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凤鸣昭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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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我有个很漂亮的玩伴。

他眼角有一点蓝痣,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璀璨生光。

我一直当他是哥哥。

直到后来他逃出皇宫我才知道,他是父皇养在深宫的禁脔。

再见时他兵临城下,要弑君屠城。

父皇派我带着他的旧物出城见他,企图唤起昔日旧情。

「旧情?」他冷笑着踢翻木箱,踩着一地碎玉珠钗朝我走来,形容如恶鬼罗刹,「都说父债女偿,你想我饶你父皇一命,除非你拿自己来偿。」

我一拜到底,轻声而坚定:「我父皇对你不起,死不足惜,只是满城百姓实在无辜,只要你高抬贵手放过他们,我可以任你处置。」

再后来,我替我父皇赎罪,成了他的玩物。

1

我的父皇没有死,他趁我出宫求降时带着三百精兵逃往邻国,将我这唯一的女儿抵在了这里。

得知消息的时候,我并不意外。

大昭上下都传他爱我如至宝,可我知道,这份爱远不及他爱自己的万分之一。

他这一生奸猾狡诈,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拿我挡刀。

东方破晓,夜幕被缓缓撕开。

凤长鸣带着他的铁骑撞碎了城门,一队人马穿街过市,入主皇宫。

而我与他共骑一乘,像个战利品一样被他桎梏在马背上,直面道路两旁匍匐在地的百姓。

他们虽垂着头,我却能看出他们对我的不屑与憎恶。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大昭国破不过一日,皇帝夜奔,公主投敌,堂堂皇室没有半点骨气,怯懦偷生,像个笑话。

「殿下,看看你用身体换来的百姓,是如何瞧不上你。」

凤长鸣附在我的耳畔上,声音带着他独有的凉意。

我明白他的恶意,却不在乎。

「我出生起就受他们的供养,身上长的每一寸皮肉都浸满他们的血汗,我这条命本就是他们的。

「京都城破我本该殉国,如今委身敌军让他们蒙羞,是我的错。」

他的手攀上我的脖颈,冰冷的指腹压在我的动脉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我绞杀。

「你想殉国?」

我摇摇头:「我的命已经给了你,就不会擅作处置。」

2

凤长鸣没有放我回长乐宫,他将我带到御花园深处的一座地牢,地牢深百尺,唯有一道天光自上空的空洞处漏下来,光束打在地牢中央,照亮一个巨大的赤金鸟笼。

「你父皇大概不会想到,他为我打造的囚笼,最后会禁锢他的宝贝女儿。」

他打开鸟笼,将我扔了进去。

「今日后再没有什么帝姬昭华,你就只能是这笼中鸟,是我养来逗趣儿的一只金丝雀。」

我站在鸟笼中央,整理衣袍后站定身形,面朝他,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听了我的三呼万岁后沉默许久,直到最后离开也没有喊我起身。

我规矩地跪着,跪到最后,竟然就维持着趴跪的姿势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六岁这年。

这年我刚刚被父皇赐封号为昭华,他赏了我一处封地,万顷良田,让我成了这大昭最尊贵的姑娘。

也是这年,我遇见了凤长鸣。

那是个雨夜后的早晨,空气里都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我如往常一般早起去父皇宫里请安,途经一坛花丛,凤长鸣就蜷着身子躲在花堆里,身上尽是污泥和花瓣。

他在繁花里抬头看我,五官漂亮而精致,像是一尊玉雕美人。

我拨在花丛蹲在他的身前,凑近了瞧他,他一张脸苍白如玉,唯有眼角泛着殷红,睫毛也湿漉漉的,像是哭过。

「哥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做主。」

他闻言垂眸看我,一双桃花眼里没有半点神色,黑洞洞的瞳仁像是宣纸上的两点墨子,毫无生气。

「走,我带你去找我父皇。」我想牵他的手,却被他瑟缩着躲开。

他抱着膝盖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像是一只被折毁了翅膀的小鸟,一碰就要碎掉。

那日我与他僵持了许久,久到等不到我去请安的父皇出来寻我。

「父皇!」我蹿过去扑进父皇的怀里,然后扯着他的袖子问,「他是哪家哥哥,看着好可怜。」

父皇抱起我,笑着摸摸我的脑袋,道:「他是我从南疆带回来的小凤凰。」

「小凤凰?父皇出征南疆前说要带小鸟给我,就是他吗?」

父皇愣了愣,最后问我:「籽籽想要他?」

我大力地点头:「他好漂亮,父皇能不能把他赏给我?」

父皇哈哈大笑,将依旧抱膝垂首的小凤凰送给了我。

「从今日起,你去长乐宫陪昭华。」

从此,我就多了个哥哥。

我们相伴六年,他初时总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好像是久病的枯木,后来时间久了,他慢慢也会对我露出几分笑意。

他生有一双桃花目,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桃花盛开,可他眼角又有一点盈蓝泪痣,无端地带点悲切。

3

我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寝宫的床上,床幔上还绣着我最喜欢的芙蕖花。

一瞬地,我有些恍惚,仿佛国破从未发生,我依旧是父皇心尖上的女儿,大昭唯一的公主。

可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假的。

殿里没有点灯,只开着一扇窗,凉凉的月色斜着落进来,依稀带了点亮光。

凤长鸣就坐在我床前的踏板上,他只穿了一件缎质的宽袍大袖,如瀑的长发垂落下来遮盖住他大半张脸,只隐约露出一双眼睛。

明明是灿若春日的桃花目,却在他脸上,却是森冷阴寒。

「哥哥。」我下意识地朝他挪过去,扯住他的袖子。

他抬头看我一眼,眼里满是死气,仿佛在我身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死尸。

「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攥着我的手腕让我拨开他的头发,去看他的脸。

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从耳垂延到下巴,像是一只三尺长的蜈蚣攀附在上面,伤口已经长好了,只泛出深深浅浅的红。

我真是明知故问,他怎么会好呢。

一个亡国的皇子要怎样逃避追兵返回故土,又要怎样在物是人非的故土上笼络人心夺回政权,最后又要怎样力排众议,带着十万铁骑一雪前耻。

他们封他为战神,将他当作传奇,可这背后的种种艰辛,只有他一人知道。

我的心像是被紧紧攥住,眼眶一热,滚出两滴泪来。

「哭什么?」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划掉我眼角的泪痕,声音轻轻地,听不出什么情绪,「还不是拜你父皇所赐。」

「我来替他偿还。」我握住他的手覆在我的脸上,对他道,「哥哥,他的债我来还。」

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扯着嘴角轻笑了一声,在这空空荡荡的宫殿里显得尤为清楚突兀。

「你还不清的。

「他欠我的,何止被囚六年的屈辱,我的兄弟姊妹、父皇母后,我南疆的十二万将士、三座城的无辜百姓,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你不让我屠京都,我没有屠,可我一闭眼就能看见我南疆数十万人的累累尸骨,我看他们扭曲着残缺的四肢爬起来质问我,问我为什么不让大昭血债血偿。

「为什么呢,大昭子民无错,殿下你也无错,错的只有你的父皇,可你父皇一命,又怎么抵得上我南疆数十万人的性命呢?

「这笔债,没有人能还得清。」

他的眼底骤然升起一抹血色,像是讨命的厉鬼,又像是乞怜的小兽。

4

凤长鸣没有将我扔回赤金鸟笼,而是让我继续住在长乐宫,吃穿用度依旧是公主规格,连伺候我的宫人都是昔日的老人。

只不过,长乐宫外围扎扎实实围了三圈精兵,我一步也踏不出去。

白天他不在的时候,我就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杏花树,花期已过,树枝上只零星挂着几片白色的花瓣,飘飘摇摇地,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来。

我总是会想起从前。

那时候的凤长鸣总是病恹恹的,他的脸上常年带着病气的苍白,唯有一张唇带点血色。

后来我才知道,凤长鸣不是天生病弱的,他在南疆的时候也是少年英才,十岁时就能拉弓引箭射杀狼王,是南疆百姓寄予众望的太子殿下。

只是后来我的父皇攻进南疆,见他容貌惊人,在杀了他们皇族上下的时候独独留了他一条性命,将他囚为禁脔。

父皇手下的侍卫曾告诉我,他在父皇第一次欺辱他的时候生生撕咬下父皇一块血肉,那模样狠厉得像是一头小狼。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父皇开始喂他吃药,那药性猛烈,若不得纾解便会败他气血,伤他根骨。

可他一吃就是整整六年。

他从南疆的小凤凰,被生生喂成了金丝雀。

好在凤凰总能涅槃,他终究是摆脱了困住他的泥沼,飞向了属于他的九天。

凤长鸣每日夜里都会留宿长乐宫,宫中内外盛传他被我蛊惑心智,沉迷在我的温柔窟里无法自拔,可只有我知道,他虽然睡在我的身旁,却连我的手指都不敢碰上一下。

他只敢在我睡着后拽着我的一片衣角,死死地抵在心口,然后蹙着眉入睡。

他好像有做不尽的噩梦,有受不尽的苦痛。

我知道他苦难的来源,知道他痛苦的根本,可我没有办法救他。

他变回了高高在上的凤凰,可凤凰华丽外表下的每根羽毛深处,都有被烈火灼烧过的痕迹。

5

九月十五的祈神节,是南疆独有的节日。

传说南疆上古有之,一方国土有神鸟庇护,后来南疆遭遇水患,神鸟为救南疆子民身死神殒,留下的半缕神魂入了轮回,转世成为一名女子。

这位女子被南疆子民奉为圣女,圣女可通天道,每年九月十五可走上万丈高台向上天祈福,这一日就被叫作祈神节。

虽然沧海桑田,南疆再无圣女,可这祈神节却是长久地保留了下来。

而走上高台向上天祈福,祈求神明保佑南疆子民平安顺遂的责任,就交到了历代南疆长公主的身上。

可如今的南疆没有公主了。

听闻南疆皇室二十七支,整整三千多人,个个钟灵毓秀人中翘楚,可早在十一年前,他们就死在了我父皇的屠刀下。

如今,南疆皇室只剩下一个凤长鸣。

举行祈福仪式前,凤长鸣的贴身侍卫来找了我。

「陛下将自己关在殿内不肯出来,马上就要误了吉时。」他是真的没了办法,单膝跪在我的身前,面色焦急,「请殿下去劝劝陛下。」

我跟着他来到为祈神节新搭建的宫殿,见到了凤长鸣。

他背对着我,身上已经穿好了祈神该穿的华服,衣摆拖拽出一条长横,上面绣满了南疆特有的桑灵花,一朵一朵地团在一起,明明是热闹的形象,却衬得他的背影越发孤寂。

我走上去站在他的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劝他,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这样肮脏的人,也配祈求神明赐福给我的子民吗?」

他好像是在问我,又好像是在问他死去的父皇母后。

我喉头一哽,连声音都变得生涩沙哑。

「你怎么会脏呢,脏的是欺辱你的人。」

他听到我的声音,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这双手,还染了血。」

「南疆皇室确实被屠戮殆尽,但南疆的子民还在,你为他们杀出一条血路,何错之有?」我握住他的手,「神明不会责备你的。」

他看我一眼,死水一样的眸子里慢慢聚起神色,好像终于寻回了一丝生气。

他抽出手,转身出了宫殿,踏上他的祈福礼。

6

凤长鸣被刺杀的消息传来时是晚上。

祈福礼之后,凤长鸣身为君王要宴请百官,请他们喝这一年的新酒,再观赏一场盛大的凤鸣舞。

刺客就是在宴会的后半程浑水摸鱼扮作伶人,趁凤长鸣酒醉刺了他一剑,好在凤长鸣并未醉死,堪堪避开了要害,只被刺中肩头,虽伤重但并无性命之忧。

「殿下,那刺客是叶小公子。」一旁的侍女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告诉我。

「叶怀庭?」我心口一滞,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叶怀庭,是我与我定亲的世家公子。

他出身大族,自幼习文,最是君子端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我与他的婚事,源于我的任性。

我十二岁那年的春日宴,他上台献艺,白衣玉笛,恍若仙人临凡。

当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看不清脸的少年与我泛舟湖上,恩爱情浓。

我认定这个少年就是叶怀庭,一大早醒来我就赤脚跑去了凤长鸣居住的偏殿,附在他的耳边告诉他这个秘密。

他支起半个身子看向我,脸色比平常更白,像是覆了一层薄霜。

「殿下是真心喜欢他?」

「当然啦,大昭所有女子都喜欢他。」

那时我年少,口中的大昭所有女子不过是举行大宴时与我说得上话的三两个贵女。

「为什么?」

凤长鸣平时都淡淡的,这日却异常执着,一双眸子盯着我,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他是君子啊,淑女都爱君子的。」

「原来是这样。」他垂下眼,过了许久才抬头看我,眼角泛起一抹薄红,像是克制隐忍,又像是委屈痛苦。

「哥哥……」我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只觉得心口闷闷地喘不上气。

他没有应我,只穿白色的中衣下了床,拿了架子上的大氅将我严严实实地裹好,抱着我回了主殿的床榻上。

我在他怀里抬头看他,这六年间他虽然一直病弱,但身量越发高了,容貌也越发姝丽浓艳,比父皇后宫里最漂亮的美人都要好看。

「殿下长大了,不能再赤着脚乱跑,会入寒气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扯过锦被,细致地将我捂了进去。

我觉得他不开心,想扯他的衣袖撒娇卖乖,却被他躲开。

「殿下,男女有别。」

7

自这日起,凤长鸣与我便疏远了起来,他还是陪伴在我的左右,但不许我叫他哥哥,也不许我碰他,即使是一片衣角。

我整日整日缠着他,想像以前一样窝进他的怀里,可他总是与我隔着一尺的距离,怎么也不允许我亲近。

那时我年少,又被父皇当眼珠子似的娇宠,性子养得很刁蛮。

他久久不理我,我也开始生气。

直到有一天,父皇来我宫里看我,见我冷着一张脸便问我怎么不高兴。

那时我正在气头上,指着凤长鸣就说:「父皇,我不要他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凤长鸣猛地抬头看我,那双眼里似有千万种情绪波涛而起,最后只剩下凄楚,还有一点惶恐。

父皇也顺着我的手指看向他,眼睛慢慢眯起,带上一点笑意,像是面对终于落网的猎物。

然后,父皇带走了他。

他走的这日夜里狂风骤起,天雷混着大雨,哗啦啦地落下来。

我看着外面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想起了凤长鸣。

他最怕这样的雷雨夜,以往这种时候,我总会偷偷地跑到偏殿,隔着被子将他抱住。

他个子明明很高,可每次都能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瑟缩着躲在被子里,连头都不肯露出来。

这雷打得越来越响,劈得我心烦意乱。

我翻来覆去地没办法睡着,最后还是忍不住起身,偷跑去父皇的殿里找凤长鸣。

父皇的寝宫灯火长鸣,可宫门口却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我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就听见了父皇的声音。

「你终究,还是落回了我的手上。」父皇的声音不同以往,不像面对朝臣那样威严,也不像面对我一样宠溺,而是带着一点促狭、戏谑。

我推开一条门缝,看见我至今不敢回忆起的场景。

我的哥哥赤身裸体蜷缩在寝宫的一角,长发遮住他的面容,只露出他弯起的背脊,背脊上突起的肩胛骨形状分明、血痕密布。

而我的父皇,就站在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看个不受管教的玩物。

「都说南疆皇室是神族后裔,高不可攀。」他笑着将一杯酒灌进凤长鸣的嘴里,模样是我未曾见过的狠厉恶毒,「我偏偏要将神踩在脚下,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卑贱、肮脏。」

我的父皇年轻时征战四方,一统乱世,是世人口中的枭雄明君,可后来却突然变得暴虐嗜杀,硬是不顾朝中众臣的劝阻攻入了南疆,血洗了南疆皇室。

市井传言父皇是因为惹怒了神明才导致只有我一个女儿,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颠倒错了因果。

在我出生的第二年,父皇在一场大战中伤了根本,再难有子。他不顾众臣反对攻陷南疆,就是为了寻得南疆秘宝,重塑身体。

可南疆哪来的秘宝呢,南疆上下从皇室到子民,不过是一群与世无争又信奉神明的普通人。

他们拿不出秘宝,父皇也绝了最后的希望。

所以他愤怒地屠了南疆三座城池,杀光了皇室三千人,只留下凤长鸣,这个高高在上,被誉为小凤凰的南疆太子。

他就是要看雄鹰折断翅膀沦为囚鸟,苍龙剃掉筋骨成为困兽,他就是要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南疆小太子落进无间地狱,受尽折磨。

他喂凤长鸣喝下最烈的催情药,剥光他的衣服,看他挣扎在情欲里痛苦难耐,生死不能。

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我只是震惊,在我的心里父皇高大伟岸宠我爱我,是最好的父亲,凤长鸣光风霁月君子如玉,是最好的哥哥。

可他们却在我见不到的地方,形象颠倒,可怖又可怕。

我倚靠的殿门吱呀一声,引得他们朝我看过来。

父皇见到我,一下子恢复了往日慈祥和善的模样,笑着朝我招手。

我呆愣愣地,拖着步子走进去,路过凤长鸣的时候,我看见他抬头看我。

他先是茫然,又在确定是我的那一刻突然睁大了眼睛,墨黑的瞳仁里露出一点光亮。

「殿下。」他蓦然地抬手,想要扯住我的一片衣角。

可他的手还没伸过来,就被我父皇一脚踹了出去。

「脏东西,也敢觊觎我的女儿。」

他倒在地上呕出一口血,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依旧从散乱的头发里看向我,那目光实在太可怜,太无助。

我该上去安慰他的,我该抱住他说:哥哥你一点都不脏

可我没有。

父皇的大手遮住我的眼睛,声音还是温柔:「籽籽别看,恶心得很。」

可我还是从父皇的指缝里看到了凤长鸣。

一道闪电破空而来,猛地照亮阴影里的他,他脱力地跪在地上,碎发被血糊在脸上,一双眼睛空洞又死寂。

他的明明还活着,却又好像死去了。

8

后来整整半年,我都没有见过凤长鸣。

直到一次宫宴,父皇带着他出现。

他长发未束,一张脸越发的冷白精致,只是一身黑色的长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是骷髅穿上人的衣裳,打扮作人的样子却半点不像个活人。

我被父皇安排在他的侧座,他还是一副慈父模样,从未对我的疏离表示不满。

「籽籽,听说你喜欢叶家的小公子,有意嫁他?」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侍奉在侧的凤长鸣,他半点表情也没有,为我斟酒的手都稳得很。

「叶家公子确实很好。」我握住凤长鸣冰凉的指尖,「哥哥,你说呢?」

他低头看我,回答得尊敬又冰冷:「殿下与叶小公子,确实良配。」

他的指尖抽离开我的手,只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

「那便是良配吧。」我低头,喝光了他给我斟的酒。

我和叶怀庭的婚事,就是这样定下的。

叶怀庭是君子,行事最为规矩,既然接下了父皇的赐婚便认定了我是他的妻子,故而在我们定亲的这五年里,他从未拈花惹草弄出是非,每次见我也是温柔尊重的。

他是个很好的丈夫人选,可我心有所属,并不能真的嫁给他。

我跟父皇提过终止我们的婚事,可向来对我百依百顺的父皇只是瞥了我一眼,声音染上冷意。

「籽籽不会真的以为,你与他的婚事,是你自己选的吧。」

我实在是太高估了我在父皇心里的地位,这婚事他看似是征得我同意之后才下的旨,可事实上,不管我同意与否,我都会和叶家定亲,嫁给叶怀庭做夫人。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在父皇眼里,自他以下皆是蝼蚁,我与旁人并无什么不同。

他替我选叶怀庭,已是最大的仁慈。

9

「殿下,叶小公子明日就要被处决了。」

侍女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扯回来,她刚探听到了最新的消息,小声地禀告我。

「我得去救他。」

我朝门口走去,却被寝殿前的侍卫拦住。

我拔下头上唯一一根发簪,直接抵住了咽喉,昂着脖子看向他们:「我若死了,你们负得了责吗?」

他们看着发簪扎进我的脖颈流出鲜血,权衡之下,最后还是派人将我送去了凤长鸣的寝宫。

凤长鸣半躺在床榻上,那身形单薄至极,像是白纸画作的人,只隐隐有个轮廓。

「哥哥,不要杀他。」我掀开裙摆跪在他的床前。

「叶家满门忠烈,以文人之躯上阵杀敌,一家三十七人,十六位男儿战死沙场,二十位女眷为夫殉情,只留下一个叶怀庭。

「他是叶家唯一留存于世的血脉,不能死。」

「他可真可怜。」他垂眸看我,那眼神带上一点凉薄的笑意。

「只是殿下,你自己都是我的囚宠,有什么资格来求我放过他?」

我膝行两步靠近他,将唯一的筹码托出:「我有玉玺,我拿玉玺和你换。」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俯身将微凉的手抚在我的脸上,游移着滑到脖颈,最后停在我被发簪刺出的伤口上,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殿下,若我没有攻进大昭,今日本该是你与他的婚期。」

我抬头看他,他的脸落在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

「可我不会嫁给他了。」我抓他的手腕,感受着他比一般人凉上很多的体温,「哥哥,我以后只陪着你。」

「陪着我?」他的声音骤然轻下去,尾音还带着一点颤,「你不是……嫌我恶心吗?」

我抬头看他,只见他闭着眼睛,鸦羽似的睫毛微颤着,眼角那点盈蓝的泪痣似要落下来。

「我没有。」我恍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浑身是血的凤长鸣,他当时那样绝望,绝望的是父皇的凌辱还是我的不作为?

「撒谎。」他掐住我的脖颈,俯身到我的耳侧,「你以为我恨的只有你的父皇?」

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还恨你,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唯有你是一道光,可你偏偏照向了别处。

「为什么要喜欢别人,为什么要看那样的我?

「我就该把你们全杀了。」

他最后这句说得很轻,像是喃喃自语。

10

他到底没有杀我。

他派人把我押回了长乐宫,第二日又下旨放了叶怀庭。

刺杀君上是大罪,可他却下令放生,连打上几板都没有。

我求情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朝堂上下都说他色令智昏,说我是妲己转世,专门狐媚惑主。

这事闹得很大,一位老臣撞柱明志,说狐媚生南疆灭,我便是南疆的大劫。

凤长鸣只是垂眸看着他们的闹剧,在他们安静之后说了一句。

「一个国家的兴亡,怎么也怪不到一个无权的女人头上。」

朝堂上下终于还是闭了口。

凤长鸣是马上皇帝,手段又凌厉,这些老臣不敢真的拿捏他惹他生气。

而我被他禁足在长乐宫,外面的侍卫又多了几层。

他一直在自己的寝宫养伤,再也没有来过我这里。

直到一个雷雨夜,凤长鸣突然失了踪迹。

朝代更迭,朝堂局势风云诡谲,他的心腹不敢大张旗鼓地寻他,只好派人偷偷地搜索。

他们本无意告诉我,却还是被我身边的宫女探听到了风声。

「我去找他。」

我披了件黑色的斗篷,拿着一盏素灯,从暗道走出了长乐宫。

其实重重精兵围不住我,这长乐宫是父皇亲手画下图纸为我打造的,里面机关重重,必要时可以救我一命。

我不愿走,只是因为欠的债总要还的,父皇欠下的债我若不还,那就得大昭的百姓来还,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若我一命能平他怒气,也算还清百姓供养我的十七年的恩情。

这皇宫内院我最熟悉,我穿着黑斗篷走在重重的宫阙中,避开执勤的侍卫,来到一处废弃的宫阙。

这里曾经是前朝关押质子的地方,因偏远无用,被废弃已久。

宫中所有地方都被找遍,只有这一处偏僻破败,凤长鸣的人在皇宫待得不久,可能并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处破落宫殿。

我点了灯,一间一间地找过去。

这房子实在破败,推门时吱嘎作响,推开后满是尘埃。

我细细地找过去,终于在天边又一次乍开一道惊雷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摆在墙角的雕花木柜,那木柜的门紧紧地闭着,在一堆零散破败的物什里显得尤为突兀。

我走过去,打开了斑驳的柜门,看见了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凤长鸣,他从昏黄的灯光里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额前的长发垂落,干涸的唇角被咬出几个血印。

「凤长鸣。」我扔了灯,面对面地蹲在他身边,贴着他,将他蜷缩的身子寸寸打开,搂进怀里,「别怕。」

「别碰我。」他想推开我,却使不出半点力气,连吐字都是模糊而沙哑的,「好脏。」

「哪里脏?」我捧着他的脸逼他与我对视,「你告诉我哪里脏?」

「哪里都脏,哪里都好脏。」

他还是想推开我,却被我吻住,我从他的唇上慢慢辗转,一点点地向上,从嘴唇到鼻尖,再从鼻尖到眉眼,最后落在他脸侧的疤上。

「哥哥,情欲从来不是肮脏的。」我浅浅地吻上他的耳廓,「世间生灵都会有情欲,我也会有,你觉得世间生灵和我,都是脏的吗?」

「不一样。」他喃喃着看向我。

「有什么不一样?」我摸上他颤抖的睫毛,「我父皇说脏便是脏的吗,他不过是想让你难过罢了。」

他还是摇头,一双充血的眼睛赤红。

「你信他还是信我?」

他的神志在我的吻里一点点变得清晰,只是看向我的眼神却带上了薄薄的情欲。

他服用了六年的药,又何止被摧残身体,我出宫找人验过那药,大夫说这药阴毒,原是最下等的青楼楚馆处置不听话妓子的。

药性不得疏解就会摧毁身心,可他每次都这样蜷缩着身体生生挨过去。

外面的闪电劈开夜幕,一次次地照亮我们的方寸之地,我轻轻地吻他,吻掉他眼角的泪。

「哥哥,以后每个雷雨夜,你都只能想起我。」

他猛地伸手扣住我的五指,将我抵在了柜壁上,与我额头相抵,鼻尖相触。

我们的呼吸就这样纠缠在了一起,再难分开。

11

凤长鸣的情欲被压抑了太久,一旦打开就像潮水一样奔腾而凶猛。

他情欲翻涌时总赤红着一双眼,吻我的力道凶猛又霸道,好像要将我拆吞入腹,可到了后半夜,他又总是小心翼翼地将脑袋埋进我的颈窝,用带着哭腔的嗓音一遍遍地求我别不要他。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我将他抱进怀里,轻轻地抚过他身上新旧交错的伤疤,旧的是父皇留下的,是鞭笞火燎,新一些的是这五年里打仗时留下的,多是刀疤箭痕,最新的一处源于叶怀庭的刺杀,伤口还没有好全,太用力的时候还会崩开。

我总摸着这一处问他:「这里怎么总不好?」

「叶怀庭刺得深,如今已经好了很多。」

他说话的时候看了我一眼,古井无波的眼里慢慢泛起点涟漪。

我突然想起他被刺那日,我没有关心他的伤势,只是着急求他放过叶怀庭。

「凤长鸣,对不起。」

他握着我的手抵在心口,绷着嘴角一个字也不说,像是不高兴。

「我与叶怀庭很清白,最亲近的一次,不过是看了一次花灯。」他虽不说,但我总觉得他在吃醋。

「可我从未与你一起看过花灯。

「等到明年的花朝节,我陪你去看。」

他咬着我脖颈上的软肉,怎么也不肯回答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回答不起。

这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不过十月下旬就下了一场大雪。

在初雪这日,他在回寝殿的路上呕出了一口血,鲜红的血液溅在雪地,像是冰天雪地里开出的一朵艳色的花。

太医来了又去,他却始终不肯醒来,最后他的亲卫从南疆请来一位隐士巫医,在他宫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才让他醒了过来。

我被他的侍卫拦在外面,等他醒过来让我进去的时候,我肩头已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

「偏在雪里等,也不怕冻死。」

他虽是这样说,但还是直起腰帮我掸去了肩头的雪。

我没理他,只拿起一旁的药碗,一勺勺地把药往他嘴里送。

「我不怕死,我只怕你会死。」

他不说话,是将我揽进怀里。

这场病来得凶险,好得也很快。

不过两三天,就能下床处理朝政了。他处理政务的时候从不避开我,有时还会和我一起商讨。

「你不怕我篡权夺位吗?」

那日我合上奏折,回头问他。

「你要是想要回大昭,我也可以还你。」他说这话的时候风轻云淡,仿佛这大昭是样轻飘飘的物件。

我愣怔了许久,最后在他的咳嗽声里回神。

他自上次雪地吐血后,身子虽然大好,但咳嗽总是不止。

他好像秋日里挂在枝头的最后一颗红果,看着虽然鲜嫩欲滴生机勃勃,但谁也不知道里面腐朽成了什么样子。

我总是害怕,害怕他下一刻就会从枝头坠下来,坠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的咳嗽越发严重,每次咳起来都是咳得筋疲力尽,甚至连背脊都会弯成一张弓,好像再也直不起来。

我曾偷偷看他把带着血的帕子藏在身后,用苍白无色的唇笑着告诉我:「等春天来,这病就好了。」

是这样吗?

我不敢问,只是走过去给他擦掉额头的虚寒。

12

「昭华,我想回一趟南疆。」

他这话说得很突然,大概是在一个很普通的午后,我陪他用完膳,他在宫人撤盘子的时候突然对我说了这句话。

不是什么商量的语气,只是通知我,他要回南疆。

桌上放着两杯热茶,我从氤氲的热气里看向他,点头说了声好。

他启程的时间定在立春那天,可虽然说是春天,可冰雪尚未消融,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赶路。

可他很坚持,好像一天也不能推迟。

他临行的前一晚我久久不能入睡,一遍一遍地描绘着他的眉眼,想要把他刻进心里。

可到最后,我还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屋外的大雪撕棉扯絮地下着,而我身边已经空了。

我赤着脚跑了出去,一直跑到两道高墙围着的深巷里。

「昭华。」熟悉的嗓音混着呼啸的风雪响在我的身后。

我回头,只见两道高墙劈出的一方小天地里,穿了白裘的颀长身形撑着一把比血还艳丽的油纸伞,从漫漫的风雪里朝我走来。

「今日风雪太大不宜赶路,我把启程的时间往后推了三日。」他鼻尖微红,呼出的温热气息在寒冷的空气里形成细小的六角冰凌。

「怎么跟小时候一样,老是不肯穿鞋。」他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白裘脱下来给我披上,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我的脸颊,热流如同闪电一样劈过我的四肢百骸。

我猛地搂住他的脖子,抬头咬上他的唇,他穿得笨重又毫无防备,踉跄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到了墙角。

他古水黑潭似的眼里瞬间升起难辨神色,那些神色交织着归于一派浓黑,最后他的瞳孔里,只映出我的模样。

铺天盖地的大雪里,寂寂的雪光中,至死方休的吻。

「凤长鸣,我喜欢你。」

琉璃瓦上积雪轰然滑落,溅起冰雪,我微喘着抬头,拿指尖细细地摩挲着他眼角的泪痣。

他后头滚动,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能不能不要走?」我没有等他的回答,只是俯身继续吻住他。

那是我们最后一个吻,带着我的哭腔和眼泪,酸涩得不值得回忆。

13

他离开那天,雪已经停了。

我跟他说早日回来。

他从马车里掀开帘子看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发髻,声音很温和。

「我会在你生辰前赶回来的,你放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真诚,真诚得让我以为他真的会回来。

可是他没有。

我生辰那日他只给我送来了生辰礼,连带着的还有他的死讯。

他给我的生辰礼是大昭的玉玺和兵符。

他从不想要什么大昭,也从不想做什么天下共主,他只要南疆。

都说情深不寿,慧及必伤,他如今不过二十四岁,却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父皇喂了他六年的药,早就伤了他的气血根本,当年他逃回南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位隐世巫医,将自己数十年的生命集于七年,这七年里他身健体壮犹如少时,可他也只能活这七年。

这些他的亲卫早就偷偷告诉了我。

他给我扫清障碍,教我治国理事,将这大昭完完整整地交还给我,自己却回了南疆,死在了故土。

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我很平静,平静地上朝下朝,平静地处理完一整日的公务。

晚上的时候侍女立在我的身旁,看向我的眼睛有着泪光。

「殿下,你哭出来吧。」

我抬头看她,又看向窗外高悬的月亮,说道:「哭什么,我本就不该奢求他会永远陪我在我身边。」

熄灯后我一个人躺在榻上,借着月色看着帷幔上盛开的芙蕖花,突然想起了他离开的那五年。

他离开之后,我每夜每夜都在想他,每个雷雨夜都会像他一样蜷起身子躲在床的内侧,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不能入眠。

那五年里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有些是我打听到的,有些是父皇特意告诉我的。

我知道了他是南疆的小太子,知道了我父皇是怎样当着他的面血洗南疆。听说南疆的皇宫建在一座玉石山的半腰处,父皇屠杀了整整三天,南疆皇室的血就从宫殿里流出来,流过漫漫长阶汇聚在山脚处,形成一个血湖。

我知道了他也曾想过虚与委蛇,暗杀我的父皇,却被轻飘飘地折断了手腕,扔进了暗无天日的牢笼打磨棱角。

我还知道了父皇曾想看南疆的凤鸣舞,为他做了一件白鹤羽衣让他扮作女子模样摇尾乞怜,可他不愿意,只好挨了七日的鞭笞。

我知道得越多,心里就越难过,这些难过混杂着思念日复一日地累积成山,慢慢地化作爱意。

迟来的爱意波涛汹涌,我总是想起我指着他说不要了的场景。

「我不要他了。」

这句话凌迟过他,也穿过岁月,开始凌迟我。

14

他死后的第二年,我成了大昭的女帝。

我有玉玺有兵符,还有凤长鸣为我留下的八十一位智囊,登基的过程很顺利。

叶怀庭也重新回到了朝廷,我为他加官晋爵,让他做了我最得力的帮手。

我远在邻国的父皇得知消息后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想继续坐这把龙椅,可惜他回来的路上突遭山体滑坡,永远地死在了京都城外。

至于是天灾还是人祸, 终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我在位三十年, 励精图治, 百姓安乐,也算创下一个盛世。

也在这第三十年, 我生了一场大病,缠绵病榻整整三个月, 太医说我郁结于心再难痊愈。

于是我禅位给了叶怀庭, 退居宫外的梧桐宫开始养病。

叶怀庭虽然做了皇帝,可还是常常跑来看我,我与他相识了一辈子,算是知己。

有时候是他的小孙儿送他过来的, 他小孙儿十六七岁, 身长玉立,肤色如雪, 遥遥看去, 很像凤长鸣。

我看着他发呆, 一颗黑棋在我手上停驻了许久, 怎么也落不下去。

「我想在死前,去一趟南疆。」

叶怀庭想劝我, 可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我到南疆的时候,正碰上南疆一年一度的祈神节。

桑灵花铺了整整一条街, 两旁的百姓欢呼雀跃, 几个盛装打扮的姑娘则赤脚踏在这条花路上走向高台, 向神明祈福。

南疆再没皇室, 可他们的信仰依旧不灭。

我跟着祈神的队伍往前走,最终来到南疆皇宫的遗址。

这座宫殿真的如传闻所言建在玉石山上,宫殿通体都是玉石所筑, 墙体微光闪烁, 周围浮云游走,像是九天仙宫。

我站在盘旋而上的玉石山梯前, 双手合十,做了一个南疆礼, 而后,我跟着南疆百姓一起走上了这漫漫的长阶。

长阶的尽头处,耸立着一座高台。

「三十年前, 我们南疆最后一位君主就死在这座高台上, 听说死前往手上割了三道血痕,血流三千注,只为向上天祈福。」旁边的一个小姑娘和同行的少年说道。

我闭上眼, 恍惚间,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万丈高台上,云雾缭绕,他着一身空荡荡的华服,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上天。

他明明形容枯槁,可漆黑的眼眸似汤汤春水,安定从容。

「一愿南疆安乐,再无战火。

「二愿冤魂得雪, 重入轮回。

「三愿我妻昭华,一切尽意,百事从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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