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怀胎六月时曾被一条蛇救下。
出生后，村里的老人都叫我蛇胎女。
且说我十八岁时必须嫁给蛇仙。
这样，村里的子民才能得到长久的庇佑。
1
我娘怀我六个月的时候，我爹让她上山砍柴。
拖着笨重的身子，砍完柴下山的时候，已经天黑。
我娘脚一滑，竟然滑进了一个蛇窝。
密密麻麻的蛇从四周窜出来，恐怖极了。
我娘欲哭无泪，已经做好了被蛇吞噬殆尽的准备。
这时，突然出现了一条银白色的大蛇。
它嘶吼了一声，四周的蛇竟然全部退去了。
我娘顿时明白，是这条大蛇救了她。
于是她向这条大蛇磕了三个响头，便离开了。
顺利下山之后，我娘夜夜都能梦见这条银白色的大蛇。
大蛇似乎在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她听不懂。
不知不觉中，我娘已经怀了我十个月了。
可是迟迟没有生产的迹象。
我爹觉得这事奇怪，找来了村里的王神婆。
王神婆把完母亲的脉之后，神色复杂，问道:
「最近，你可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我娘便把那天被大蛇救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神婆。
「那就对了，这孩子要等十一个月才能生下来。」
听到这里，我爹急了，赶忙询问:「这是为何?这孩子为什么比寻常孩子要多怀一个月?」
可王神婆没有告诉父亲原因，「先好好准备生产吧，这孩子会很难生，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果然，等十一个月时，我娘要生产了。
生了三天三夜，流了好多血，大家都觉得我娘要不行了。
奇迹般的是，最后，我竟然自己爬了出来。
一同接产的王神婆，欣喜极了。
洗干净我后，就抱给产房外的我爹看。
我爹一看我是个女娃，脸马上就黑了，甚至都不愿意抱我一下。
王神婆叹了口气，「好好照顾这个女娃，她可是蛇胎女。」
我爹脸色一变，闪过一丝恐惧，「什么是蛇胎女?」
「她是被蛇仙大人救下的，待她十八岁时，必须送上山嫁给蛇仙，否则我们整个村子都会不得安宁，如若蛇仙大人对她满意，则会长久地庇佑我们村子。」
王神婆的这段话，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村里的老人都相信，年轻人则觉得有些荒诞。
不过，谁也不愿意拿整个村子冒险。
所以在我十八岁时，把我送上山，献给蛇仙大人。
这是他们的共识。
2
今年我十七岁了。
还有一年，我就要被送上山，嫁给蛇仙。
蛇仙之前救下我和母亲，我很感激。
可我很难想象，我该如何与一条蛇生活。
或者说，只是送上山，让蛇仙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面对这些未知的事情，我是恐惧的。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条银白色的大蛇，在对我说话。
可是我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第二天醒来，我马上去找了王神婆。
王神婆总是能解答我的疑问。
比如说，为什么大家叫我蛇胎女。
为什么我的脚踝处，有一条青色的印记。
为什么我总在月圆之夜浑身发寒。
而这次，王神婆告诉我:「这是蛇仙大人来提醒你，十八年约期将近，要准备好上山嫁给它了。」
听完后，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但我不能反抗，只能被迫接受，毕竟这是关乎全村的事情。
王神婆去找了村长，吆喝着全村的人一起给我准备嫁妆。
我是代表村子被献给蛇仙大人的，所以要村民一起准备丰盛的嫁妆，这样才能彰显村子的诚意。
我内心不禁发笑，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受村民待见呢。
小时候，因为我蛇胎女的身份，大家觉得我不详，不允许自家的小孩同我玩。
所以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个玩伴。
而我爹嫌弃我是个女娃，一年后，马上让我娘又生了个弟弟。
从小到大，我也没有得到过我爹的爱。
只有我娘，在我吃不饱饭的时候，会偷偷给我塞一个馒头。
在我连件蔽体的衣物都没有的时候，想方设法凑了些布，给我做了一件衣服。
可是她也是个可怜人，没办法保护我太多。
我爹喝醉了酒，不仅对我拳打脚踢，也会恶狠狠地打我娘。
就这样，我们娘俩一起挨过了十七年。
3
很快，我爹似乎也想起了我要嫁给蛇仙这件事。
他从来不在乎我的死活，忽略我的存在。
难得的，他去找了王神婆，想要试着联系蛇仙。
「王神婆，我们穷苦家庭养大一个女娃也不容易。可否麻烦您，帮我们联系一下蛇仙大人，讨要一些聘礼呢?」
王神婆听完我父亲的请求，皱了皱眉，「可是蛇仙大人当年救下她们母女，本是你们欠下的，如今来还。怎可还去问蛇仙大人索要聘礼呢?」
可是，我爹满不在乎，「柳青青她个赔钱货是风风光光嫁出去了，可我儿子还要讨媳妇，我们收点聘礼怎么了?就麻烦王神婆帮我们家传达一下吧!」
王神婆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第二天，我家的院子里就出现了六头羊，六头牛，以及一箱的金银珠宝。
箱子上贴了一张红纸，上面用墨色写了几个大字:
「下月初八，风光大嫁。」
下月初八，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所以，这是蛇仙大人的聘礼。
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金银珠宝，我爹和我弟都高兴坏了。
甚至还挑了一块金子，用牙咬了咬。
我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们，只觉得滑稽可笑。
4
这时候，我娘把我叫进了屋子。
她从最顶上的小盒子里，拿出来了一个布包。
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是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
她把镯子套进我的手腕里，摸了摸我的头。
「青青，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个镯子，是你外婆留给我的，娘现在把她交给你，你要保管好。」
我轻轻地摸了摸这个镯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娘，这么重要的东西，不留给弟弟的媳妇吗?」
突然，我娘将我抱紧，泪如雨下。
「青青，都是娘亏欠你太多。只希望以后，你能好好活下去。」
听到娘这样说，我也忍不住哭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她是这个家里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家的院子里又多了好些物件，都是村民送来的。
除了献给蛇仙大人的礼物，村民还为我准备了一件红嫁衣，说是村子里最好的绣娘绣的。
他们还说，如果不是因为我要嫁给蛇仙大人，这辈子我也穿不了这么好的嫁衣。
嫁衣确实漂亮，上面还绣了两条交缠的蛇。
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5
下月初八，来得很快。
我穿上了村民准备的红嫁衣，坐上了花轿。
来了八个年轻有力的村民，准备把我抬上山。
一路上，还有村民在演奏音乐。
不似平常女子出嫁那般的喜乐，听起来有些奇怪。
王神婆说，这是蛇乐，蛇仙大人喜欢的。
天逐渐黑了，人们把我抬到了一个大洞门口，便赶紧离开了。
而我坐在花轿里面，不敢动分毫，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约莫半炷香后，有一条银白色的小蛇，窜进了我的花轿。
我害怕极了，只见它向我吐了吐蛇信，似是在笑。
它好像是想要引我去一个地方，我也的确跟了上去。
我随它进了大洞里，只见四周都拉满了红色的布。
喜庆的装扮，与阴森，凄冷，寂寥的环境格格不入，更显诡异。
大洞里，冷气满布，大雾四起，我甚至看不清前方的事物，害怕与恐惧充斥着我，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待大雾散去，前方隐隐约约才显现了出来。
在用石头修筑的座椅上，盘踞了一条银白色的大蛇。
我想，这就是我要嫁的蛇仙大人了吧。
转眼间，我又看见蛇仙大人旁边立了一个少年，似是和我差不多大。
他们俩似是能对话，一直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蛇语。
正当我疑惑时，那个少年向我走来。
面庞英俊，气质翩翩，一时我竟看入了迷，直到他开口对我说:
「你太瘦弱了，明年再来吧。待天亮之后，你就可以下山离开了。」
我不敢置信，看了看少年身后的蛇仙大人。
只见它冲我点了点头，似是肯定，便合上眼睛休息了。
于是，我一个人缩到大洞边上，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害怕与恐惧还没退散，也不敢睡觉。
过了一会，少年又向我走来，手里还拿了一个果子。
「饿了吧，吃点，垫垫肚子。吃完就好好睡觉，没事的。」
我收下了果子，有好多问题想问他。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询问，他已经坐回了蛇仙身边，我只好作罢。
第二天，天一亮，蛇仙大人真的放了我。
我顺利地下山了。
6
我回到了村子里。
可是村民们都不高兴。
觉得我被蛇仙大人嫌弃了，是不祥之人。
还觉得我会影响村子的气运，使村子不再被庇佑。
人们见到我，「敬」而远之，避之不及。
我又去找了王神婆。
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
王神婆却不嫌弃我，只是说：「蛇仙大人这样做，是有他的道理的，不必过于担心。你早些回家去，好好将养着。」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揣摩那段话。
蛇仙大人说我瘦弱，是担心我的肉不好吃吗?
可是就算我再在家养一年，还是吃不到什么肉的。
到家之后，我爹又开始咒骂我:
「你这个败家女，赔钱货！」
「嫁都嫁出去了，还能被退回来，真丢我们柳家的脸!」
「还要影响我们村子的气运，真晦气，我呸!」
......
随即而来的，就是又不让我吃饭。
不过没关系，这些事情，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只是长不胖，蛇仙大人可能只能少吃点肉了。
半夜，我听见有人在敲门。
打开房门，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五六个果子。
就和昨天，那个蛇洞里的少年给我的，一模一样。
难道是蛇仙大人送来的吗......
不等我想太多，我赶忙捡起来吃了，至少可以填饱肚子。
家里又开始贴满了喜字。
原来，是我弟要成亲了。
我在院子里喂鸡鸭时，我弟溜进了我的房间。
拿走了我的那件红嫁衣。
他说，「反正你都嫁不出去，穿这么好的嫁衣也不配，还是留给我的新娘子穿吧!」
我想要上前抢走，但被我父亲踹了一脚。
很明显，在这个家里，我没有任何做人的权利。
那就随他去吧。
7
然而就在我弟成亲的前一天，出事了。
早上，我还看见我弟摸着那件红嫁衣，高高兴兴的。
说马上就可以娶到媳妇了。
晚上，那件红嫁衣竟然穿到了村子里的一个寡妇身上。
那个寡妇在村子里游走，眼神迷离。
村里许多人都看见了。
好事者去告诉了我弟的准新娘。
准新娘很不高兴，直接冲到了那个寡妇的家里。
推开门之后，俨然看见我弟和那个寡妇在同一张床上。
不着寸缕，颠鸾倒凤，旁若无人，似是中了邪......
准新娘气极，当晚就和我弟退了婚。
可是我弟似乎毫不在乎，继续和那个寡妇亲热。
直到第二天，他好像才回过神来，在家里大哭大闹。
但是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做错了。
而且木已成舟，现在也没有挽回的办法了。
爹娘都在好声好气地劝他别难过，留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洗碗。
突然，他抢过我手里的碗，向地上摔去。
碎片四溅，瞬间划伤了我的脚踝，见了血。
接着，他又踹了我一脚，我摔倒在地上。
他眼里充满了愤怒与恨意，指着我的鼻子,「你说，是不是你在那件嫁衣上施了妖术?！是不是你在故意害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只能疯狂地摇头。
我爹听见了我弟的猜测，也觉得是我祸害的，上来对我拳打脚踢。
一边动手，一边动口:「你这个贱人，见不得你弟弟好是不是?！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生了你这么个祸害!」
最后，是我娘用身体护着我，才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半夜，我浑身都很疼，睡得迷迷糊糊。
突然感觉到，有一丝冰凉的触感，好像在抚摸我的伤口。
我努力想把眼睛睁开看看，却怎么也睁不开。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我身上的伤都好了，竟然一点也不疼了。
床头还放了一瓶药，一个鸡腿，以及几个果子。
难道，是他吗......
8
我弟自从娶亲失败后，成天都很堕落。
酗酒，赌博，打架，无恶不作。
半年前，蛇仙送来的那箱聘礼，已经快被他输得差不多了。
我娘管不了他，我爹又很宠着他，所以愈加无法无天。
有一天，家里的钱已经被他输光了。
可他并不罢休，在家里面翻箱倒柜地找钱。
一不小心，他打翻了我娘放在最顶上的那个小盒子，里面掉出来了一只金簪。
眼疾手快，他马上捡起来那只金簪，准备拿出去继续赌钱。
我娘看见了，跪在了他的面前，哭诉道:
「儿啊，那是你外婆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你可不能再拿去赌钱了啊!」
可是我弟毫不领情，无视我娘的祈求，准备离开。
没办法，我娘只好抱住他的一条腿，拖着不让他走。
没想到的是，我弟一脚把我娘踹开，还骂了句「死娘们」，然后就跑走了。
我娘脑袋正好撞到了桌角上，流了好多血。
看到这一幕，我害怕极了。
赶忙跑上前去，查看我娘的状况。
一探鼻息，没气了。
我娘死了。
被我弟害死的。
9
我穿着孝衣，在赌场找到了我弟，他正玩得不亦乐乎。
我直接走上前去，打断他：「娘死了。」
他不以为然，甚至还轻笑一声，「一个臭娘们死了就死了，和我说干什么?！」
我沉了沉气，继续说:「娘是被你害死的。」
「哦。」
「你现在和我一起回去，给娘守孝。」
「不回去。」
我还准备说点什么，他直接冲我大吼：「快滚，别在这妨害老子找乐子!」
......
最后，我还是一个人回去的。
到了晚上，我娘的灵前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爹早就回房间呼呼大睡了，我弟不在乎，他也不在乎。
我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
我爹其实也不喜欢我娘，只是看在她能给他生男娃，还能给家里干活。
所以对我娘，要比对我好一些些。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恨我爹。
如果不是她让怀孕的娘，一个人上山砍柴。
娘就不会掉进蛇窝，我也不用嫁给蛇仙大人了。
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总是在埋怨我们。
自我记事起，我爹，我弟，就经常对我们娘俩颐指气使。
他们俩是这个家里的大老爷，而我们是丫头，是奴婢。
现在，我娘死了，他们爷俩都不在乎。
甚至连守孝，都不愿意来。
我想着想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突然，一阵风刮来，还带有一丝寒气。
一张白纸，翩翩然然地飘到了我的面前。
上面写有几行飘逸的小字：
「四月初八，蛇女再嫁。携弟上山，为母报仇。」
我知道，这是蛇仙大人要帮我了。
10
我清楚，我爹只会愈加纵容这个弑母的魔鬼。
村子里的人，就更不会在乎我娘的死活。
在这里，女人只是工具，是物品，毫无尊严和地位可言。
如果我想为我娘报仇，让我弟受到应有的惩罚，那只能通过蛇仙大人。
可是，如何把我弟哄骗着和我一起上山，是个难题。
百般思虑后，我心生一计。
赶忙去赌场找到了我弟，从人群中把他拉了出来。
他很不耐烦，「臭婊子，又找老子干啥?小心我连你一起弄死！」
我没有理会他的暴躁，开门见山，「下月初八，我又要上山嫁给蛇仙了。蛇仙说可以送你一个貌美如花的老婆，但是你要先陪我一同上山去叩谢蛇仙，你可愿意?」
听到这里，只见我弟眼里发光，他赶忙就答应了下来。
色字头上一把刀，可惜这个蠢货永远也不会懂得这个道理了。
我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现在拉上他和我同归于尽，也挺好的。
我就拽着这个混蛋一起下黄泉，去找我娘赎罪。
这些事情，我爹毫不知情，我也不打算告诉他。
他就是个冷漠的旁观者，无情无爱。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但是因为他的冷眼旁观，又是把什么都做了。
11
还有七日，就是四月初八了。
是我再嫁给蛇仙的日子。
一向寂冷的村子，又突然热闹起来。
村民到处张灯结彩，彷佛每家每户都有喜事。
而我的内心，只剩下了平静。
夜半时分，蛇仙又入了我梦中。
喃喃地，它好像在对我说话，可我听不懂。
但我的大脑里，有一个强烈的意识。
第二天醒来，打开门，外面果然放了东西。
打开外面包裹的布，里面是一件红嫁衣。
所以，蛇仙是知道，我的红嫁衣被我弟抢走了，所以又给我重新准备准备了一件吗?
嫁衣上绣的，不再是两条交缠的蛇。
而是如寻常女子那般，鸳鸯孔雀，凤戏牡丹。
一针一线，用金丝勾成，精美极了。
突然，我内心涌上一股股暖意，好像嫁给蛇仙，也不算太差。
12
再次出嫁的这日很快就到了。
依然是来了八个年轻有力的村民，抬我上山。
而我弟，就作为送亲使，走在出嫁队伍的最前方。
等到了蛇仙洞口，天又黑了，八个村民赶忙离开。
这一次，我不再需要小蛇的指引。
直接带着我弟，进入了蛇仙洞。
洞里依旧冷气密布，大雾漫天，气氛诡异。
突然，前方好似有一位女子，扭动着婀娜的身姿，缓缓起舞。
我弟也看见了，直接上前抱住那位女子，耳鬓厮磨。
而我却看见，那名女子露出了蛇牙，趴上我弟脖子上吸血。
可他却全然不知，一味地沉迷在情欲的欢乐之中。
接着，四周窜出来了几百只细小的银蛇。
它们好似有既定攻击目标一样，直接绕过我，向我弟爬去。
一时间，我弟的耳朵，鼻孔等各个部位，都缠满了蛇。
他好像才反应出来，开始大声呼救。
可是这里没有人救他，我本来也是想要他死的。
下地狱吧，去给咱娘赔罪。
不出半炷香，银蛇已经把我弟吞噬干净了。
我以为，现在该轮到我了，可是它们却四散退去。
我愣了神，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愕然间，我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他从背后抱住我，脑袋搭在我的肩上，舌头还伸出来舔了舔我的耳垂，然后喃喃开口道:「青青，成功报仇了，开心么?」
我赶忙回身，转头一看，竟然是去年的那个蛇洞少年。
13
我是要嫁给蛇仙的。
这样不妥，所以立马推开了他。
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失落，被我捕捉到了。
我也多么渴望拥有一段正常的爱恋。
可是我欠了蛇仙那么多，人是要懂得感恩的，所以我不能。
逐渐地，大雾四散，蛇仙出现了。
它仍然盘踞在那个座椅上，懒洋洋的，好似刚睡醒。
这一次，我鼓起了勇气，走上前去。
我解掉了衣带，一件又一件的衣物滑落。
最后，我开口道:「蛇仙大人，你吃吧。」
一阵风刮起来，我的衣物又完完整整的回到了我身上。
我不解，疑惑地看着蛇仙。
它突然立了起来，开始同我讲话。
我依然听不懂蛇语，但我的意识里可以听懂它的语言，这一直都是我们的沟通方式。
「孩子，当年我救你一命，这是你欠我的。」
「十五年前，我徒儿救我一命，这是我欠他的。」
「我是让你嫁他，而不是嫁我。况且，你的嫁衣都是我徒儿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你怎可辜负他?」
原来，竟然是这样......
我看向那个洁白的少年，身上总透露着寒气，却反倒叫我安心。
内心，也有一丝丝抑制不住的欣喜。
沉思了几秒，我赶紧回话:「感谢蛇仙大人，小女明白了。」
蛇仙又继续说:「我并不是什么蛇仙，只能算是个半仙。待你们今晚成亲之后，就速速下山，离开村子，去游历人间，多帮我积德行善，助我早日升仙吧。」
14
我和少年入了洞房。
未经人事，我很害怕，甚至开始发抖。
他看我这样，没有勉强我。
拍了拍我的背，让我安心睡觉。
我很快睡着了，睡得很安稳，比从前十九年都要安稳。
第二天，我们告别蛇仙之后，就下山了。
路过村子时，我还是回去悄悄看了眼我爹。
他就坐在我家门口，盼着，望着。
应该是在等我弟回来，可是我弟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这一辈子，就盼着这个男娃。
为了这个男娃，他做错了好多事。
可惜了，男娃最后没有成龙，而是变成了一条臭虫。
我没停留多久，就和少年一起离开了。
蛇仙大人说，蛇的攻击性太强，罪业深重。
所以，他一直都不能顺利升仙。
而我们游历人间的任务，就是阻止一些坏蛇残害人类，为蛇仙大人积善成德。
我会的不多，只能帮少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他从小就跟着蛇仙大人，所以会了许多控制蛇的术法。
得闲的时候，他会教我学习术法，温柔且耐心。
渐渐地，我们已经很熟悉了，可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于是开口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声音清冷，开口答道：「白白。」
「好巧啊，我叫青青。」
......
正所谓，清清白白在人间。
15
不知不觉间，我和白白已经在外游历了一年。
一年间，我们帮助各地的百姓收服了许多作妖的小蛇。
日子越来越好了，每天我都很开心。
除了月圆之夜那天。
由于我蛇胎女的身份，每到月圆之夜，身子还是恶寒难忍。
白白总是彻夜的照顾我，甚至用身子给我取暖。
今夜，我又在发寒，他从背后搂住我，开口说:
「青青，我们要个崽吧。师傅说，生完崽，你就不会再难受了。」
我不害怕白白，自然也不抗拒这件事。
一个月后，我有了身孕。
再到月圆之夜，我果然不再发寒了。
躺在床上，我突然想给我们的崽取个名字。
「白白，你姓什么呢?咱们崽子又姓什么?」
「我跟你姓柳吧，咱崽子也姓柳。」
我一时间又红了脸，不知道这样是否合适。
白白则继续解释道：「柳本来就是蛇族的大姓，师傅其实也姓柳，所以这个姓氏与我们颇有渊源，合适的。」
恍惚之间，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在话本上看到的一句话:
柳姓蛇族，盘山为王；庇佑四方，福泽绵延。
( 正文完 )
【柳白白视角】
1
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
五岁时，我在山上挖野菜吃。
看见了一条银白色的大蛇，非常漂亮。
但是它受伤了，肚皮底下全是血。
于是我找来了止血的草药，给它敷上。
还寻来了一些果子，让它果腹。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到大都不怕蛇，也没有蛇会来伤害我。
就这样，我救了这条银白色的大蛇一命。
它伤好后，带我回了他的蛇洞。
这里时常有村民送来鸡鸭供奉，我不用再去费尽时间和精力找野菜吃，便留了下来。
大蛇从不介意我吃它的贡品。
因为它只吃素，这很奇怪。
后来，我渐渐发现，我可以和这条大蛇对话。
原来它是村民供奉的蛇仙，也是这座山的山神。
神仙是不会吃生灵的，所以它只吃素。
可惜因为蛇的罪业深重，它升仙失败，只得做半仙。
它收了我做徒弟，我也就这样陪在它身边，与它相依为命，一晃就是十多年。
2
我十九岁时，师傅说要给我讨个媳妇，也就是青青。
我悄悄溜下山，见到了青青，是一个瘦弱娇嫩的小姑娘。
她水灵灵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没过多久，他爹来讨要聘礼。
我搜罗了一箱子金银珠宝，还有牛羊，送了下去。
听说，他爹嫌弃她是个女娃，这么多年以来，对她很不好。
我以为这样，他爹能对她好一点。
没想到，我们成亲的时候，她还是那副瘦弱的样子。
并且，她很害怕我和师傅，一直在发抖。
我不想勉强她，更不想惊吓到了她。
和师傅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还是先让她回去。
再给她多一点的时间，来接受，适应这一切。
一年里，我一直在观察她，可惜她日子过的还是不太好。
所以，我经常送些果子，鸡腿给她。
只希望她可以吃好一点，长胖一点，开心一点。
我知道，她弟弟把她的嫁衣都抢走了。
从小到大，青青过得水生火热，罪魁祸首之一就是她弟。
既然那么喜欢抢姐姐的嫁衣，那就穿上吧。
穿给全村人都看看。
青青不高兴了，大家都别高兴。
然后，我又自己亲手绣了一件。
上次的嫁衣上，绣得全是蛇，小姑娘应该不会喜欢。
所以我查阅了民间的资料，看了许多嫁衣的图。
上面尽是写鸳鸯，孔雀，牡丹......
我照着绣了，只希望她能喜欢，能欢喜。
3
有一晚，我去偷偷看她的时候。
发现她穿着白色的孝衣，守在灵前。
原来，她娘死了。
这个家里，唯一对她好的人，死了。
还是被她弟弟害死的。
我知道，她一定很恨，可是她没有办法。
偏心的爹，冷漠的村民，丑陋的民俗。
没有人会帮她为母亲报仇。
但我会帮她。
所以我写了一封信给她。
让她在成亲的那天，把弟弟带上山。
我会送给她一份很好的新婚礼物。
帮她娘报仇雪恨。
她也很聪明。
清楚知道自己弟弟的弱点。
成功将弟弟带上了山。
他弟弟这个蠢材。
一看见女人就像着了道。
抱着女蛇妖又亲又啃。
自己被吸血了都全然不知。
而那些从四周爬出来的银白色小蛇。
是师傅豢养的灵蛇。
喜欢吃为非作歹的人的血肉。
所以，当弟弟出现在洞里的时候。
那些灵蛇从四面八方来，绕过青青，直奔恶人。
最后吞噬干净，吃饱喝足，就满意魇足地退去了。
青青就在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大仇得报，我知道，她是欣喜的。
迫不及待地，我上前拥住了青青。
又香又软，我没忍住，舔了舔她的耳垂。
青青好像是被我吓到了。
所以推开了我。
原来，她一直以为她要嫁给蛇仙大人。
可是人蛇殊途，如何成亲?
待师傅说明情况后，她欣然接受。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愿意给我时间，给我机会，就是最好的了。
当晚入洞房的时候，我知道她害怕。
所以我没做什么。
只是简简单单地，轻轻抱着她，知足地入睡了。
4
后来，我们一起下山游历，为师傅积德行善。
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感情逐渐升温。
她更加依赖我，我亦更加怜惜她。
每当月圆之夜，我看见她发寒，痛不欲生的时候，我就很难过。
村里的王神婆说，这是蛇胎女应受的诅咒。
可我不忍心，托梦去询问了师傅，得到了一个解决的法子。
师傅告诉我，青青为我诞下一子。
这个诅咒便可以解除了。
我将这件事告诉了青青，她并不抗拒。
很快，青青怀孕了。
我很高兴，她也很高兴。
还在兴致勃勃地和我商量，给孩子姓什么，取什么名字。
突然间，我就想到，我的父母连名字都没有给我留一个。
就连白白这个名字，还是师傅给我取的。
清清白白，甚好。
虽然我无父无母，但我的人生还是幸运的。
小时候，遇见了师傅，使我顺利长大。
现在，我又有了青青，与爱的人相伴一生。
马上, 我们又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青青的诅咒也解除了。
我们一家人, 快快乐乐, 幸幸福福的。
我虽是失去了一些东西，却又得到了好多。
所以, 我很知足。
5
不知不觉间，青青已经怀胎九月。
我们提前找好了产婆, 随时准备接生。
以防万一, 还特地回村里请来了王神婆。
没想到，生产之时，依旧十分困难。
足足三天三夜，才把孩子生下来。
就像青青的娘当年一样。
王神婆说, 这是蛇胎女必须要经受的。
我看着青青生产后虚弱的样子, 万分心疼。
不过结果还好，母子平安。
我们给这个孩子取名为:柳风。
没想到的是, 这个孩子的脚踝处, 也有一处青色印记。
青青害怕极了, 担心自己的诅咒会传给儿子。
可到了月圆之夜那天。
风风一点事情也没有, 还乐呵呵的，一直在笑。
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是了。
青色印记是老祖宗留给女娃的诅咒。
也是蛇胎女的标记。
风风作为男娃, 是不会被诅咒的。
说是女子不中用，理应被送上山，献祭给蛇仙。
而男子身强体壮, 是家中的顶梁柱, 离不开, 所以只诅咒女娃。
但事实究竟如何, 在这样的社会，无人在意。
多可笑，就连这种恐怖的诅咒, 都要以性别为枷锁。
不过没关系, 那些黑色的，昏暗的, 早就离我们远去了。
现在，我和青青只想守着风风。
希望他平安, 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人。
6
风风十八岁的时候。
已经升仙的师傅为他寻了一门亲事。
是这个世间上最后一位蛇胎女。
她叫菁菁。
菁菁的父母都死光了。
所以师傅直接把她送来了我们家里。
这位蛇胎女看起来很拘谨。
娇小可人，且带着青涩与生怯。
宛如青青当年的模样。
风风很喜欢她, 对她很上心。
还学着我, 为他的准新娘绣了一件红嫁衣。
于是我们精心地操办了一场婚礼。
风风光光地，让那位蛇胎女嫁进了我们家。
不久后，菁菁怀孕, 生产。
也是经历了三天三夜，才生产下来。
风风在产房外，既焦虑，又害怕。
直到听到产婆说，顺利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他才松了口气。
可是，听到有个女娃时，我和青青的心突然就悬了起来。
青青赶忙进入产房，前去查看情况。
结果不管男娃女娃, 脚踝处都已经没有了青色印记。
月圆之夜时，也没有被诅咒的人需要遭受痛苦。
我们知道，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蛇胎女了。
那些流传下去的。
只是关于蛇胎女的故事。
（全文完）
作者:今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