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沦为女配后她又成了女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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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救赎文里的白月光女主。

原本我是不知道这些的,直到沈宴清带回了那位身有「系统」的女子。

彼时我在风中站得笔直,任由她打量,不料却听见了她的话语:

「还好现在我是女主,这次就换我来救赎美强惨男主。」

1

我是救赎文里的白月光女主。

男主沈宴清是我的夫君,而我会是未来的皇后。

原本我是不知道这些的,直到沈宴清带回了那位身有「系统」的女子。

身怀有孕的我尚站立在王府门前,而我的夫君却没有看我一眼,转身接住了马车里那个红衣姑娘的手。

彼时我在风中站得笔直,任由她打量,不料却听见了她愤懑而又不屑的话语:

【系统,她就是这个世界里的女主、未来的皇后?】

她明明没有说话,我却知晓那是她的心声。

我也根本不知为何能遇见如此怪异的事情。

未过片刻,她的声音又响起了。

【作者真是三观不正,让她做救赎文的白月光女主。

【从头到尾,她爱的都是权势,她根本就不配得到男主的爱!

【还好现在我是女主,这次就换我来救赎美强惨男主。

【像宋明昭这种恶毒又只会依靠男人的菟丝花,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也算上一世的报应。】

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终于可以确定,我就是她口中的那个救赎文女主。

直觉告诉我,她的出现会让我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她为了实现所谓救赎沈宴清的目的,极有可能会让我丧失自己苦心经营的正妃之位。

而改变这一切的关键,应该就是她所说的男主——沈宴清。

2

也许沈宴清是这盘棋局里最大的筹码,他会成为我躲过悲惨命运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只是我不甘心,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这么尽力,却还是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还是要将一身安危系于一个男子身上。

我不明白。

我勤练女工,饱读诗书,一举一动处处守礼。

好不容易才借此谋算了这一点点富贵荣华,所求不过不再任人欺凌,却还是要功亏一篑。

但凡我是个男子,可以如父兄那般走出家门建功立业,哪怕最后魂断沙场,也断不会如此。

面前的女子口口声声地说沈宴清悲惨,要救赎他,怎么没有人肯救救像我这样的女子?

难道这世道如此不公,男子的凄苦便是惨境,女子的血泪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这不该是我的命。

思绪万千之时,一片衣角映入我的眼帘,随之而来的是清冽而有些低沉的男子声。

「阿昭,我回来了。」

是沈宴清的声音。

与此同时,乍然响起的还有另一道声音。

【警告!警告!男主情感发生波动,宿主攻略任务暂时出现紊乱状态。

【正在检测中……

【检测完成,系统已重新对男主沈宴清进行人物分析,以待宿主后续顺利完成攻略任务。】

3

我讶然抬眸,那声音却又消失殆尽,仿佛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可远处站立着的女子提醒着我,都是真的。

又或许,这只是一场独属于我的噩梦。

沈宴清分明还是那身天蓝色衣衫,如平日般端的是温润如玉的风华姿容。

我的眼前却出现了他一身玄衣的模样。

还有他的眼眸,那是布满了杀意和凛冽的眼神,我的耳边还残留着他狠厉的话语。

「放箭。」

「不——」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甩开了被他触碰着的手,低声地叫了出来。

那是……是沈宴清的命令。

我眼睁睁地看着听命于他的士兵架起弓弩,利箭刺透我的胸膛,随后我因脱力跌落在冰冷刺骨的护城河水中。

「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正值我神色恍惚之际,沈宴清开口问我了。

我只好稍稍地敛下心神,强扯唇角,轻声作答:

「殿下莫要挂心,妾无碍,想是昨夜未曾好眠,今日又吹了些风的缘故。」

「嗯,你身子弱,下次记得多穿些衣衫。」

「是,妾知道了。」

沈宴清没有再问些什么,我知道,于他而言,我也只不过是他心中择选的一个最适合结亲的女子罢了。

又或许他是对我有那么几分情意的,只是这感情太薄太淡了,风一吹便会散了。

只是却未承想,伴随着这个女子和那妖物的到来,以后的他会杀了我。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丝可怕的想法。

先下手为强者成王,倘若我先动手……

还未等我细思,我就又听见了那个女子的声音。

【男主对我的好感值为什么在不断地波动!系统,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控制住好感值。】

4

听此,我不由得心中暗道:好感值是什么?为何需要控制?

想必问题是出现在沈宴清的身上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这「好感值」到底为何物。

而好感值的波动恰恰是我与沈宴清谈话的时候。

难道,我能够引起沈宴清在好感值上的变化?

思及此,我故作落寞情态,很快地说道:「殿下。殿下数月未归,妾……」

但沈宴清尚未听完我的话就放下了我的手,面上也满是疏离与不快,所以我不得不改口继续道:

「现下殿下已归,不如和妹妹先进府稍做歇息,妾已备好了吃食和茶水。」

「也好,入府吧。」

到底还是令我失望了,沈宴清现下又是那副面无波澜的样子,根本没有再次引起系统的波动。

【请任务者注意,系统检测完成,现已将男主沈宴清的更新资料汇入数据库,宿主可在完成『入宁王府』一任务后查看。】

系统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也终于想起了这个被我忽略的女子。

眼前的红衣女子变化太大,竟让我都有些不敢认了,可我没有记错,是她。

陆国公府大房嫡次女——陆歆悦。

那个曾经在我年幼之时肆意地取笑、鄙夷我举止跋扈的女子。

与我对视的陆歆悦很快地移开了望向我的眼神,可惜我能听见她的心声。

【系统,她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不会是看穿我不是陆歆悦了吧?我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不会,你继承了陆歆悦的记忆,又和宋明昭交集不深,她不可能知道。不过还是小心为妙,毕竟她是原女主,现在到底还是有气运在身的。】

我没有想到,这女子自露马脚的话语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多秘密。

她竟然不是陆歆悦,也不知这是哪个妖物鬼怪,竟能占得别人的身体。

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我却只觉得庆幸。

或许是上天也怜悯了我一次,让我能够知晓这一切,不至于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夺去所有。

5

故事的开始是宋府将军孤女宋明昭心怀不轨,设计成为萧国五皇子沈宴清的正妃。

过程是真正地爱慕着美强惨男主的女主陆歆悦同男主经历了百般虐恋,只为拯救男主,以爱感化他。

而故事的结局是女主揭开了宋明昭只爱权势的虚伪面容,真正的男女主也在恶毒原女主的一步步推动下情比金坚,永不相负。

所以作为那个恶毒女人的我,自然也会不得善终。

逃亡未遂,身中箭矢,落于护城河已是我最好的结局。

这是近日里我听了陆歆悦与系统不甚明晰的对话,理出来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的寥寥数语,便是我的一生。

真是感人,如果我不是他们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里,一个展现男女主忠贞不渝、情深似海工具的话。

「谁!」

有人推门的动静打断了我的思绪,但此时已经是深夜,想必没有人会来我这里。

为避免万一,我还是缓了语气,慢慢地问向来人:「是谁?」

「是我。」

我想,大抵是光线过于昏暗的缘由,让我有些看不真切。

等看清那张面容后,犹豫良久,我还是俯首行礼,起身后率先开了口:「殿……殿下,怎会来此?

「还是——这身装扮?」

为什么要穿一身婚服?

「哪身装扮?我不向来是这副模样吗?」

话音一落,面前的男子便神色困惑,止不住地频频看向我。

「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

不,不对,这个人是假的。

眼见着男子的神色由一本正经转为风流调侃的痞态,我立即拔下簪子,紧紧地握住,厉和他:「你到底是谁!」

「哎哎哎,别紧张,你不好奇你为什么能听见陆歆悦和那个系统的对话吗?那是我为你开的金手指。」

6

说话的工夫,他就变换了另一副面孔,挑着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眼,兴味盎然地看着我道:

「不愧是原女主,果真是个大胆又聪明的女子。」

见我不再言语,他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连我是鬼是妖都不知道,难道不怕我害你?」

自然是怕的,可最令我害怕的不是妖物,而是那些披着人皮,有着人心的恶鬼。

有时候,人远比鬼更可怕。

我不理会他的话,故意笑着对他说:「那这么说,你是过来帮我的了?」

「帮你?也不是,只是不忍心看你沦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一语未完,他又轻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而后讷讷道:

「再说,我也是能力有限,哪能完全抵得住系统啊!」

他故作轻快又无可奈何的情态让我清楚地知道了,他说的不是假话。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寂,平静得可怕。

7

男子似乎很是好奇我这个人,至少从面上看是的。

「你爱慕的人是沈宴清?这故事线怎么没有提到这些?怪不得我不知道!」

闻言我不禁心下鄙夷,冷笑连连:

「爱?

「为何你会认为我愿意浪费心神爱慕一个男子?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不会爱任何人,也没有人会爱我,我只会爱我自己。

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世人总喜欢把「情」之一字放在一个过高的位置,可人的一生何其漫长,有太多无穷无尽的事情。

偏偏情爱是这些事情中最无关紧要的一项。

「怎么?你不想拥有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情爱,像沈宴清一般被人救赎吗?」

这个自称给了我「金手指」的人说着话还在不停地打量着我。

准确地来说,不应该是人,而应该是一缕魂魄。

察觉到他对我没有恶意后,我放下手中的簪子,慢悠悠地坐下,倒了杯茶,又吹动杯中的浮沫,反问他:

「情爱?救赎?」

待饮下茶水后我才嘲讽出声:

「真是可笑,情爱何时成了一个人的救赎?

「不过是锦上花而已,爱不爱的,对于我这种只想活得好的人来说,重要吗?

「况且能够真正地救我的人,从来都只会是我自己。」

许是我说得太对,对面的男子也笑了起来,还赞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这世间至纯是情爱,至浊也是情爱,抛却『安身立命』四字,把一生系于情之一字与他人身上,着实愚蠢。」

说完此话后,他又神色复杂,轻声地叹了口气:

「人活一世,自然也是需要爱的,这爱也远非只有男女之爱一种,你只是……」

见他如此吞吞吐吐的样子,我挑眉讥笑:

「只是什么?只是没有人愿意真正地爱我对吗?

「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从来都只是看中了我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而已。

「你不用这副模样,更无须可怜我,我根本就不需要这种无用的东西。」

「这样也好,爱生忧与怖,或许比起得到后又失去,从未拥有也是一种仁慈。」

话毕,他便浮于房梁间,侧身而卧,仿佛刚刚说那番话的人不是他一般,言笑晏晏:

「宋明昭,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也许——我可以给你改变命运的机会。」

8

我同意了那个陌生男子的条件。

他告诉我,他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可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傀儡。

原因便是有人利用系统的外力牵制住了他,妄图肆意地更改原本的故事线。

从他的口中,我知道了那个占了陆歆悦身体的女子来自异世界,而我只是一本书中的人物。

原作者创作了这个世界,而有人对掌命者笔下的我不满,又重新书写故事线,篡改了我原有的命运。

修改过的这一世里,我只是一个衬托攻略文女主大爱的提线木偶,是那个注定要成为男女主爱情的牺牲品。

在天道为我开启的预示未来的幻梦里,我是一个称职的宁王妃。

是京城里面上至世家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眼中贤良淑德的女子典范。

我看见了自己为人所赞、堪称完美却又身为宁王妃为数不过两年的尊贵日子。

直到那个女子的到来,我一步步地失去了王妃的位置,儿子也自小养在她的名下,认她做了母亲。

一夕之间,我又沦落成了以往那个任人欺凌的孤女。

我不甘于被人肆意丢弃、践踏,终于变本加厉,更加地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可最后反倒是让沈宴清与陆歆悦的感情越来越深,我却死在了那条冰冷的河中,连一处葬身之地也不曾有。

9

那个异世女子口口声声地说我恶毒、满腹算计,可我曾经也是一个处处存有善意的姑娘。

我从未打心底里轻贱过任何人,会力所能及地救助身边人,也曾偷偷地帮助过落魄的沈宴清。

我也曾经是个好人。

双亲与兄长尚还在世时,我是宋府的二姑娘。

我努力地做好每一件事情,端庄持礼,待人和善,孝敬父母兄长,一言一行挑不出错处。

后来我的生身母亲难产而亡,父兄葬身在那场凶险万分的战役里,嫡母听闻噩耗也殉情而亡。

宋家一脉也自此衰落。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无论男女,美貌对于弱者而言,都只会是一场灾难,身处低位时,所有的恶意也都会席卷而来。

我若是没有手段,没有依托,便只能任人欺凌。

人人皆说嫡母贞烈,当是女子效仿之辈,又何其荒谬。

自古以来,男子多有妻妾,却要求女子三贞九烈、为夫守节,女子以性命为代价也只是得到了那些毫无用处的溢美之词。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也只是像那些男子们一样,为了自己谋算,又有什么错!

我是用了手段得到了沈宴清的正妃之位,可他未必不是为了利益才选择了我,何来辜负一说?

成王败寇,原本的故事线里他最后身死,也只不过是他技不如人罢了。

我不会忘记我对身为天道的那人最后说过的话。

他问我用天命帝后的命格与气运作为代价与他交换,只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结局,将来是否会后悔。

我对他说,我不会后悔。

我告诉他:

「既然循规蹈矩不能让我得偿所愿,我就去做我自己,搏上一搏,倘若天命如此,那我更要逆了这命,做自己顶上的天。」

无论下场如何,我的结局,都要由我自己来定。

10

天道不仅给了我能够听见陆歆悦与系统对话的金手指,也给了我阻止系统控制沈宴清好感值的能力。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我尽力地去阻止系统控制住沈宴清的结果并没有多少良效。

陆歆悦依旧如愿地嫁入了宁王府,只是这次她是侧妃,她原本的计策也皆被我一一地瓦解。

幻梦里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我依旧是这宁王府的王妃,我的孩子一出生便是这宁王府的世子。

沈宴清对我的感情也肉眼可见地深厚了起来。

有人如意,便会有人失意,长久的失败让陆歆悦日渐暴躁,她想放弃攻略任务了。

令我十分费解的是,陆歆悦竟然是自愿地为了沈宴清来到这个世界的,可现在说放弃的也是她。

由此观之,情爱一说果然脆弱,无论开始之时多么信誓旦旦,到头来都会烟消云散。

系统答应了她,可以为她另寻一个攻略目标,让她还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而那个新的攻略目标正是萧国当朝太子——沈睿洵。

「陆歆悦终于肯放弃沈宴清了,如此也好。不过这样一来,沈宴清岂不是成男二了?」

再三思量,我还是扭头问了天道:「假使沈宴清变成男二,会怎么样?」

谁料他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突然翻了个白眼,冷冷清清地回答我:

「不怎么样,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要是在异世,他们还能命名为『女主和男二手握 HE 剧本』呢!

「你呢?你现在要是有了什么危险,我可没有一点能力去救你了。」

这一点我是清楚的,天道为了与系统抗衡,几乎耗费了他自身全部的运道。

当然,事成之后,系统就会被天道抹杀,驱逐出这个世界。

而我也要自愿献祭,把自己剩余的一半气运交给他,如此他才能彻底地不再受制于人。

不知为何,这人总是认为我爱慕沈宴清。

可关心此事的确是应该的。

毕竟现在我和沈宴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11

天道说无论是在原本的故事线,还是在这个被篡改的故事线里,萧睿洵都是天命帝王。

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维系者,系统与天道此消彼长,天道既然知道这些事情,系统自然也不遑多让。

听闻沈睿洵最是喜爱梨花。

众人皆知,这位殿下处理完政务只要有一丝闲暇,路遇梨花树都会停下来驻足观望几眼。

所以陆歆悦才早早地在这王府花园的梨树下等着沈睿洵,企图借助系统的力量控制住他,以此过好在这里的一生。

这恐怕也是她唯一的机会,因为沈宴清今日邀请了上京城里的所有达官贵族,大办世子周岁。

失去这次机缘,陆歆悦再也不会与沈睿洵有任何相见的机遇。

春日里宁王府的园子内开满了各色品种的花,陆歆悦一身红衣站在皎洁如雪的梨花树下,倒也真是娇艳至极。

只不过如今圣上病重,沈睿洵近来政务缠身,现下又迟迟未到,陆歆悦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我默默地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听着她依旧急躁烦闷的声音。

「你真的能控制住沈睿洵,让他爱上我吧?」

她的系统也用着没好气的声音气冲冲道:

【我把好感值设置成了 100%,这次绝对不会再出现任何意外。

【这里是主线任务的转折点,只要沈睿洵来,他就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出现在这个故事节点的女子,谁都无法逆转,包括我。】

可陆歆悦不以为然,她气汹汹地斥责着系统:

「你还敢说,你那个好感值一点用处都没有,沈宴清对我的好感值都 60% 了,结果还这么对待我。

「什么疯批病娇男主?他就是个变态,怪不得这是男二上位文呢!

「我当初真的是瞎了眼才同情他,还是沈睿洵这样的温柔男二最好,和他在一起还能做皇后。」

皇后?

我真是觉得陆歆悦这女子傻得有些可怜。

妄想利用情爱这种易碎的事物去获得想要的东西,可不就是傻吗。

好了,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场戏要结束了,而我会是终结者。

12

【路然!】

我向陆歆悦逐步地走近的时候,她的系统突然疾声地喊她,想要提醒她我来了的消息。

不过她这人也太听不进去劝,反而用恶狠狠的声音威胁系统:

「吵什么吵,烦死了,我警告你,别再吼我了!

「不然我完不成攻略任务,做不了女主,你也得不到宋明昭的气运。到时候回不去的可不止我,我死也要拉你做垫背的。」

我没有刻意地放轻脚步,想必陆歆悦自然是听见了动静,恐怕她还以为是沈睿洵来了。

人真是说变就变,刚刚还是那副狰狞的嘴脸,转瞬就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姿态。

我就在她的身后,把玩着因风吹下而落于掌心的梨花瓣,想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她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看上去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口中念着: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早知如此,我宁可死也不想再踏入帝王家……」

不得不说,陆歆悦的胆子大得很呢。

这话让皇子皇孙们听了,别说是因怜生爱了,只怕是早早地被人拉去赐死了。

所幸就如她的愿吧。

于是我用指腹碾碎梨瓣,笑出声来:「那怎么不试一试?不若便一头撞在这树上,可不就如了你的愿吗?」

「宋明昭,怎么是你!」

她先是一脸惊恐,随后又怒又怨,死命地瞪着我。

「不然呢?妹妹以为会是谁?

「妹妹真的是执迷不悟,我看你还是在院内静思一个月,清醒清醒为好。」

说罢,我便唤了侍女丫鬟,还有提早安排好的侍卫,准备将陆歆悦控制住,暂时关押在她的院中,阻了她这次妄念。

13

我还未转身,就听见她的谩骂:

「宋明昭,就因为我是嫡女,你是庶女,你就嫉妒我,处处为难我!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这是雌竞!雌竞!」

奇了怪了,她怎么会感觉我对付她是因为我是庶女,她是嫡女这种荒唐的理由?

还有,「雌竞」又是什么新的说法?

「陆歆悦,你听好了,是你一直在以我为敌,而不是我处处为难于你,只许你算计我,却不允许我反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本来耐心地与她言语,没想到她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还在胡搅蛮缠地同我争论: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怕我威胁你的地位,你一个庶女,就是个小三的孩子,这正妃哪轮得到你!

「果然小说里说的都是对的,庶女就是命比纸薄,心比天高……」

「是吗?」我丝毫不愿再听下去,挥了挥手,吩咐着侍卫,「堵住她的嘴,带下去。」

与自遮双目之人理论,辩无可辩。

庶女如何做不得正妃?

说到底,嫡女、庶女也都是要用姻亲为家族谋利,又有什么区别呢。

况且,是我让她来到这里的吗?是我天生就愿意做庶女的吗?又是我让她来瑞王府做侧妃的吗?

她既然这么讨厌庶女,那不去责怪让庶子庶女们出生的放纵父亲,却来怪罪另一个庶出的女子,又是何道理?

陆歆悦的聒噪声随着她的远去也渐渐地消无,我压制住心中的情绪,想离开这里,不料却被溯光叫住:

「宋明昭,为什么要阻止陆歆悦?

「把她放在宁王府才最是危险,你明知道如果她另寻男主,你就有更大的可能性去逃离这个故事线。」

漫天梨瓣纷纷而下,我平静地伸出手,又慢悠悠地接住一片花瓣,十分快意:

「不为什么,你怎么不想想,也许我就是看不得她好呢。」

说完这些话,我抬眼望去,只见那人云衫飘飘,一手捏着梨花枝,一手枕着脑袋,醉卧花间,端的是芝兰玉树,潇洒不羁姿态。

前提是,忽略掉他那张黑得能滴出墨水的脸。

「你要是见不得她好,有千百种方法去惩罚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14

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下意识地就觉得应该这么做。

不过我想知道一件事情,所以作为交换,自然要给溯光一个答案了。

我想了想,理了理衣袖,看向溯光:「你告诉我『雌竞』是什么意思,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做。」

暮色四合,衣袂翻飞间,溯光飞身而下,微眯了眼,好半天才抿嘴一笑。

「事事都能用来作为交换的条件,宋明昭,果真还是你。」

待说了题外话后,他又耐心地同我解释起来。

「雌竞是那个时空的说法,就是指女子之间为争夺男子的宠爱而进行的斗争。」

「那这么说来,陆曦悦声称的女子相争就是雌竞的说辞便是错的?」我皱起眉头,心下有所计量。

溯光把玩着手中梨枝,又继续道:

「无论男女,人与人之间皆会有争斗。

「古往今来,为利一字,骨肉相残者不计其数,何况陌路之人。

「共利则相助,损利则互搏,概莫能外。

「不过你和陆歆悦之间——算了,她就是被自己的有些想法荼毒得厉害,不说她了。

「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了吧?」

一年相处下来,我是越来越了解溯光了。

他倒是执着,身为天道竟然也似凡人一般,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无奈,我不得不回答他:

「未来的皇后不该是陆歆悦这般的人,她心性太浅,帝王与帝后须得有利于万民,岂能掺杂一人私欲?

「倘若她用系统这等不正当的手段控制住帝王,来日她定会酿成大祸,到时国将不国,百姓亦会有大难。」

萧国皇子不多,现下已经成人的有七位皇子。

平心而论,沈睿洵的确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太子。

抑或是从原来的故事线和现在的故事线来看,无论他人如何变化,沈睿洵的命数都没有改变。

萧国未来的安宁盛世、百姓的富足喜乐都说明了他会是一位好帝王。

这样的人,不应陷于这些情情爱爱的泥潭,他应当和一个能够真正地伴他左右的女子做一对天下人敬仰的帝后,青史留名。

而原本的故事线里,我做了皇后,只是掌命者一笔带过的结局,本就没有任何信服力。

如此想着,我抬步欲走,却被溯光的诧异声生生地止住,僵立在原地。

15

「怎么会这样!沈睿洵怎么来了,这……这不该啊……」

溯光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我缓缓地转过已经有些顿住的身子,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那人。

本该被政务缠身的沈睿洵来了。

明明不该有这件事情的,可他偏偏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里,入了这场局。

这是我第三次见沈睿洵这位太子。

眼前人生了一张好样貌,肤白如雪,五官端正柔和,眉眼还藏有盈盈笑意。

也还是那袭月牙色与赤金色交杂的衣衫,胸襟处和袖口处也都绣着显眼的龙纹。

他好像哪里都没变,举手投足间依然平易近人。

自沈睿洵大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只是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在那场未来的幻境中看见过几次他的脸。

我也很少能听见沈睿洵的消息,只知道他成婚不过一年,本就抱恙多时的太子妃病故了。

沈睿洵也次次都拒了大臣们催促他要续选太子妃的提议,大臣们都说太子大抵是放不下太子妃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二人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在,又是表兄妹,虽是有沈睿洵要与他母族结盟的缘故在,但到底总归是有几分不同的。

事情的发展远远地超过了我的预想,对于我来说,不可控制的一切人或物,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沈睿洵站在离我几步之遥的位置,我察觉到了他看向我的目光。

过了会儿,他才慢慢地开了口:「小世子的眼睛很像你。」

等我强作镇定再次望向沈睿洵时,他依旧是那副清雅平和的神色。

淡淡笑罢,他又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不必行礼,只是离宴随意地转了转,我这就准备回去了。」

自始至终,我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而沈睿洵悄然出现,又默然地离去。

此刻我终于可以肯定,系统说的是真的。

因为——我望向沈睿洵的那一刻,看见了一副场景。

正如当初我毫不知情时,看见了假如没有天道的相助,我会落得何种结局那般。

我再一次看见了未来的命运走向。

16

那是我从未见到过的陌生场景。

金色宫殿的地面上铺满了纯毛地毯,让人只消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何其名贵的毛皮。

床上的女子面容模糊,只隐约地能看见她是一身锦衣华服,殿内也是奢华至极。

殿门口处的男子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屋子里,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眼神缱绻地落在那个女子的脸上。

与女子模糊不清的面容不同,我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个男子是沈睿洵。

坐在女子床边的沈睿洵身上看不出半点太子的威严,满是对心爱之人的迁就与宽和。

他就这样看着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着就很是欢喜。

还没有等到他继续欣喜下去,那个床上的女子便开始在睡梦中低低地啜泣:

「不!不要!

「殿下——殿下别丢下我……」

而后也不知女子又梦见了什么,她的声音也由哀婉凄切变为凌厉狠戾,好似透着滔天恨意。

我只听见她还在继续哀诉:

「这些、这些本来就是我的!

「陆歆悦——是你们毁了属于我的一切……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歆悦?怎么会是她,难道——

我再次看向沈睿洵,果不其然,他在听见这些话后目光就黯淡了下来。

只是未过一瞬,他便轻握住女子的手,指尖也忍不住碰了碰她紧蹙起的眉眼,像是在慢慢地安抚梦魇中的女子。

「别怕,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不爱你,但我爱你,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爱,让你永远都做个娇纵明艳又快乐顺遂的姑娘。」

许是沈睿洵的轻抚与安慰的话语起到了作用,女子真的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等那个女子轻缓地转过脸,眼角落下未曾掉落的泪水时,她的面容开始逐渐地清晰了起来。

那个女子分明是我自己。

17

沈睿洵早已离开了此地,空荡寂静的花园里,除了我和溯光,再也没了他人。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我眨了眨有些干疼的眼睛,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竟然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溯光,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改变系统强加在沈睿洵身上的好感值吗?」我低垂着眼睑,想再次请求他。

溯光难得地沉默,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话:「系统的力量太过强大,我的能力已经耗尽了,真的无力改变这一切。」

「这样啊。」

我捏了捏帕子,最后看了一眼盛放正怒的梨花,毫不停留地离开了这里。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

绝对不会。

18

回房后我就一直在想自己所看见的那一幕。

我知道这一次阻止了陆歆悦,以后的命格也定会发生改变。

事先知道的故事线,我再也握不住了。

可我想不明白。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我去了东宫呢?

「阿昭在想什么?」

听此我不禁浑身一颤,立即起身看向屋门口处。

待看清来人后,我下意识地快速走向站在那里的沈宴清。

是我过于大意了。

沈宴清此人面上看去一副温和良善的模样,实则最是冷情狠辣。

也正是因为他藏得太深了,我最初才走错了这步棋。

若让他知晓这些事情,我和安儿只怕是要大祸临头。

等站至他面前,我才一如往昔般望向沈宴清,轻声笑语:

「没什么,妾只是在想今日宴会上的物品可还有哪些是妾没有准备到的罢了。」

沈宴清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竟扯了些许笑意,随即低头侧眸望着我的目光也变得逐渐地柔和起来。

不知怎的,他忽然紧握住我的手,言辞恳切地同我说道:

「阿昭,这么多年来让你一人打理王府上下,辛苦你了,你样样都做得很好。」

瞬息怔愣后,我不解地问道:

「殿下怎么突然说这些?殿下是这宁王府的主人,亦是妾的夫君,这都是妾应该做的。」

话是这么说,我却觉得沈宴清不像是会如此想的人,况且我也才打理了王府两年,他这话好生奇怪。

「阿昭,以往你对我的好,我从未忘记过。你嫁给我以后,是我忽视了你,往后我会好好地弥补你的。」

以往?是说以前他不得宠而被奚落的时候吗?

没想到沈宴清竟然还记得这些,我年少时的善意原来也会有回报的一天。

我不得不承认,沈宴清是我唯一的依靠,何况还有安儿。

太子宽仁,做事总是留有余地,倘若沈宴清安分守己,未必会落得身死的结局。

或许,此次我可以慢慢地改变这一切。

想到这里,我回握住沈宴清的手,也真心了许多,同他对望:

「殿下对妾的心意,妾一直都知晓,妾只希望能和殿下,还有安儿就这样平淡地过下去就好,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好,阿昭放心,我都知道。」

这一刻,我真切地觉得如果故事线停留在这里,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语毕,沈宴清又同我温柔地一笑,牵起我的手,神情也像极了他儿时的模样:「随我去宴席上去吧,阿昭,别让宾客们久等了。」

见他如此,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很快地就回答道:「好」。

19

「姑娘,姑娘?

「姑娘,您怎么了?」

我握着手中的白青色梨花玉簪,眼见着身旁的侍女一脸困惑的神情,才猛然回神。

「没什么,发了会儿呆而已。」

这是我在东宫的第二年。

事实证明,这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不值得我去信任的。

我这一生,只信了沈宴清一次,也就是这一次,让我不加防备地喝下了他亲手端给我的那碗放了药的酒酿。

一夕之间,我所经营的名声毁于一旦。

我成了众人口中那个不知廉耻、为了攀高枝不惜背叛丈夫、抛弃孩子引诱太子的女人。

流言蜚语足以把一个女子逼死,可我根本不想死,凭什么付出代价的人是我?

我心中憋着一口气,他们都鄙夷、唾弃我,可我偏要好好地活着,还要活得足够好。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我会死的情况下,我没有死,沈睿洵把我从宁王府接到了东宫。

实在是出乎意料,系统的力量当真强大。

沈睿洵如失了心智般,竟然肯以迎娶太子妃的礼仪来接我入府。

仔细地说来,在东宫的这一年,竟然是我这前半生过得最自在肆意的日子。

然而这一切,却还是因为那个妖物。

「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事要说?」我抿起嘴角,轻声地问道冬荣。

「姑娘,这只发簪定是太子殿下他亲手雕刻的,凡是与姑娘相关之事,太子他从不曾假手于人过。」

听她如此说,我又习惯性地扯出了一个笑:「是吗?殿下他从未与我说过这些。」

「姑娘,太子他怎么会对您说这些呢。姑娘您一定不知道,您刚来太子府的时候,噩梦不断,殿下怕您不喜他,都是趁您睡着时才敢偷偷地过来看您。还有……

「姑娘莫要怪冬荣多言,婢子与姑娘您一同长大,知晓您一直藏有心事,实在是忍不住担忧姑娘您。

「奴婢能看得出,太子他是真心地待您的,只要姑娘肯愿意多了解殿下,肯定就会爱上殿下了,如此姑娘也能宽心些,莫要再念着从前了。」

冬荣还在说着,我却突然反驳了她的话:

「冬荣,只有从未爱过之人才会以为爱是可以逐渐地形成的,可——爱它不是突如其来的吗?」

「姑娘?」

我看着冬荣因为我的回答惊讶的神色,突然就笑了起来:「这些话都是我看的戏折子里面说的。」

「姑娘!话本子里面的戏文怎可当真呢?

「依婢子看,既然木已成舟,什么爱不爱的,殿下待姑娘这样体贴,咱们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不就是图他一个『好』字吗?

「姑娘可莫要糊涂,千万不要为了莫须有的爱误了自己,当务之急是牢牢地抓住殿下的心,得到太子妃的名分才是。

「纵使姑娘当真难以爱上殿下,也万不可让他知晓,姑娘就当是爱上了太子,骗骗自己,也骗骗殿下。」

「好。」我并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我知晓了这些。

冬荣说得不错,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谁知道系统的控制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发生了这种事情,早已没有回头路了,纵使我不想欺骗沈睿洵,也必须要牢牢地抓住他这棵大树。

只有这样,我才能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

皇后之位,只能是我的。

20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来到东宫第二年的秋天,我怀了身孕,转眼之间就已经是凛冬了。

左右有了系统的加持,我并不担心沈睿洵会移情于他人,也不必伏小做低地讨好任何人,更不用再事事顾忌,事事算计。

这样的日子就像是一场美梦,太令人沉迷了。

如此想着,我又看了看周围的宫墙,确定了之后才缓步地往住处走去。

及至殿门不远处,抬眼望去,只见昏暗的长夜被灯火照得透亮。

门前站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男子一手拿着暖炉,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

「殿下?」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而沈睿洵笑望着我,缓步地朝我走来,伸手接过我手中的暖炉,将他手中的暖炉塞给了我。

他就这样低眸望着我,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覆着我的脸庞,与我轻言:

「还好没有冻着。朝朝下次再去赏雪,要记得多穿些衣衫,你什么样子都很好看的。」

过了会儿,我怔怔地牵着他的手,由着他扶我进屋,「嗯」了一声:「好。」

晚饭过后,要歇息的时候,沈睿洵突然缓缓地将我抱在怀中,轻抚着我的头发,同我说道:「朝朝,以后可以多出去走走。

「你之前并不快乐。

「我其实很高兴,朝朝最近活泼了许多,我还是觉得朝朝张牙舞爪的时候最好。」

我有些忍不住地问他:「殿下,为什么觉得张牙舞爪的我最好?」

「因为这样的时候,代表着朝朝最开心。」

听他这样说,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却又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我并不想让沈睿洵看出什么,只能打趣他:

「时人大多喜爱温柔恭训的女子,殿下却觉得乖张不羁的我好,无非是因为殿下喜爱我,才觉得我怎样都好。」

没想到沈睿洵却突然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颇为认真,用着他常含柔意的眼神看着我,同我说道:

「朝朝的确是怎样都好,只不过不是因为我喜欢朝朝才觉得你好。

「朝朝,你从来都不是因为我的爱才变得好的,而是你自己一直都很好。」

看着沈睿洵那双真诚到澄澈的眼睛,我竟有些无法再直视他,只能回抱住他,小声地喃喃:

「殿下在明昭的心中,也是极好极好的。」

21

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一股巨大的悲伤无法宣泄。

原以为沈睿洵只是执笔者塑造的一个使故事顺利运行的工具罢了,一个虚假且完美的人。

可与他相处下来,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他是那么鲜活。

沈睿洵是一个极其温柔之人,可这也恰恰是他处事的一种手段。

他是一个内心温柔又强大,却丝毫不会优柔寡断的男子。

他有自己的抱负,也有身为太子的骄傲与问鼎天下的雄心。

我从来没见过如沈睿洵这般耐心,能好到极致的男子。

沈睿洵曾猎过一匹雪狼,这只狼一年时间里就逃跑了不下十次,可次次都被他亲自抓了回来。

沈睿洵捉到后也不责罚它,反而精心地养护,此后就这样一直反反复复,后来那只雪狼再也不逃了。

沈睿洵彻底地降伏了这只桀骜不驯的猎物。

如果是沈宴清,恐怕早就杀了那只不听话的狼了,既然不能为他所用,自然是没有价值了。

沈睿洵则不一样。

他的温柔是一场陷阱,就如他对我这般一样,这是一场用情爱织成的密网。

唯一不同的是,在这场密网中,他是那个以自己为饵的赌徒。

可我也清楚,如果没有系统,沈睿洵怎么可能还会如此待我。

如果有一天,系统的力量失去效力,这一切就都不复存在了。

除非,我能够得到系统,拥有它的力量。

22

我承认,自己曾经希望得到系统的力量。

后来,我想了很久。

我还是觉得如果系统没有控制住沈睿洵就好了。

这半年里,沈睿洵与以六皇子为首的沈宴清一派在朝堂上是势同水火、针锋相对。

沈睿洵更是因为系统强加在他身上的好感值,接连犯下了许多过错。

其实沈睿洵并不是一个冲动之人,他很沉稳,又太克制。

克制到自他任太子之位起,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失误。

沈宴清一直想抓住他的软肋,置他于死地。

因为当初保下我的这件事情,早就令沈睿洵的名声遭到重创。

上个月,沈睿洵包庇宋氏一族支系子弟宋惊澜延误军情的事又被捅了出来,激起了民怨。

他的太子之位,早已不像当初那般安稳。

现下先帝病重,已将所有的政务都交由太子处理。

离前世沈睿洵即位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了。

过了这些日子,沈睿洵便能荣登九五。

许是孕中多思,我摸着腹中的孩子,总觉得有些不安。

孩子已经八个月大了,正好赶上了初春。

沈睿洵也依旧要入宫去处理政务。

走之前,沈睿洵如往常一般地和我说着稀松平常的话:

「想必御花园的梨花应当已经开了,你不是说喜欢梨花吗?等我回来给你折一株。」

梨花,离花。

我不知沈睿洵究竟为何如此喜爱梨花。

大萧子民多喜牡丹这等雍容富贵之花,梨花这种寓意,就注定不为人所喜。

「好啊,那殿下记得早些回来。」

说完,我又猛然想到萧睿洵曾经爬树为我摘石榴的场景,笑道:「殿下虽然身手好,但折花时还是要当心些。」

沈睿洵听完我的话,也莞尔一笑:「好。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后恐怕还要有许多次。」

同我刚开始认识他不一样,沈睿洵现在很会打趣人。

「知道了。

「殿下快走吧,我还等着殿下带梨花回来呢。」

我从他的怀抱中起身,抬眼就看见沈睿洵眉眼弯弯:「好。朝朝,等我回来。」

「嗯,我等殿下回来。」

23

用过午膳,我便一直在窗边坐着,可等到了下午,沈睿洵还是没有回府。

午间他也没有派人回来通传他有何事才没有回来。

我开始本能地感到不安起来。

先前不曾察觉,现下却觉得太子府太安静了。

我并未叫其他侍女随从,只叫了冬荣,来到府中的回廊出口处,站稳后又等待了片刻。

疲累之时,只听见府门「吱呀」一声,随后大门便被人缓缓地推开。

顷刻间,太子府就被持着长矛利剑的禁卫军包围了。

沈宴清居然造反了。

比溯光所说的前世整整早了三个月。

「阿昭,你是在等沈睿洵吗?」

沈宴清的手中还拿着长剑,剑身上的血水也随着他的走动,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我、我谁也没有等。」我不停地后退着,却退无可退。

梦中有许多这样的画面,我每次都会被沈宴清杀死。

我以为自己会没有那么害怕,可真的看见这样的场景出现在眼前时,我还是止不住地胆战。

沈宴清还在逼近,我握紧了拳头,牙关打战:「沈睿洵又不傻,他不会回来的。」

早在上个月,我就给了溯光自己余下气运的一部分,拜托他助沈睿洵抵御住系统的控制。

溯光说过,现在系统的力量已经在慢慢地变弱,好感值失效,只是时间问题。

生死之际,情爱又能算得了什么。

纵使有了系统的控制,沈睿洵恐怕也不会再回来了。

24

「沈宴清,别、别杀我,杀了我,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像我一样去爱你了。」

听我如此说,沈宴清停住了脚步。

趁沈宴清神色松动之际,我又咬着牙,紧紧地注视着他,缓慢地吐着字:「求、求你,别杀我,我手里,有半块兵符。

「你如果杀了我,就得不到这半块兵符了。」

沉寂良久,神宴清依旧没有回话。

那双波涛汹涌的眸子里藏着什么情绪,我看不出来,也早就无法揣测沈宴清的心思。

我只知道自己急得眼眶发热,泪水也止不住地流着,根本做不到不求饶:「我、我不想死……」

「朝朝!」

听见熟悉的声音后,我立即循声望去。

看见沈睿洵的那一刻,我忽然就止住了眼泪,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沈睿洵也与我相视而笑,好似连肩膀上渗着血的伤口都不在意了。

「抱歉,我回来晚了。」

与沈睿洵一起回来的,还有溯光。

他正急得团团转,一边跺脚一边诅骂:「系统这个天杀的,怎么还在控制着沈睿洵!」

很奇怪,我突然平静了下来,也没有那么害怕了,还有些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我胡乱地抹了抹眼泪,哑了嗓子。

他却还在笑:「我答应过你,要给你带一支梨花回来的。」

25

我从未做过这般的梦。

无论做过多少次预知的幻梦,我总是在不断地失去,而没有真正地得到过什么。

原来被人爱着是这样的感觉。

沈睿洵恐怕深知自己大势已去。

他这般骄傲又聪明的人居然也同我一样犯傻,想求沈宴清放过我。

沈宴清没有答应。

沈睿洵也发了狠,提剑同他打斗了起来。

我被沈宴清带来的人控制着,就在一旁观战。

太子府里所有的人都死了,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

冬荣温热的血染红了我的衣袖,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一生的过往。

密密麻麻,却都是在东宫的回忆。

大约人死之前,所有的记忆都会像走马观花一样浮现在眼前。

临了,好似……我也没有什么不甘。

我看着眼前那个还在打斗,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肯停手的男子,忍不住又哭又笑。

「真是个傻子。」

明知道回来会死,却还是要回来。

可不就是傻吗?

26

我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一场梦。

梦里我依旧是宁王妃,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就像我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沈宴清竟然没有杀了我一样。

我有些想笑,发现自己扯了扯嘴角,确实有点笑不出来。

殿内的所有摆设和之前我离开王府时一般无二,甚至是梳妆台上还有我惯常用的那支簪子。

沈宴清即位后,将我锁在了皇宫内的一处偏殿里。

这处宫殿太大了,大到让人害怕。

我最常听见的,只有走动时手铐和脚链发出的声音。

「溯光?」我有些恐慌地喊着。

不一会儿,溯光便显现了身形:「我在。」

「忘了告诉你了,你的孩子很好,沈宴清把他送走了,是一户很普通的农家。

「我这几日去看过了,孩子现在很平安。」

我盯着他那双不敢直视我的眸子,转过身,慢慢地打开窗户,而后才道:

「谢谢你,溯光。

「只是你不用再骗我了,我都知道了。」

窗外的夕阳很美,斜阳正闪着金色灿烂的光辉。

沈睿洵那天给我摘石榴时的晚霞,就和今天差不多。

我坐在窗边,忽然间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溯光,那天沈睿洵没有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啊?」

溯光从来都没有回答过我这个问题。

「你当时离他那么近,一定能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吧?

「他问的是不是我有没有真心地喜欢过他?哪怕……一点点。」

说着说着,我的喉咙开始泛酸,眼前也有些模糊,都有些看不清楚窗外的夕阳了。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这些?」

我抚摸着手腕上的镣铐,仰头高望,想抑制住要落下的泪水:「梦啊,你忘记了,我的梦境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溯光就在我的旁边,闻言他也只是侧过了身,嗓音低低地说着:

「或许那只是一个简单的梦呢。

「我只听见他说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以后一定要多笑笑。

「明昭,忘了吧,等系统离开这个世界,一切都会好了。」

我笑着应了声:「好。」

我知道,溯光只是在安慰我。

我绝不能死。

我得活着。

27

被囚禁的第二个月,黄昏之时,陆歆悦突然一个人来到了我这里。

我知道,她一定会来的,我一直都在等她。

她站在我面前,高高在上,斜瞥着我。

「想不到沈宴清还会留着你。

「你真是个祸害,上辈子算计死了沈宴清,这辈子又害死了沈睿洵。

她越说越崩溃,冲我吼道:

「宋明昭,沈睿洵他死了,你的儿子也死了,你不爱他们吗?为什么不殉情!为什么不去陪他们!」

我笑道:「我为什么要殉情?」

那人怒目圆睁:「你的丈夫为了你死了,你要是有半分骨气,就该以死明志!」

我站起身,攥紧拳头,一字一句地说着:「我不是沈宴清的,也不是沈睿洵的。」

朝朝,你不是沈宴清的,也不是我的。

「我是我自己的,我是宋明昭。

你是你自己的,你是宋明昭。

「你这么想要我死,是因为系统就是那个修书者,而你是她笔下的剧情推动者,还有——

「她已经重新为我写下了结局——女二一无所有后知晓自己的恶毒,悔恨自尽而亡,是吗?」

她这才正眼瞧我,满眼不可置信。

我漫不经心地拿起锦袖里藏着的书,在她眼前晃了晃。

也是,我只是一个虚幻的存在,谁又会在意一个书中人物的所思所想呢?

她们甚至丝毫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更不会认为我能知道这一切。

自然也不会知道我会在天道的帮助下得到了这本掌握着所有人命运的书册。

28

我直视着她,说着诛心的话:

「这本书里,原本你该是女主,可现在你失败了。

「你们不会得到我的气运,也永远别想回去。

「你们——要和我一样,永远做书中人,留着这里。」

系统,也就是那个作者终于按捺不住,气急败坏道:

「我就知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根本不值得沈宴清喜欢——

「我明明给了他救赎,我对他这么好,可他还是不听我的话,还是喜欢你!

「就因为你对他的一点点恩情,沈宴清就记了你一辈子,到死都想着你。

「你呢?竟然背叛他,投靠了男二,还做了皇后!

「你凭什么做女主……」

听她这么说,我质问她:「前世不是他先把我送给六皇子的吗?

「到死都想着我,无非是因为最后是我赢了,而他没有得到皇位罢了。」

作者终于显现,在空中汇聚成一个女子的身影,站在陆歆悦的身边,面目狰狞。

「你懂什么?你要不是女主,像你这种身份,会得到男主的爱吗?

「他这么可怜,不过是利用了你一次,你是女主能出什么事,再说你不是被沈睿洵救了吗?!

「沈宴清可是男主,是不爱任何人,只爱你一人的男主!

「是你不知好歹,都得到了他的爱,还不知道珍惜要背叛他,算计死了他。

「是你不配做女主,我才重新写故事线的。」

她恨恨地看着我:「要怪就怪你有太多想法,非要反抗我去妄图改变你的命运。

「你老老实实地按我的安排走,沈宴清可以得到救赎,沈睿洵也根本就不会死,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

「你有今天都是自作自受。

「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29

我在听到女子的话后,终于笑出了声。

在她的心里,沈宴清是男主,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作为女主,无论男主怎么对我,可只要提笔者说他爱我,此前种种就能一笔勾销。

假如我试图反抗,不予接受,那就是不知好歹。

无论我是女主还是女配,我都只是一个显现男主深情的附属品,是他人生中的一抹点缀。

她不会在意书中除男主以外的人,因为她不用承受男主的暴虐,只用幻想他的深情就够了。

可我会。

冬荣和太子府里的仆人们死的时候,溅出的血和泪都是温热的。

沈睿洵与我一起度过的岁岁年年,都无比真实。

可她只是寥寥数笔,就轻易地改变了这一切。

她风轻云淡的样子让我生恨,所以我对她说:

「你无非就是想让我按照你的设定,满怀悔恨地死去,好得到我的气运,离开这里。

「别担心,你们很快地就会解脱了。」

许是我太平静,作者突然和陆歆悦对视,随后惊恐出声:「宋明昭,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想活得好吗?我会为你安排新剧情,只要你把你的气运给我,我就让你做皇后,还能——」

她还没有说完,我就打断了她的话:「我的命运,还轮不到你来掌握。」

我翻着墨痕未干,还没泛起金色灵性的书册,把它丢进早就准备好的火盆里。

顷刻间,烈火便覆盖了书册。

「啊——」

熊熊火光一下子就席卷了她们的衣裙,还有我。

我听着作者和那个女子的惨叫声,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地漫起通天火光,才走到窗边,继续看着最后一场夕阳。

只要毁了这本书,这一切便都不复存在了,我和她们,都会在这个世界里,付之一炬。

30

烈火蔓延至我的全身,火舌吞噬着我的衣襟时,我看见了一身喜服的沈睿洵。

可我知道,那不是他,他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我看着幻术下的溯光,告诉他:

「溯光,把我余下的气运取走吧,祝你自由,我也终于要自由了。」

溯光变回了他本来的样子,最终还是不发一言,取走了我的气运。

气运完全抽离我的身体后,我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火海中。

只是记忆中沈睿洵的模样,却越发清晰。

31

我第一次见沈睿洵,是在我十五岁及笄之年。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这位天之骄子。

第二次,是在他的大婚之日。

他穿着一身喜服,站在花轿前,头顶着璀璨日光的倾泻,让他原本温润俊朗的容貌都平添了几分明艳的色彩。

我这一生,羡慕过一个女子。

她是早逝的太子妃。

沈睿洵大婚那日,身为宁王妃的我自然有资格去参加这场盛大的喜宴。

那日我的心情并不好,我与曾经欺凌我的贵女在花园处发生了口角。

动静不大,却不知为何把沈睿洵引了过来。

碍于沈睿洵的颜面,那个贵女和我道了歉。

我第一次得到了迟来已久却又虚假的歉意。

贵女们散去后,沈睿洵从衣袖里拿出来了包裹得十分精美的酥糖,放在了我的手心里。

他说是他的疏忽,让我受委屈了。

我那时候就在想,沈睿洵一定很喜欢他的太子妃。

也难怪他温柔又和气,对大婚之日扰了他的我都发了喜糖。

太子妃可真幸运,恩宠权势,样样不缺。

不像我,想要什么都要费尽心思地去争取。

在遇见沈睿洵之前,从来都没有人耐心地对待过我。

也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去爱一个人。

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爱。

也许我早就爱上了沈睿洵,又或许还没有来得及去爱上他。

不过也没有关系了。

我想,如果我见到了他,他会告诉我答案。

(正文完)

【番外·前世初见】

宣德十六年春,景帝沈治举办春日宴以庆边关大捷。

同年,大萧太子沈睿洵刚满十五岁。

「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跑到树上去了?快下来吧,很危险的。」

突如其来的男子声把树上的女子吓了一跳,连鞋子都掉了一只,她有了些许恼怒。

明眸皓齿的少女抿紧了唇瓣,又随手折了一支梨树枝,一瓣瓣地撕落着梨花,晃荡着双腿,也不说话。

彼时她还不认识这位笑意盈盈、款款如春风的男子是大萧的太子殿下。

而坐在高高的梨树枝干上的女子便是豆蔻年华的宋二小姐,宋将军之女,宋明昭。

她被其他贵女戏耍,困在御花园里迷了路。

少女起初还在耐心地寻找出口,后来兜兜转转走了几次都没有出去,便愈发生气。

她索性就爬到了树上,折了梨树枝,在上面一片一片地撕扯着花瓣。

恰巧被路过的太子沈睿洵看见了这一幕。

沈睿洵看着女孩气呼呼的模样,低头轻笑了声,随即仰着脸,看着她的眼睛,对她招了招手,温和道:

「你快下来吧,若是皇后娘娘过来见你在树上肯定是会罚你的。」

仔细地说来,宋明昭一举一动端庄守礼,更知道自己要时时刻刻地做好宋二姑娘。

她年纪虽小,却是贵女中脾气最倔的一个。

宋明昭是绝对不想被罚,也不想被人耻笑的。

她厌倦了处处受约束的自己,可又不得不做众人眼中的名门贵女。

这种离经叛道的举动,万万不能传出去。

少女越想越怕,眼睛里都含了泪光, 冲树下人凶巴巴道:

「你不能告诉其他人这件事情。

「都怪你!」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 眼泪像雨水一样, 不停地滴落,少女啜泣着:

「你吓到我了, 我的鞋子也掉了下去,我现在下不去……」

显然, 少女的脾气并不算得上太好。

沈睿洵看着树上的少女哭得好不可怜, 也慌了神,傻傻地道歉,接着说:「你跳下来吧,我会接住你。

「别怕, 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少女还是有些害怕。

一方面男女授受不亲, 另一面便是沈睿洵清瘦的样子让她狐疑,男子到底能不能接住她。

等到远处浩浩荡荡的声音传来时, 她咬咬牙, 对树下的沈睿洵说:

「那——你、你可要接好我。」

随即, 她便闭上眼睛从树上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她被稳稳当当地接住, 心里也松了口气。

男子身上有着清冽的松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让她感觉都平静了不少。

可她被其他贵女戏耍得怒气还在,想起她们说她言行跋扈,她又开始生气起来。

她恼怒地从沈睿洵身上跳下来, 夺过他手里的那只和他格格不入的绣花鞋, 飞快地跑了。

少女跑得极快, 将身后的人也一并忽视掉。

「太子表哥, 你往那边看什么呢?姨母正在找你。」

一道略显娇弱的女子声传来,正是沈睿洵的表妹。

她顺着沈睿洵的视线看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过了半晌, 沈睿洵才轻轻地摇头, 回答她:「没什么。」

说罢,沈睿洵便和女子一起离去, 准备前往凤仪宫。

行至几步,那位太子又再次回头, 看向刚刚少女坐的地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轻笑起来。一路上, 正值及笄之年的表妹扭捏不已, 问着她的太子表哥是否知道宋小将军何时归来。

待问到心上人的消息后,女子也喜笑颜开,又问道她的表哥有没有属意的姑娘。

沈睿洵正要像往日一般回答, 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方才坐在梨树枝上那个明媚又有些骄纵的小姑娘。

他想,他原本倒真是没有什么心上人的。

或许,爱意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还想和她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他不想如父皇那般,他只想和小姑娘一人,做对简单的夫妻。

尽管这份爱意有些莫名其妙,突如其来又无声无息。

自小便聪慧过人的太子生平第一次反应如此迟钝,等到他的表妹开启了其他话题时, 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像是羞涩,也像喜悦,又像是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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