候成好人了?
这般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娘娘行事虽荒诞,却也是王都多数女儿家们的心之向往。家母也曾说过,娘娘心善。」
这话听得我热泪盈眶。
真是太久没听人这么夸过我了,感动。
「既如此,我们便做个交易吧。」
陈美人叩首:「但凭娘娘吩咐。」
11
日子慢悠悠地过,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已是年关将至。
今年雪下得早也下得凶,不多时李修景的案头上便放着一叠雪灾的折子。
他日日宿在御书房,在把身子熬坏了后终于将雪灾镇住。
心中一块大石放下后,早先用药压住的风寒席卷而来,断断续续咳了大半月才见好。
身子好了离过年也没几天了。
这几日李修景就喜欢揽着我躺在榻上,絮絮叨叨地说过年陪我去宫外玩一遭。
今日我与他如往常般拌嘴,还没吵几句,便看见双福从屋外急匆匆跑来,「皇上,边关急报!」
李修景离开后我又独自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风雪将窗户吹开,我才猛然醒神。
停了两日的雪又开始肆虐了,雪花飘进屋内,被热气一烤,在窗边化成摊摊雪水。
我望着那雪中倒影,心中隐隐不安。
大兖,风雪欲来。
12
李修景又开始日日待在御书房了,边关急报一封接着一封。
一月前,北狄来犯,休养生息十年后的北狄势如破竹,带着八万精兵南下,镇守边关的梁将军死守数日,苦等朝廷援兵不到,四万将士血洒边关,终是挡不住。
那些等待救援的急报却因为大雪封山又封路,送至王都时已是一月后。
李修景在御书房大发雷霆,「查,都给朕查,是谁胆敢拦下这些急报!」
「报!启禀皇上,边关急报,北狄已连破三城,不日便达嘉陵关!」
众臣哗然。
嘉陵关是大兖北边最重要的关隘,若它被破,大兖犹如囊中之物。
大兖已十年未生过战事,有抗敌之力的将军已被派去镇守北狄和西蛮,小将还未培养出来,朝中竟无人可用。
御书房沸沸扬扬一天,终于在日暮时停歇。
李修景特地回来陪我用晚膳,用完便搂着我陪我看那些无聊的话本。
我合上话本,从他身上起来正面瞧他,「你非去不可吗?」
朝中并非无人可用,还有他,还有我哥哥。
皇帝御驾亲征,比任何人都更能振奋军心。
李修景手抚过我眉眼,像要一寸一寸将其记入心中。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阿瑾,我必须去,为我的子民,我的国。」
他的眼中藏着一团火,那火顺着他的手向我攀来,燃烧我的四肢百骸,沸腾我的血液。
我想我懂他。
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知道国不将国的痛苦。
所以我无法拦他。
我下了榻,将这几日赶出来的棉袄和棉鞋塞给他。
「路途遥远,不要冻着。」
李修景低头抱着针脚粗糙的棉袄久久不语,在我故作轻松地出声前猛然抬头,通红着眼将我按进他怀中。
「等我回来。」
13
李修景出征后,朝中由我父亲把控,后宫我主持,还算平静,就是年关事情多,我忙得几乎每天都是倒头就睡。
到了除夕那天,我偷偷溜回太傅府,与爹娘嫂嫂一起守岁。
是夜,我端着一碗牛乳坐在窗前看天上的烟火,我守了一夜,还是没能见到那个在我窗前细细问我身体的人。
大年初三,我收到了李修景的第一封信,
「阿瑾,我们到嘉陵关了,万幸关内天堑,北狄迟迟未能攻破。援军一到士气大增,我们准备反击了。
「关内百姓也信心满满,过年气息浓厚,并没有被战事影响太多,我突然觉得我这皇帝做得还行。」
我将信收好,接见前来拜年的宗妇。
大年初十,我收到了李修景的第二封信。
「阿瑾,我们已成功夺回一城,正在赶往下个城池。听说那里有好吃的冰酪,我们会在那里休整几天,到时有空我便让人抄一下冰酪的做法,回去做给你吃。」
我喊御厨做那冰酪,一点都不好吃,还冻到我牙齿,忌口好几天。
正月十五,我收到了李修景的第三封信。
「阿瑾,我们已收复两座城池了,但第三座尤为难打,折了不少将士,你哥哥也受了伤,对不起。不过我运气好,只是脸上擦破了点皮。我要是破相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不对,你要敢嫌弃我就天天在你面前哭,烦死你。
「阿瑾,我好想你。」
我喊听雨将雪颜膏拿出来,放到妆奁里。
顺便写了封信让龙一亲自送出去。
那晚我看了好久的雪才睡下。
14
正月二十,我没有等到李修景的信,等来了我的父亲。
「近日朝中不稳,娘娘切记守好宫门,注意安全。」
其实父亲不说我也知道的。
晋王党自李修景出征后便蠢蠢欲动,已经无故撤掉好几个李修景的人,再加几个倒戈相向的,父亲一派如今是频频掣肘。
如今的情形比李修景刚登基时还要艰难。
四年过去了,没想到晋王的爪牙只多不少。
当初李修景的不忍变成了背刺他的一把刀。
不过也情有可原,毕竟晋王当时就是太子最强劲的对手,若不是先皇在百官面前亲口让李修景继位,这龙椅百分百是晋王的。
15
二月初,我依旧没有等到李修景的信。
听雨说贵妃这个月就要生了。
我吩咐所有人不可怠慢,必须让贵妃平安生下孩子。
龙一也回来了,还带了个消息,说禁卫军统领与晋王联系密切。
我让他别管。
16
二月中旬,我还是没有收到李修景的信。
朝廷现在俨然是晋王的朝廷,父亲也被逼得闭门不出,我依旧坐镇后宫,对前朝事务一概不理。
只是频频让龙一帮我办事,顺便每日过问贵妃生了没。
民间流言四起,说晋王想趁皇上不在篡位,还说三王爷之子还活着,正准备带兵攻打王都为父报仇。
诸多流言使得人心惶惶。
晋王党派人镇压,收效甚微。
17
二月末,边关来报,北狄落败,李修景不仅成功收复大兖的城池,还深入北狄内部,势必要在北狄的土地上插上大兖的旗帜。
高兴不过一天,又有一封急报传入王都。
李修景失踪了。
王都这锅躁动的水,终于沸腾冒泡了。
「娘娘,皇上如今下落不明,朝纲不稳,需有人尽快稳住朝臣才行啊!」
我望着宫门刚开便眼巴巴地来找我的丞相轻笑,「那依丞相所见,谁能担此重任呢?」
「臣以为,晋王是最佳人选。」
我赞同地点头,「然后丞相从旁辅佐,待贵妃产子后,拥幼子为帝,晋王为摄政王,丞相为国父,丞相意下如何?」
「你!」
丞相铁青着脸指我,「若皇上真有不测,这天下自然是幼帝所有,难不成皇后还妄想当女帝不成!」
「呵,丞相有这个想法我也阻止不了,但可别拉我下水哦。」
丞相气得拂袖离去,「无知妇人,望你下堂后还能笑得出来。」
18
听雨想出去与他理论,我连忙拦住她。
「狗咬了你,你不能咬回去,知道不?」
她还想说什么,这时又有宫女匆忙跑来,「皇后娘娘,贵妇娘娘发动了。」
我一惊,吩咐听雨将寝宫所有人带上,她虽不解,但也立马跑去外面召集宫人。
「龙一。」
一道人影在我身后落定。
「将贵妃生产的消息传到宫外去。」
我鬓边的发微微吹起又落下。
听雨回来禀告说人齐了。
「带上人将海棠宫围起来,所有人一律不准进出。另外,警告其他妃嫔,不想死的就老实待在自己宫里。」
说完我便往海棠宫赶去,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宫殿。
19
贵妃这一胎生得艰难,从白天到黑夜都没生下来。
宫门即将落锁的那一刻,有太监跑过来大喊:「皇后娘娘,宫外打起来了。」
「张丞相和黎将军带着两只军队在宫门口打起来了!」
黎将军,此时应该是奉命镇守西关才对。
「御林军呢?」
「御林军……」
小太监话没说完,我便知道了。
一批御林军顶替我宫里的宫女太监将海棠宫围了起来。
为首的,赫然是晋王。
我心下一沉,果然。
那丞相手里的,便是另一批御林军了。
晋王见了我也没多说话,而是默默站在了院子的另一旁,同我一起等待在里屋生产的那人。
20
月上梢头时,屋里终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我派去的嬷嬷打开门一脸喜色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提了一天的心终于能放下。
「赏!」
余光看见晋王紧握的拳头骤然松开,僵直的腰背也微微放松。
我想了想,走上前,道:「恭喜。」
晋王看着我眸光微动,启唇想说些什么便被院子外的动静打断。
是张丞相。
身后还捉了两人。
一进来便着急问:「怎样,生了没?」
晋王点头,「母子平安。」
张丞相大喜,连说了三声好。
说完发现我也在,便将那绑着的人往我面前扔。
「皇后娘娘,三王爷之子连同黎将军意图谋反,已被臣捉住了。」
说话无不得意。
黎将军在一旁唾他,「呸,只会往我将士水里放巴豆的孬种,有本事与老子堂堂正正比一场。」
「哼,老夫还以为黎将军也是个硬汉,没想到也是个会找借口的小人。」
21
我无心听他们争吵,径直抽出旁边御林军手里的刀。
走到那个一直沉默跪着的人面前。
刀尖挑起他的下巴。
与已故的三王爷确实像。
「我问你,北狄来犯,是否与你有关?」
那人眼神浸毒,恨道:「是我放他们进来的又如何,我要让这王都,这大兖为我父王,」
「陪……葬……」
那人倒在地上,脖颈一条深痕,鲜血四溅。
血从我手中的刀滴滴落下。
「卖国贼,不配活着。」
四周无声。
我走到黎将军面前,用沾血的刀对准他。
黎将军大骇,「竖子尔敢!」
「黎将军将将士从西关撤走,可想过西关的百姓?可想过西蛮会挥兵而下?」
「我既敢离开,便有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我嗤笑,「看来黎将军真的不知道,你走后第三天,西蛮入关,城中百姓与那一千将士死守两天,伤亡遍地。」
「这不可能,这不……」
我抽出他胸口的那把刀后,他便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不顾百姓性命者,该杀。」
22
四处无声。
我扔了刀,拿出手绢细细擦拭着手指。
张丞相愤恨咬牙,「皇后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
我斜眼睨他,「怎么,丞相也想试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滋味?」
张丞相脖颈青筋四起,正想说话便听见屋里的婴儿啼哭。
他敛下愤怒,意有所指道,「如今皇上生死不测,应尽快让幼帝继位,晋王摄政才是!」
「然后丞相当国父?」
张丞相大笑,「有何不可。」
我叹息地摇头,「丞相想当国父,不若问问御林军肯不肯?」
「此事关他们何……」
「林冲!你这是在干什么!」
原来是御林军统领林冲将他绑了起来。
张丞相怒而看向一直沉默的晋王,「李修昱,你这是何意!」
「丞相真的只想当国父吗?难道不是想将本王也除掉,当摄政王吗?」
「王爷岂能轻信她人谗言!本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
「哦,是吗?那派人日日在本王膳食中下毒也是为了本王好?」
晋王像是懒得与他多说话般地挥挥手,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张丞相离开前还不停喊着「李修昱你不得好死!」
23
院中又只剩下我和晋王了。
我厌恶地远离地上的尸体,问他:「晋王真想当摄政王?」
他看了我一眼,好奇道:「若我说我想呢?」
「那我便将它当成孩子的贺礼送给你。」
晋王一愣,无奈地笑,「修景怕是会恼你。」
「无所谓,我不怕他。」
他又不是真的想当这破皇帝。
晋王笑得更欢了,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我凝眉看他,莫不是高兴傻了?
「若我说我曾经差一点杀了你,你还会说这话吗?」
我一愣,什么?
「两年前你发过一场高烧差点死了吧,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给你下了毒,我用你和他做了场交易,他答应了,从此我和他一分朝廷。」
我喃喃摇头,「我不信。」
「你真的不信吗?如果不是这事,他敢强求你入宫吗?他还会将你的宫殿守得铁桶一般,对你的衣食住行处处过问吗?」
晋王停顿了下,「那一次你不信,那这次呢?」
什么?
我还来不及细想,便觉得身子一软,陷入昏迷。
24
等我再次有意识时,发现我正被人背着奔跑,侧颜如此熟悉。
我眼睛一热,「阿景。」
李修景脚步一顿,继续在龙卫的掩护下逃离。
「我在,你再睡会,等会就安全了。」
我忍着眼泪搂紧了他的脖子。
我们跑了好久,可还是在宫门口被拦了下来。
晋王站在前面,身后是贵妃和御林军。
「皇上这么晚了要去哪?」
李修景咬牙,「放我们走,皇位你要便给你,我本来就不稀罕。」
「真的要走?那皇后身上的毒不解了?」
李修景惊惧地看向我,我用力挑起嘴角,「他骗你的,我没事。」
李修景扔掉手中的剑。
「把解药给我。」
晋王看了眼地上的剑,叹息地摇头。
「六弟还是一点都没变。这样吧,你我比一场,无论输赢,我都给你解药,如何?」
「为什么?」
「为什么?可能,是给我自己找一个杀你的理由吧。」
李修景沉默了很久,而后将我放在一旁的宫墙下。
我想拉住他,可我浑身发软,竟使不出一点力气。
「别去……」
「没事,我很快回来,别担心。」
李修景拾起地上的剑与晋王缠斗起来。
他处处留情,晋王处处紧逼。
突然,晋王手中的剑换了个方向,直逼我的胸口。
我想躲,却无法使唤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朝我刺来。
「阿瑾!」
25
我听见李修景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还看见离我胸口一寸停下的剑尖。
剑的主人胸膛插着另一把剑,血液顺着剑滴落在我裙角。
另一把剑握在李修景的手中,他心神俱裂,手止不住地颤。
「阿景……」
李修景听见我的呼唤后才猛然回神,松开剑朝我跑过来,紧紧抱住我。
「阿瑾,阿瑾,阿瑾。」
我费力抬手抱住他颤抖的身体。
「没事的,没事的。」
我看着一直在远处站着的贵妃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
我轻唤李修景让他朝我示意的方向看去。
贵妃走到半跪在地上的晋王面前,抬手帮他整理微乱的发丝。
两人相视一笑。
贵妃抱住他,将他胸前的那柄剑送入自己身体。
26
距离晋王三王爷之子与丞相的谋反已经过了一月了。
这一月来,李修景彻底肃清朝堂,现在朝堂各处都是他自己的人。
晋王死在那场宫变中,贵妃也因宫变惊扰,一尸两命。
丞相被处以死刑,其他人贬的贬,废的废,整个王都人都少了大半。
北狄也彻底沦为大兖的附属。
西蛮也没入关。
当时他们确实是想闯的,但好在我哥带着援兵及时赶到,扼杀于摇篮之中。
我当初之所以诓骗黎将军,只不过想让他死前再悔恨一番。
黎将军带来的那些兵几乎没有损伤,罚俸半年,全赶回去守西关了。
之所以能整整齐齐来整整齐齐走,主要还是因为我当时让龙一往他们饭菜里放巴豆,他们压根就没打几下,李修景也不想再增伤亡了,故而轻轻揭过。
反正到了西关,还有我哥可以操练他们。
至于我哥为什么会在西关,那不得不说李修景的远见与我的迅速反应了。
李修景离开前曾让我暗中关注西关,因为北狄来犯的背后,有大兖人的手笔,若是真的,那他们便是与北狄合作,意指王都。
谋反需要军力,唯一不在李修景掌握中的,便只有西关。
而当时。在王都流言未起时,我便注意到有号称三王爷之子的人在王都暗中活动。
我让龙一去查,发现当年确实被他逃了出来。
于是写信让龙一送给李修景,告诉他西关恐有变。
不料真的被我们猜中了。
当然这事还得谢谢陈美人,哦不,她现在是前御林军统领林冲的夫人了。
若不是她夫君帮着演戏,宫变不可能死伤那么少。
27
而我则被李修景拘在寝宫养了一个月的身体。
其实我并没有中毒,至于晋王为何要撒这个谎,我们都不想深究了。
但李修景还是不放心,愣是让太医给我开了养身子的药方。
好不容易能出门,我才到御花园,便看见之前聚一起讲小话的妃嫔们又聚在一起了。
我暗戳戳地想听八卦,结果还没靠近又被她们发现了,一下子一哄而作鸟兽散。
我抬头望天,「天凉了,冷宫该赶人了。」
于是我天天将后宫的妃嫔召来,威逼利诱让她们离开皇宫。
三四天后,众妃联名请辞的折子便送到了李修景的案头上。
「你啊你,真不怕名声臭。」
李修景无奈地用手点了点我的鼻子。
我叉腰俯视他,「本来名声也不好,再臭点也无所谓。」
于是那些妃嫔带着赏赐的金银珠宝回家了,皇上还亲自喊了官媒为她们作保,此后婚嫁不愁。
28
三年后的元宵节,我闹着李修景要出宫去看花灯。
他拗不过我,于是将我包成粽子后,牵着我在王都逛了起来。
我们像寻常夫妻一样看花灯、猜灯谜、吃小食。
回宫路上行至一处画房,此间卖的画风格很是眼熟。
铺中无人看守,看来是去看花灯了。
主人家倒是对王都的守卫很放心。
李修景还在我耳边神气道:「看,我的杰作。国泰民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是是是,阿景真厉害。」
我一边顺他意夸他,一边离开这店铺。
不料此时从门外跑进一个小孩,险些撞到我。
「小心!」
李修景紧张地护住我,眼神落在我已五个月的肚子上。
我摇头示意他无事。
小孩见我大着肚子也吓得脸色苍白,频频道歉。
我望着他那熟悉的眉眼,问他:「你叫什么?」
「我叫承意。」
我将荷包摘下递给李修景。
他从荷包里拿出个玉佩,蹲下身想为承意带上。
小孩连忙后退,「爹娘不让我拿陌生人的东西。」
李修景笑了下,将他捉过来,把玉佩挂在他脖子上,「你爹娘说得对,不过这是叔叔婶婶给你的礼物,你可以收。」
他显然被这话给听懵了。
李修景嘴角含笑,揉揉他的发,便牵着我离开。
跨出店门后,还回头告诉那小孩:「回去跟你爹娘说,你快有个弟弟或妹妹了。」
29
李修昱番外。
我是大兖的五皇子,我有个很疼爱的弟弟,他叫李修景。
我很喜欢他,虽然他老是闯祸,但我就喜欢他那种混世魔王的样子,因为我做不到他那么潇洒。
我还有个喜欢的女子,她叫张意,是丞相之女。我很害怕娶不到她,因为她父亲想让她嫁给太子。
太子是我的二哥,一个非常合格的储君。
我还想过他登基后让他把北方划为我的封地,因为张意喜欢北方。
可是有一天,我的哥哥们都死了。
只剩下我和六弟了。
丞相让我争储,他说只要我成了皇帝,他就将女儿嫁给我。
于是我争了,我想娶我的心上人。
我知道我的六弟志不在此,他只想与他的青梅浪迹天涯。
这样我俩都能求个圆满。
可是父皇不愿意。
他宁愿吊着一口气撑到六弟回王都,也不愿将皇位传于我。
即便我和太子一样优秀。
六弟继位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难道我不是父皇的儿子吗?为什么从小到大就不肯正眼瞧我一下呢。
我不甘心,于是我开始密谋皇位。
这很简单,六弟他散漫惯了,朝中根本没有他的人,架空他很容易,尤其他还是个仁善之人。
他知道事情都是我干的,可他却想粉饰太平。
愚蠢。
后来我做事慢慢感到掣肘,六弟他成长了,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能懂得为君之道,即便是他的敌人,我也不得不敬佩。
于是我想到了沈知瑾,我知道这很卑鄙,可我没有退路了。
我给沈知瑾下了毒。
那是六弟第一次对我发火。
我用解药换了权力。
可我不开心,因为我知道我真的伤害了他。
恰逢那时张意生病,我偷偷溜进宫看她。
自她入宫后我便没见过她了,竟不知她那般消瘦。
她劝我收手。
从小到大只有她知道我的痛苦。
我开始考虑怎么全身而退。
张意怀孕了,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我跟沈知瑾说我会送她一份礼物,作为庇护张意与孩子的礼物。
六弟太仁慈了, 尤其对我, 帝王最不能有的, 便是仁慈。
我要逼他对我出手。
没了晋王, 自然就没有晋王党。
北狄来犯, 六弟出征了。
六弟与沈知瑾的谋划我大致能猜到一些,但我没阻止,甚至推波助澜。
张意要生产了。
我煽动丞相与三王爷之子在宫外交手,不管他们谁得手了, 我都能做最后的黄雀。
没想到沈知瑾竟然给梁将军的将士下巴豆, 连林冲也听她的话做做样子。
这真的是打得最不像样的一场战了。
跟李修景一模一样, 将仁善刻在了心里。
张意生了, 是个男孩, 我当爹了。
沈知瑾杀了叛国贼,我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了。
六弟还没赶回来,我散布消息, 说皇后被我囚在宫中。
他终于回来了, 可他居然想把皇位扔给我,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我逼他对我动手。
可他还是处处留情。
于是我又拿沈知瑾做幌子。
这次我又成功了。
看着胸口的那把剑,我居然感到一身轻, 我终于自由了。
张意过来了, 她想跟我一起死。
我想阻止, 可望着她的眼睛, 我便知道我阻止不了了。
那只能,对不起我儿了。
三年后的元宵节,儿子跟我说有个叫叔叔婶婶的人给了他一块玉佩, 还跟他说他就快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他问我娘亲肚子里有孩子了吗。
我看了眼皇宫的方向, 笑着对他说:「说不定是两个弟弟或妹妹。」
这样挺好的, 我们都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