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无一例外(1 / 1)

加入书签

请收藏本站,并多收藏几个备用站点:

我的父母一直鹣鲽情深。

父亲猝死。

葬礼上,母亲悲伤地抱着骨灰盒不肯撒手。

旁人看着都心酸。

只有一个小孩子问,那骨灰盒怎么是臭的?

1

我的父母一直是整个上流社会圈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他们恩爱有加,如胶似漆。

父亲看我母亲满眼宠溺,母亲看我父亲的眼里也是星光点点。

父亲给母亲买豪宅珠宝毫不吝惜。

母亲对父亲的照顾也无微不至。

他们一直像初恋少男少女般热恋着。

我们一家三口,幸福而圆满。

一切的改变对我来说毫无征兆。

家庭医生突然悄悄联系我,说父亲得了癌症,晚期。

父亲虽然积极治疗,但是预后并不理想,寿命不超过半年。

父亲怕我和母亲伤心,所以就让医生瞒了我们。

可是家庭医生觉得事关重大,而且之后我将是这个家庭的主宰,他觉得不能瞒我。

我听了如同晴天霹雳。

赶紧去公司找父亲。

可是看见父亲匆匆走出公司,没有带任何人。

这太不寻常了。

他平时出门,助理和保镖从不离身。

我不自觉地暗暗跟了上去。

只见他走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来。

这个咖啡馆,也不像他平时会去的地方。

他好像不想让人看到。

一会儿工夫,两个男人出现了。

一个人向他介绍另一个人。

被介绍的那个,我认识。

他是全市有名的家庭关系方面的律师。

可我就是律师啊,而且也是本市相当出名的律师。

他找律师怎么不找我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想让我知道他要做的事情。

可我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要瞒我什么呢?

2

原来父亲要立遗嘱。

遗嘱中,提到了一个叫李茹萱的二十岁女孩。

李茹萱是谁呢?

她和父亲什么关系呢?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

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李茹萱,和我一个姓氏。

她的母亲,二十多年前曾是我父母资助的大学生。

毕业后就做了父亲的秘书,是父亲一生中唯一一个八卦的女主角。

她的身高体型,和母亲极其相似,从背后甚至都分辨不出来。

可是两人面容截然不同。

母亲是美艳热烈的,她是温婉可人的。

母亲只看了她一眼,就大方地让父亲做选择。

父亲坚定地选择了母亲。

他当着两个女人的面,亲手了断的。

他说他若再去找小三,他就是条狗。

母亲只是微微一笑不为所动。

父亲也是够狠的,他知道只说是不行的。

为了向母亲表忠心,那个他曾心爱如宝的女人,转眼就被屁滚尿流地赶出了公司。

因为父亲知道,当时的公司,是靠着母亲的背景发展起来的,还不足够强大。

离开母亲,公司难以为继。

父亲犯了据说男人都会犯的错,在利益面前,又做了男人都会做的选择。

大家一直以为事情都过去了。

未曾料想,他竟然在外面养了她们二十年,还有了私生女。

更没想到,他大胆到把她们养在我们同一个城市。

在另一个生活圈里,父亲是另外名字的商人,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们夫妻恩爱。

她们名下,仅房产就有二十处。

父亲在李茹萱每个生日都送她一座豪宅。

我想起每年的生日,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都是书。

他送书给我时,眼里全是慈爱和期待。

父亲没有错过私生女的每个重要时刻,比如毕业典礼。

父亲没参加我的毕业典礼,说男孩子有什么必要讲究这些形式上的东西。

他却参加了李茹萱的毕业典礼,并留下慈父爱女的微笑合影。

调查到这里,我的世界就已经坍塌了。

可这还不是最绝的。

3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他准备立遗嘱,把一半财产给李茹萱母女。

那就等于没给我和母亲留一分钱。

他美其名曰,把另外一半财产留给了我和母亲。

可那一半财产,本来就属于我母亲。

他一个商业强者,不可能连这种法律常识都不懂。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跟律师说,我和我母亲都是很强势的人,有了那一半财产,会过得很好。

可李茹萱母女不同。

她们俩离开他没法活,他得给她俩万全的保障。

他甚至还谋求和李茹萱母亲合葬。

律师说这比较难,除非他不计较身后利益得失。

他说,活着的时候,他属于我们的家庭。

死了,该属于李茹萱母女了。

他对不起她们。

他多加七位数的律师费,请律师帮忙想办法。

为了保障遗嘱的强效力和没有瑕疵,他还审慎地字斟句酌,并预约一周后对遗嘱进行签字和公证。

他对那对母女的呵护之心,连我都忍不住嫉妒。

我把这些都告诉了母亲。

母亲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正在摘除花叶的手只是顿了一下,然后说了三个字:「想得美。」

4

三天后,父亲猝死。

她死在李茹萱母亲的床上。

送到医院时还衣衫不整。

我接到医院电话时,感觉就像在做梦。

赶过去时,医院说送父亲来的是母女俩,人已经走了。

她们说是在路边发现父亲晕倒的。

父亲身上,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萱草香。

母亲正趴在父亲身上嚎啕大哭。

哭了半晌,又啪啪打了父亲耳光,一边打一边哭诉:「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起到老吗?」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你丢下我一个人怎么过啊?」

母亲的伤心好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我默默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我去调查救护车的行程。

果不其然,救护车的始发地,是我刚刚有点熟悉的小区名字。

那是李茹萱母女的现住址。

她们把父亲送来医院,没有留下姓名就走了,看来她们并不想暴露自己。

为什么不想暴露呢?

必然是有所图谋。

可是,父亲生前给她们的财产,已经是绝大多数人几辈子都挣不到的了。

难道她们还不甘心?

我也好奇她们究竟想图谋什么。

5

全城都在热议首富死在别的女人床上。

这种财富和桃花叠加到一起的八卦,足够引起全城人的猎奇之心。

只有我和母亲一如既往地淡定。

别人问我父亲真没有遗嘱吗?

我说:「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也是律师。」

「他有没有立遗嘱,我还不清楚吗?」

母亲对媒体说:「全是谣言,我们夫妻恩爱,那些想给亡夫泼脏水的人,等着收律师函吧。」

母亲给父亲举办了盛大而悲伤的追悼仪式。

仪式上,她哭得不能自已。

她捧着骨灰盒不肯撒手,一直到入葬才松开。

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只有一个小孩儿小声问自己的母亲:「那骨灰盒怎么是臭的?」

他的嘴巴立即被他母亲捂住了。

没人会质疑如我母亲那般伤心的未亡人。

他们都在替她惋惜,一对恩爱夫妻就这样阴阳两隔了。

可我知道小孩儿说的是对的。

我也知道,母亲抱着骨灰盒不撒手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担心别人发现骨灰盒里放的,是狗窝旁边混合着动物排泄物的黑土。

母亲做这一切并不避讳我。

她淡然地说:「你父亲说,他再去找小三,就是狗。你父亲这人,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我们要成全他。」

我浑身汗毛倒竖,问道:「那父亲的骨灰呢?」

母亲呵呵一笑,说:「你听说过狗有骨灰吗?」

6

由于父亲猝死,没有有效遗嘱,适用了法定继承。

继承者,只有母亲和我。

其实这些财产,母亲也能挣出来,她本来也是巨富之女,经商有道。

可是我们都不能容忍,这份财产有一分钱落在那对母女的手上。

但我作为律师也知道,我们两个全部继承这些财产并非没有隐患。

因为父亲一定会把立遗嘱这件事告诉李茹萱母女的。

即使没有遗嘱,李茹萱也可以主张作为亲生子女第一顺位继承。

她们现在没提,估计是因为还没想好对策。

毕竟以前二十多年都是父亲替他们打点好一切的。

遗嘱没签字就猝死,她们绝没想到。

如果猝死在我们家里,她们还可以让警察调查一下父亲死因。

可是死在了她们那里,她们有口难言。

我不得不感叹,父亲猝死的时间和地点都太合适了。

我开车时正想着这事儿,撞到人了。

我赶紧下车。

一女孩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手和腿上都有一大片擦伤,血淋淋的。

她却笑着说没事儿,一点皮外伤而已。

她自己就是学医的,叫苏苏。

叫苏苏?

有点意思!

7

我带苏苏去医院做了处理,并留下联系方式。

她的温婉美丽坚强,让我印象太深刻了。

很快,我们之间就有了暧昧的氛围。

可我带她见母亲时,母亲一反常态地恼火和反对。

说这种女孩子,一看面相就不是善类。

可我觉得好。

她长得像她母亲。

为了我,她忍受我母亲百般刁难。

我忍不住劝说母亲不要太过分。

我心想,她若是没忍住刁难跑了,我还得费多大劲追回来呢?

母亲一边插花,一边瞥了我一眼说:「她长的样子,我对她好,她能不怀疑吗?」

「我对她越差,她就会越信赖你,这不正是你需要的吗?」

我心突然怦怦跳得厉害。

母亲好像总是能洞悉人心。

她说的话分析起来,什么把柄都没有,但我却又觉得好像她什么都知道。

她一边欣赏着自己插好的花,一边小声哂笑:「真以为是自己有多高明,隐藏了二十年。」

看着母亲温和的笑脸,我突然毛骨悚然。

8

苏苏是见到蚂蚁都怕踩死的那种人。

我问她这么心软怎么当医生?

毕竟医生要见证无数生离死别。

她说,为了给最亲的人治病。

她还有两年就大学毕业了。

她立志成为一个好医生。

但可惜的是,她没机会救活她的母亲。

我们刚约定,等她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她母亲就去世了。

她母亲是在老家去世的。

得知消息时,我正在国外处理一宗棘手的跨国并购项目。

我想赶回去。

苏苏体贴地阻止我说:「你的项目正是关键时期离不开你;我们没领证,在老家你去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也帮不到什么。」

「你就不用赶过来了。」

「不如早点处理好项目再早点回来吧。」

视频里,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

说实在的,我很担心。

我担心,大多数的事有凑巧,不过是当事人的蓄谋已久而已。

她母亲死的时机很巧,我和苏苏关系刚刚确定了。

她母亲死的时间很巧,我在国外回不去。

她母亲死的地点也很巧,老家贫穷闭塞的山区,按当地乡俗,我是不能出席的。

我加紧处理手头工作,好尽快回国。

不能掌控的感觉,不好。

我没想到,回国后的感觉,更不好。

9

我从机场到达厅一出来,就看见母亲和苏苏并排站着迎接我。

那幅母慈子孝的美好画面,让我打了个冷战。

我克制住自己急欲探究的心思,上去给她俩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但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我还无法确定。

所以我不能有什么表示。

或许母亲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让苏苏去给我买瓶水。

苏苏一离开,母亲就迫不及待地解释:「我本来极讨厌苏苏。」

「但是苏苏母亲去世后,我想通了,这孩子失去母亲很可怜。」

「而且,我也不想你因为婆媳不和之类的问题而费心,所以决心要好好对待她。」

「你们关系也确定了,我就让这孩子住到家里了。」

「不过没领证前,你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哈。」

「不能欺负人家女孩子。」

我听了,面露惊喜地说:「妈,您能想通这个可太好了!我简直要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这真是我回国之前绝没想到的大惊喜。

喜的是,苏苏住进我家了。

本来我还以为需要花一番力气说服母亲的。

惊的是,母亲从来不会急切地解释什么。

母亲,也不是会因为苏苏失去亲人就心生怜悯的人。

最让我心惊的是,母亲仿佛从来不知道苏苏是谁似的。

我沉下心,没有流露出任何疑惑。

我猜,母亲是有什么计划吧。

10

住在同一屋檐下,我们三人相安无事,甚至其乐融融。

无论我回去多晚,她们永远会等我。

我一靠近家门,母亲就会开门,苏苏就会把拖鞋摆好。

我去洗澡的时候,苏苏会帮我准备好一杯温牛奶。

我洗澡出来正好喝下牛奶去睡觉。

苏苏会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好晾晒。

一个月转瞬即逝。

母亲的计划,我还不清楚。

她只是像得了强迫症似的,严密监管我和苏苏婚前不能有任何亲密行动。

我们三人一人一间房。

我和苏苏,拉手都不敢。

这对我来说并不难,好像也暗合苏苏的意。

苏苏的计划,我倒是清楚了。

诚所谓擅于救人者,也擅于杀人。

我的父亲患有儿茶酚胺敏感性室性心动过速,遗传性疾病。

这是苏苏学医的主要原因,她遗传了父亲的心脏病。

这病,我也研究过。

但我还是装作对这种病所知甚少,不超过一个无医学常识的患者家属应当知道的范围。

我曾无意间对苏苏说过,我在 8 岁时曾发作过心脏病,至今还时不时有不适感觉。

所有症状都符合这个病的特征。

她确信我也遗传了父亲的心脏病。

作为专门研究过这种病的医学生,她深知某些药物,对于正常人而言无足轻重,却能要了这种病人的命。

这种药物,小剂量服用很快就代谢出体外,无迹可寻。

但是病人服用后,受刺激就容易引发猝死。

即使没受刺激,也会逐渐损害病人的心脏功能。

而大剂量服用后,病人即使不受刺激,只要快走也会引发猝死。

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因为本来我也计划使用这种药物的。

只是她先我一步使用了。

但是,一个关键环节的逻辑我始终想不通。

她若害死我,我们还未成婚,她也继承不了我的遗产。

若不为钱财,仅为了报仇,那我母亲才应该是首当其冲的报复对象。

毕竟世界上最先进的治疗这种心脏病的药研机构,在母亲名下。

著名的 Y 医疗机构,集多种前沿的药研和临床治疗于一体,是母亲掌控的。

苏苏研究这个病,不可能不知道。

父亲的死因,苏苏她们只是有口难言,而并非一无所知毫不怀疑。

但是现在,苏苏和母亲却亲如亲生母女。

我反倒是像个女婿。

这感觉,实在是诡异。

而人的直觉,往往是先于人的理性作出正确判断的。

11

苏苏的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我波澜不惊地配合着。

我最近在做一家公司上市法律事务,涉及利益以亿计算。

据说那些被踢出局的投资人报复起来很残忍。

如此刺激,我时不时就会心脏不适。

在苏苏担心不安的面孔下,我读出了满意二字。

今天的合规性审查时,我又发现了一个无法合规化的投资人。

前一个发现他不合规的律师,后来被人发现在东南亚当人形花瓶了。

所以我得格外小心。

我现在深刻体会到内忧外患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了。

明天法律意见书要过董事会。

我加班到午夜才能回家。

拖着疲惫的身躯,把车停到小区地下车库。

车库很空旷。

听说这些天来总闹鬼,好多业主就不敢把车停这里了。

但我觉得鬼远没有人可怕。

可今晚,从车里出来就觉得不对劲。

感觉后面一直有什么跟着。

理智告诉我那是人不是鬼。

因为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回头,却什么都看不到。

我一边向电梯走去,一边小心注意周围的情况。

感觉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苏苏的计划,应该用不到杀手。

那这人,难道是那个出局的投资人派来的?

12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

我条件反射立即背靠到柱子站定。

在右前方转弯镜里,看到一只夜猫蹿过去很远的身影。

我松了口气。

可好像转弯镜里还有什么。

我又看了一眼。

这一眼,一下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反光镜的右下角有一只鞋。

明显有一个人,站在对称柱子的另一边。

我闪身藏到柱子后,掏出手机镜面反看转弯镜。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出现了。

一身黑色在阴影里,不仔细都看不出来有人。

从身形来看,像个女人,我还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她东张西望,明显在找我,找不到我好像有点焦急。

可我不能冒险。

我悄悄甩开她,绕道从另一边跑向电梯厅。

那个人没有追上来。

幸好电梯就停在地下二层。

我一边回头观察一边拼命按电梯开门按钮,希望在那个人发现我之前能逃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

我朝后看了一眼没人追上来,赶紧冲进电梯。

可再回过头来,我顿时僵住了。

那个人,竟然就在电梯里,静静站着,看向我。

13

我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跑。

我不管她是谁,想干什么。

我只知道,若被出局的投资人把我当成报复对象,那我就会成为消失的他。

地下车库的阴森感,好像也很符合作案现场的氛围。

虽然我逃跑的动作很快,可那人速度更快。

我刚迈出电梯两步,手臂就被抓住了。

那人的手,像冰一样冷。

我的血液一瞬间要冻住了,惊恐至极,都喊不出声来。

那人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一张纸条隐蔽地塞到我手里,拍了一下我胳膊就跑掉了。

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不见踪影了。

我赶紧返回电梯,哆哆嗦嗦打开纸条。

五个血红大字红得刺眼:【千万别回家!】

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能回家?

正常情况下,家里此时应该是我母亲和苏苏在。

那为什么提醒我不要回家?

难道家里出事了?

母亲和苏苏出事了?

我赶紧按了 28 楼,我家所在的楼层。

此刻的小区,一片安静,安静得像是坟墓。

14

电梯缓缓上行。

我思想激烈斗争着。

我仔细盯着纸条看了又看。

忽然觉得血液凝固。

那字,虽然歪歪扭扭,可那个叹号后面,有一个顿点。

而我母亲的书写习惯,就是最后一笔后面加一个顿点。

电梯显示 8 楼了。

我在想要不要先不回家?

可我又担心,那会不会是出局投资人的陷阱?

如果我出电梯,会不会正中对方下怀?

那个人会不会故意吸引我不回家,然后在哪个不知名的地方和同伙干掉我?

电梯显示 12 层了。

我还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刚才那人,还有一点很特别。

将纸条塞给我后,她在我胳膊上顺手拍一下。

这个小动作,也十分像我母亲,但她又好像不认识我。

而且我母亲,此时应该在家里。

她怎么可能打扮成那样在车库里呢?

我到底要出电梯还是要回家?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电梯缓缓上行。

我深吸一口气,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一点,让脑子能正常运转。

在苏苏母亲去世后,我母亲好像突然变得有一点奇怪。

她和苏苏相处得太好了,像亲母女一般。

她甚至偷偷找律师立遗嘱,把财产留给苏苏。

这是昨天我才知道的。

这可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她是想诱使苏苏对她下手,然后借机除掉她?

这也太费周章了,而且还要冒不必要的风险,绝不像母亲所为。

电梯显示 18 层了。

感觉地下车库遇到的那个人,好像对我也没有恶意。

她好像专门在那里等我,就为了给我那张纸条。

那她为什么捂得严严实实呢?

她是怕我认出来还是怕谁认出来吗?

她是谁呢?

她的微习惯为什么和母亲那么像?

可如果她是我母亲,那家里的又是谁?

15

我的思想,还是一片混乱。

电梯显示 25 层了。

马上就要到 28 层了。

按 26 楼来不及了。

我凭直觉快速按了 27 楼。

我需要先出去电梯,独自想一想,捋清情况。

电梯缓缓停在了 27 层。

门缓缓打开了。

我的脚刚抬起来,却一下子定住了。

电梯门口赫然站着一个人:我母亲。

她背着走廊灯光,站在电梯口,脸部带着淡淡的阴影,微笑地看着我。

我愣在那里,心跳加速,一时不知该出还是不该出电梯。

母亲看我愣在那里,向我伸出手,说:「回家吧!」

不知怎的,看着母亲,我竟然又打了个寒战。

母亲看了我一眼,关心问道:「怎么受凉了?」

我收了收心神,说:「电梯里面温度太低了。」

「明天要让物业把温度调高点。」

我按住电梯的开门键。

母亲一边走进电梯,一边说:「还好吧,不太冷呀。」

「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忙太累,身体有点虚了。」

「看来我得给你补一补了。」

她说得很亲切,看起来也很平静,可我发现她额头上密布着汗珠。

我问母亲:「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母亲笑说:「我哪知道?」

「咱家小火星人跑出来了,我来追它。」

「追下来发现它不见了。」

「我想着反正它自己也会跑回去,就打算回去。」

「我刚按电梯,你就到了。」

小火星人是我们家养的小柯基。

我松了口气。

母亲说她按了电梯。

那就不会暴露我按了 27 楼了。

我竟然松了口气。

我刚放松了一点儿,母亲突然轻描淡写地问:「我看你刚才抬脚要出电梯。」

「你到 27 楼干什么?」

我刚松开的弦,一下子又绷紧了。

16

我说:「27 楼吗?我没注意。」

「刚才门开了,我就以为电梯到咱家那层了。」

「抬脚就想出去。」

我按着开门键的手一直没松开。

母亲笑着拍了我胳膊一下,说:「马大哈的毛病还是改不掉!」

「赶紧回家吧。」

我一下子又愣住了。

母亲确实会把马大哈当作教育我的口头禅。

她每次说的时候,也总是习惯笑着拍拍我胳膊,作为加强提醒。

但,她只会拍我小胳膊,而不是大胳膊。

我有记忆以来,从没变过。

之前我并没特别在意。

可是今晚,我忽然就发现了一丝丝端倪。

那个我一直想不开的关键环节,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可这答案,太吓人了。

她,可能不是我的母亲。

那她是谁呢?

我母亲又在哪里呢?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个不让我回家的纸条。

我太需要点时间想清楚了。

可是从 27 楼到 28 楼,电梯运行只需要几秒钟。

17

母亲打算合上电梯。

这时,我看到小火星人正站在 28 楼和 27 楼的楼梯中间,看着电梯里的我。

那它,应该是追着母亲跑下来才是合理的。

我没有松开开门键,反而示意小火星人在楼道,让母亲把它抱过来。

调皮的小火星人绕着母亲跑来跑去,母亲就是抓不住。

以前,它可是很喜欢躺在母亲的胳膊上撒娇的。

趁着母亲抓小狗的时间,我赶紧脑力全开地想,那个正在抓小狗的人究竟是谁?

她和苏苏亲如母女,不像作假。

那最有可能的,是苏苏的母亲。

如果是苏苏的母亲,那逻辑就顺了。

她严密看着我,不让我和苏苏有亲密举动,是因为她知道我们是兄妹。

她现在成功伪装成我母亲,可以占有我母亲的财产。

她让苏苏住进来,方便给我下药。

我死后,她作为我母亲,是唯一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可以继承我的全部遗产。

然后她再死遁,遗产全部由苏苏继承。

这是她立遗嘱的真正原因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们的计划应该是:我们一家三口,钱,要全给她们;人,要全死光。

可是,我又觉得不可能。

我太相信我母亲了。

她有卓绝的能力。

即使首富父亲,都在她的控制之下。

那需要父亲保护的人,又怎么有能力替换掉母亲呢?

我想过很多可能,但从没想过那个人可能不是母亲。

即使今天在电梯遇到那个人,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如果那个人是母亲,她能来见我,说明她并未被完全控制,那她怎么会甘心被替换掉呢?

这是这个逻辑链条中最大的 bug。

那到底,谁是谁?

18

思考的时间,没有了。

母亲抱着小狗进来了。

我唯一能确认的是,这个和我一起乘电梯的人,我不能再像信任母亲一样信任她了。

28 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

母亲示意我先走。

我出了电梯。

一回头,发现母亲表情有点怪异。

这个角度看过去,她额头那细密的汗珠格外明显。

她应该刚经过剧烈运动。

可是这是午夜,她为什么要做剧烈运动呢?

我装作突然想起什么,赶紧用脚顶住即将闭合的电梯门,说:「妈,您先回去,我去买包烟。」

母亲一把拉住我,说:「大半夜的,你不用去了。」

「苏苏恰好今天给你买了。」

说着,她就目视我走向家门。

可我突然就不想进家门了。

我绞尽脑汁想找理由,却一时想不出来。

这时,家里大门突然打开了。

苏苏从门里出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她手里拿着把水果刀,说:「我正给你削水果,你就回来了。」

我不禁流下了冷汗。

半夜,我从不吃水果。

客厅里透出的橘黄色灯光,以前觉得温馨,今晚只让我觉得诡异。

今晚,她们好像很反常。

平时给我开门的母亲到了楼下接我。

平时给我备拖鞋的苏苏站到了门外。

她们一直平静地笑着,可动作却透露着焦急。

好像让我赶紧进家门是她们一致的目的。

她们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先不能回家。

直觉告诉我:快跑!

理智告诉我:不能跑。

因为此时母亲守着电梯口,苏苏守着步梯口。

一梯一层一户的豪宅,只剩家门口空着。

她们在无声无息间做好了布局。

好像除了回家,别无选择了。

我手心全是冷汗,心也吊到了嗓子眼。

19

母亲和苏苏一起看向我。

我装作疲劳地说:「今天的案子真难搞,累死了。」

苏苏撒娇地说:「那你赶紧洗个澡,早点睡吧。」

说着伸手接过我的公文包,递上拖鞋。

我如常去洗了澡。

出来的时候,苏苏已经把奶温好端给我了。

正要喝的时候,电话响了。

话筒里传来合伙人的吼叫:「李正杨,你有没有搞错?明天要上会了,你的法律意见书还缺资料?」

我赶紧解释道:「资料在我电脑里。涉及商业秘密,不好上传。」

合伙人:「那我过去取吧。」

我:「在办公室里,我们办公室见吧。」

苏苏看了我一眼,说:「你那么累,要不休息下?早上再拿资料吧。」

我说:「明早要过董事会,来不及了,我很快就回来。」

从国外回来后,每次做资料,只要不是正式提交版本,我都会留下一个大的瑕疵。

因为这是我随时可以从家里脱身而又不被怀疑的好方法。

我知道明天过董事会,我的合伙人一定会再审核一遍资料的。

还好,他打了电话。

我说着就去了母亲床前打了声招呼。

然后边走边喝牛奶,走到大门口,把空杯子递给苏苏。

母亲起身,和苏苏一起送我到电梯。

我按着脑袋说:「今天太累了,头疼!」

她俩看着我,好像在犹豫要不要阻止我。

我装作没注意到,走到电梯前,按了一下,没按准按键。

按了三次,才按好。

这下,她们放心了。

我看着她们放心了,才缓慢走进了电梯。

我知道不喝牛奶不表现出头晕,今天是走不出家门了。

她们下决心下手了。

今晚牛奶最上层的奶皮,比平时明显厚了。

我舔掉了最上层,它看起来才和正常的牛奶无异。

按这个浓度,以我之前的研究,一个患有儿茶酚胺敏感性室性心动过速的病人服用后,步速超过 60 步/分钟,就可能猝死。

即使正常人服用,心率超过 140 后,也会猝死。

从喝下去药物到药物发生强效需要半个小时,达到浓度高峰期在一个小时。

90 分钟后,药物在体内浓度快速降低,2 个小时后就会基本代谢出体外,最后残留微量,24 小时排出。

也就是说,我需要在半小时之后一个半小时之前赶回来。

而律所往返车程就要接近一个小时。

20

电梯下行。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完成的任务还有点多。

我首先要计算出苏苏在电梯里安装的监控的可视范围。

电梯里有苏苏私下安装的监控,它可以监控到我回家的整个过程,这是我最近开始怀疑的。

她总是试图在最大范围内知晓并控制我的一切,这其实是她的弱点。

她做得越多,暴露得就越多,就越容易被我反利用。

从能发现我按 27 楼键,以及我的高度和当时所站的位置判断,监控应当装在正对电梯门偏上的位置。

在电梯广告牌正上方,果然有个微小的不起眼的凸起。

我扫到它后,不露声色计算了一下高度距离。

如果我能确定那个人不是我真正母亲的话,今晚还得利用到它。

电梯到一楼后,我赶紧走进了保安室。

这是我的第二个任务。

我要看看母亲到底是不是因为知道我要去 27 楼,才专门赶去那里堵我回家的。

如果是,那她必然和苏苏是串通的。

我以前一直认为母亲是不可能和苏苏密谋什么的。

但是发生了今晚的事情,让我不再笃定。

我要确认家里的母亲究竟是谁的母亲。

如果她是和苏苏串通的,那无论多不可能,我都得相信她就是苏苏的母亲。

我的小老乡正在值班,他是我培养的暗线。

我时常给他点烟酒,所以想调看一下监控没什么难度。

更何况看的是我家附近的监控,更是名正言顺。

我让他调出我回家时进电梯后那个时间段几处的录像。

在我按 27 楼的几秒钟后,就见母亲冲出家门向楼下跑去,接着,小火星人从开着的门跑了出来。

母亲真是想了个好借口。

如果我回家时小火星人在家,她可以说它先一步跑回来了,如果不在家,可以说它还没回来。

怎么说都不算纰漏。

监控显示,我到了 27 楼时,她刚跑到,还没来得及按电梯。

这应该就是她额头细密汗珠的原因了。

所以,她没按 27 楼电梯。

她知道我按了 27 楼电梯。

她却说是她按了 27 楼。

她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我确信,她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就为了让我毫无戒备地回家。

而且,她们通过监控,是会发现给我纸条的黑衣女子的。

看来这也是她们今晚下狠手的原因了。

那个女人从身形来看,应该就是我真正的母亲。

21

我去到律所,把资料当面交给了合伙人。

现在是凌晨两点了。

我赶紧开车返回小区。

进了电梯,我按照之前计算的小区安装的电梯监控范围和苏苏安装的电梯监控范围,伸出手,郑重地按下了楼层按键,并且一直按关门键到电梯门完全关上。

有时生与死,就是一门之隔。

22

回到家里,苏苏看到我自己进门有点诧异。

我还是装作没发现异样,如常问道:「母亲睡了吗?」

她点了点头说:「是的。」

我捂着胸口,难受地说:「那我们也赶紧休息吧。」

「真的好累,心脏好不舒服。」

这一觉睡得很沉。

警察上门的时候,我还没醒。

卧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接着,苏苏猛地推开了我的门,后面还跟着两个警察。

我懵懂地坐了起来。

苏苏看了我一眼,震惊不已。

或者她觉得我此时是具尸体才正常吧。

警察说:「你母亲不见了?」

我还是一脸蒙。

苏苏喃喃道:「一早我去妈的房间,可是不见她。」

「打电话她也不接。」

「以前从没有过。」

「所以我就报了警。」

警察又问苏苏:「不见的是你妈还是他妈?」

苏苏说:「是我妈,噢不,是他妈。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也叫妈。」

她说得语无伦次。

警察沉吟一下,说:「你们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

我:「凌晨出去的时候,我和她打了声招呼。回来的时候,苏苏说她睡下了,我就没见到了。」

苏苏听我一说,突然大叫一声,就冲向电梯,按下 18 楼。

电梯门在 18 楼打开的那刻,我们都惊呆了。

母亲蜷缩在 18 楼步梯,身体已经硬了。

看来,为了防止我起疑心,昨晚我回来的时候虽然母亲没回来,苏苏也没敢出门去找母亲。

她可能以为母亲会自己回来,却没料到,那时她已经无法自行回家了。

苏苏瞬时嚎啕大哭,亲妈去世不过如此。

警察立即封锁了整栋楼。

我有点担心。

我担心兜里那张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纸条。

这是所有计划中的唯一意外。

我必须得让警察相信我对一切全然不知。

若我知晓,那就意味着有蓄意杀人的嫌疑了。

可是有了这个纸条,再说对一切全然不知,难以令人信服。

我的将计就计,必须是无意的,才能彻底脱罪。

作为一名律师,我历来行事谨慎缜密。

昨晚真是有点失常了。

「无」永远比「有」更安全。

这是我的信条。

昨晚我就应该处理掉纸条。

我正忐忑地想着,警察突然问我:「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22

我讷讷地说:「太突然了,我有点喘不过气。」

说着,我掩面无声悲泣了一小会儿。

我上下滚动的喉结,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男人隐忍的悲伤。

现在安全了。

纸条在我肚子里了。

这时法医初步检验结果出来了。

母亲是剧烈运动后猝死的。

警察看向我和苏苏的目光都充满怀疑。

他们先问我昨晚的行踪。

我认真回忆,找到每个人证。

办案警察貌似不经意地说了句:「有时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会显得太刻意了。」

我:「警官,您理解反了。」

「我不是刻意制造不在场证明,只是职业使然让我记住了而已。」

警察又问:「你母亲为什么会半夜还剧烈运动?」

「为什么监控显示你进电梯后,母亲从房间开始向下跑?」

我说:「我真不知道。」

「我母亲没联系我。」

「我甚至不知道母亲下楼了。」

「我回家时还问了苏苏母亲是否睡了。」

「她说母亲睡了,我就没过去她房间看了。」

苏苏听了,有点激动地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母亲去了 18 楼?你明明按了 18 楼,电梯门打开不就应该看见母亲了吗?」

她可真是自乱阵脚啊。

我淡定地说:「我昨晚头晕,进电梯时误按了 18 楼,后来取消了。」

「所以电梯到 18 楼并没停下,更没有打开门。」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我按了 18 楼?」

「母亲为什么知道我按 18 楼就要跑下去呢?」

「若是有急事,你明明可以打电话给我,为什么让母亲跑 18 楼呢?」

「你是医学生,母亲的年纪,从 28 楼跑到 18 楼,难道你不知道会有危险吗?」

警察看向苏苏的目光明显带着审视。

苏苏喃喃辩解道:「母亲说你去了 18 楼,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她说想去接你,我哪能阻止得了?」

她当然不会说,是因为她们在监控里看到了我在看那张不让我回家的纸条,担心我不回家,所以才去 18 楼堵我的。

我一进电梯时就故意取出那张纸条,纸条上五个血红大字「千万别回家」,她的监控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我只要低头,就可以遮挡住安装在电梯顶端的监控。

所以从小区电梯监控来看,纸条是根本不存在的。

调取监控录像时,一切证据对我都是有利的。

录像中,我进电梯时,按了 28 楼。

在按关门键时,手不小心蹭到了 18 楼按键。

但在长时间按关门键的同时,我用另一个手指同步长时间按了 18 楼,这样就取消了停 18 楼。

电梯确实并没有在 18 楼停留。

所以,我不知道母亲去了 18 楼并无可疑。

我按电梯时站的位置,决定了小区电梯监控能看到我取消 18 楼,而苏苏的监控,看不到。

所以想要堵我回家,还是要去 18 楼。

一梯一户的住宅,唯一的电梯被我乘坐了。

想阻止我从 18 楼出去,没有别的电梯可乘,只有从步梯跑到 18 楼。

若能看到我电梯按键的全部操作,惨事本可以避免。

若不想害我,惨事也可以避免。

若是苏苏跑到 18 楼,惨事也可以避免。

而她们,恰恰看不到,恰恰想害我,恰恰认为苏苏是无法劝住我回家的。

所以,是她自绝于命,怨不得我。

她们堵我回家,是因为她们看着我喝了那杯牛奶,确信我会死。

但是又担心药物还没有完全代谢完,我就死在外面,警察就会发现我死亡的真相。

她至死不知道,那杯牛奶,我只喝了奶皮。

我只喝奶皮,是为了让真正喝掉剩余牛奶的人,发现不了异常。

她也没注意到,我在重返律所前,和她打招呼时,自然而然地放下了牛奶杯,然后又自然而然地拿起了牛奶杯。

因为,她们都太慌乱了。

我真正的母亲出现在电梯里,超出了她们的预料,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24

这时,有人过来向询问我的警官耳语了几句。

警察问我:「昨晚你母亲喝的牛奶是谁倒的?」

我答:「苏苏呀,我和母亲每晚睡前都会喝一杯牛奶,一直都是苏苏准备的。」

「你动过你母亲的牛奶吗?」

「没有。」

「确定没有?」

「确定。」

「那杯子上怎么会有你的指纹?」

「昨晚我正喝牛奶时,合伙人来电话,我到母亲房间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苏苏可以证明。」

「如果杯子上确实有我的指纹,可能是去母亲房间打招呼时,不小心换了牛奶杯。」

「但我和母亲,都只是喝了苏苏准备好的牛奶而已。」

可当苏苏听说母亲体内和牛奶杯里都有某种药物残留时,突然怒不可遏地冲向我。

警察把她拦住了。

她不可理喻地喊:「你换了牛奶?你对自己亲妈都下得去手?你简直就是畜生!」

她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死者不是我真正的母亲了。此时,我装作一脸迷惑地反诘:「什么意思?我只是一个喝牛奶的人而已呀!」

警察最后带走了苏苏。

她被怀疑是杀死母亲的凶手。

牛奶杯里有特殊诱发心脏病发作的药物,杯子上有苏苏的指纹。

警察也找到了苏苏购买药物的记录。

警察带她走的时候,我既悲伤又气愤地责问她:「你为什么害死母亲?」

「你还记恨她以前对你不好吗?」

「可是,她现在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下得去手?」

警察看向她的眼神突然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苏苏愣了一下,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对着我发狂大喊:「你早就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25

是的。

我早就知道她是谁。

我撞她,本就是刻意的。

我原计划把她放身边,诱使她下手,我好将计就计。

没想到,她也有计划。

她说她叫苏苏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的计划开始了。

因为她大名是李茹萱,小名是萱萱。

苏苏,根本就不是她的名字。

但是,也只有我知道她是谁。

26

现在,假母亲死了。

我还不能揭露她是假的。

如果我说她是假的,那我就有了作案动机和嫌疑。

可若承认她是真的,按照她生前遗嘱,遗产就得由苏苏继承,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可是意外,总是会有的。

《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二十五条,我是能倒背如流的。

我在设计的时候,就想到了。

27

警局里,苏苏一开始否认了所有指控。

她说她和我母亲,关系极好。

上下楼邻居和物业人员却说,母亲以前打骂她的声音,整栋楼都听得到。

我说,后来我母亲立遗嘱,把财产都给她了,关系就好起来了。

但是,好像母亲之前对苏苏的虐待,使她受了很大的刺激。

即使我住在隔壁房间,还时常会听到她半夜惊叫哭醒的声音。

警官点了点头。

作案动机有了。

作案手段工具行为都有了。

最后苏苏有口难辩。

她要么承认故意杀害我母亲,要么承认是联合她的亲生母亲要谋杀我。

我知道她只能承认前者。

因为承认后者,她需要供出更多的人,比如是谁帮她替换掉我真正母亲的。

而那个人,是她想要保护的人。

况且,她明白,无论如何,她都有杀人的故意,实施了杀人的行为,造成了死亡的后果,判死刑并不冤枉。

最终,苏苏因为杀害「我母亲」,被判死刑。

根据《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二十五条规定,杀害被继承人,不能继承遗产。

因此,母亲的遗产,与苏苏及她那些十八代亲戚们都没啥关系。

按照法定继承,只有我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可我知道母亲并没真死。

我必须找到她。

有太多太多关于她的疑点了。

而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她真的爱我吗?

父亲的一切,让我不得不怀疑,二十多年来,我就活在楚门的世界里。

28

我没急着办遗产继承手续,好多人开始催促。

毕竟涉及到一个庞大集团公司的整体运营。

这是我逼母亲现身的手段。

她若真爱我,必然会现身。

她不主动现身,我想找她难如登天。

终于,母亲找我了。

她说,她被那对母女暗算换了脸。

她们以为她会死。

可是她有顶级私人医院和研究所,哪里那么容易死呢?

但是,她被暗算后失忆了。

她凭着残存的印象和第六感,觉得我会有危险,而且危险源于家人。

于是,她就冒险提醒我了。

前些时候没找我,是因为她还没完全恢复记忆。

我说:「那你现在恢复了记忆,顺便也恢复身份吧,我也不需要那些财产。」

她笑说:「我前半生,才是顶着假脸活着。」

「装作夫妻恩爱,家庭和睦,这样你外公才满意。」

「你才是安全的,你亲生父亲,也才可能是活着的。」

「你外公必然期望我还是要按照他的意愿演下去。」

「演什么角色,得看他指定。」

「他爱我,他觉得一切都是为我好。」

「但他对我的控制,让我窒息。」

「谁愿意这样过呢?」

「现在终于有机会当我自己了,我要过我想过的生活。」

「而且我在国外的财产,提取依据是瞳孔指纹和印鉴,唯有脸是最没用的。」

「这些财产,都没在遗产清单里。」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妈妈没钱。」

我万分震惊。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那个养我二十多年的男人,只是我的养父。

29

原来,母亲结婚前就与别人有了我。

可我亲生父亲为强势的外公所不容,最后失踪了。

我的养父,当时是个穷小子,是外公故人的落魄后代。

他接受我母亲和我。

外公也非常满意这个安排。

结婚后,我母亲一直没有再生育。

养父宽容地说没关系,正扬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客观地说,他对我算很好的。

他给了我极好的物质生活条件,给了我最好的教育。

如果没有和李茹萱对比的话,我会一直这样认为,认为他是天下最好的父亲。

可惜,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他对我好的对价,是母亲对李茹萱母女的明知不问。

他俩心照不宣。

母亲也并不觉得委屈。

因为她既不爱那个男人,也不在乎他送出去的那些财产。

如果没有他临死前的神鬼操作,母亲根本不屑于去处理那母女俩。

不得不说,贪婪和自负合体,真是一把自戕利剑!

当然,我知道母亲讲的也不全然是真的,或者说不是全部真相。

比如父亲猝死的时机。

比如她不愿意的话,谁能换她的脸?

但是,这一切都不再有人深究。

我继承了父母全部的财富,接受了法律上没有母亲的事实。

尘埃落定。

番外

1

苏苏临刑前,我去看了她。

我问她好不好奇我喝了那么久低剂量的药物,为什么没有猝死?

她淡淡地说:「我学艺不精,没能研究清楚药物与病症的作用机理吧。」

我微笑着低声说:「不对。」

「因为我不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我根本就没有遗传那种心脏病。」

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我就猜到,父亲是不会把自己曾经的卑微告诉李茹萱母女的。

小时候我曾问母亲,我为什么没遗传父亲的心脏病。

母亲说那病不是百分之百会遗传的,而我是幸运的宝宝,所以没有遗传。

母亲确实没撒谎。

我也一直信以为真。

我又告诉她,她们的财产,因为出资人在法律上是我的父亲,所以都被追回了。

她不信。

她说她也有信任的能力超群的律师。

她委托他把财产留给了老家的亲戚。

我知道她说的那个人,就是父亲立遗嘱时找的律师。

我笑着拿出了二十个房产证,一本一本展示给她看,都在我名下。

看到那些熟悉的地址,她闭上了眼睛。

我告诉她,再厉害的律师,也敌不过清楚的事实和明确的法律依据。

她失神地说:「我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可惜父亲一生英明,却让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唯一亲生的孩子死于非命。」

「让不爱他的人,拥有他奋斗了一辈子才获得的财富。」

我笑着说:「这就是他虚伪和欺骗的代价,也是你们做小三应有的归宿。」

她挑衅回道:「即便如此,我也比你强。」

「我是一个享受过父亲全部真爱的幸福的孩子。」

她永远不能体会到我听到这句话时,平静的外表下,那翻江倒海的嫉妒和怒火。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怪我再送她一个大礼了。

我说:「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和你最爱的人,是同一个人。」

她不信,她说你不爱父亲。

她以为我说的,是父亲。

我向她做出口型,无声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刹那间,她的脸白了。

她一直挺得笔直笔直的背,倏然瘫软在椅子上。

2

瑞士小镇,我和另一半。

他是我母亲最信任的律师。

我母亲私下资助他读的大学,并让他去国外留学。

我坐在茶室,喝着春茶,望着雪山。

他背着午后的阳光走到我旁边,坐定,拿出了父亲的遗嘱。

没错,是父亲想要公正的那份遗嘱。

我说我想看看,他就取给我了。

遗嘱里的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都是父亲对李茹萱母女的爱。

只可惜,父亲太想要份完美的遗嘱了。

他字斟句酌用了太长时间,还没来得及签字,就死了。

父亲至死也绝想不到,他隐秘地去找的律师, 是母亲的人。

父亲也不知道, 其实他的一举一动, 都在母亲掌控之下。

她允许某些事情发生,又不允许某些事情发生。

母亲才是真正具有强大控制力的人。

当然, 父母都不知道, 他们的律师, 是我的另一半。

因为是同性,我们的关系格外隐蔽。

看我收起了父亲的遗嘱, 他就问:「你为什么笃定李茹萱母女会对你和你母亲动手呢?」

我说:「这就是人性啊, 人, 都有欲望。」

「她有亲子鉴定书,却并没有出示,说明她想要的,超过亲子鉴定书所能带给她的。」

「你了解她的欲望,就会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侧头看向他:「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你能用两周时间就让别人对你深信不疑,不也是因为深谙她的欲望是什么吗?」

他迟疑了一下,说:「你知道我不爱女人的。」

「我知道。」我回应道, 「其实有些人不知道自己的欲望是什么,有些人以为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欲望是什么。」

「认清自己和认清别人,既容易也不容易。」

他顿了一下, 岔开话题说:「你的想法,和你母亲的想法异曲同工。」

「她说她最喜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

「有的人以为自己是黄雀就很得意了。」

「其实黄雀之后,还有猎人。」

「她喜欢当猎人。」

「特别是当黄雀发现螳螂其实是猎人时,最为有趣。」

我说:「是很有趣,若发现蝉才是最后的猎人,更为有趣!」

他摇了摇头说:「不盖棺不能确定谁才是最后的猎人。」

我反驳道:「在这个事件里,你站在谁的一方,谁就是最后的猎人。」

他有点不确定地看向我:「你知道我一直都站在你这边的。」

我笑说:「是的,还好你一直站在我身后,所以我们才可能是最后的猎人。」

我顺手倒了杯新茶递给他。

他接过来, 喝了一口,缓缓地说:「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倒茶。」

我反问:「这是对我不满的意思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说:「对你来说, 『无』永远比『有』更安全,对吗?」

纸条,遗嘱,甚至证人, 即使他们本身是无罪证明,都不如没有他们更能证明无罪。

我拍了拍他紧张的肩膀,说:「放轻松,某种角度来说,是的。但我们之间, 算是例外。」

可我俩都知道, 这世间, 无一例外。

有例外,就是有隐患。

3

那天,我看了一眼瘫软在椅子上的李茹萱, 就打算离开。

她却叫住了我。

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的人,那里有朵彼岸花的文身。」

她说的,没错。

    小黄书akxhs1.com为你提供  玄学直播,爆红全网 最新章节阅读;小黄书

书页/目录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