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结婚五年了,却始终怀不上一个孩子,更别说是儿子了。
我爸疯了似地到处求神拜佛。
这年有人给他们指了条明路,说是「抱女得子」。
我就是被他们抱来的那个。
很快我妈的肚子起了动静。
怪事也接踵而至。
01
在我到这个村子的第一天。
我就感觉到很奇怪。
这个村子里面没有女婴。
只能见到街边有些许妇人。
她们大多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眼神空洞无力。
日复一日地干着同样的农活。
她们互相也并不交流。
脸上也没有笑意。
看到我时。
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感觉到浑身不自在,当即便哭闹了起来。
「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然后我撒丫子就往村口跑。
没能跑几米远,就被领养我的男人逮住了。
他二话不说给了我一巴掌。
顿时我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哭什么哭,死丫头片子,这就是你家!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他顺带又踹了我两脚,把我从地上捞起来,抗回了家。
说这是家。
倒不如说这就是墙上搭了几片瓦砾,刚刚好能遮风避雨。
进了里屋。
我见到了我以后的妈妈。
和外面那些妇人一样。
但她见了我脸上散发出奇异的光,就像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一样。
「你从今天起就叫盼娣了。」
「我不要!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明珠!」
他们立马神色一变。
「我说你叫盼娣,你就叫盼娣!我现在是你老子,我说什么你都得听着,懂了吗?再敢说个不,我就打断你的腿!」
盼娣。
盼弟。
我在这个家唯一的价值就是保佑他们生个儿子。
他们也顺利怀上了。
也就在这时。
村头李叔家刚出生不久的女婴不见了。
他家的儿媳因为承受不住这个打击,疯了。
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02
怀胎十月。
我妈发动了。
她肚子此时此刻大得像一个西瓜,上面还布满了可怕的纹路。
只见她在床上疼得一脸惨白、满头大汗。
我爸也是焦急得不行。
「英子,你忍忍哈,我已经让人去请村里最好的稳婆了。」
我看着我妈的肚皮。
不停地变换着形状,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开肚子爬出来。
我看着只觉得害怕。
可我爸眼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期待。
「英子,你看,咱儿子这多有劲啊,生下来肯定健康得不得了,这下看村里谁还敢笑咱们没儿子。」
……
稳婆来了。
我的弟弟也平安降生了。
只是我瞧着,总感觉和普通的婴儿不一样。
他生下来并没有哭,任凭稳婆怎么拍打着他的背部也没有哭。
只是痴痴地望着。
众人都犯嘀咕。
莫不是个傻子。
我爸是听不得这样的话的。
都把她们赶了出去。
他怀里抱着我的弟弟,眼里全是温柔。
「不会哭又怎么样,这说明我儿子日后必定是个聪明娃,知道不让他老子操心,一群没见识的死婆娘,懂个屁。」
我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妈妈,此刻却无人问津。
……
「盼娣,把这拿去冰箱冻起,改天剁碎了给你娘包饺子吃。」
我爸递给我一个黑袋子。
我往里面一瞅。
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饺子?
我忽地想到我妈怀孕期间日日中午都要吃份饺子。
我爸却警告过我,不允许我偷吃,说是给我妈保胎用的。
……
我每日看着桌上的一小碟咸菜和碗里的白粥。
只能看着妈妈碗里晶莹剔透的肉饺子,不断地吞咽口水。
我猜那是猪肉馅的。
可是它又不太像,它太红了,在头顶悬挂着的黄色灯光的照射下。
红得瘆人。
后来,我才得知这东西叫胎盘。
可这村子里,新生儿都没多少,哪里来的这么多胎盘,可供我妈吃十个月?
03
怪事来了。
按理说这刚出生的婴儿,是一天一个样,可我弟这身体是一点没长,这肚子倒是越变越大。
可带去县上的医院检查,又说是没什么病,很健康。
于是我爸就把我弟带回了家好生养着。
这天在我妈喂奶的时候。
我突然发觉,我妈的身体好像变得越来越虚弱了。
明明每天也是喝着鸡汤滋补着。
可这脸色瞧着却好比生产那天。
弟弟的胃口也好像越变越大,对母乳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多。
……
这天在喂奶的时候,我妈突然一声惊呼。
眉头紧紧皱起,眼睛里出现了泪花。
我跑过去一瞧。
我弟弟竟然狠狠地咬着我妈胸口上的肉,像是马上要撕扯下来一样。
我也急了。
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让他松开。
就这样,在我面前,我弟真的将她胸口的肉撕了下来,吃了下去。
似乎还不够。
又将头探了过去,大口大口吸着流出来的血。
他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丝笑意。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有其他的表情。
我被吓得跌坐在地。
疼痛让我清醒过来,忙连滚带爬去找正在田里干农活的我爸。
但在我们赶回来的时候,我妈已经晕了过去。
我弟又恢复了成了痴傻的样子。
可他嘴角旁边的鲜血骗不了人。
我爸赶忙把我妈送去了医院。
村里也都传开了。
说王喜家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就会吃人肉,喝人血,怕不是个怪物。
04
待我妈醒过来时。
就马上死死拽住我爸的手。
「王喜!她回来了!她回来找我们索命来了!」
「谁回来了?」
「你的女儿啊!你的女儿回来了啊!」
什么女儿?
在领养我的时候这夫妇俩明明说的是从未有过儿女啊!
此时此刻我妈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干瘪的手上青筋突起。
我爸眼珠子一转,立马掐住我妈的肩膀。
「你在胡说什么?她早就死了!她不可能回来!」
我妈已经哭得不能自已了。
她指了指摇篮里面的弟弟。
嘴里断断续续。
「她给我、给我托梦了,她、她说她死得好惨,说她在地下好冷,那柱子钉得她好痛,她、还说,她要把我们一个个都吃掉……」
听到这话,我的汗毛顿时立起。
我的胃也变得躁动不安,开始疯狂翻滚起来。
我伸手捂住了嘴,生怕吐出来。
「胡说!」
我爸顿时站起来。
「刘英!她已经死了!本来就是她活该!谁叫她是个女娃!你别瞎想!不会出事的!我们儿子活得好好的,我明天就去找那神婆来给你驱驱邪。」
……
晚上,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了。
动弹不得。
一直有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在叫我「姐姐」。
「姐姐,我好痛啊。」
「姐姐,为什么你就能活下来?」
「姐姐,为什么我一出生就要被抛弃啊,为什么啊?」
我努力地挣扎,却逃脱不了这种感觉。
我想说不是这样的。
明明我也是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的。
她好像接收到了我的想法,突然我的手脚能动了,那股压制感没有了。
这应该就是「鬼压床」吧。
我从床上坐起来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
眼泪不自觉从眼眶里流出。
我似乎能感觉她的悲伤与怨恨。
她也似乎并不想伤害我。
05
神婆来了。
她的眼神有些犀利地扫视着我爸妈的房子。
「你们按我的方法做了没有?」
我爸有些心虚,却也还是频频点头。
「都是按您说的做的。」
她的眼神突然投向我弟弟所在的摇篮。
她快步走过去。
神色一变。
转头看向我爸。
「那如果是按照我说的做,那为什么这孩子如今会煞气缠身?你最好给我如实交代!」
我爸一听这话,立马「扑通」一声跪下。
瞬间老泪纵横。
「婆婆,您可要救救我儿子啊!我是按照您给的法子,这女儿我也领养来了,这胎盘也有在给我老婆吃啊!」
「只是这最初的胎盘……女婴不是夭折的……后面这个,我也是买来的……不知道来历。」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头更是不敢抬起来。
我的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你你你……」
神婆似乎是被气得不轻。
「你真是糊涂啊!本来这法子就阴险,你那日对我说你女儿是快不行了,我才把这法子教给你,你可倒好!不光是你,连我这老婆子都要折寿!」
「婆婆,我知道错了。你可真的要救救我家啊!死去的人我也救不回了,你还得看看我们这活着的人啊。」
听听这话,多么冠冕堂皇啊。
神婆哼了一声。
问道那饺子还有没有。
还有。
「那就都拿来,再准备一只公鸡。」
我爸便差遣我去冰箱里将那饺子拿来,他去准备公鸡。
我打开了冰箱。
即便是冻了这么久,这饺子颜色还是鲜艳极了。
我不知道这饺子到底要做何用。
我便偷偷将拿了两个放在冰箱深处藏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
可我就是这么做了。
那神婆拿了饺子,便将它掰开,拿出里面的馅,吃了进去,闭着眼细细感受。
嘴里还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咒语。
再猛的睁开眼,啐了一口将馅吐在了地上。
「你这胎盘不干净,不知道带了多少人命!」
我爸一听也一个后退步,跌坐在地上。
「我是从村头老李家买来的啊,他说他家媳妇刚好生了个女婴,就把胎盘卖给我了,我也没多想……」
06
原来如此。
所以村头李叔家失踪的女婴……
我已经不敢细想了。
胃里的酸水已经到了喉咙。
我捂着嘴快速转身去找了个角落吐了。
神婆这会拧着眉头,来回踱步。
「这刚出生的婴儿本就是极阴之体,如今……」
在她重重叹了一口气以后。
取来了那只公鸡,将剩余的饺子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待那公鸡将剩下的饺子一一啄食以后。
神婆便取了碗,让我爸杀了鸡,取血。
我爸手起刀落,鸡的脖子很快就流出了一股股鲜血。
不过是黑的。
只见神婆拿着血在纸上画了道符,让我爸把它贴在房间里。
再用这血在我弟弟眉心点了一道。
剩下的让我爸倒了去。
我爸连连称好,拿出早就备好的红包就要塞给神婆。
可神婆这次却没有要。
「你已让我这老太婆损了阴德,如今这红包我就不要了,只期望你家不要再生事端,好生照看你的老婆儿子吧。对了,切记,那只鸡就不要吃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行。」
说罢,神婆便离开了。
待那神婆走远后,我爸便提了那鸡进厨房。
「爸,刚才那老婆婆说这鸡不能吃了。」
「怎么不能吃?我说能吃就能吃,这还是我花了一百块买来的,正好给你妈补补身子。」
说到这,我只能祈祷真不会出什么事。
晚上那碗鸡汤,我妈连喝了两大碗,鸡肉也没少吃。
我爸也吃着吃着嗤笑两声。
「哪有那么邪门,都是那老太婆故弄玄虚罢了。英子,你多喝点,把身子养好,再给咱儿子喂奶,这还是得母乳喂,那奶粉又花钱又没营养,咱儿子最近都没怎么长。」
我看着弟弟,他还是看起来痴痴的。
虽然比出生时候长了点,但他肚子还是很大,好像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我总是心里感觉不安。
07
大抵是我爸想了想还是觉得咽不下那口气。
第二天就提着杀猪刀。
找上了村口李叔。
「李强,你给我滚出来!」
李叔从里屋出来了,见这架势也有点被吓到了。
忙问我爸这是作甚。
我爸冷哼一声。
便大声地问他,上次在他这儿买的到底是什么,他家就生了一个女娃,哪来的这么多胎盘。
李叔一听,神色马上变了。
连忙上前两步赔着笑脸。
「王喜啊,你看啊,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地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钱都退给你。」
我爸啐了一口,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看着李叔。
「强哥啊,你知道你这让我倒了多大霉吗?我告诉你,要是我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家没完。」
李叔一听这话也不乐意了。
也勾着嘴唇耻笑起来,还抬起手臂拍了拍我爸的脸。
「哟,王喜,你现在在这儿给我装什么好人啊。自己家老婆生不出来儿子,就去使那种邪气的法子,如今说什么报应,我看你家刘英应该吃得也挺舒心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女儿怎么死的。」
「应该在村东头给人家坐地基呢吧。」
说罢,咧开嘴大笑了起来。
这话可把我爸激,怒了。
他马上一个头槌,丢了手上的杀猪刀,就上去拳脚相加。
这动静也引来了周围的村民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直到村长赶了过来,才让他们停了手。
也不知道是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两人听后都闷不吭声。
就这样握手言和了。
我爸挂彩回了家,只是闷闷喝酒。
但我知道他心里必定是不服气的。
我想这村子里应该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08
这晚一夜无梦。
我本以为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早上起来去喂猪的时候。
猪圈里养的猪,都死了。
血都不知道被什么吸了去。
我看着这场面,突然想到被我爸随手搁置在厨房的鸡血。
那天他忘记了倒掉。
我这会儿跑去一看。
碗里干干净净。
我拿着碗出来,颤抖着出声询问。
「爸,这碗里的血是你倒掉的吗?」
「不是,你这死丫头问这干吗,没看到我在急别的事?」
「爸,这碗里的鸡血没人动,凭空就没了。」
这时候,我爸才停下来,往我妈的屋子里看去。
走进去,我妈还在床上,像是没醒似的。
可当我走过去,去摸了摸她的手,烫得可怕。
「爸!我妈在发烧。」
我爸也走过来用手探了探她的头,又反过来探了探自己的头。
推搡了我妈两下。
想把她喊醒。
「英子!醒醒!英子!」
突然,我妈猛地一睁开眼睛,掐住我爸的脖子。
「你为什么要害我?爸爸,我好痛啊,这地底下好黑啊,他们为什么都要往我身上浇灌水泥啊,为什么为什么?」
我妈的手劲突然变得出奇地大,我爸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
用尽全身力气甩了我妈一巴掌。
我妈头一撇又晕了过去。
我目光又投向摇篮里的弟弟,当看到全貌时。
我吓得捂紧了嘴巴。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嘴巴上还残留着黑红黑红的液体。
他突然又笑了。
他的肚子好像更大了。
我将他的衣服掀开。
「啊!」
「赔钱货你又在鬼叫什么?」
我爸也走了过来,探头看去,也被吓得连连后退。
「怎么会这样,那老太婆不是说那样就行了吗?怎么会这样?」
我看见了一张人脸,一张小孩的脸。
和弟弟一样,正看着我笑。
09
这晚,我爸嘱咐我,让我和我妈睡一个床。
方便照顾她。
他要连夜亲自去再把那神婆请过来。
我想起了我妈白天时候的样子。
微微摇了摇头。
「爸,我害怕。」
他对着我的头就是一巴掌。
「怕什么?那是你妈!还能吃了你不成?」
现在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虽然害怕,但现在也没办法了。
深夜里,外面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我妈吃了退烧药,这会儿呼吸还算平稳。
我躲进被子里,将头全部蒙住。
不断地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可当我刚一睡着。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这一次倒像是轻声在我耳边说话,我仿佛还能感觉到她吐出的气息。
我狠狠地把眼睛闭起来。
「姐姐,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妹妹啊。」
她的声音就像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一般稚嫩。
我在心里默默问她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声音又变得尖锐,极具攻击性。
「为什么?当然是想让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来陪我啊。你不知道我每天可冷了,还很孤单。其实,我也想和姐姐玩,可是你终究不是王家人。」
听到这,我的汗毛全部竖起。
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如果,我是王家亲生的孩子,那么现在……
她像是感受到了我的害怕。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姐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看我像什么?」
……
「看我像什么?」
说话的慢慢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没有。
我熬不住了,沉沉睡去。
可天蒙蒙亮的时候。
睡在一旁的妈妈突然有了动静,她好像起床了。
她要去哪?
我也慢慢起身,准备跟上去瞧瞧。
10
只见我妈好像丢了魂似地一直往村头走。
脚上也没穿鞋子。
我本来想叫住她,可是我更想知道她要去哪。
她进了村头李叔家的院子。
去李叔家做甚?
突然从李叔家院子里传来一阵躁动,还有鸡鸣。
它们似乎遭到了很大的惊吓。
有几只还朝门外跑来。
这也吵醒了李叔家的人。
里屋亮起了灯。
我探头过去,我妈正抱着一只鸡在啃食!
「谁啊?」
里屋的门打开了,出来的正是李叔。
他似乎眼睛有点不好使。
又走进了看。
这一看就不得了。
他马上朝屋里叫人,连滚带爬地朝屋子里跑去。
「出事了!出事了!来人啊!」
这会儿他们全家的人都被喊起来了。
我妈似乎也有所感应似的。
丢下手中血肉模糊的鸡。
冲着一旁的小房间走去。
打开门,是一个女人,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是李叔家疯掉的儿媳。
她脖子上套着铁链。
据说是因为上次她女儿死了,去我家闹事,所以就被栓了起来。
他们说,一个女孩儿,不值得。
李家人纷纷拿起了「武器」,慢慢地向我妈靠近。
「妈妈!」
我妈突然出声朝着李家媳妇喊,但是她的声音显然就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李家媳妇这下也抬起了头。
竟看着我妈,哭了出来,还伸手来迎接我妈。
「女儿,我的女儿,你回来了?」
两人顿时哭作一团。
所有人都被这状况整的不知所措。
「我的女儿,是谁?是谁把你杀了?」
我妈亲口说出了李叔的名字。
「李强!是李强!他把我偷走,又把我闷死,还把我剁碎,妈妈,我好痛啊。」
声音不大不小,李家人全都听到了。
李强现在面如死灰,细看他的脚下出现了水痕。
他被吓得失禁了。
「妈妈,我好痛啊,还有一个姐姐,她是王喜的女儿,她也是被害死的,我们俩现在每天都在一起。」
李家媳妇抚上了我妈的脸。
眼里是溢出的怜爱。
「我的女儿,你受苦了。妈妈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说罢,她又开始挣扎,想挣脱铁链的束缚。
可哪有那么容易挣脱,她便开始大声尖叫。
周围的邻居便又都被吸引了过来。
我妈这会儿又转过头,对所有人咧开嘴一笑。
抓着地上的鸡继续啃食起来。
有的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呕吐了出来。
眼睁睁地看着她将一整只鸡生吃完,还舔了舔手指。
就又晕了过去。
11
等我爸灰头土脸回了家。
便看见村子里的人都围在了李强家门口。
他便也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挤进人群里凑热闹。
「怎么了,怎么了?」
这一看不得了。
这地上被绑好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女儿和媳妇吗。
那时候村里人被我妈吓得不清。
直说我们家都是怪物。
「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谁允许你们把我老婆捆起来的?」
「王法?我倒是要问问你王喜!你用那邪门的法子,你老婆都疯成这样了,还敢来我李家闹事,你眼里有没有王法了!」
说话的正是李叔,他现在已经换好了裤子,神智也清醒了过来。
「我看就是你把我孙女害死了,你媳妇现在就是遭报应了!」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我爸听到这话,眼底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浑浊的眼珠子又一转。
「李强!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弄死了她,还把她的胎盘卖给我!」
李叔并没被唬住,倒是眼睛一眨,留下两行清泪,开始哀嚎。
「虎毒还不食子,孙女又如何,我还不至于狠心把她杀了,倒是你王喜,你家的女儿可是活生生被你杀死卖给别人了啊!」
周围的人这会儿开始群情激愤。
纷纷大骂我爸到底还是不是人。
其实他们有的看见了,有的没看见。
但是人性就是这样。
就是想掺和上两脚。
我爸这会儿黑着脸上去踹了我妈两脚。
我妈受了痛,悠悠地睁开了眼。
「怎么了这是?我怎么被绑起来了?」
我爸又给了我妈一脚,双眼赤红地叫骂着。
「怎么了?你个死婆娘还敢问,你在外面瞎说什么了?」
我妈只是哭喊着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李叔见情况,开口了。
「要么二十万,要么报警处理。」
我爸惊了。
本来他就没有什么证据,反而被李家倒打一耙。
可就算把全家家产都卖了,他也凑不到二十万。
他开始更加疯狂地殴打我妈。
12
闹剧一场,最后各自散去。
到了晚上,我爸冷静了,我妈也醒了,我将白天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他们听。
我妈听完马上去厕所呕吐。
吐出来的却是一股股的黑血。
她跪爬出来,抱着我爸的腿。
「王喜,怎么办啊王喜,神婆呢?你怎么没把神婆请来,她一定有法子。」
我爸颓丧着一张脸。
「她说我们是自作孽,就不要再搭上她老婆子一条命了。」
说罢,他狠狠锤了下桌子。
起身去厨房捣鼓了一阵。
又回到他们的卧房。
一碗水,一根筷子。
他将筷子立在碗里。
「死丫头,是你吗?」
只见他松开了手,那筷子不借外力,竟然直直地立在了碗中。
他见了这,手上拿起了砍刀,就将筷子劈成两段。
然后大声叫骂着。
「你都死了,还不放过我们家?来啊!看看是你硬气,还是我王喜命硬!」
我妈则在一旁啼哭不已。
「哭哭哭,哭什么哭,要不是因为你……」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人开始互殴。
一旁已经断掉的筷子此刻又竖立了起来,只有我看到了。
它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13
出人命了。
我妈死了。
嘴里被塞满了鸡毛,
我爸也变得疯疯癫癫,抱着我弟弟不撒手。
「来啊,我能杀你一次,我就能杀你第二次。」
就这样他嘴里一直重复地念叨这句话,时不时还痴痴地笑出声。
另外一只手提着杀猪刀,像是一直在防范着什么。
村子里莫名其妙死了人,这是大事。
村长上门来了。
进里屋看了看状况。
出门便叹了口气。
「这是冤魂索命啊,造孽噢,造孽噢。」
随口便吩咐着身边人速速将我妈下葬,以免村子里遭殃。
我走了上去,伸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不救救我爸吗?」
他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
「救,如何救?这就不属于我老头子管的事情了,况且自作孽,不可活。」
他拿起拐杖别开我,就要走掉。
我又继续拦在了他的面前。
「什么叫做孽,村长你难道没有包庇别人造孽吗?」
他听完这话眼珠子一骨碌。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这村里的妇女,是真的自愿嫁到这里的吗?」
我不止一次在村里看到她们被丈夫毒打。
还有李叔家对儿媳的态度。
她疯了也没有娘家人来过问一声。
我想,她们大多都是被拐卖过来的。
而且那日李叔和我爸之所以能够握手言和。
就是因为村长警告他们不要多生事端,这村子里没几户人家是干净的。
他们都想隐瞒这些事情。
他此刻被我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现下无父无母,你觉得你失踪了会有人来管吗?」
我对他一笑。
「索性就变成怨鬼,日日缠着你这老头便是了,你应该也不想像我母亲一样……」
他的瞳孔一收缩,我知道他怕了。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为我家请来了一高人。
作为交换,我将对这里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
14
那高人身上穿着灰色的道服,头发用簪子簪起,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我妈的尸体这会儿已经被放在了棺材里,还是保持那副样子,没人愿意为她收拾收拾,都说晦气。
那道长细细看了眼,又凑上去闻了闻。
走出来时,一直手拿把掐还一遍摇着头。
出来时便问我弟弟在何处。
我指了指旁边。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让我爸安定了下来。
他走过去,看了眼我弟弟肚子上的人脸。
转头问我。
「你爸是不是遇到了『讨封人胎』?」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一旁的村长这会儿出声开始解释了。
讨封。
就是传闻中有精怪即将修炼成人形时,会向过路的人讨封。
问:「你看我像什么?」
回答若是像人,精怪立马化成人形;若是像物像鬼,精怪修炼失败,日后必定上来报复。
道长继续解释,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旁的村长一眼。
「虽然你家作孽颇多,但是这些婴儿的怨气不足以造成如此大的伤害,可就是这精怪在其中作祟,倒是让这怨气都聚一处了,你家才会遭此劫难。」
「本来你家用了这旁门左道求子,日后必然会遭到反噬,可你爸妈又领养了你,可谓是福祸相抵,这才能让这孩子生下来。」
我点了点头。
所以那夜和我说话的不只是那婴儿的冤魂。
还有那精怪在作祟。
所以才一直问我它像什么。
「那道长你可有办法破解?求你,救救我弟弟吧。」
道长一脸惊讶。
「小友,你可知道为什么你会被这家人收养?若你这弟弟身体安康,你这后面的日子也是十分艰难的啊。」
我看着我爸死死抱在怀里的弟弟。
缓缓开口。
「可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降生不是吗?我也不想一出生就无父无母,看着我弟弟在爸妈的期待里降生,我很羡慕……」
我的声音逐渐哽咽,眼里含着热泪看着眼前的道长。
道长点了点头。
「小友你心思澄澈,心怀善念,日后必定会有福报的。」
我破涕为笑。
15
到了晚上。
院子里摆好了法坛。
道长嘴里念念有词,闭着眼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
再睁眼就看着我爸,应该是看着我爸怀里的弟弟。
「你修炼那么久,为何要再添杀孽,倒不如此刻罢手,再回正道。」
突然我弟哭了出来。
声音大得似要这十里八乡都要听见。
哭声也不知有什么魔力, 让听的人也为止落泪, 肝肠寸断。
我知道。
她是在向世人诉说她的冤屈。
她不明白为何要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此对待。
她恨。
哭声又变大了一些, 围观中有的人都捂上了耳朵。
我爸眼神刹那变得空洞。
手中的杀猪刀突然向自己的脖子开始移动。
道长见情况不好, 开始念口诀。
只见那杀猪刀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他们在博弈。
我冲过去, 将弟弟抱在了怀里。
我扒开他的衣服,抚摸上他大得不像话的肚子。
「妹妹,放过他吧。他已经疯了, 不要再添罪孽了, 如果有下辈子, 来当我真正的妹妹,姐姐一定会保护你, 不被你被别人伤害。」
哭声戛然而止。
我爸手上的刀也应声落地。
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弟弟的肚子也开始慢慢变小。
恍惚间, 似乎有一只小手,戳了戳肚皮, 我们之间像是定下了约定。
道长走了过来。
「那精怪倒也还算良善之辈, 只不过是因为你这村庄杀孽太重,它也想替这些死去的女婴伸一伸冤。」
我看着怀中的弟弟, 他的眼神也变得澄澈,不再痴痴呆呆。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
他则用他的小手抓住了我的手指, 并放到嘴里吮吸。
我想他大概是饿了。
16
这件事的最后。
我妈入土为安了。
可我并没有按照之前的承诺,对这个村子里面的事情保持缄默。
精怪尚且有良心,可这村子里的人却没有心。
他们竟然都用女婴为自家房子「打生桩」!
只为了确保建房子的时候事事顺利。
警察带走了村长、李叔一家还有我爸。
在走访调查过后。
警察在这村子里很多房子的地基中都挖到了女婴的尸体。
最后这婴儿尸体都被按号码排序。
等待收殓。
等到专业的收尸人过来时,见到这场景也无一不震惊。
人人都想骂上一句畜生。
也很痛心这么多的婴儿,就死于了残留的封建糟粕下。
那些被拐卖来的女性,也在警察的帮助下,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
她们以后也不会再受到身体上的折磨了。
可是心灵上的创伤会伴随着她们一辈子。
至于我爸,已经疯了。
这件事情也由于证据不足, 无法立案。
我爸就被放回了家。
而我弟弟。
我将他带去了孤儿院。
找到了院长妈妈,虽然我没有细说我的经历。
院长妈妈却抱着我痛哭了一场。
她看见了我身上突出的骨头。
随后带我和我弟弟去了医院。
不知为何,我弟的肚子摸着,似乎还是有什么肿物一般。
我有些不放心。
17
我被查出来营养不良。
而我弟弟, 肚子里确实有个肿物。
医学上称为寄生胎。
发病率在五十万分之一。
医生建议手术切除。
院长出钱给弟弟做了手术, 取出了那个寄生胎。
我向医院索要了那个寄生胎,又回到了那个村子。
家里的墙垣上都被贴满了符咒。
想必是村里的村民贴的。
我走了进去, 是许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破落不堪。
我去到厨房,打开冰箱,许是没通电, 冰箱早就不制冷了。
扑面而来一股臭味。
我将藏在冰箱深处的饺子拿出来。
它们竟然没有受到影响,还是红通通的。
我将它们带到了山上。
挖了一块土地。
将它们和寄生胎埋在一处。
还有几件婴儿穿的衣服。
希望她们能安息, 下辈子能投到一好人家里,开开心心过完一辈子。
……
就在我要走出村子时。
碰到了我爸。
他浑身上下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
「盼娣!盼娣!」
他看见了我, 还叫我的名字。
结果走近了,他还是痴傻着憨笑。
「我不叫盼娣,我叫明珠!」
说完,我转身就走。
只听见身后野兽一般的哭嚎。
人大概只有经历过失去, 才知道生命中弥足珍贵的是什么。
……
处理好一切。
我按照道长给的地址去寻他。
我准备拜他为师。
在我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之时。
「小友,你来了。」
我循着声音抬头便看见了站在顶上的道长,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
他好像早在见到我那一刻起就知道,我必定是要来见他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