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接回林家那天，曾经霸凌过我的校霸被摁在地上给我磕头认错，林圆圆薅着他的头发，笑容甜美：「亲爱的，是不是他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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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接回林家那天，曾经霸凌过我的校霸被摁在地上给我磕头认错，林圆圆薅着他的头发，笑容甜美：「亲爱的，是不是他欺负你？」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林家大哥看我不说话，他皱起眉：「难不成抓错人了？」
「不可能，我亲自带人去的。」二哥摆手，一脸坚决。
我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啊？
我被接回林家之前，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乡下，上了初中之后便在镇子里的中学住宿。
住宿生每周五晚上都可以回家，同寝的同学都回家了，但我从来不回家。
我家没钱。
真的是家徒四壁，穷到不敢开灯，只有我写作业时，爷爷才会拿出一盏不知是几十年代的台灯，视为珍宝般地给我点上。
然后，他就坐在炕上沉默地抽烟袋。
我为了省下十块钱的客车费，从来不回家。
十块钱，可以够我爷爷吃一个星期的饭。
初三那年，爷爷去镇子里看病，顺便来班级看我。
家里特别有钱的男同学站在门口，掐着鼻子：「卧槽，保安怎么把捡破烂的放进来了？」
爷爷身上是过年都舍不得穿的好衣服，他刮了胡子，已经尽可能体面地来找我了。
然而，穷人没有那么多体面可言，就像是我脚上这双快要开胶的球鞋，即便我小心再小心，也快要撑不了三年了。
初中的同学们总开玩笑说我是捡破烂的，我愤怒地反驳，却换来更激烈的嘲讽。
和我交好的朋友也开始背地里说，白喜容身上有股馊味。
那不是馊味，那是所谓的穷酸味。
我拼尽全力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想要逃离这一切，却迎来了人生的噩梦。
初中最喜欢欺负我的男同学花钱进了这所高中，又有人特意安排，和我一样进了重点班，他对别人说：「三班的白喜容初中就是卖的，我们那儿都知道，三百都不用，二百就行。」
我告了老师，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是谣言，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些呢？好好学习，别理他。」
我不理他的代价就是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学校。
居然真的有男生来问我是不是二百块就能上。
那个男同学因为有钱又有势成了校霸，长得又不错，痞里痞气地勾搭了不少女同学，带着全班人霸凌我。
课桌里被塞满了垃圾，被粉笔砸，桌子上刻字，往我凳子上放图钉。
开始我还能忍受，后来我被逼急了，拿着小刀愤怒地质问他。
万嘉诚却吊儿郎当地挑眉看我：「你不怕被开除？你动我一下试试，你爷爷捡垃圾的血汗钱可要被你浪费了。」
我转身想要去告老师。
他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你去吧，我爸给学校捐了好几百万，你看看老师向着谁。」
「不过也没事，让老师请家长吧，让你爷爷来学校看看你怎么在学校卖的。」
我脚步顿住，只觉得全身血液逆流。
我想杀了万嘉诚，可爷爷只剩我了，我不能让他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之后的日子，万嘉诚给我带来无尽的羞辱和欺凌。
而现在，他就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
「给容容道歉！」
林圆圆的话把我从回忆中唤醒。
万嘉诚被人打得很惨，鼻青脸肿，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我错了！我错了！放了我吧！」
「你害得容容休学！」林圆圆不解气，又踹了一脚，「我们上学校找她的时候才知道，你这个狗东西欺负人。」
她穿着淡粉色的裙子，长发温柔地披了下来，踢人的动作却丝毫不手软。
说罢，她朝我招手：「来，容容，来打他出气，往死里打。」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万嘉诚。
随后我快步走过去，狠狠地、连续地抽了他十多个嘴巴子。
左手麻了就换右手，到后来，两只手掌都红肿不堪才停下手。
他骂我是野鸡，对我动手动脚；他让人剪烂我的内衣，再羞辱我；他让人把我的书本丢在厕所，拍下我捡回来的视频以证明我是个捡垃圾的……
后来爷爷知道了，他要给我讨公道，要给我出气，万嘉诚的爸爸拿钱砸在我们的身上，让我们滚。
爷爷要带我打官司，却因为太过于奔波操劳住了院，那天下午他说他想喝粥，我便跑出去买，再回来时，他老人家已经闭上了眼。
高二下学期刚开学，我便休了学。
恨意使我充满力量，泪水却再次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万嘉诚晕了。
林圆圆松开薅着他头发的手，笑嘻嘻地擦掉我的眼泪：「别哭了，我领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林家很大，三层别墅，别墅内装潢低调简约，但却能看出主人极有内涵与修养，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富。
林圆圆挽着我的胳膊带我走上二楼，她走路昂首挺胸，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天鹅，语气又轻又柔：「爸妈常年在国外，半年前爸爸回来找你，我们查到学校之后发现你退了学，去乡下也没找到你，妈妈又生病了，爸爸只能先回去了，我前几天不死心，又去了一趟村子里才找到了你。」
我有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把我找回来。
难道她不担心我回来会占有她现有的生活吗？
「白喜容，不对，我是白喜容。」林圆圆转头看向我，「你受苦了，那些都应该我承受的。」
「我从知道自己不是爸妈的孩子之后我就在想，原本的我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我去了你的高中，然后我也休学了。」
「我一定要找到你，把一切都还给你。」
她推开了二楼的一间卧室的门：「全都重新装修过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就布置成了比较简洁的黑白灰三色，到时候你可以自己重新装修。」
她朝我眨眨眼，狡黠道：「家里很有钱，你随便挥霍。」
我看着房间的大床，还有衣帽间梳妆台书桌等布置。
一个卧室，好像比乡下那间平房还大，小时候我和爷爷就睡在屋子里那个小炕上，炕上温暖且干燥，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爷爷搂着我，我跟爷爷说，以后肯定给他买一个更大的房子。
不知不觉，我眼泪又掉了下来。
林圆圆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哭了，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圆圆，该走了！」
楼下的大哥喊了一嗓子。
她匆匆跑进房间内拖出一个行李箱，朝我摆摆手：「我走了，你好好生活！重新开始！考个好大学啊！」
我追着她走了出去：「你去哪？」
「我去 A 市。」她头也不回，「上高中考大学。」
A 市曾经是我高中所在的城市。
我应该怨恨她夺走了我本来的生活，可我一点也不怨她，甚至想要她留下：「你……可以和我一起在这儿上学。」
林圆圆回头看我，神情坚定：「我要收集他们校园霸凌的证据，把他们一个个抓过来给你磕头道歉。」
顿了顿，她又说：「我去医院查过，爷爷的身体情况还算稳定，更没突发急性病，我觉得爷爷的死很蹊跷，我要回去看看。」
2
A 市，圣英高中。
我办理了复学，比林圆圆早一天来到学校。
班级里没了万嘉诚的威慑，众人更多把我当作空气，还有人在低声讨论万嘉诚去哪了，怎么可能会让我回来继续上课。
万家在 A 市势力很大，这次万嘉诚被打得很惨，他们不可能忍下这一口气，但到现在为止，他们一点动作也没有，我颇为担心，但林圆圆却无所谓得很。
今天林圆圆是报到的第一天，我和她坐在上学的公交车上，她朝我眨眼笑笑：「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把他抓过来的吗？」
我摇摇头。
「他在夜店里干了不少肮脏事，我们有视频，他们敢报警，我就让那个畜生好好出名一把。」
她又握住我的手，似乎察觉到我的担忧：「没关系的，不用怕。」
我并不是怕，我只是担心给我还没见过面的父母惹上麻烦，就好像我生来就只会给别人惹麻烦一样。
我偷偷看林圆圆。
她光芒万丈，自信大方，不知是何处来的底气让她永远这样骄傲自信，带着可以击碎一切壁垒的锋利。
「大家好，我叫林圆圆。」她办完了手续，被班主任带到了班级里，落落大方地站在讲台面前，「今后一年，请大家多多关照。」
「大家欢迎林圆圆同学。」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
班里就有几个空位，首先是一直针对我的学习委员李美珊旁边，她学习很好，她妈妈觉得有同桌会耽误她学习，强烈要求老师把她身边的座位空出来；再就是万嘉诚的座位，老师对他向来睁一只眼，让他坐在班级最后面，单独坐在后面；最后是我，在万嘉诚的带领下，全班没人愿意和我同桌。
老师看了我一眼，随后说道：「林圆圆，你去白喜容旁边坐吧，左边靠窗那个空座。」
有的男生开始发出了很惋惜的声音。
林圆圆摇摇头：「老师，我想坐前排，我看那不是有个空位吗？」
她指了指李美珊身边的空位，一脸天真无邪：「同学，你旁边可以坐吗？」
李美珊脸色一变，又不好拒绝，刚要开口，林圆圆已经背着包走了过去，笑得很甜：「谢谢同学，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她脸型是可爱的圆脸，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皮肤白皙，用一个毛茸茸的皮套扎了一个高马尾，甜美清纯，看上去纯真无害。
「我叫李美珊。」李美珊漂亮的小脸也露出一个笑容，她很擅长这样笑，像是戴上了一个精致的面具。
我和林圆圆已经说明了班级里的情况。
李美珊是女生中的小头目，她喜欢万嘉诚，因此带着班级的女同学合伙欺负我。
她对人永远是笑眯眯的，在那笑容之下又不知隐藏了怎样的恶毒心思。
林圆圆让我在学校装作不认识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收回目光，默默低下头。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不少女生凑到了李美珊和林圆圆周围。
我一边整理资料，一边用余光扫过去。
「你长得好漂亮啊！学习也很好吧？」说话的人是李美珊的小跟班季阳，在班级成绩垫底，万嘉诚倒数第一她倒数第二，都是因为家里有钱才进来的。
人蠢心坏。
林圆圆则热情地回赞她：「我还好啦，我一进来就看到你了，你的眼睛真好看，亮晶晶的。」她又看向旁边另一个女生，一脸惊讶，「哇塞，你睫毛好长，好好看！你是真人芭比啊？」
她完全将李美珊忽视了，而其他人也被她吸引了注意力。
李美珊在一旁沉默地写卷子。
「婊子，谁让你回来的？我们万哥呢？」
我还没看完戏，桌子已经被人踢翻了。
哦，不对，是狗，万嘉诚最忠诚的狗。
张雨晨满脸横肉，半点没有学生样，倒像个社会上的流氓，他家里已经安排了他出国，所以一点也不担心考不上大学，整日无所事事地混。
听说他仗着有钱，祸害了不少小姑娘。
一个渣滓。
「他妈的，老子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张雨晨见我不理他，怒气冲冲问道。
我冷冷地看着他。
显然他被冒犯到了，扬手作势要打我：「你他妈再看？臭婊子，谁给你的胆子？」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沉默着看戏。
「来看看，高三学生校园暴力，动手打人，啧啧啧，世风日下啊。」
林圆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张雨晨冷笑一下，吊儿郎当地转过身：「美女，老子忍你一次，把手机收起来，不然，我不保证我做什么。」
林圆圆偏了偏头，好像在思考。
她始终没放下手中的手机，随即缓缓露出一个极为挑衅的笑容：「什么？你能做什么？」
张雨晨为非作歹惯了，他骂了一句，大步上前要抢林圆圆的手机。
林圆圆身边的女生一下就散开了，生怕误伤到自己。
他一手想要抢手机，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向林圆圆的头发伸过去。
我站了起来，想要过去帮忙。
谁知道，林圆圆很灵活，一个走位避开了张雨晨的手，闪到了一旁，她冲张雨晨俏皮地眨眨眼：「同学，我正直播呢，一百万人在线哦。」
季阳也拿出手机，惊呼一声，声音都在抖：「我靠，是真的，她用的是百万粉丝的博主号！」
「操！」张雨晨立刻捂住了脸，一边招呼其他男同学上去抢手机。
其他的男生硬着头皮，捂着脸向前，想遮住摄像头。
林圆圆拿着手机转了一圈，在众人之间穿梭，灵巧得跟一条小鱼一样。
她一脚踩上凳子，踩在连着的桌子上，把每个想抢她手机的人都拍了进去，脸上的笑容无比地嘲讽：「我的新同学们，这样的素质上了大学也令人担忧啊。」
一群人想把她抓下来，林圆圆纵身一跳，从第一排跳到了讲台附近。
林圆圆已经被逼到了讲台上，她站在比所有人都高的讲台上，一点点收起笑容，她看着手机屏幕，面无表情：「看看你们一个个畏缩又卑劣的模样，全是渣滓啊。」
所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脸，投鼠忌器，不敢再上前。
我没有动，站在原地，默默地看林圆圆。
一直在旁看戏的李美珊慢慢站了起来，她戴上了口罩，拍拍前面班长的肩膀，班长是一个比较怯懦的男生，家境一般，但学习成绩非常好。
李美珊声音带有极强的威胁性：「班长，新同学不懂规矩，要不要去找老师问问可不可以带手机来上学？」
张雨晨闻声，也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对啊班长，怎么不维护维护班级秩序？」
「这……」班长犹豫着不敢动，张雨晨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身上，凶横至极，「妈的，去把她手机抢下来！」
3
张雨晨还不忘捂着脸，拖拽着班长站起来：「听不懂人话？」
突然，门被推开，班主任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眼神如刀一般盯着林圆圆，强压怒气地面对直播：「林圆圆，把手机收起来，关掉直播！这是学校，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老师。」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林圆圆身上，我捡起刚才被张雨晨踢到地上的背包，从包中拿出自己的手机。
「直播被关掉了！」季阳娇滴滴的声音打破了现在僵持的局面。
林圆圆也不慌，只是颇为不爽地啧了一声：「学校挺有钱啊。」
班主任的脸阴沉得可怕：「林圆圆跟我走。」
你看，明显不是林圆圆的错，可他只叫走了看起来在闹事的学生。
林圆圆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好啊。」
林圆圆跟着班主任离开了教室，众人有的骂她神经病，有的默默继续低下了头。
张雨晨又想起我，转头朝我吐了一口口水：「你以为谁能帮你？臭婊子，到时候再跟你算账。」
又有男生嘴贱：「哎，你和林圆圆什么关系？她俩都那么贱，不会是姐妹吧？」
我并不理会他们，只是扶起自己的桌子，等待上课。
「我靠，这俩姐妹一起上不得爽死？哎，白喜容，你俩一起要多少钱？三百够不够？」
男生堆里又传来了刺耳的声音，他们坐在一起调笑，还不忘恶心我。
我充耳不闻，感受到他们鄙夷的目光也一直挺直腰板。
上课铃打响，林圆圆依然没回来。
这节是自习课。
他们在计划怎么整林圆圆。
李美珊和张雨晨一唱一和，两人丝毫不顾及他人，声音很大，生怕其他人听不到。
他们也不怕有人打小报告，因为没人敢。
他们打算等晚自习时把林圆圆带到女厕所，给她点教训。
一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其余则权当听不见一般闷头学习。
李美珊突然想到我，高高在上地叫我的名字：「白喜容，你想不想以后不被欺负了？我们可以放过你。」
我极慢极慢地转头，看向她，随即点头：「我想。」
「好，那你要把林圆圆骗到厕所来，我们以后就不再针对你了。」李美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虽是笑着，我仍能看出她眼神中的鄙夷。
我皱眉，语气有些迟疑：「今晚放学吗？她不一定会信我。」
李美珊不耐烦地瞥我一眼：「你不会让她信你？」
她嫌弃地转过身，对身后的张雨晨抱怨：「蠢货，这点事都整不明白。」
「害，乡巴佬，她能懂个屁？」张雨晨附和道。
晚自习，林圆圆推开教室的门，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座位，她看着桌面，忽地大声笑了出来。
「婊子，公交车……」
她大声且毫不羞怯地念着他们留在她桌面上的侮辱。
每个词汇都无比地肮脏，而且都是用来羞辱女性最恶毒的话语。
她大声地念着，有几个女生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有晚自习巡逻的老师被她的声音引了过来，皱着眉呵斥她：「你在干什么？你一个学生，说的这是什么话？」
「老师，他人能写这些话，我不能念吗？」
林圆圆将桌子一把推倒，笑吟吟地环视一周：「谁写的？我们哪位名列前茅的尖子生？」
老师看到桌子上用红笔黑笔混着写的各种侮辱语言，忍不住将眉头皱得更深，但他不会管这种事，这个班鱼龙混杂，更何况这也不是他的班级，他没必要掺和。
他只是说了一句保持安静、继续上自习，转身不再管这些。
我轻咳一声，林圆圆立刻看了过来：「同学，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美珊，随即疯狂摇头：「我不知道。」
林圆圆看看李美珊，又看看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拿起自己书包，冲我扬了扬下巴：「同学，我坐你身边可以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林圆圆正朝我走过去了，我用余光看去，李美珊正弯了弯嘴角，有几分计谋得逞的自喜。
又上了一会自习，我问林圆圆愿不愿意陪我去厕所。
她点点头，我带着林圆圆走向女厕所。
走出门口时，我感受到好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这是李美珊的惯用手段。
将人骗到卫生间，然后她带着众人堵在厕所，对人扇巴掌、撕衣服等等行为被他们称作教训。
以一对多这种仗并不好打，但不能不还手，一定要拿出拼死的决心才能从魔鬼一般的人群中找到一丝自救的机会。
他们曾想用这样的方法欺负我。
我死死地咬住李美珊的肩膀，薅着她的头发，任凭怎么打我也不松口不松手，直到李美珊服软，让人放我走。
但那挨打的滋味的确是不好受。
我尽量不再去回想，转头看着云淡风轻的林圆圆，压低了声音：「不害怕？」
「我生来就劲大，又练过散打，害怕的该是他们。」她两手插兜，明明看起来那么温柔可爱的人，走起路来却像个……流氓。
忽地，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见过我爸妈吗？」
我摇摇头：「爸妈和奶奶在我还没到百天的时候带我去城里拍照，回来的时候出了车祸，爷爷说，是妈妈用身体把我护住……我才能活下来。」
林圆圆垂下了头，我看不清她的神情：「这样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默默地向前走。
在进女厕之前，林圆圆抬起头，眼眶红红，笑了起来：「你和妈妈很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她的女儿。」
「我看过妈妈在相册上的照片，每一张都笑眯眯的，那笑容和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模一样。」
女厕所一个人也没有，一大堆人的脚步声从空旷的走廊上传来。
李美珊带人走了进来，有男有女，有的还不是我们班的，张雨晨就站在她身边，她双手环胸，高傲地冲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几个男生立刻围住了我们。
我盯着李美珊，故意问道：「你不是说放过我吗？」
其他人哄笑起来，林圆圆倒是处变不惊，面不改色地看着李美珊等人。
李美珊耸耸肩，一脸无辜：「我可没说，上次你咬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张雨晨搂着李美珊的肩膀，流里流气，向身后的小弟们吩咐：「给我把她俩衣服扒了，给珊珊出气。」
林圆圆转头向张雨晨发问：「你们一般都怎么欺负别人？」
「美女，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林圆圆一脚踹开了她身边的女生，不依不饶地问道：「可我真的想知道，你不妨透露一下。」
张雨晨头脑简单，根本没思考别的，张嘴就说，邪笑不止：「女生就扒衣服，拍点照，嘿嘿，哥几个还会和她们玩点好玩的，男的就往死里打，让他给我们舔鞋底。」
4
李美珊皱了一下眉：「废话什么？抓住白喜容，我这回要好好收拾她。」
我往后退了一步，大声地质问道：「之前我以为是万嘉诚的指使，你们打我，骂我，我都忍了，这次我回来了，为什么还要针对我？」
「呵。」李美珊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两个男生上前按住我的肩膀，我一把甩开他们，狠狠朝他们裆部踹去。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
我歇斯底里地喊道。
明明我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我会被他们盯上？
难道就因为我穷，我家境不好，我没出生在象牙塔就成了他们随意欺凌我的原因吗？
最可笑的是，我出生在象牙塔，却从象牙塔上坠落。
李美珊快步上前，狠狠抽了我一嘴巴，她眼中闪着由嫉妒与愤怒点燃的火焰：「白喜容，你还不明白吗？你他妈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别去奢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长得漂亮又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摁着打？」
脸上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我主要是觉得好笑。
「妈的，你笑什么笑？」李美珊又扇了我一巴掌，声音又脆又响。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得更大声了。
我笑够了，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她：「我笑你够可悲的，你没我漂亮，没我聪明，学习没我好，所以你只能这样霸凌我来找存在感，你可悲。」
她气得面目狰狞，伸手还要打我。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你嫉妒所有胜过你的人，我如此，圆圆如此，你只能使这些下作的手段来伤害我们。」
说罢，我抡圆了胳膊，狠狠一巴掌打了回去。
李美珊被我打了一嘴巴，表情由错愕慢慢变得阴狠，她想从我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挣扎无果，朝其他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她！」
瞬间，五六只手摁住了我，我再次被围殴。
这时，林圆圆冲了过来，替我挡住了迎面的拳头，她狠狠将一个肥硕的男生推倒，一脚踹在了他的裆部。
我扯着李美珊的头发，一口咬住另一个人，疯狂地反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卫生间一片混乱。
就在我俩快要落入下风时，季阳惊恐的声音穿破了这混乱的局面：「警察来了！你们停手！」
所有人皆是一惊，都松开了手，肉眼可见的惊恐和慌乱。
「晨哥！怎么办？」
「马上高考了，要是被我妈发现肯定打死我！」
李美珊的小脸煞白，下意识看向我，根本无法控制声音的颤抖：「你报的警？」
她也会害怕？
「我没报警。」我冷笑一声，门口的季阳又开始大喊，这次更加绝望，「操，我们上热搜了！」
我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圣英高中霸凌事件。#
#反校园霸凌。#
#严惩霸凌者。#
……
我点开热搜第一条的视频，视频里，李美珊和张雨晨的脸无比清晰，我和林圆圆两人被人包围，在视频中显得如此弱小无助。
我的声音从视频里传出来：「为什么？你们为什么？」
声线都带着哭腔，能听出我强烈的绝望。
林圆圆环胸，失笑道：「你演得还真挺好。」
我也笑笑：「因为我曾经那样绝望过。」
视频里，李美珊的嘴脸无比狰狞，她恶狠狠地扇我，力道不小，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视频很短，在她打完我之后就结束了。
李美珊愣在了原地，止不住地抖，着魔一般念叨：「不可能，不可能……」
警察很快就来了，要将所有人带走。
张雨晨很张狂，不仅拒捕还口出狂言：「你们敢抓我？想死啊！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我让我爸找人弄死你们！」
他还是被架走了。
我和林圆圆以受害者的身份被保护起来，林家大哥林宽早早等在校门口，十分紧张地检查我俩有没有受伤：「你俩怎么样？受没受伤？」
林圆圆给我挡了很多下拳头，却像没事人一样摆摆手：「没事没事，哥你来得真及时。」
林宽亲昵地揉揉林圆圆的头，又好像怕我多想一样，仓促地收回了手，朝我笑道：「没事我就放心了，老二在医院调查爷爷的事，但是时间太久了，什么证据也没找到，只能等爸妈回来再说了。」
他又想起了刚刚的事，称赞道：「你俩配合得不错啊。」
本来林圆圆和我打算慢慢收集证据，但李美珊等人太过张狂，我回来第二天便坐不住了。
林圆圆为了帮我，不得已用了之前买下来的百万博主的号开了直播，掀起了一小股浪潮，并且迅速在互联网上传播。
但这股力量太小，极容易被人压下去，就如石沉大海，翻起一点点小的浪花后，在网络上被掩埋了。
林圆圆叫走之后，我便用手机给林圆圆录音，李美珊和张雨晨的话全被录了下来，而我和林圆圆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将计就计。
如果一股力量太小，那就把无数的力量聚集起来。
林圆圆在回班级之前，趁着大家都在上课，在女厕没人的公共区域提前安置了摄像头，视频连接的是林宽的手机，他负责将视频剪辑上传到网上。
林家很有钱，买了不少水军，视频一经发出就冲上了热搜。
结合下午的直播内容，学校再想压下去也全无可能了。
而这些霸凌者，一定会付出代价。
其实遭受校园暴力的不止我一个，和我同班的其他人也何尝不是被万嘉诚等人恐吓威胁着，只是他们还没有勇气站出来反抗。
我试图反抗，虽然遭受了更严重的霸凌，但没让他们磨掉我的勇气。
我遇到很多人，他们都是略有怯懦之心的普通人，或老师或长辈，可以伸出援手却视而不见，而林圆圆更像是个无所畏惧的勇士，她的出现带动了我的勇敢，让我重新燃起希望。
我忽然不觉得这是林家给予她财富地位的原因。
她本身就是勇敢的。
她明知道找到我之后可能对她不利，但是她坚持不懈地找到我，联系我，让我回家。
她明明可以不掺和我的人生，但她义愤填膺，执意前来帮我。
她和爷爷很像，坚韧，善良，勇敢，具有极强的生命力。
而我，我是被他们感染上勇敢的普通人。
我在无数的时候想过退缩，想过屈服，想任由他们击倒我，甚至是想过讨好万嘉诚换来平静的日子。
每当此时，我又会想起小时候爷爷跟我说的话，他声音穿过我一切怯懦的念头，给予我勇气，使我能再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说人活一口气。
他凭着那口气，将父亲留下来的负债还完，凭着那口气，独自一人把我拉扯大。
我想，我没有辜负他。
5
到了警局，两个很和蔼的警察叔叔开始给我做笔录。
我把所有都说了出来，向他们展示了我胳膊上、后背上和腰上的伤疤。
我看着他们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愤怒。
「同学，你应该早一点报警。」警察叔叔眼眶微润，「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寻求帮助，我们会帮你的。」
怎么说呢。
我不是没想过，但我仍会害怕，多少次都鼓起了勇气想要寻求帮助，都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
做完笔录之后，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万嘉诚对其他同学施暴的视频也被上传到了网上，曾经和我有一样遭遇的人，此刻也勇敢地站了出来发声。
勇敢者可能会一直勇敢，但怯懦者不会一直怯懦。
我再次看到了万嘉诚，他作为带头的施暴者自然不能逃脱，被传唤到警局。
他看到我的瞬间神情变得阴森，眼神凶狠，似乎在说，等着我怎么收拾你。
我朝他轻轻笑了一下，朝他做了一个口型：
「去死吧。」
「下地狱吧。」
他不可能全身而退，即使万家拿了好多钱出来想要平事，但钱并不能摆平一切，更何况，林家也不可能轻易让他摆平。
林圆圆也做完了笔录，出来坐在我身边。
「爸妈明天就到了，妈妈很想你。」林圆圆大概是没找到什么好话题，很突兀地说道。
我朝她点点头，同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着：「其实，自小爸妈一直不在我们身边，妈妈身体不好，常年在国外治病，家里的产业都在国内，爷爷奶奶不愿出国，爸爸就把我们留在国内由爷爷奶奶照顾，自己国内国外两边飞。」
我沉默地听着。
「我以后不再在林家继续待着了。」
她忽然说道。
我抬眸看向她：「为什么？你不要顾及我，我希望你留下来。」
林圆圆也瞅着我，爽朗地笑了：「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想要有自己的家，即使你愿意我留下来，我也不能像以往一样任性了，我从林家的亲女儿变成了养女，可能物质上没有变化，但是心理上也一定有不少改变，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而且还会分走本来就属于你的爱与关注，我讨厌这样。」
我张嘴，刚要说话，又被她打断。
她目光坚定，不容我再多说一句：「喜容，我是有自己家的人，就算家人们都离开了，他们如此爱你，就是如此爱我，那么我就是有归属的人，让我在不属于我的地方会让我很不自在。」
林圆圆的眼睛格外亮，如一束光，给了我无限的勇气。
其实，真假千金都无所谓，被爱着的孩子才是千金，我被爷爷爱着，被拼死护着我的爸爸妈妈爱着，我虽没享受到优渥的生活，但拥有到了最真实最温暖的爱。
我尊重她的想法。
我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妈妈确实和我长得很像，身体很虚弱，一阵风好像就能将她吹倒。
她握着我和林圆圆的手，想让我和林圆圆一起去国外陪在她身边。
林宽、林常和林圆圆的感情很深厚，坚持要留林圆圆考上大学才能离家，爸爸妈妈也不赞同林圆圆现在就离开家，爸爸和妈妈准备留在国内陪我和林圆圆备考。
但是，林圆圆还是固执地留在了 A 市，换了一个高中住校。
万嘉诚与李美珊等人自食恶果，被拘留五天又被学校开除，整个 A 市没有高中愿意要他们。
万嘉诚的爸爸因为贪污贿赂被告上法庭，被没收了家产，入狱五年。
李美珊和张雨晨家里都因为他们霸凌的新闻丢了生意，家道中落，也没法供他们出国读书了。
这次的霸凌事件在热搜榜上挂了好几天，引发了全国的反霸凌活动，无数被霸凌的人开始反击，众人也对霸凌者恨之入骨，想必他们日后的生活不会好过。
爸爸花了大价钱调查了爷爷去世的真相，最后告诉我，爷爷是很安详地自然离世。
他那天突然把我支开，大概是怕见到我流泪不忍离去吧。
我在家陪了妈妈一个星期，然后转到了林圆圆所在的学校，和她一起住宿。
高考将近，我和林圆圆每天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偶尔会给家里打几个电话，两个哥哥也在学校外买了个房子，闲得没事就来给我和林圆圆送补品和资料。
不知为何，其他人总觉得我和林圆圆像是亲生姐妹，一静一动，尽管长相不同，却有种相似的气质，一些习惯也十分相像，默契十足。
她是世界上另一个我。
大概是命运使然，我和林圆圆总能做到心有灵犀，就连高考的分数都相同。
我报了师范学校，她则去学了法律。
我不想再有其他的孩子遭遇这样的霸凌事件，选择成为了一名老师。
林圆圆则坚信用法律约束和惩治一切罪恶，想要当上检察官，坚守正义。
高考结束那个暑假，我带着林圆圆回到了乡下的房子。
墙上挂着爷爷还有爸爸妈妈的照片。
照片中的爷爷怀中抱着六岁的我。
村子里来了给小孩拍照的摄影师，五元一张，爷爷很乐意给我花钱拍照，却死活不肯自己拍一张，是我非要拉着他，他才肯和我一起拍一张。
照片中的他笑得很腼腆很局促，脸上是那种农村老人朴实又真诚的笑。
他说要活到看着我嫁人那天，等我嫁人那天我们再一起拍个更好的。
我把与他的合照拿了下来，装进了我的包里。
我从不觉得我可怜，也从来不觉得被置换的人生有多凄惨。
日后的路不管多难，我也会继续往下走。
命运没击垮爷爷，也自然不会击垮我。
我走出老房子，乡下的天湛蓝，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我身上。
一如多年前，我坐在门口等爷爷回来的炽热午后。
不过这次等来的是林圆圆。
她飞快地融入了乡下生活，和几个孩子从河里捞鱼回来，离老远就兴高采烈地朝我招手：「容容！我抓了一条大鱼！晚上给你烤鱼吃！」
我笑着朝她点头：「好！」
End
番外
1.「她的信」
白喜容，我在给未来的你写信。
这个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怕与糟糕吗？
我不知道你是否跳出了这个泥潭，有了新的人生，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活下去，哪怕是很孤独很辛苦地活着。
所以，我准备给你写一封信。
高中真是个灾难，比初中还要更灾难一点。
因为万嘉诚还在我身边。
他就像是一个恶魔，不，他就是一个恶魔，一个恶毒愚蠢到极致的人。
我不愿再想起他，也希望未来我们都摆脱了这个恶魔，将他绳之以法。
今天爷爷给我打了电话，我骗了他，我其实一点不好，我在这里就像活在地狱, 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成为了地狱里唯一的罪人。
她们剪碎了我的内衣，又骂我不知廉耻。
这是一种多么可恶的羞辱，而这种羞辱还是最轻程度的羞辱。
我能做的只有忍耐。
我很能忍，因为我很穷, 穷就能忍受孤独, 忍受饥饿，忍受羞辱与苦痛。
但我时常又想，难道因为我没钱, 我生来贫穷与赤裸，就活该要忍受饥饿、羞辱与苦痛吗？
难道我的天空比别人矮了几厘米？还是我脚下的土地与水泥钢筋相比太过不堪？
我不信, 又不得不信。
我只能祈祷你未来能多赚些钱，让自己和爷爷都有自尊地活下去吧。
这是现在我就算遍体鳞伤也要读书的原因，只求多学一点, 再忍耐一点，就能换一片天，换一片地，换个人生。
如今，我也不会再渴望有什么救世主的出现来拯救我了, 我只希望自己能忍过这三年, 然后将这段噩梦般的日子遗忘。
如果你能忘了这段日子, 那就太好了。
如果你没忘，也不要害怕了, 你已经长大了，说不定已经有了对抗这一切的能力呢。
这个世界起码还有爷爷, 那个时候的你，是不是早已经带爷爷出去游玩了呢？是不是早已经看过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体验了不一样的人生呢？
带着爷爷走出这个地方吧。
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做到。
好了，不写了，我的笔就剩这一支了。
2.「多年以后」
我回到了许久未回的家乡。
老屋已经破败, 门前的树也快要枯死。
我坐在门口, 静静地陪伴着这间为我遮风挡雨过的老屋。
我见到了万嘉诚。
他还在这个县城生活着，早已结婚生子，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当我出现在他家附近时，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惊慌，急忙挡住了女儿的脸, 将她匆匆带回了家, 生怕我会对他的孩子做出什么事来。
可笑啊。
他也会害怕报复，也会害怕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
然而, 我不是他，不是一个卑劣的霸凌者。
不会欺凌弱小, 更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我转身离开。
我不是为了得到道歉才回来的。
即使他们道了歉，我也不会原谅。
唯一平息我愤怒与苦痛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们付出了代价, 而我的伤口在多年后终于痊愈。
我成了一名老师，竭力不使霸凌事件再次发生。
我想起了那年绝望之前给自己写的信。
那封信早已不知去向，但我仍记得我当年的问题。
这个问题成年累月地压着我, 却让我不敢直视，不敢回想。
如今也该给当年的自己一个答案了。
喜容，人生总有遗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