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成功后，穿越女带着系统飘然离去。
留下我从躯体中醒来，面对错位的一切。
恋人变成了仇人，仇人变成了恋人。
爱侣反目，亲情背离，凭什么拥有系统就能肆意摆弄我的人生？
1
无人知晓皇后宫中还有一间密室。
昏暗的房间内，我被绑在刑架上，身上凤袍早被鞭子抽得残破，传言中与我恩爱甚笃的皇帝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
「齐笙瑶，你把瑶瑶藏到哪儿去了。」
我缓缓吐出口浊气，忍着身上一阵一阵的刺痛，重复着已不知多少遍的话。
「我醒来的时候那女人已经走了，林轩，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瑶瑶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朕。」
盛怒的皇帝不肯相信与他山盟海誓的女人不是此世的人，只用一双猩红的眼睛恶狠狠瞪着我。
我醒来三日，三日都在这密室里度过，无论我和他解释多少遍，他都不肯相信那个女人会离开他。
真可笑，当我还是我时，他拼着被先帝厌弃的风险也要与我退婚，我不再是我的时候，他却执迷不悟。
「既然说什么你都不信，那你杀了我吧。」
「你以为朕不敢吗？」
林轩抽出剑就要来杀我，被一旁的大太监拦下。
「陛下息怒！若如齐小姐所言，皇后娘娘不是此世的魂！您杀了齐小姐，若皇后娘娘回来，又该怎么办呢！」
这话绊住了林轩的动作，可我却笑了，一改颓态，几乎是癫狂地怒吼。
「你还盼着那个女人回来？哈，林轩，我哪怕一头撞死！也不会再叫她上我的身！」
林轩额角青筋突跳，可他听进了大太监的话，不再对我动手，只挥一挥手。
「将这疯女人关在凤鸾殿，不许她寻死。叫太医来……不许留疤，朕的瑶瑶最怕痛。」
「她休想再回来！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留下我嘶哑的嗓音回响，我口中喃喃着，流下泪来。
我不愿再回到身不由己的时日里去，舌尖抵着齿缝，我心想，至少死的时候，我还是我。
「快堵住皇后娘娘的嘴！她要自尽！」
2
我没有死成，被囚禁在林轩赐给那个女人的凤鸾殿。
林轩防我寻死，让太医制药，喝下后浑身乏力，昏昏欲睡，我几乎
是半瘫在床上，进食净身都由宫婢伺候。
意识如浮沉的泡沫，我在这种溺水一般的混沌里清醒地活了六年，我能看到，听到，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本是容貌与教养都堪为京中一流的贵女，与当时为太子的林轩有指腹婚约。哪怕及笄之年被林轩退婚，在父母的保护下也未遭受什么风言风语，后与父亲门下弟子谢氏定下婚约。
三年后谢氏高中探花，我亦双九年华。
出嫁前我在窗前绣婚服，他隔着帘子向我许诺会带着我的花轿绕京城一圈，不会叫别人轻看我。
父亲年事已高，也说待我成亲后辞官回乡。
我的人生本来幸福合满，明明只差一天，只差一天，我就可以嫁给珍爱我的人，我的双亲不必死在权力倾轧下。
可就那么一天，我看着那个女人烧了我一针一线绣出的盖头，背弃婚约；看着她用我的身体与几个男人嬉笑打骂，毁我声誉；看着她在我闺阁中编纂造反书信，逼死双亲。
起初我咒骂，后来我哀求，最后我心中只有无尽的恨意，祈求化为厉鬼，报复所有毁了我的人。
我本以为我会这样过一辈子，直到那个女人说玩腻了这个世界，第二天就离开了。
无人知晓我发现自己能够屈起手指时欣喜若狂的表情，这是我被偷走的人生，我不能再过这样的人生，谁也不能再夺走我的人生。
林轩以皇后重病为由，正召集各路异士入宫祈福，无暇看顾我。凤鸾宫的婢子知晓我晨昏无定时，日渐松懈，某日我强撑起烂软如泥的身体，绕过打盹的宫女，赤着脚朝外走去。
被囚禁六年，又服了让人发昏的药，我的双腿像是棉花灌的，几乎无法支撑我走路，宫墙一重接着一重，我也不知道哪里是出路，仍奋不顾身地向前奔逃，白裙摇曳而过，像深宫里伶仃飘过的鬼魂。
但这是皇宫，林轩很快就带人追了过来，我根本跑不过他们，被堵在连廊下。
林轩信步走来，脸上是恼火的神色。
「齐笙瑶，让瑶瑶回来，和我杀了你的后果不都是一样，那你何必不成全朕呢。」
我抵着凭栏，高台上的风几乎要将人刮走，我撑起身体，坐在栏杆上朝他轻蔑一笑。
「不可能的，林轩，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
林轩陡然变色，可我已经向下坠去，满脸带着畅快的恶意，只恨我无力，不能向这对恶人报仇。
我却没摔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猝然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睛，这是阔别了六年的眉眼，那个中了探花的谢家郎曾就有这样温和的眉眼。
「皇后娘娘？！殿下为何深夜在此？」
我跌下来的地方不算很高，但也足以压折他的胳膊，可我只是痴痴看着他，恍惚间仿佛那些充满愤恨怨怼的岁月只是南柯一梦，醒来我仍在自家的小窗下，隔着帘子含羞望他。
但我已不是那个小姑娘了，仇恨将我摧残，透过他的眼睛，我看到蓬头垢面，形容疯癫的倒影。
我猛地推开他。
「你是谁！滚开！」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儿，他也不应该在这儿，如果，如果……
林轩肯定会杀了他！
3
我发疯地推他，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他这六年是如何度过的，又是如何默不作声看着「我」与林轩恩爱。
谢敬，他本是出将入相的人，却因被世家群嘲，毁了清誉，三年郁郁不得志。可哪怕如此艰难，他竟也留在了这里，甚至坐到了尚书郎的位置。
但若要林轩见到我与他一起，想起我与他的婚约，那我会再毁他一次。
「臣非是有意冒犯……这就放您下来。」
他被我推搡得有些懵，只以为原来那个我不喜被外男触碰，无奈轻轻将我放下。我身上无力，就要跌倒，他只得又将我托住，面上满是担忧。
「你松手啊！滚开！」
我只想叫他快走，看到林轩的身影从回廊转来，心中涌出无限绝望，情急之下向他嘶吼。
「谢敬！走啊！」
我呼唤他名字的瞬间，谢敬的眸子亮了起来，剧烈地颤动着。
「瑶瑶？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谢郎。」他竟想起了我，那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来不及了，你快走，林轩看到你和我一起，会杀了你的。」
谢敬沉默了一瞬，在林轩越来越近的时候一把将我抱起，疾步转入树影之间，几乎是飞一般在蜿蜒小道中悄声奔跑，熟稔得惊人。
「臣做了一年的起居郎，就是为了找到内廷能够避开陛下的路。」
谢敬的唇贴在我耳畔，这条路漏不进一丝月光，只听见彼此的呼吸。
黑暗里，谢敬灵敏地俯身转弯，就像做过千百次一般熟练。
「你一定受了许多的苦，我带你走。」
不过见了一面，谢
敬就认出我，我几欲哽咽。
「谢敬……你不觉得我是背信弃义的女子吗，我舍弃了你，嫁给了皇帝，还害死了爹娘。」
「我不信你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谢敬似是笑了一下，尾音却带着苦涩。
「可我未能救得了岳父母，只来得及将他们从死囚中换出。」
「我等了六年，宫中线人告诉我皇后娘娘似有异，我才每日在此徘徊，你不知道今日场景，我在梦中梦到几回……」
这路虽远也近，只够他低声寥寥几句，长话短说，是将这六年的血泪轻轻带过。
他没告诉我，是如何在林轩的提防下还能出入宫闱，又是花了多少精力才能避开宫中视线进入到内庭，他只教我安心，说定能带我离开。
到了尽头，他将我放在柔软草皮上，蹲下来与我平视，这里没有光，我却看清了他的眉眼。
「我们在这里等片刻，鸡鸣后就从冷宫后头枯井里爬出去，你就自由了。」
在他说这句话的刹那，我灰败而停滞的人生突然开始重新转动。
我以为我唯一的结局，就是在沼泽一样的宫墙里死去。
我以为我害死了双亲，以为我毁了谢敬的清誉，我该被唾弃，该得到他失望的目光。
可他却是唯一一个相信我的人。
唯一……还等着我的人。
接下来很长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依偎着等待鸡鸣破晓。
我还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脸，也有许多的话要同他说，说这六年以来，我的痛苦、不甘，我的骐骥。
等到鸡鸣时分，谢敬小心扒开枝叶向外看了几眼，确认安全后低声道。
「这个墙洞只够一人通过，我先出去，在外面接应你。」
言罢谢敬匍匐着钻出草丛，此刻天已蒙蒙亮，昏暗的光线投入分开的草丛，我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睛，无比激动地朝着光伸手，下一刻林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出来吧，齐笙瑶。」
4
我如坠冰窟，呼吸急促起来，慌忙蜷起身体，咬着唇不敢出声。
外面的林轩久久没等到我的回应，轻轻啧了一声。
「你是谢敬？谢卿为何深夜从朕的冷宫中出来？」
谢敬，谢敬落在他手里！我几乎即刻就要探头出去，就听见谢敬忍着痛的嗓音。
「回陛下，臣昨夜入宫急奏，行至半路偶遇宫女惊叫皇后失踪，怕被牵连，故而从此处离开
。」
「撒谎。」林轩不知做了什么，外头传来谢敬隐忍的闷哼。「朕想起来了，皇后入宫前，与你曾有过婚约。」
「臣惶恐，不敢窥视天子妻。」
「是，瑶瑶根本不看朕以外的男子。」林轩语气里带着病态的甜蜜，「可齐笙瑶就不是了。」
林轩失去了对谢敬的兴趣，转而来折磨我。
「齐笙瑶，朕知道你在里面，你根本就没来过冷宫，哪里知道冷宫的路。你真是好大的本事，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搭上谢敬。」
「陛下！皇后娘娘不在这里，您要降罪，臣悉听尊便！」
林轩根本不听谢敬的话，他也完全可以派人进来把我拖出去，却如猫戏耗子般吊着我。
我心中迸发勃然怒火，又觉得无比可悲，止住颤抖的双手，我从草丛中站起身，抚掉落叶与灰尘，哪怕一身脏污中衣，我也高昂起头颅，这是我作为曾经的大理寺卿小姐的姿态。
「林轩，你不就是想把我抓回去吗，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放了无关紧要的人。」
我看到谢敬手臂上恶意划出的伤口，和他颓然愧疚的神色。
林轩走上前来，隔绝我的视线，他恶狠狠掐住我的喉咙，面目狰狞。
「你休想从朕身边逃走，你走了，朕的瑶瑶怎么办？」
「你也……休想困住我一辈子，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喉间泛起血腥气，我亦磨齿相对，林轩拿我没办法，将我甩到地上。
「今日皇后只是与朕出来踏青，明白吗？带皇后回宫。
至于谢卿，上犯天颜，斩立决。」
「不要！」
我冲向举刀的内侍，被林轩轻易拦下，他以极亲昵的姿势拥住我，一只手钳着我的下巴，逼我看着谢敬被压着匍匐在地上。
谢敬挣扎不能，索性引颈受戮，即便如此，他也想和我说话。
「瑶瑶，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着。」
「齐笙瑶，你这么在乎他，朕杀了他，你会不会伤心的死掉？朕的瑶瑶就回来了，是不是？」
交错的声音刺激着我被药物麻痹多日的神经，强烈的眩晕感向我袭来，而林轩低沉的嗓音就在我耳边反复响起。
「齐笙瑶，你睁眼看看谢卿啊，他马上就要被你害死了。」
谢敬要被我害死了。
这句话像烧红的针扎入我头颅中，电光火石间我推开林轩，踉跄几步，装出一副头痛欲裂的
模样，随后茫然睁开双睛，已然是穿越女那副柔弱懵懂的神色。
「……陛下？」
林轩先是一愣，随后一把抱住我，语气惊喜。
「瑶瑶！瑶瑶，你回来了吗，朕还以为，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
说到最后，林轩的尾音竟有一丝哭腔，我也抱住他的肩膀抽泣起来。
「陛下，我也好想你，我那日忽然被莫名的白光笼罩，其中竟有人声，说我侵占旁人躯壳有损阴德，就将我招到一片漆黑之处关了起来。」
其实那就是穿越女和系统离开时的场景，当然，关了我六年的地方的确是一片无边际的黑。
「怎么会呢，齐笙瑶她就该把身体让给你，瑶瑶你不要怕，朕马上杀了谢敬，替你夺回身体。」
言罢他竟要亲自斩杀谢敬，我连忙抱住他的手臂，做出梨花带雨的楚楚模样。
我与穿越女共处六年，模仿她的一颦一笑毫不费力，何况这本就是我的身体。
「切莫杀他！若齐笙瑶因此一心求死，我便再无回到陛下身边的可能，瑶瑶还未找到办法，陛下可万不能轻举妄动。」
「好，朕放了他，瑶瑶你一定要等着朕，好不好，朕一定会找到让你回来的办法！」
林轩不疑有他，抱着他深爱的人承诺着，而我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紧绷的神经如断线风筝，直直坠入黑暗。
5
黑暗中，有人一直在唤我，瑶瑶，瑶瑶。
除了谢敬，没有人这样唤我。
林轩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定了我做发妻，后来他被立为储君，主动与我解了婚约。
我成了京城贵女圈里的笑话，婚事因此被耽搁。
后来谢敬无畏流言，主动与我议亲。
我父母疼爱我，叫我先看看能不能相上谢敬，若是不愿，他们养我一辈子也无妨。
我不愿父母因我受牵连，倒无所谓嫁谁，只是见了谢敬，才发觉世上还有如他这般的男儿。
他不像林轩那样，将我当作一个装点家谱的饰物，完婚前只隔着帘子见我，会将谈话时我说的书或小东西捎来给我，订婚后，更是向我的贴身丫鬟要了一份我吃穿用度去置办，说我将来嫁去他家，也如在家时熟悉。
我甚至久违地做了个梦，梦里那个为了我忍辱负重六年的谢敬挑起我盖头，而我在龙凤烛下羞红了脸。
然而睁开眼，只有林轩憔悴的脸守在床边，见我醒来，小心翼翼地向我伸手
。
「瑶瑶，你睡了三日，朕好担心你……」
他衣袖上的龙纹与被褥间的金丝绣交错，混沌间好似几条黄蟒将我死死缠住，我惊惧地甩开他的手。
啪一声，如耳光般在室内炸开，林轩收起脸上的担忧之色，后退一步，冷淡地说：「齐笙瑶，你就这般厌恶朕？」
梦中情景历历在目，林轩几乎是我所有悲剧的起源，我实在装不下去穿越女的嘴脸，脸上满是疲态。
「林轩，你也厌恶我啊，否则，你何必非要在我及笄的时候，当众羞辱我呢？」
林轩将额前垂发撩起，眼下有淡淡乌青。
他应当是以为穿越女回来了，在床前不眠不休守了三天，布满血丝的眼珠神经质地转了几下，盯着我。
「齐笙瑶，我不会杀谢敬，但你也不要再妄想逃走，否则我随时可以杀了他。
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留在朕身边呢？就算，就算如你说的，瑶瑶占了你的身体，可是你也与朕相伴了六年，为何就不能把自己当作是朕的后妃呢？」
我震惊地看着林轩，无法理解这种疯话他是如何说出口的。
「林轩，你将我与你的瑶瑶分得如何清楚。待我时，你弃我于众目睽睽。待她时，就柔情似蜜。却想叫我分得别那么清，你不觉得荒谬吗？」
「那又如何，世人只会知晓一个齐笙瑶，留在宫里，做高高在上的皇后，不好吗？齐笙瑶，只要你答应不再离开皇宫，朕保证你永远是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林轩耐着性子看向我，他恐怕信了我装成穿越女时说的话，打算将我留在宫中以待来日，可我清楚地知道，穿越女走得干脆利落，压根不把他的痴心放在眼里。
我忍不住嘲讽出声。
「我不会永远留在宫里，也不想做你的皇后，我只做我自己。陛下与其刁难我，还不如想想口口声声说着深爱你的人为何能如此轻易地抛下你。」
「住口！岂容你诋毁她！她只是……只是……」
林轩猛挥袖将床边温着的药和小食扫落在地，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我内心冷笑，就算到此刻，他仍然觉得穿越女和他一样彼此深爱。
「齐笙瑶，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谢敬就关在地牢里，你看着办吧。」
林轩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开，而我因为谢敬，没敢再轻易地刺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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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林轩下令召集各方道士，愈发频繁进出钦天监。
到了夜里，他就酗酒，带着一身酒气在我床边坐一宿，嘴里还会神志不清地念叨，念叨穿越女和他多么的情比金坚。
先皇原来并不宠爱林轩，早早就赐婚于他，选的还是我这样出身挑不出错，却不可能当皇后的女子。所以林轩厌恶我，这是他自觉登基无望的迁怒。
我也曾心许他，在解除婚约后就绝了心思。穿越女选择了我，也是因为如此。
我听见她和系统说，让高傲的皇帝爱上曾经弃之如履的人，甚至为之付出性命，是很有挑战，也是很有趣的。
是的，林轩的爱于她而言，不过有趣。
一开始她向林轩献媚，林轩并不在乎，他原本是极稳重的人，城府极深，否则也不会从不受宠的皇子翻身为储君。
可穿越女的手段太多了，她做出各种各样出格的事情，利用她说的好感值这种东西，把林轩把玩于股掌。
那些林轩含着泪一遍一遍重复，刻骨铭心的细节或是礼物，都是穿越女用他的好感值兑换的。
多可笑呀，用林轩本身有的东西赠送给他，就想要林轩的一颗真心。
我觉得他可悲，也觉得可恨，那是你们的爱恨情仇，凭什么要拿我的人生来陪葬！
就算林轩还捏着谢敬的性命，我也无法克制自己口中吐出刻薄的话。
我想我和林轩，应该都是疯了，明明彼此并无纠葛，却因为一个女人临时起意的决定，彼此伤害。
在我告诉他，除了他以外，那个女人还招惹了王爷、将军等人后，林轩终于彻底爆发。
他掐着我的脖子撕扯我的衣裙，说我要毁瑶瑶的清白，挑拨他二人关系。
挣扎之中，我拔下发簪狠狠刺在他肩头，如果那一下他没躲开的话，我理应刺破他的喉咙。
林轩捂着伤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因为第一次刺伤别人而恐惧得发抖，脸上却露出了畅快的笑意。
可我没有林轩狠，他为了穿越女回来时能安然无恙，不敢伤我，所以他将我拖进地牢，拖到谢敬面前。
谢敬被铁链拷在墙角，这阴暗的刑室本不能住人，只在谢敬身下铺了张席，角落里放着恭桶，无窗的空间里弥散着沤了几日的味道。
我的少年郎披散着头发，昏昏沉沉靠坐在地上，见我来了，他拽得铁链叮当作响。
「别伤她！」
「真
是深情啊，谢卿，朕都不知道，你为了皇后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在看到谢敬褴褛衣衫的瞬间，我的理智回笼。我无比悔恨，怒火之下竟然忘了谢敬还在林轩的手里。
我不敢再反抗林轩，任由他将我重重甩在地上，生怕任何动作都引来他对谢敬的滔天怒火。
「但你的新婚妻子在过门的前夜逃了婚，和朕花前月下，一世一双人，谢卿，她是朕的皇后，你岂敢肖想皇后？」
「臣的妻子唯有齐家小姐一人，怎会觊觎皇后。陛下既与皇后情深，就不该如此待她。」
谢敬纵然被折磨得十分虚弱，仍不卑不亢。
「朕如何待她，还需谢卿来教吗？！」
林轩抬脚踹向谢敬，谢敬翻倒在地，承受着天子之怒，却还在林轩不注意时冲我隐晦摇头，示意我不要开口。
我咬着牙，舌尖满是甜腥血味，不知不觉已是满脸泪水，我摘下最后一根发簪，对准林轩的背影。
但，还是被林轩发现了。
7
林轩回头看到我手中发簪时，眼眶竟然红了。
「你是想要杀了朕吗，瑶瑶……你就这样待朕？」
于林轩而言，相恋六年的爱人一夜之间仿佛失去了记忆般，对他恶语相向，他的心都要碎了。
可于我而言，林轩是只咬着我不放的野兽，他撕烂了我的血肉，我的灵魂，我的人生。
所以我毫不犹豫刺向他，却轻而易举被林轩握住手腕。
他旋身把我困在怀里，亲昵的如同他无数次和穿越女的相拥，然后把我手中尖锐的簪子送进谢敬体内。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谢敬胸前的血连成一片，打湿我的衣袖，林轩才松开了我的手。
我跌坐在地，怔怔看着那些流淌的血和谢敬灰白的脸，久久的，才发出声崩溃的哀嚎。
在林轩畅快的笑声中，我反手将长簪对准自己的心口，全力刺了下去。
林轩只来得及把簪尖推离心口，最终插进腹中。
那颗红宝石凤羽簪，是他送给穿越女的封后礼。
剧烈的痛让我耳鸣，听不清林轩在喊什么，我倒在地上，匍匐着挪到谢敬面前，沾血的手抚上他脸颊，总算给他添了份颜色。
这样也好，至少我没有辜负谢敬，欠他的，来世回还。
可我还是不甘，眼泪滴在谢敬的手指上，谢敬的手轻轻颤动两下，我想握住他的手，却
被林轩抱了起来，我呜咽着，谢敬的发丝最终还是从指缝间滑落。
等我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的林轩比我更像个垂死之人。
我空茫地睁着眼，问他。
「谢郎死了吗。」
林轩瑟缩了一下，应我。
「朕叫太医给他包扎了，已经恩准他出宫养伤。」
我诧异于他竟放过了谢敬，不过想了想，也是，如果谢敬死了，我也不会活着，说到底，他还是为了穿越女。
林轩少见的沉默，我已完全不在乎他了，在这沉默里昏昏沉沉地快要睡去，才听他低沉颤抖的嗓音。
「我们的孩子死了。」
我没听清，他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
「瑶瑶，我们的孩子死了。」
「你说过要和朕生一个孩子的，还让朕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得疼爱他们，朕答应了的。」
「有一次你说你好像怀孕了，朕有多高兴，你记得吗。」
「瑶瑶，那是个未成形的孩子，太医说，他在你肚子里两个月了。」
「瑶瑶，朕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是朕，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啊。」
林轩跪倒床榻边，捧着我的手泣不成声，宛如被抛弃的孩童。
而我只是抽回了手，淡淡道。
「林轩，你活该。」
8
翌日天未亮，我被林轩摇醒。
他兴奋地把一团棉被塞进我怀里，眼睛亮得可怕。
「瑶瑶，你看啊，这是你和朕的孩子。」
我低头一看，果真是个被严严实实抱着的婴儿，皮肤还泛着柔嫩的粉，正挥舞着手哇哇大哭。
「林轩，你又抢了谁的孩子？」
「这就是朕是你的孩子，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林轩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种眼神让人悚然，我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可我的确不敢再惹他。
他见我脸色缓和，又笑起来。
「瑶瑶，你先带孩子，朕去早朝了，下朝后再来看你。」
我觉得他是真的疯了，他竟然开始对着我喊瑶瑶。
怀中的婴儿啼哭不已，我被吵得不得安睡，当下就准备用被子捂死这孩子，快意地幻想着林轩下朝后看到孩子尸体的表情。
而当哭声渐止时，我陡然松开手，又将他挖出来，通开口鼻。
我觉得我也疯了，我居然想杀死一个无辜的婴儿，我和囚禁着我的林轩
又有什么不同。
我终究还是养着这个孩子。
林轩也每天都过来，扮演我就是瑶瑶的假象，他来得愈来愈晚，听说宫中能人异士越来越多，渐有妖异传闻。
他不再拘着我，让我像真正的皇后一样在内廷行走，可我已然失去了兴趣，因我无论如何挣扎，也逃不开这宫闱了。
他是皇帝，我只是一介女子，我的家族在他覆手间湮灭，可我仍有牵挂的人，我每日都梦到他的胸口满是血，所以我不再逃跑。
再如何不甘，我的人生也就如此了。
这样行尸走肉般过了数月，我在院中带孩子散步，一个华服女人匆匆走进来，在我面前跪下。
「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你是……李美人？」
自从穿越女入宫，她就要求和林轩一生一世一双人，林轩为此还与太后置了气，待到太后仙去时，才敢宣告天下，要为穿越女遣散后宫。
因我醒来林轩忙着与我纠缠，也就忘了这事，所以其他后妃都还在后宫里住着，平日宫门禁闭，生怕林轩发现她们还在，送她们出宫。
我早时候在穿越女那里见过后宫众人，所以对她有些印象，就是不知道李美人为何要冒险来见我。
「起来吧，何事找我？」
见我态度和缓，李美人才颤抖着又磕了个头，仿佛下定决心，长叩不起。
「皇后娘娘，妾，妾有一事相求，若娘娘能允，妾立死无憾！」
她这样恐慌也不无道理，穿越女对后妃十分苛刻。在太后与林轩作对的时候，她借口害死不少女子，并且不许她们在自己之前有孕，勒令所有人服下避子汤，所以这么多年，林轩后宫无所出。
「妾求陛下，善待妾的孩子，您就当他是个虫儿鼠儿，赏他几口饭吃，活着就行。您若还喜欢他，不必让他知道妾的存在，或妾自戕，绝不会拦了皇后娘娘的路。但求皇后娘娘仁心，对他怜惜一二。」
说到此，李美人已泣不成声，她怕是怀了必死的决心来找我的，我怔然，看她这副模样，仿佛看到了自己。
就在林轩下令斩杀齐府上下百口人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求穿越女和林轩的，至少李美人的哭声能叫我听到，可那时我的哭声，谁又听到了呢。
「好，我答应你，照顾好这个孩子。」
「谢皇后娘娘隆恩！妾唯以死报！」
李美人向我深深一拜，转头就向院中石凳撞去。
我赶忙拦下她。
「美人不必如此，这孩子是林轩带来的，非是我要来的。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顾好他，无须你回报。将来，你若还能留在宫里，也可常来看望他。」
李美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狂喜，又哭又笑地对我不住行礼。
「真的吗，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到了晚上，林轩又来了，他时不时就要与我一起吃饭，可我看着他的脸就恶心，更别提吃东西了。
但林轩无所谓，他自斟自酌，自说自话，说今日钦天监算了，某日某时七星连珠，又说宫外异人有秘法，可换生魂。
说到最后，说他下令处死所有宫嫔。
9
我还当我听错了，可凉意仍从足尖往上蔓延，我听见我的声音发着抖。
「为什么？」
「因为她们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你嫁给我的时候，她们就不高兴，如今竟敢直接跑到你宫里胡言乱语。」
他不屑地笑了一下，好像处置人命如同剥下腿骨那般简单。
「呵，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把朕与你的孩子说成是自己生的，朕怎么可能会和你以外的女人孕育子嗣。」
仿佛为应和他的话，外面传来女子凄厉的喊叫，不知是李美人的，还是哪个不知名的女子。
她们都是最开始，林轩为了巩固地位迎进宫的官员家眷，也都是各自父母的掌上明珠，只因为林轩杀死了他和穿越女的孩子，就死在了今日。
我的血液开始倒流，身体开始发抖，不知道究竟是害怕，还是愤怒，或者两者都有。
「林轩，这世上难道除了你和那个女人，就没有称得上人的人了吗？」
「就因为你和她相爱了，所以要赔上我的一切，我的家人。就因为你杀了你的孩子，所以抢走了李美人的孩子，现在还杀了她们。」
「是你要囚禁着我，要我害死谢郎，也是你为了巩固皇位，娶了她们。」
「我们的命，就要活该拿来填补你们的爱情吗？！」
林轩置若罔闻，仍一盅一盅地饮着酒。
「瑶瑶，你要朕一心一意地爱你，可朕是皇帝，朕总是要纳妾的。可你体谅朕，甘愿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朕很开心。」
「朕不能辜负你，所以朕遣散她们，不过朕又忘记这事了，所以朕杀了她们，你不要生朕的气了，瑶瑶。」
「朕答应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朕也答应
只和你孕育孩子，朕都做到了，可你为什么走了。」
「外面都在传朕沉迷仙术，荒废朝政，说朕要把这江山都荒废了，可是没有你，朕要这江山有什么用。」
说到伤心处，字字泣血。
泣的不是他们的血，是我，是李美人，是所有无辜受牵连之人的血。
我们算什么啊，若这是话本故事，我们连丑角都不算，只是他们用来取悦彼此的物什。
我恨不能杀了他。
怒从心起，我夺过林轩的酒浇在他头上。
林轩也只是瞥了我一眼，无畏地牵扯出一个疯狂的笑。
「啊，不是瑶瑶，是你啊。」
「你说的对，齐笙瑶。朕是皇帝，朕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朕要你活着，你就别想逃出去。」
「你休想离开朕，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能被瑶瑶选中上身，该感恩戴德才是。」
他原来也是学三书，习六艺的君子。也曾意气风发，不为小情小爱所困，想要一展宏图霸业的帝王。
他知道治大国如烹小鲜，知道民为国本，知道君王死社稷。
所以哪怕他羞辱了我，我也不曾多么记恨他，所以我醒来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坦白了一切。
可就是这样的人，这样要成为贤王明君的人，被一个女子，和叫系统的东西，用种种手段与数值驯化成只知花前月下的痴儿。
他献出了一颗帝王心，甚至不惜赔掉整个天下，也只不过是穿越女的一场游戏罢了，腻了便抛之脑后，哪管洪水滔天。
「你疯了，林轩。」
「对，朕疯了。」
10
林轩彻底把我关在后宫里，除了每日侍候的婢女外，我只能见到他一个人。
在这死气沉沉的皇宫，只有孩子是我唯一的慰藉，可林轩给孩子取名为念瑶，下诏立他为储君，带着襁褓中的孩子上朝，叫他听政。
我也知道他把那个不足月的胎儿骨灰供在养心殿里，每日都去见，会将孩童爱玩的玩具堆满整个灵台。
可笑，襁褓胎儿如何听政。
我为了出这后宫，使计让念瑶见不到我就哭。
林轩发了次脾气，不得不带着我一起上朝，于是我抱着念瑶在屏风后安静地听着。
听他们论政策，听他们评时事，我一只手拍哄着念瑶，低声与他说。
「他们会的，我们念瑶也要会，我会把你送到那个位
置。」
念瑶，是我出宫的唯一指望。
可是这个指望太慢太久了，我已经被困了六年，我不想再在无尽的等待中虚度光阴。
我开始研究国策，用闲暇时间读书。
林轩日益疯癫，沉迷天相，政事已完全撒手不管了。
无奈，朝中只能推出幼储代政，可他能听得懂什么，最后是我这个「皇后」垂帘听政。
起初我也只能附和几句，不过穿越女之前立下的名气，倒替我省不少事，大臣们也愿意听我说个一二。
林轩知道了，嘲笑我一介深闺女子，能懂什么国根国本，不如他的瑶瑶，精通诗赋，还能想出各种精妙绝伦的策略。
他不许我再上朝，可他也忙，忙着找回他的瑶瑶。而我抓紧一切机会与朝臣接触。
的确，我不懂穿越女的那些超前的知识，可我会学，我在她说过的那些政策里查漏补缺。
我要权，我要那些可以将其他人肆意踩在脚下的权。
可林轩不会如我的愿，他打断我一次又一次，冷眼嘲讽我的挣扎。
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死了，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想要他死。
于是我研究菜谱，驴肉炖菌子，芹菜炒兔肉之类的都给他吃过。
偶尔装成穿越女的样子对他和颜悦色，他就能疯癫好一阵，到后来，他已完全当我是那个女人，几乎百依百顺，而清醒的时候，恨不得生吃了我的血肉。
我看着他这样真亦假时假亦真的糊涂下去，不知道我和他谁更疯一些。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等到孩子十二岁的时候，林轩终于病倒了。
他的精神和肉体同时垮掉，因为太思念瑶瑶而精神崩溃，因为吃我做的菜而脏器衰竭。
而此时，我已是名副其实的皇后了。
在他的病榻前，我穿着皇后的华服，长长的护甲拂过鬓角，喂他喝下最后一碗药，缓缓开口。
「林轩，你知道攻略系统吗？」
「那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女人和系统，十八岁那年，她们进入到我的身体，商量着要攻略哪个男人。」
「她们选择了你，说，如果让你这样高傲的皇帝为了曾经抛弃的女人神魂颠倒，散尽江山，那一定很有趣。」
「于是她们顶着我的皮囊开始接近你。」
「或许你不知道什么叫好感值，进度条，送礼之类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她们做了让你
觉得高兴的事，就会增加好感值，好感值可以用来兑换礼物。」
「你念念不忘的那些碧萧，成对儿的玉佩，定情信物，都是道具罢了。」
「某天进度条满了之后，那个女人和系统说，总算搞定你了，下一个世界去哪里。」
「她们只商量了一会儿，就决定过两天就走。那天，也就是你昭告天下，要为了她遣散后宫，决定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天。」
林轩嗬嗬喘着粗气，双目暴突，再俊美的面容也在此刻丑如罗刹，他到死前仍不愿相信他深爱的女人，只是一个玩弄他的过客。
「来人……把这毒妇拖出……拔了舌头！」
可他已发不出声音，徒劳地挣扎许久，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我就要他不瞑目，直接用黄巾盖住了他的脸。
这天，万厉皇薨，举国哀，一月后，少帝登基，举国新。
11
我梳了未出阁时的少女髻，可岁月还是给我留下了痕迹。
我十八岁入宫，在宫中待了十八年，如今我已三十有六，不再是少女了。
新帝登基，为悼念先皇与殉情的先皇后，大赦天下，放了一批宫人出宫，我混在其中，一身白裙翩翩而去。
谢敬在宫道旁边候着我, 他也老啦，眉心有了褶子，但他把胡子剃了, 所以看起来还是很年轻俊朗。
谢敬扶我上马，慢悠悠牵着我往城门方向走，问我以后想要做什么。
我问他想做什么，他说他当官的时候攒了一些钱，想回老家盖房子, 讨口子。
他没告诉我，这些年林轩对他打压极甚, 将他贬到流放地。但他凭本事慢慢地升回来, 又趁林轩撒手时大肆揽权，到扶持新帝登基，已官拜丞相。
文人入仕，求取功名，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可谢敬转头就辞了官，什么都没要, 只牵了匹马来接我。
他和我说, 他原来家里就是种田的, 好不容易出他一个读书人, 这下又要回去种田了。
他还说, 不知道齐家小姐看不看得上他这种田的农家汉。
我抿着唇笑一笑, 眼角亦有皱, 可我不觉得我年华不再, 我仍是十八岁待嫁的姑娘, 等着和我未过门的少年郎完婚。
我要和他一路向东, 去拜过父母, 约过媒人, 再成亲。
我终于要去过，我那迟了十八年的人生。
（完）
作者：越哭越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