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帝女风华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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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我仍记得,那一年是天和元年,新帝登基。

城墙上,众人簇拥下的那一抹明黄色身影立得笔直。

那是我的皇弟,也是天下人的皇帝。

他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送我去西北和亲。

他对我说,阿姐,若你有命,就只管走回来吧。

他定料想不到,我会回来,踩着天下血肉回来。

1

塞北的风沙极大,即便有轿帘隔着,还是阻不住那日益凌厉的阵阵的风沙。

连日的舟车劳顿已使我十分虚弱,如今青丝散乱,小脸煞白地躺在垫子上,心腹婢女冬菱正小心往我嘴里塞着参片。

「上次在漠西停顿后,已行了十余日,奴婢打听了,还有半月就要到粟末部族了。」她拿着帕子擦拭着我的脸低低说道,「马上在前面,就会有粟末的迎亲使节来迎接。」

我没应声,眼睛已经紧紧闭着。

她出去给我洗帕子,帘子掀起的同时,不远处还有数个侍卫紧盯着这里,都是皇弟的人。

看我如今气息奄奄,等他们写密报回去,皇弟应该会放心许多吧。

毕竟我现在是他最大的忌惮了。

2

我乃中原皇室的嫡长公主,有着无与伦比的高贵身份以及父皇和母后无限的宠爱。

母后无子,担忧百年之后无人可照拂于我,便请求父皇在立遗诏之时加上对我的庇护。

所以那遗诏上多了一句话,特命朕之嫡女,云容公主,执监国之权。

可那遗诏等不及见天日的那一天,宫变就发生了。

我那素来不吭不响的皇弟发动了宫变,杀尽了所有手足,毁了遗诏,并且一封和亲的圣旨将我远远送到了西北。

也许我该感谢他,没有像对待其他兄弟那样杀了我。

但他不杀我,未必是顾念姐弟之情。

因为西北粟末部落日益壮大,已经严重影响西北边境的安定。

将嫡亲公主派去和亲,是一个极给面子的壮举。

而父皇母后一早为我料理的嫁妆更是随之而来,名正言顺成为了两边议和所谈论的价码。

我就这样,成为他巩固政权的棋子。

只是他应该不会想到,没有人敢做我的执棋人,除了我自己。

3

连日半死不活地挺到了和亲队伍交接。

来接送的人裹着厚厚的毡帽,被日光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在头上编制着花花绿绿的小辫子,很有异域风采。

「不行啊,你们送来的这个公主都快病死了,还怎么和亲啊,走不到半路就得死了,中原皇帝可不地道啊,故意派个病秧子过来,回头死在了这里,是不是该说我们苛待公主,反过来打我们啊。」帘外领头的人开口说话,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那声音倒是稚嫩不羁,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公主金枝玉叶,养尊处优,自然是受不得这样风尘仆仆的奔波,眼下我们不仅将公主送到,公主那三十抬金银玉器的嫁妆也都在单子里,我想比起公主,这份单子应该更能代表我朝的诚意吧,还请点收。」护送我的使节不卑不亢道。

和亲的重点不在人,而是在钱。

那人没说话,料想是清点单子去了。

没过多久,帘外的人对着轿子说道:「臣之护送便到这里,微臣告退。」

接下来,中原的队伍会全部撤走,一个不留。

这样在粟末部落,我就只有一个贴身婢女,两个弱女子在游牧民族的部落里生存,料想翻不出什么风浪。

皇弟做事,向来是不留后路的。

面对着名义上的恭敬客气,我没有理会,只是低头绑紧了腰上的豆绿色带子。

东菱也没有说话,拨乱自己的发丝,半死不活地在那里躺着。

这就是我连日装病的成果。

一来放松皇弟的人对我的监视,二来趁交接的时候可以调换身份,头发披在脸上,谁能认出来是公主还是婢女。

等中原的人一撤走,将再无人能分辨我的身份。

4

马车又行进了大半日,有人忽地拉开帘子,大大咧咧说道:「喂,中原公主,下来吃肉。」

我立刻挡在东菱面前,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奴婢来伺候便是。」

「你是陪嫁丫头?」他歪了歪脑袋,做出一副费解的神情,「你们中原的饭菜不行啊,公主病恹恹的,陪嫁丫头怎么也病恹恹的?」

说罢,他一把扯住我的胳膊直接给我扛了下来。

我直接当场愣住。

就连收到皇弟派我和亲的圣旨的时候,我都没这么愣住过。

蛮子,可恶!

他把我抗下来之后,又要伸手捞东菱,我上前一把拍开他的手,有些恼怒道:「我来服侍公主就好!」

他微微一愣,浓密的眉毛下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盯着我,颇有些意味深长。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有意思,都说中原的小姑娘羞怯怯跟个绵羊似的,没想到还是有脾气的,我喜欢。」他忽然哈哈笑起来,然后上前直接又把我扛起来,一路往篝火堆边走。

篝火堆边聚着一群打扮怪异的人,料想应该是粟末部落的特色风采。

见他扛了我过来,那些人呼号着热烈而奇怪的调子,纷纷用部落语言交谈着。

有人兴致勃勃地说道:「这就是中原女人啊,这姿态乖顺得很啊,跟咱们部落的娘们就是不一样。」

「殿下莫不是看中了这个丫头,那正好回去收了啊。」还有人道。

借着闪烁的篝火,我仔细地打量着抗我的人,他的脖子处有着鹰的刺青,那是粟末部落首领血脉的刺青纹样。

5

我坐在篝火边一言不发,周围全是粟末人,叽叽喳喳说着他们部落的事。

忽然一根树枝递到了我的面前,树枝上穿着一大块烤肉。

我抬眼,那个殿下对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吃吧。」

我接过树枝,看了他们都是张口就咬,我也尝试着张口,结果肉没咬到,油脂却先沾上了唇边,立刻让我的动作顿住了,忙拿了帕子去擦拭,结果这动作反而逗得一圈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眼圈一红,但身为嫡公主的骄傲与尊严让我做不出摔下树枝哭着跑走的这种举动。

眼下都已沦落到这边疆游牧民族的手里,实在没有什么可矫情的。

我瞪了他一眼,因为在这群人当中,就数他笑得最欢,嘴张得最大。

随即狠狠咬了一口烤肉,仿佛在咬着敌人的肉一样。

「慢些吃,还有呢,管够了。」他见我咬得这么激烈,笑着说道。

我真的很想拔下发钗刺死这个竟敢侮辱堂堂嫡公主的蛮子。

可是迫于现实,只能忍了。

6

又前行了几日,我渐渐适应了侍女的身份。

除了整顿休息的时候,他们大多时间是不搭理我的,那么些人骑着马兴致昂扬地往回走,时不时在沙海中展开一场赛马,高呼着号子仿佛是在出行游玩一样。

这一趟来接亲的人马有四五十个,其中半大不大的少年居多,看架势,大多是部落里有权有势的人的子弟。

毕竟接亲这样的事,又轻松又体面,回去可以很容易混个功劳封赏。

领头的人叫墨狄,是粟末部落的二殿下。

他的骑马、射箭功夫都很厉害,单打独斗的本领也很强,在篝火边他们内部比赛的摔跤里,每次他都是第一。

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好像天底下没什么烦恼的事一样。

但是很快,这烦恼就来了。

我们遇袭了。

7

中原与粟末和亲,代表着承认粟末在西北的统治。

两边的联合难免会让西北的其他势力觉得是威胁。

所以,一场由西北流宛、西阗双方势力合力布下的围杀展开了。

这是我的第二步棋。

由我的门客带了帖子去分别拜访流宛和西阗,与他们联合。

身为嫡公主,受父皇多年宠爱,我的家私可是相当丰厚的。

况且这件事,足以破坏中原和粟末的联姻关系,若是中原追究,双方开战,他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中原不追究,那就证明中原没有实力,到时候脸面可就丢光了。

可是当利箭飞来的时候,那一箭直接射穿了马车。

东菱扑倒我,堪堪躲过了飞箭。

「不对。」我使劲拔出箭头,拔下头上银钗擦拭了一下箭头,银钗尖端瞬间变黑,是毒箭。

「他们要灭口?」东菱面色大变,立刻抓紧了我的衣服,「公主,你快跑,我在马车里,他们的目标在我身上,你就有生机。」

「流宛、西阗敢这么做,就是料想我已没了权势,没有合作的价值,离了这里,我一人也难逃出西北。」我握住她的手,看着外面的情形,忽然解下脖子上的项链戴在了东菱的脖子上,「这里面,也许是有机会的。」

随即,我立刻冲出马车,瞅准时机向墨狄跑去。

他们这群人正在堪堪应对。

我大喊一声,「这箭有毒。」随即扑向了墨狄,也扑向了那支向他射来的毒箭。

一支他可以躲掉的毒箭。

我却强行撞了上去,一箭穿心,倒在了他的怀里。

8

那箭的毒性很猛,几乎要了我半条命。

东菱适时从项链的坠子里取出至宝,天王解毒丹,拿来给我服下。

那是我十二岁的时候西南进献来的解毒丸药,据说可解万毒,如今正是发挥作用的时候。

墨狄很纠结,因为在他的观念里,性命是最珍贵的,我却扑上来为他挡住了致命毒箭,他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东菱此时轻飘飘来了一句,「中原女子,最重贞洁,若是一个男子碰到了女子的身体,那么女子的身心都将会属于这个男子,他若不负责,那女子只有自我毁灭的宿命。」

所以依照中原的观念,从他把我抗下马车的时候,我就属于他了。

他就得对我负责。

所以当我醒来的时候,墨狄就握住我的手,一脸的认真,「陪嫁丫头,等回去我就向父王求你,纳你为妾。」

而我抽出他的手,轻描淡写来了一句,「我不。」

于是,他又陷入了新的纠结中。

9

在他的认知里,他是部落的二殿下,我的身份只是个中原陪嫁丫头,与他身份是不匹配的。

所以纳我为妾,在他看来,就是对我的恩赐。

接受了这份恩赐,等于就抹平了我之前为他挡箭的恩情。

我的拒绝,让他无法偿还这份恩情,这让这个重情重义的草原热血少年颇为苦恼。

我将他的苦恼与扭捏都看在眼里,在一次整顿休息的时候对他说:「殿下若觉得欠我,能不能教我骑马,以偿此情?」

他的眼瞬间亮了,忙不迭应道:「好啊,不跟你说虚的,我这马术在部落里可是数一数二的。」

数一数二,我不在乎,我只知道,骑马是我需要掌握的一个关键技能。

很快,在他的悉心教导下,我学会了骑马的基本技巧,在他们进行赛马的时候,我也会饶有兴致地参与进去。

于是,队伍中就多了一抹新的亮影,那就是骑马的我。

我借着骑马的机会仔细研究一路的行进路线,沙海、绿洲、风丘、石城,西北独有的异域风光。

墨狄他们一众商议事情的时候从不逼着我,毕竟在他们的印象里,中原人与粟末是语言不通的,所以我即便坐在一边,也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

这就是调换身份的好处。

身为嫡长公主,我从小就要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包括诸多国家与部落的语言,包括粟末部落。

10

在袭击被击退后,他们对被杀的刺客身份进行甄别,很快就分析出来是流宛和西阗所下的手。

因为他们在一个刺客的尸体边发现了一枚雕刻成树叶形状的坠子。

是西阗的民间护身符的式样。

但,是我悄悄丢的。

他们派人来刺杀,正是忌惮粟末部落的势力,所以派遣来的刺客都是实打实地隐藏了身份。

可他们忘了,这被刺杀的人,可是与他们有所密谋的。

既然流宛和西阗毁约想要杀我,那我不介意提前把矛头给他们引过去。

忽然头上被人重重压了一下,「丫头,你在想什么?」

我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因为那句话,是用粟末语问的。

见我如此神情,墨狄脸上笑意更盛,换了中原语道:「起来,我带你骑马去啊。」

11

这一日日的行进中,我们距离粟末部落的地盘越来越近。

墨狄也一日日愈爱粘着我。射了雁、采了花,都巴巴给我送来。

明明他是尊贵的部落殿下,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身份是天差地别的,在旁人眼里,该是我千依百顺地服从他,以换取他对我的照拂,可我对他的一切示好皆是不在意。

因为此人心性直率,头脑简单,根本不是适合合作的对象。

而我要在粟末部落中找到内部权力的失衡点,以此扎入粟末部落的权力结构中来做我想做的事。

而粟末族的大殿下,伯铎,才是我看重的合作对象。

墨狄这样的性子,只适合被利用。

我坐在沙丘上,看着那群年轻的儿郎朝气满满去猎着沙狐。

忽然,骑在马上的墨狄朝我挥手,手里拎着一只四脚朝天的沙狐,脸上的笑率真而又憨傻。

我移开眼,暗自腹诽,太过单纯的人,连利用,都没有价值。

12

迎亲的长队终于到了粟末部落。

部落那里已准备好了典礼仪式来接亲。

白日里他们载歌载舞,杀牛杀羊,祭祀草原之神,晚上就处处点着篝火,烤肉的香气与血腥气飘得到处都是。

我守在婚房中,握住了东菱的手,「你害怕吗?」

东菱反握住我的手,小声说道:「有殿下在,奴婢什么都不怕。」

很快,喝得醉醺醺的粟末部落首领被一群人拥着进来,还有数个部落内的女子服侍,我被人半是驱赶半是拉扯地赶了出去。

站在帐外,听着里面那热闹成一片的动静,我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那是东菱在为我牺牲。

是我们无从选择的牺牲。

13

「丫头,你哭什么,你在担心你的公主吗?」墨狄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忽然伸手碰了一下我的脸。

我摸了摸脸,果然一片湿润。

周围那么吵,吵得我头疼,我拉住他的袖子,「带我出去骑马吧,我想吹风。」

他微微一愣,随即道:「好,我们去骑马。」

夜色下,月光清朗,黄沙在月光染得雪白,好像是身处雪海中一样。

我骑马在沙丘上一路疾驰,我多想骑着它一路回京,可是回不去。

回不去那个新帝登基将我赶出皇城的帝京了。

也回不到那段被父皇母后宠爱着任性逍遥的岁月了。

手中的缰绳一松,我顺着马就往下滑落。

身下是柔软的沙子,人滚落在沙子上,顺着沙丘就往下滑。

墨狄吓了一跳,飞快从马上跳下来追我,可是沙子松软,难以着力,他一个趔趄竟随我一道滑了下来。

在翻滚中我被他护在了怀里,夜风很冷,他的怀里很暖,在一瞬间,竟会有种想要依靠的冲动。

于是我搂住了他的腰,把自己深深埋在了他的怀里。

14

我终于见到了伯铎,他率领着部下才征讨回来。

部落人欢呼着迎接他的归来,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人,随即目光慢慢落在了我的身上,如狼般锐利而又阴险。

五年前,与我在京都秘密会面的时候,他的眼神便如此危险。

大帐内,首领设宴款待为他的凯旋而庆贺,只听他道:「听过中原女子皆能歌善舞,不知是真是假。」

我正在一旁服侍着已是部落王妃的东菱,闻言,倒酒的动作微微一停。

「这里便有个中原的丫头,让她来表演一番便是了。」立刻就有人喊道。

随即我便被人强硬拉到了中间。

东菱急了,起身想要阻止,被我使了个眼色拦住了。

伯铎此人心性坚毅,性情阴诡,明知我要与他合作,竟还当众要我表演歌舞。

他知我身份,知道这会折辱我,可他还坚持这么干,实在是让我捉摸不透。

不过既要表演歌舞,我也不怕。

我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直接拔出了他腰间的刀,旁边的侍从大惊失色,纷纷要上来捉拿我,只有伯铎嘴角扬起一抹笑,「无妨,退下。」

我拿起刀,高高扬臂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随即旋身挥刀,步法紧逼,于刀光中展露巾帼风范。

是剑舞,诸多舞中,我最喜剑舞的风姿,剑的凌厉刚劲与舞者的轻柔婀娜相济,既具有舞的美感又带有锐利的气势。

最后,停手,刀尖直指向伯铎,眉眼也在一瞬间变得锐利。

即便如今已沦落至和亲的地步,但若敢将我堂堂嫡公主视为献媚取悦的舞姬,便是大不敬。

15

「有趣,有趣。」周围一片寂静,唯有伯铎面无表情地拍手,随即他上前一把抽出我手里的刀,将我横抱于怀中淡淡道,「父亲,儿子征战不求别的,就收这丫头为妾吧。」

「哈哈,你征讨有功,一个女子又算得了什么。」首领爽快挥手。

伯铎抱着我一路走出去,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一阵迅疾的马蹄声,以及一声清亮的欢呼,「大哥,我给你打了鹿回来庆功啊。」

随即,那声音哑住了。

我立刻勾住伯铎的脖子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眉眼也尽是脉脉情意。

「好,辛苦。」伯铎淡淡回应了墨狄的话,抱着我一路径直入帐。

隔着他的肩膀,我看见墨狄孤独地立在那里,脸上的笑几乎凝固住,手也无力地垂着。

入了帐,我端坐在榻上,神情也变得冰冷倨傲起来。

「殿下如此心计,若是中原皇帝真的了解你,只怕不敢让你活着离开京都吧。」伯铎一边解着手上的护腕一边道。

我看着他,「你爹要是真的了解你,只怕也不敢让你去征讨外部吧。」

16

伯铎,粟末族大殿下,性刚毅,心性坚韧。

这是我的谋客所探听到的消息。

当日他跪在我的面前,满身尽是伤痕,只求我能出手助他复仇。

那年西北大旱,绿洲争夺空前紧张,而他的母族白山族被粟末族假借联合之名,实则利用包围进而屠杀。

他的母亲,白山族首领,自杀殉族。

临死前,告诉了他,他的父亲是粟末族的首领。

他请求我借兵,他要去为白山族复仇,可是粟末族在西北风头无二,只靠钱是无法帮他完成复仇的。

「真正的复仇,应该是无声无息地接近,以最小的伤害换取最大的胜利。」我告诉他,「中原有句古话,星火可燎原,滴水能穿石。」

所以,我助他回到粟末,给他金银物资,派我的探子帮他打听西北内部消息,帮他在粟末一步步扎稳自己的脚跟。

我为他规划的复仇便是,架空部落首领,掌控粟末实权,然后清洗当初屠杀白山族的人,让自己成为西北的霸主。

这些年,他做得很顺利。

如今虎落平阳,该他帮我完成复仇了。

当然,利益交换,我会真的让他成为西北的王。

17

帐外月色清冷,帐内红烛成双。

我吹了红烛,直接在榻上躺下,伯铎则睡在了地上。

「上次的刺杀令他很生气,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对流宛和西阗下手。」伯铎开口。

「流宛皇室内部矛盾诸多,西阗以商路为重,小国寡民,弊端明显。」我淡淡道。

伯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皇室内部斗争虽烈,但若涉及外敌,必会齐心协力,西阗商路为主,可商路涉及国家诸多,很容易引来他们的合力打击。」

我轻哼了一声,「蛮夷之辈。」

「此话不是在说流宛西阗吧?」他顿了一下,慢慢说道。

「三日后出发,流宛。」我说,「他们都城有我的一家高级香料铺子,专供皇室香料。」

「是。」伯铎低低应了一声,随即别开脸,「部落众人皆知,我不重女色。」

所以,必须要我展露风采,他索取我,才不会显得冒昧。

这就是要我表演的原因。

我以为是折辱,没想到他倒还专门解释了一句。

「无妨,反正加诸我身上的耻辱已经足够多了,到时候不过一笔笔清算回来罢了。」我淡淡道。

「那不知,情债如何还?」他道。

我抬眼,伯铎看向帐外叹了口气,「我从不曾让他伤心,可我看出来,他很伤心。」

「他还有为情伤心的资格,那他比我们幸运。」我说。

因为似我和伯铎这样的人,一心只为生存,早就没有多余的心力浪费在儿女情长上了。

18

伯铎请命自带数十亲卫去探查流宛,还要带上我。

东菱小腹微隆,已是有喜的征兆。

「快了。」我抚摸着她有些清瘦的脸。

东菱点头,但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肚子,「我们留得住它吗?」

那是粟末王室血脉。

是未来可能继承粟末部落首领位置,伯铎与墨狄的竞争对手。

也是,她的孩子。

「我会带你们走的。」我定定道。

一句话,我许了诺。

走出帘帐,看见墨狄骑马归来。

他高坐在马上,旁边迎接的一众部落少女面含春意,毫不掩饰地向他抛掷着鲜花,伸手抚摸他的马匹。

我上前行了个礼道:「二殿下,大殿下请您去帐中,有一物需交给你。」

墨狄下马,深深看了我一眼,将缰绳丢给了手下,随我去了伯铎的帐中。

伯铎带人去放马,并不在帐内,所以帐内只有我们两个人。

「大哥,对你很好。」墨狄有些迟疑地开口,「我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过。」

「那你呢?」我利索转身,直直看向他。

被我的目光直视,墨狄愣在了那里,半晌,他才移开脸,「大哥的马术也是最好的。」

「帮我照顾好公主殿下。」我直接开口。

墨狄一愣。

我继续说道:「她有孩子了,希望你不要把她的孩子当做是未来继位的竞争对手,从而加害于她。」

他猛地大声道:「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为了权力不惜手足相残的人吗?你怎么这么看我?」

「你当然不是,所以我才与你挑明,在粟末,我只信你,公主殿下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一定要拜托你。」我握住他的手,将一枚雪花式样的白玉壁放在他的手上,「以此为信,来日我必许你所愿。」

19

伯铎带着我和亲卫一路日夜兼程奔赴流宛。

流宛皇室内部长公主与亲王两派矛盾不断,朝堂上各自为政。

我很快以中原香料商人的身份与长公主赛雅建立了联系并获取她的信任,并作为她的谋客帮她在朝堂上制造舆论来争取中间派势力。

她对我很是信任,因为她以为我只是个有谋略的商人,没有军事力量。

在我的部署下,她很快就着手去夺权。

而亲王那一派在面临不利形势下,伯铎及时出现,帮他应对围困。

所以长公主与亲王两派的争斗变成了我和伯铎的对抗。

当然这种对抗安排,也是我有意为之。

在一切矛盾激化到极致的时候,长公主与亲王终于彻底撕破了脸,发动兵变以对抗。

而粟末的军队已陈兵等待,流宛想调兵反抗,却发现无兵可调,无令可下,大败而归,地盘损失大半,让粟末赚得盆满钵满。

城墙破败,哀鸿遍野。

我和伯铎骑马经过这一带。

「其实流宛本不至于如此凄惨。」我开口,「当日我让他们联合突袭迎亲队伍时,是打算将矛头对向中原,联合流宛、西阗与周边部族,先打得粟末心服口服,再集结军队牵制中原兵力。」

伯铎眉头抽搐了一下,「殿下莫忘了,我是粟末人。」

我看向他,「你也别忘了,我乃中原嫡长公主,这天下在我眼中,不过尔尔。流宛贪心,居然敢真的对我下死手,妄想直接挑起中原与粟末的矛盾,好坐收渔翁之利,如今自己反倒成了刀下鱼肉。」

我看向远方的低垂的暮色,眉眼阴沉而又冷冽,「君主庸碌无能,就只会带来民生凋敝。」

20

解决了流宛,我们立刻就出发去西阗。

西阗国小而民富,皆因临近西北商路,来往客商停驻,更有许多西阗人直接从事商业贸易。

打西阗更是简单,直接安排流寇在西阗的商路上进行打劫。

商路受阻,西阗商人自然怨声载道。

西阗国只得纠结军队护送商路。

沙漠中地形广阔,处处都有沙丘或绿洲,易于埋藏。

伯铎找人描绘了西阗商路附近的沙丘地形图,我们也不派遣军队,就只扮作流寇侵扰。

反正商路的路线是固定的,他军队受得住一时,守不住长久。

这样的流寇侵扰让西阗国十分头疼,军队无力守护商队也让西阗商人对国家充满质疑,于是便自发组织商队和镖局。

然后他们发现有一伙粟末人与流宛人合作的镖局护送商队颇有成效,于是渐渐都选取粟末和流宛的镖局护送货物。

这货物护送的费用较为高昂,商人一缴纳,利润分成就会变少。

而西阗国王室用度与国家日常维护都需要依靠商人交税,但他们不能保护商人,还要向商人征税,势必会引起西阗商人的反感,而这份反感被有心催化,就变成了王室与民间的对立。

商人拒不交税,王室就派军队强行征收。

于是商人就联合镖局组建了自卫队以对抗王室的军队。

后来他们发现这自卫队的实力有些过强,再后来他们就发现,这自卫队里不知何时大部分都是粟末人,在对抗王室的过程中已经掌握了诸多大权。

而他们正是在对抗中扮演了引狼入室的角色。

如今粟末军队已在,西阗再无还手之力。

21

攻占了流宛与西阗,粟末的势力空前壮大。

「西北即将统一,殿下谋略过人,真是令人佩服。」伯铎感慨道。

我抬眼看他,「你心中大约在想,如今已大权在握,不必再与我达成合作,如果趁机杀了我,将不再受制于我,你照样有实力去报仇。」

伯铎轻笑一声,「不错,殿下如今,应是没有什么价值了,我自然不必再与你合作,至于你我所定契约,比起眼前这唾手可得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以为,我让你如此顺利地拿下流宛与西阗,真的是好事吗?」我也笑了,「中原有句话,贪多嚼不烂,粟末如今属于游牧民族,草原部落,流动性极强,你们无非是兵强马壮,可你们既不能像流宛发展农耕,又不能像西阗进行商贸,版图的扩大需要你们加强对地方的管理……呵呵。」

只有能力打,没有能力管,也是国家不长久的原因之一。

伯铎神情微微变色。

「有些地盘是你守不住的,如今不过暂留在你手中罢了,待我掌权,自会收回。」我淡淡道。

22

西北大部分势力归了粟末,伯铎开始按照我的规划对中原出兵。

我知晓边防布控的核心,也看得懂布防图,知道对敌要害。

我还知道南方梅雨天气,稻种受损,财政空虚。

所以,怎么打让中原最痛,我心知肚明,皇弟他心知肚明。

为了跟粟末对抗,大军辎重负担沉重,国库是无法承受,来年赈灾的钱,他也拿不出来。

他可以为了权势把我送到西北去和亲,将我嫁给年过半百的粟末首领,我就敢跟他同归于尽,拼着西北的所有势力逼得中原政权分崩离析。

他想做治世明君,我让他成亡国之君。

来日史书铁笔,要他遗臭万年。

很快,中原派遣来使进行和谈。

和谈?

不谈,继续打。

粟末收服了流宛与西阗,财力大大扩充,跟中原打仗是耗得起的,大不了一穷二白再回草原。

中原国力雄厚,财政运转开支庞大,根本无力远征。

23

很快,皇弟便派来了他的心腹谋臣——宋之远。

「殿下好手笔,如今西北统一,粟末壮大,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盛况。」宋之远见了我恭敬地行了大礼,然后跪在地上慢悠悠道,「只是山河破碎,国祚不永,若是先帝看到,难免伤怀啊。」

「皇弟如此顾念先帝遗志,真令本宫心中怀慰。」我笑了笑。

宋之远瞬间就无话可说。

我是先帝最宠爱的嫡公主,却在先帝尸骨未寒的时候被我的好皇帝遣送到漠北和亲,他在当时,何尝想过先帝英灵在下的感受。

「要怪,只怪他无能懦弱,畏惧我嫡公主的身份,不敢杀我,便想着把我送出来和亲,可又没有牵制我的筹码,无力应对我的反攻。」我一脸不屑,「想我收手也可,我要他把我失去的悉数送回我的手上。」

「好。」宋之远干脆应道,随即从一旁的锦匣中取出一物,那是一份绢黄织锦,那式样我熟悉得很,是诏书的纹样,只是诏书外壳封了黄蜡。

只有遗诏才会封上黄蜡。

他拿出的,是先帝的遗诏。

打开诏书,我瞳孔一震,身子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那里面分明写着。

吾女华臻,天资机敏,可以和亲之故,平西北一事为功,待事成,赐长公主尊位,得亲卫军三千,执掌西北兵权二十万,抚育太子,享极尊荣。

可以和亲之故,平西北一事为功。

原来遣我去西北和亲,才是父皇的遗诏。

手中诏书滑落,周身寒意四起。

24

从小我便知道,父皇是极疼爱我的。

他膝下的诸多子女中,唯有我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亲自带了读书,亲自看护用膳。

父皇是极英明厉害的君主,他作为流落民间的旁系皇室子弟,与母后一道平内乱,掌大权,将中原治理得井井有条。

在朝堂上,父皇纵横捭阖,对人才善加利用,不管是贪官污吏还是治世能臣,都能为他们寻到合适的位置,让他们发挥应有的作用。

在军事上,父皇在平内乱中已掌握了诸多军事作战能力,在边疆侵扰的时候多次御驾亲征,战无不胜。

我从小就极崇拜父皇,他要我学的东西,我都会努力去学,他也会努力去教。

其他公主需要学琴棋书画,需要修身养性,父皇从不要求我去学这些。

他要我学军事部署,朝政打理,谋略规划。

他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所以他会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我,那就是天下,是万里河山。

我至今记得,他带我登楼远望,指着那万里渺茫烟云说道,「那是世上最好的东西,为父指给你看,你要努力去拿到它。」

原来,竟是以如此的方式去拿到。

25

和谈签订,中原以三十万布匹与三十万担粮食换取粟末的暂且退让。

我告诉伯铎,如今再东进,军队后继无力,长驱直入有被包围的风险,所以做事不宜冒进。

但眼下可着手解决他的事了。

伯铎回到粟末便开始了对粟末内部进行了清洗,如今的他,已有实力这么做。

那天的晚霞如血,地上的斑斑血迹仿佛是霞光投射下来的一样。

伯铎提刀走到了粟末首领的面前冷冷道:「白山部的血,你准备好偿还了吗?」

「伯铎,你疯了吗?我是你的父亲,你别忘了,你身上还流着粟末的血,你制造粟末的内乱,你会让自己也自寻死路的。」首领大喊着。

但是不等他再多说一个字,伯铎提刀落下,鲜血喷涌一身。

我看见那血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滑落,如血泪之雨般,洋洋洒洒。

那是无数个夜里,他于梦中惊醒,抱刀发抖的梦魇的解药。

「大哥。」墨狄嘶喊着冲上前扶住父亲,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伯铎,「你为什么要杀父亲?」

「为我的母族白山族阴魂复仇。」伯铎将刀尖对准了墨狄,「滚,不然你也会死。」

「那你杀了我吧。」墨狄直接扑上来去抢夺伯铎的刀,两人撕打成一团。

我转身入内帐去寻东菱,可东菱身边的两个婢女飞快抽出刀架在了东菱的脖子上,警惕地看着我。

伯铎在我之后进来,冷冷道:「殿下,这人可不是你能轻易带走的。」

「你想怎样?」我回身看他。

「她的肚子里是粟末王室的血脉,她是粟末王妃,既然粟末首领已经死了,她就该殉葬。」伯铎道。

我冷冷一笑,「你敢?」

「我如今连弑父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的?」伯铎提刀落在东菱的肚皮前。

「你到底想怎样,依照我们的约定,我帮你复仇,你该放我离开。」我说,「难道你要违约吗?」

「我不违约,说了放你离开便是放你离开,但是她不在我们的契约里。」伯铎看向东菱,「所以,她的死活,你不需要过问。」

「直接说条件。」我冷冷道。

所有的变故,无非是因利而生。

「我要你,我要做你的男人。」他看向我,一字一句道。

26

帐内,红烛高照,我一袭锦衣端坐于床上。

伯铎喝得醉醺醺地进来,借着烛光,他握住了我的手,跪在我的面前,把脸贴在我的手上轻轻蹭起来。

我知道,这在粟末的礼节中,代表着效忠与臣服。

我想抽出手,但根本动弹不得。

为防变故,他给我灌了粟末秘药,用来麻痹牲口好方便驯化的药,所以我浑身僵直,只有意识是清醒的。

「殿下,我还记得九死一生来到你的面前时,你是那样的雍容华贵,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那时我便发誓,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得到你。」他说,「你是中原嫡公主,你身份尊贵,我只是个边疆部落的蛮夷,我知道我是配不上你的。」

我不屑地看着他。

他抬眼看我,「可是中原皇帝把你送来和亲了,即便你换了身份,但在中原人看来,你如今的身份正是粟末王妃,我会继承粟末的首领之位,按照粟末的习俗,妻妾是可以父死子继的,那么,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我不在乎攻城略地,我不图谋天下霸业,我只想跟你一起留在西北,你若想继续进攻中原,我听你的,你想如何整顿西北,我也听你的,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我会把一切都奉到你的眼前。」伯铎说。

他素来冷面示人,言语寡淡,我竟不知他能说出这么多腻腻歪歪的情话来。

也许是白山族的灭族大仇得报,也许是今夜的酒太浓烈。

他将埋藏已久的心意托出。

可他不该忘了,互相利用之人,是不该交付真心的。

所以他也不曾发现,这一次的血洗复仇,有些过于顺利了。

27

「殿下,你好香。」伯铎抬手抚上我的肩,想要伸手解开我的衣带,但随即眉头皱了起来,身子也发颤了起来。

他努力想要支起身子,但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眩晕感包围了他。

那是中原皇室秘药,木石散,有奇香,香味越浓,麻痹效果就越好。

紧接着,两个身影出现,是皇室暗卫,宋之远在和谈时秘密交在我手上的,他们扶着我悄悄离开了营帐。

今夜新部落首领大婚,人人都载歌载舞,所以防守会松懈下来。

况且,还有墨狄部下的有意掩护。

上了马车,东菱一把扑在了我的怀里,泪眼盈盈道:「殿下,你没事就太好了,都是奴婢无能,殿下本可在两方和谈之时就脱身离开,可殿下却为了救我专门折返,险些拖累殿下。」

「我不会丢下你。」我抚着她的发丝,「这些日子你在这里安排的很好,眼下我们该回去了,这一切都会结束的。」

28

在我跟着伯铎去征讨流宛和西阗的时候,东菱并非在粟末部落坐以待毙。

她以中原嫡公主的身份与粟末部落内部的诸多势力进行了沟通。

粟末部落中,有拥立伯铎的,有拥立墨狄的,她需要联合支持墨狄的这一派。

也不需要她做太多,只要分析清楚伯铎征讨流宛和西阗后,在部落中实力的变化即可。

墨狄与伯铎的兄弟之情再深,支持他的这一派系毕竟不是伯铎的同族,是不甘心未来听命于伯铎之下的。

所以在伯铎发动部落清剿的时候,已有一部分墨狄的手底下早做准备,撤出了部落,保全了大半实力。

而伯铎当着墨狄的面杀了他们共同的父亲,这兄弟之情也再难保住了。

我把被下了药的伯铎和一个防守空虚的粟末留给了墨狄。

伯铎自灭族后便不再相信亲情,对他来说,亲人就是仇人,那不知道当他醒来的时候,面对重新掌权的墨狄,是希望墨狄把他当仇人,还是把他当哥哥。

这个问题,让他们兄弟两个自去思考吧。

29

檀香袅袅,燃起阵阵青烟。

我跪在宗祠中,仰头看着上面一座座列祖神位。

有人进来,在我身后一道跪了下来。

「从中原到粟末有一千五百里,从粟末到流宛有二百里,从流宛到西阗有四百里,真的好远啊。」我说。

「不管多远,阿姐终究是走回来了。」皇弟说,「正如父皇所言,你一定会走回来的,有这平定西北的功劳,可保阿姐一脉永世富贵。」

「呵。」我轻笑一笑,笑得有些疲惫,「是啊,父皇英明。」

粟末内部动乱,对流宛和西阗的控制就会放松,中原趁机出兵可将流宛和西阗给迅速控制下来。

流宛的香料和西阗的商路贸易只要一恢复,中原的财政危机便可很快缓解。

如此一来等于是借粟末之力来扩充中原的西北版图大大扩大。

父皇不愧是有大谋略的人,只是没想到,我虽是他的女儿,也是他作为帝王谋略下的一步棋。

父皇啊,你让女儿都不知道该是恨还是敬了。

我合上眼,止不住的湿热液体从脸上滑落。

30

长公主府早已修饰完毕,华丽非凡。

皇弟将太子送到了我的府上,让我教养。

他还想给我兵权,可我已经不想要了。

西北一行,我已身心俱疲。

我让他赐东菱县主身份,让她暂住长公主府,待生下孩子后再另赐府邸。

而东菱的孩子,名义上便是我与粟末前首领的儿子,也就是粟末未来的继承人。

我是这么打算的。

西北探子来报,墨狄并未杀伯铎,而是按照粟末传统的分家之礼,分了一半领土给伯铎,但是伯铎没有要,只带了自己的部下离开了粟末。

后来,粟末使团来京朝贡,带来了西域的特色珍宝,还有珍稀香料欲进献给我,我十分高兴,吩咐府内设宴款待。

酒席至半,一袭素衣的我在后花园中等到了那个贴着滑稽的大胡子小心翼翼摸黑走进来的人。

「你真大胆,如今你是粟末的首领,就这么扮作使团里的人,若是长公主诈你前来,想要趁机拿下你,让粟末再次陷入内乱,你不就是粟末的罪人了。」我轻声说道。

「可是长公主密信中说了,若我敢来,她就把你许给我,我相信她。」墨狄看着我,「况且,你身在中原,又是长公主最得力的婢女,我别无他法。」

「你总是在不该心软的地方心软,对伯铎如此,对我亦如此,这样的你,如何能成为粟末领袖。」我慢慢抚上他的脸。

「我从来不想做什么首领,我只想痛快地骑马,痛快地喝酒。」提起往事,他的眼中有些暗淡,「大哥终究是走了,白山族灭族之仇横亘在我们之间,可他从不想杀我,我也不想杀他。」

「你既然不想做首领,长公主殿下膝下有一子,正是前首领的遗腹子,不如就培养他做新领袖,而你就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痛快骑马,痛快喝酒,可好?」我试探道。

墨狄皱眉,「可是稚子年幼,如何压服得住?」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粟末族人会安然无恙,而你就留在中原,与我白头偕老,如何?」我说。

「殿下思虑周全,我若不从,粟末是否就不会安然无恙了?」墨狄说。

我一愣,随即神色如常,「你早知我身份?」

「不算早。」他自嘲一笑,「我是个傻子,远不如哥哥聪明,对所有一切都后知后觉。」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你还是来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我抬眼看他,神色倨傲,「没错,本宫便是中原长公主,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而你便是我选定的驸马,你答应也好,拒绝也好,我既把你拐来,就决不允许你再离开。」

「中原女子,最重贞洁,若是一个男子碰到了女子的身体,那么女子的身心都将会属于这个男子,他若不负责,那女子只有自我毁灭的宿命。」墨狄缓缓开口,「看来,为了让长公主长命百岁地活着,我没得选择了。」

我扬唇笑笑,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错,「不必选择,相信我就好。」

全文完

署名:那年初夏 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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