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唯一存活的女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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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们村唯一活下来的女婴。

但我们村里的女婴不是被扔掉、丢弃、溺死的,

而是养到百日,然后像杀猪一样放血烹饪,最后化作一碗肉汤,成为饭桌上男人的菜肴。

1.

俗话说:吃什么补什么。

在我们这个几乎隔离于世的村里,村民十分信奉这句话。

所以不少家庭会留着新生的女婴,养到百日,然后像杀猪一样放血烹饪,最后化作一碗肉汤,成为饭桌上男人的菜肴。

我叫盼娣,从小爹就说我是个赔钱货:「要不是咱家穷,没人干活,老早宰了她了。」

每过几年春末夏初,村里的男人就会出去,将他们的妻子和孩子锁在屋子里,而他们的儿子则每天给她们一碗饭吃。

「刘子,你家这个这么多年不下蛋,还干不干生意。」

「得多少钱啊?」

「五千,看在咱亲戚一场,我给你便宜点,别人我都要八千。」

我爹摆摆手:「太贵啦,明年吧。」

我娘在屋子里听着,不敢出门,她捂住我的嘴,也不让我出门。

等我爹下地干活了,她拿出笔在纸上写着几个字。

我不认字,我看不懂。

等我爹回来,我娘颤颤的找他说:「孩子她爹,我今天看盼娣描着门帘的字还不孬,你说练练能不能让她写字,给家里卖钱,我听说李二家那小子光给村长写几个字,就挣了几百块嘞。」

我爹瞄了一眼纸,然后看也不看:「你随便。」

我娘压着嘴角的笑容,给我爹掖了掖被子:「那你先睡着,我去跟她说。」

从那以后我娘就逼着我写字,我们家里穷,不准备给我买纸笔练字,我娘专门了掰了根树枝,让我去后院等她。

我每天早上跟娘一起干活,中午吃完饭,娘就教我写字,练完字再干活等爹回来吃晚饭。

时间就这样过了很久,马上就要入冬了,那批出去的男人回来了。

还带着一群女孩子。

我去村口看了他们破旧的面包车,她们脸上脏兮兮的,但是皮肤很白,有和娘一样的气质。

不等我多看,娘就拉着我赶紧走了。

现在已经冬天了,娘除了教我写字,还教我数字和外语,明明我都用不上。

她给我出题,我做完题她总是很高兴,因为我都对了,高兴完了她又开始哭,还怕吵到爹睡觉偷偷哭。

不等开春,村里有个新媳妇跑了,全村的男人拿着手电上山去寻。

2.

我娘问我:「你怕不怕?」

我摇了摇头,娘抱紧了我,她说:「如意,我的如意……」

我有名字了。

不久,山上寻到一些断肢残臂,人们直骂晦气。

尤其是那个姑娘的准丈夫:「我艹,花了那么多钱买了个死人,我呸。」

过了几日,村西边老李家的小儿子死了,他家想给他配阴魂。

他们找到了我爹,我爹不愿意,他们价钱出少了。

我爹说:「前头山上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他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刘家小儿子结婚那天,两口棺材上绑着巨大的红花,停在正屋中间。

我娘说要停好几天,让我别去看。

结果刘叔的二儿子死了,死在正屋,就趴在那棺材上,手死死地勒着脖子。

第二天,配阴婚那姑娘生前的丈夫,也死了,死样和刘叔家二儿子一模一样,手紧紧地勒着脖子,全都趴在地上。

隔天村里来了个外人,那模样像极了娘说的唐僧,娘说那是和尚。

他神神叨叨地,看见我两眼放光,随后指着我和那小刘爹说了些什么。

我娘拉着我,把我藏在身后,但我还是被拽了过去。

「男女两童着白衣,戴红花,上香,在馆前守上七夜。」

我不懂为什么,但我晚上不能跟娘一起睡觉了。

我爹给了我一套白色的衣服,他笑着对娘说给我换好,娘颤颤巍巍像是马上要哭了,最后娘给我戴了一朵红花。

花很漂亮,我本来应该很喜欢。

但是娘不高兴,我也不喜欢这花了。

裤腰里硬硬的,是我娘换衣服的时候,塞给我的一个项链,她说让我藏好。

我爹把我带到门口,旁边站着的还有李叔家小儿子。

我们俩穿得一模一样。

到了村西头刘家,刘叔把我们带到正屋。

让我们学着他的样子跪下,上香。

随后给我们一人一个垫子,让我们在这里睡一觉:

「就睡一觉就行,有人敲门也不用开,屋里的东西别吃听到了吗?」

我不喜欢李叔儿子,他也不喜欢我,他说我是怪物,村里没人喜欢女婴。

我拿着枕头靠在西边的墙角坐下,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不能开!」

我朝李叔那儿子吼着,然后把他推在地上。

「你凭什么管我,你跟你娘一样迟早被卖了。」

我跟他打了起来,门口的敲门声愈演愈烈,已经演变成撞门的趋势。

「砰砰砰!」是棺材,棺材在动。

我吓得不敢出气,李家那儿子也怔怔地站在原地。

棺材盖一开一合,被上面绑着的红绸按着,这才不能彻底打开。

不知响了多久,撞门声音消失了,棺材也不动了。

我躺在地上睡着了。

第二天,刘叔打开门,叫醒我们,又给了我们一把香,让我们跟昨天一样去上香。

3.

我朝贡台走过去,垂着头却瞥见一个在地上爬行的婴儿,我慌忙被绊住脚,摔在地上,香断了一根。

婴儿也不见了,我不敢告诉别人,匆匆把剩下的香上了,把那节断香埋在香灰里。

到了晚上,我们依旧被关在屋里,我闭上眼睛不敢抬头。

这回门不再敲了而是直接撞击,棺材砰砰作响。

我摸了摸裤腰的项链。

我想娘了。

「咣!咣!咣!」

除此之外还有指甲划门的声音,婴儿的哭声,婴儿的嬉笑声交织混杂。

感觉耳朵像被针刺一样疼痛。

我睁开眼,却看见一堆粉色的皱巴巴的婴孩,他们绕着棺材爬,有的已经爬到红花上。

李家那儿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晕死过去了,还有两个婴儿在他身上嬉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脑一片空白,止不住地尖叫出声:「娘!救救我!娘!娘!」

我边喊边哭,手脚并用地爬到门口,这时候才发现门是在外面锁上的,我根本不能打开。

听见我的声音,那些婴孩好奇地望着我,有些还往我这里爬。我吓得昏死过去。

第二天,依旧是刘叔过来叫我们,他看见我们两个晕倒在地,急忙去请那和尚。

娘听说我晕倒了,慌慌张张就过来了,那和尚不知施了什么法,我才悠悠转醒,他给我一碗符灰水,真的很难喝。

随后他在我的手心画了不知是些什么,然后他另外一只手摸到娘给我项链,我按着他的手狠狠瞪他。

他不管我,起身去叫李家那儿子了。

但是他叫不醒,然后他摇摇头,我听见李叔在骂:「放屁!怎么可能死了!是不是那贱女娃害了我儿。」

他说着就要来打我,娘挡在我身前硬生生挨了一脚,被踹在地上。

「你这贱命一条,还敢害我儿子,老子今天就给你炖了。」

那和尚冲到中间:「伤害童女,那女鬼今晚定会索你的命!」

李叔脸色瞬时煞白,但是又不下这口气背着他儿子走了,临走前还瞪了我娘一眼。

人都走了,那和尚对着刘叔说:「那小施主年岁不大,杀气不小,如此招惹怨婴上身,这才没了命。」

刘叔愣了一下,然后慌忙跪在地上:「求大师救命,我家就剩我跟大儿子,求您有没有破解的法子!」,他边说边磕头。

那和尚扶他起来顺着看向我和我娘。

「我看这位女施主心思纯正,阴阳平衡,今晚就让她们守夜吧。」

「行,我这就去跟老刘家说!」他匆匆出门去找我爹。

娘捂着脸把我抱在怀里喃喃着:「我的如意……我的如意啊……」

那和尚写了两张符给我们,随后对着我娘说:「那女鬼死在荒山头上,你们村怨婴太多,阴气太重,这才让那女鬼魂魄留于世上不能离去。」

「这阴婚又配得急,这又化成厉鬼前来索命来了。」

「我看你们娘俩也不像等死之人。我只告诉你……」,他对娘偷偷说些什么话,我听不见。

娘抬头,眼神又坚定起来。

爹果然是同意了,今晚是第三晚了,我跟娘一起守在正屋里。

我拉着娘的手说东说西,我说昨晚的婴儿,我说前晚的敲门声……

娘只是又抱了抱我说:别怕,如意。

4.

娘说:「李家没生过女儿,为了那小儿子,他们买了别人的女婴做肉汤。」

她让我把符紧紧地攥在手里不要放开,然后把项链系在我的脖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娘在的原因,我今晚睡的格外香甜。

等大门打开,娘牵着我走出去。

刘叔表现得异常欣喜,强握着那和尚的手又作势要跪下。

看来,第四晚也是逃不掉的。

那和尚说:「第四晚是大凶,我给你们多备两张符纸,能不能躲得过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什么意思?我们会死在这里?

我愣在原地,我爹也在和尚后排看着,像看一个过客。娘捏着我的手甚至有些生疼,等吃了三餐,天还没黑,我们就又进去了。

这晚果真有些不一样,连屋里的空气都是凉的,仿佛能渗透毛孔一样,娘拉着我去上香。

奇怪的是,不论娘怎么点,那香就是不着。

这正屋是封死的,没有窗户,此时却像是从哪里一直透风一样。

娘走到两口棺材中间,然后招呼我过去。

「好如意,你就在这待着好吗?」

我点了点头,娘说的话我都听。

娘随后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些什么东西,终于,她在抽屉里拿出一沓红纸。

我看出来了,那是村里每逢喜事包果子的红纸。

她把纸撕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塑料袋包着的米饭,她把米饭糊在墙上,把红纸贴在上面,像对联一样,然后对着那红纸磕了两个头。

她回头叫我:「如意,跟我去上香。」

这次香如愿点着了,香火在屋里闪着诡异的光。

我看着香一直燃尽,但是却一直睡不着,这冷气好像贴着我每寸皮肤,我窝在娘怀里,企图能感到温暖些。

不知过了多久,那敲门声又来了,「咚!咚!咚!」,跟前两次比起来可以算是轻柔无比了。

与前两次不同的是,没敲几次就停了。

我不再去想,闭上了眼睛。

「如意,待会你一句话也不要说,听到了吗!」

娘把我叫醒,我虽然不清楚原因却还是点了点头。

果然是出事了........

左边突然传来一阵冷风,给我从脚尖凉到了头顶。

娘拉着我跪下磕头,我们磕了三个响头,还不等抬头,就看见一双红鞋子出现在手边。

红色的布鞋,上面有金色的线条勾勒着,但是好像是鞋子小了,勒着人的脚皮肉外翻,她皮肤泛着青黑色,上面有明显的黑色斑点和腐烂的肉块。

我不敢抬头,娘却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我听见她说:「想必姑娘是和我同样遭遇的,这村里的男人全是畜生不如的东西,那姓刘的请和尚来镇压你,还是想让你的魂魄和他儿子困在一起,他儿子可是喝过两碗肉汤的……」

看来面前的是阴婚的新娘子了。

娘还没说完,那冷气更甚了,我看到红布鞋走到我面前。

突然一张脸从下面看我,脸上五官没有一处是不残缺的,嘴巴被白线缝上了,血液凝成血痂将白色染成污色,眼窝整个像是青黑色甚至一只眼眶是空的,腐烂的皮肉萎缩地挂在上面。

想到娘的话,我急忙用手捂住嘴不敢出声,眼泪却吓得直掉。

娘向前一步,双手呈给她一张符纸。

她接下了,我这才看到,她一根袖管里空荡荡的,另一只手也反正青黑色,手指头露着髅的青白一点皮肉都没有。

娘又拉我跪下了。

5.

这晚婴孩没来,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

门哐当作响,能看出来开锁人的急躁。我被吵醒了,娘睁着眼睛看我。

「臭娘们!是不是你们干的!」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刘叔一脚踹倒我娘,又一脚踩在我脸上。

「我今天非把你们宰了不可!」

娘扑在我身上护着我,硬生生地挨了好几脚,我看见她背上还有我爹上次抽出来的淤痕。

「别打了!别打了!」我站起来想阻止他,被他一拳打到一边磕在棺材上,血从我的额头流出来,糊在棺材上,甚至将那红木染得甚至更加精致了。

这时那和尚走过来淡淡地说:「昨日冲撞童女的那人死了。」

刘叔这才恍若初醒,他跪在和尚脚边:「大师,求求你救救我,我大儿子昨晚刚死了啊,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没气了,我老刘家可就剩我一个了啊!」

「如此,你为何还要冲撞童女?」

「定是这两个贱人坏了我们的法子!肯定是她们!」

我爬到娘身边,抱着娘拖到墙边坐下,娘被踹得嘴角俨然都是血。

我埋到她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凭什么。

那和尚不再理睬刘叔,走到我跟前,给我一支铅笔。

「将[归途已至,往事皆往]写在昨夜的对联上。」

说罢,他就走了。

没有人给我们包扎,甚至这回连饭都没有,我只能撕下衣服为娘擦拭血迹。

门突然被锁上了。

我急忙跑去砸门:「开门啊!快开门!「依旧没有任何人回应我。

李叔的弟弟就在院子里和刘叔对峙,他们吵得面红耳赤,可根本没人在意我们娘俩的死活。

我听着外面的声音起来又落下,如此往复。

日头已经晒到晌午,娘终于醒了。没有人为我们准备吃的,我拿了贡台上的馒头和水果递给我娘,我们俩便一起吃了起来。

「没有香,娘,没给我们香。」,我无意间想起来对娘说。

娘脸色变了变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那和尚让我在对联上写字。」

「写什么?」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娘沉默不再回我,就在我准备新开口一个话题的时候,娘说:「那等天黑你便去写罢。」

天很快就黑了,没有上香,我直接拿着那铅笔就去写字。

最后一个字刚落,一阵嬉笑声传入耳朵。「嘻嘻嘻」「嘻嘻嘻」。回头一看,那鬼婴又来了,他们好像长大了不少,原本皱巴巴的皮肤此刻伸展开,胖乎乎的四肢趴在地上。如果忽视他们集体往棺材爬去,他们甚至和正常婴儿无异!

娘靠在门前急忙招了招我过去。

「这鬼婴莫不就是被吃掉的孩子们?」

6.

听见娘的话,许多婴儿转头对着我们咧嘴笑,甚至还躺下挥着手臂做出想要抱抱的状态。

娘不敢去抱,我也不敢。

婴儿们见没有人回应,便一起号啕大哭起来,哭声不似正常啼叫,反而像成年女性的尖叫声,包含着怨恨与恐惧。

这叫声刺得人耳朵生疼。

我捂着耳朵躲进娘怀里,没过多久哭声就消失了,我从娘怀里出来,转身看见满地的血腥。

婴孩们全部变成了肉块趴在地上,还有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咕噜噜的声音,血腥气刺激着我的鼻腔,我往后靠,背紧紧贴着墙。

不对,娘呢?

「娘!娘!你在哪?」我朝四周撕扯着嗓子,只感觉一出声嗓子就像被刀割一样疼痛。

「咳咳咳」「娘…你在哪…」

那些腐肉听见声音像是找到了听感一般朝我涌来,它们在地上蛄蛹像一条条大虫,在地上拖成长长的血水。

「救命…咳咳…」

我无路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爬到我脚下,爬上我的裤子,白色的衣服瞬间被染透了红。更多的肉块过来了,它们将我扑倒,爬到我到了脸上,血液流进了我的眼睛,鼻腔,耳朵和嘴巴里。

人肉的触感令我恐惧又恶心。

一阵阵窒息感袭来,我晕死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白天,有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

我躺在地上,娘守在我旁边,漂亮的双眼皮哭得像个核桃,见我醒了,她紧紧地抱住我,像把我揉进血肉里。

我没死。

「娘,我怎么了。」

娘不说话,只是一直哭。

「娘……」,我睁大了眼看她。

现在已经白天了,但是没有人来开门,难道刘叔死了?

我松开了娘的怀抱,跑去贡台拿了两个馒头,一个给我一个给娘,我们只能吃这些了。

一直到了下午太阳落山,大门才被打开。

是刘叔,他恶狠狠地瞪着我们,好像埋怨我们为什么没有死在里面。

他才是,他怎么还没死,他才是坏人。

和昨天相比,刘叔的身形佝偻了许多,脸上有没休息好的青黑眼袋。

没等他进屋,那和尚一只手就把他拦下来,他先去看了看那对联,才来看我们。

见我们没事,他又给娘一张红纸和一包纸元宝,说把这些烧在棺材上就行,那女鬼就会重新回归轮回,那纸元宝算是给她奈何桥上一点体己。

刘叔没有进来,也没有让我们出去。他腿脚僵硬地走了,我从未见什么人这样走过。

又过了许久,我爹来了,他喝了酒,我站在娘跟前伸开双手,每回他喝醉了就是要打娘的,我怕他对娘出手,娘的伤还没好。

爹在我面前稳了稳步子才站住,然后他递给我一包金色纸叠的金元宝就走了,这几步路像要了他老大命,没迈出刘家门槛,他就摔倒了。

7.

夜晚很快到来了,天黑了,我和娘又被锁在屋里,他们依旧没给香。

娘走到棺材旁边,把那红纸垫在棺材上,然后把纸元宝垒成小山一样的形状。最后全部燃烧殆尽,奇怪的是,这元宝烧起来火势不小,但是棺材红木却没有一点影响。

不到半夜,敲门声如约而至。

「咚咚咚」

「咚咚咚」

「娘……」「别怕」,娘捂了捂我的耳朵。

外面的声音如骤雨突降般极速变化,成为一股极大地撞击声,木门摇摇欲坠。

按理说,这女鬼应该像前天那样从对联出来才对。

我和娘躲在墙角处,旁边还有爹给我的金元宝。

「砰!」只听巨大一声撞击,门倒了,门外站着身着红嫁衣的女鬼,她披头散发,样子比之前是更加恐怖了。缝在嘴上的线被生生扯开,连着嘴唇被扯出血肉,扯成锯齿状,血一直流到脖子处。

她进来看了看,像是没发现我们一样,然后走到棺材前用手拢了拢烧尽的纸灰。她拿手指一沾,就往嘴唇上抹,随后抓起一把就仰着头吃掉。

我看到她的嘴巴裂开了,唇角一直裂到耳根,把整个牙龈都漏了出来。

似是察觉到有人盯着她瞧,她急忙往这边撇,她的头直接转到背后看到了我。

娘拉着我赶紧跪下,我不敢不从,我也不敢再看她。

又像上次一样。

一双红布鞋停在我撑着身子的手旁边,然后狠狠地踩在我的手上碾了碾。

「啊啊啊啊!」

我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她瞬间掐着我的脖子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我急得面红耳赤,无法呼吸。

娘看见我的惨状,慌忙地站起来去拽她的手,可是娘无法碰她。

娘一碰到鬼新娘的皮肤,就开始流血,但是娘还在掰着她的手指,她手上已经全是鲜血看不着皮肤了。

娘又在哭了。

她又急得给鬼新娘磕头,求她放过我。

「我可以跟你走,你放过如意吧,求求你了。」她一边哭一边磕头,她的额头已经破皮了。

鬼新娘一把甩开了我,蹲在娘面前,娘还跪在地上没有抬头。

她站起来,只见她一脚踩在娘在背上,地上瞬间涌出一摊血。

「娘!」我冲过去试图殴打她,但她力气实在太大了,我的拳脚在她身上就像挠痒痒一样无用。

她一脚把我踹开,我松了一口气,至少,她把脚移开了,娘能喘口气了。

她又蹲下来,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血。我清楚地看见,她指尖的血瞬间消失了。

她又抬眸看我,随后向我走来,拽着我的手就要往地上抹。

我沾了满手血,这是我娘的血。

她又拖着我去棺材前,把我手上血抹在上面,血瞬间消失了。

我心里发颤,害怕她还会对娘做出什么举动。

我说:「我来,我之前的血磕在上面过……」

那女鬼不说话,她就看着我,然后递给我一把小刀。

我对准手心,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那女鬼就握着我的另一只手狠狠扎了上去。

「啊啊啊!」,我的手掌被扎穿了。

她又把刀迅速抽走随手扔在地上,血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刺痛刺激得我几乎要昏厥,我感受到我的神经一股股突突地跳。

她握着我的手腕,重新把血抹在上面。

这回血没有消失了,红木被鲜血涂了一层,更显得发亮了。

8.

嘻嘻嘻,嘻嘻嘻。

房间传出阵阵嬉笑,无法判断从哪个方向而来。

是那些鬼婴!

想到他们导致我在梦里窒息的惨状,我的腿就止不住地颤抖。

那女鬼松开我,走到贡台前站定然后伸开双臂像是在拥抱什么。

我马上跑到娘身边,娘还趴在地上,我扶她坐在地上,为她擦拭脸上的血迹。

一撇眼,就看见一个婴孩趴在娘的脚边,我不禁想起李家那小儿子死的时候也是有婴儿趴在身上的,我吓坏了,我不想娘离开我。

「滚开!滚开!」,我用手把他扫到一边。

但是更多的婴孩爬向了我们。

「快走开!」我护在娘身前,为她挡住爬来的婴儿。

地上的血迹更加明显和清晰,在每个婴儿爬行的过程中拖出长长的一条。他们有的脸皱巴巴的,有的则已经张开,虽然没有我梦里那烂肉那般恐怖,但面临死亡的恐惧下,我不敢赌。

那女鬼见婴孩朝我们爬过来,便走下了台阶,她先是看了看墙边的对联,上面我写的字还清晰可见。

然后快步走向我,我站在娘跟前,眼睛已经盛满泪水,但我不能退下,娘只有我了。

她没有留一个多余的眼神给我,就一脚将我踹了出去,我感到五脏肺腑都像是破碎一样疼痛,我站不起来了。

她的手掐在娘的脖子上,死死攥紧。

「放开我娘……」,我哭着朝她爬过去,甚至没有婴孩移动的速度快。

「娘!娘……你放开她……」

巨大的绝望将我包围,眼泪混着血水流到我干得起皮的嘴上。

突然,门开了。

天还未亮,那女鬼依旧在。

门口站着刘叔,他一脸痴色的进来了,甚至没注意到脚下踩在一个婴儿上面。

「啊啊啊!」,一阵尖叫传来,只见那婴儿碎成肉汁一样四溅开来。

刘叔依旧没有察觉,他走到棺材前随手抱起一个婴儿,他裸露的手臂已经全然在流血不止,脸上却依旧痴痴地笑。而他怀里的婴儿贴着他的胸膛把手指放在嘴里做出吮吸的样子。

那女鬼见刘叔进来了,就放开我娘,朝着刘叔过去了。

我用一只手在地上挪动着,龟速一般想爬到娘的身边。

不等刘叔放开那婴儿,鬼新娘的手就已经掐了上去,她掐着刘叔的脖子把人从地上拎起来。

因为无法呼吸,刘叔渐渐没了力气,婴儿掉到地上。

「啪」,那个婴儿也像刚才一样瞬间碎肉四溅,血腥的肉汁溅在我的脸上和身上。

刘叔突然双眼睁开,像是突然惊醒一样,没等他意识到现在都局面,鬼新娘的手骤然收紧了,他眼球猛的凸起,舌头向外吐露着。手脚猛地挣扎乱踢。

不一会儿,便平静了。

鬼新娘将他随手扔在地上,像扔一个破麻袋一样。

9.

刘叔掉到地上,就有婴儿朝他爬了过去。

鬼新娘一脚踩在刘叔的尸体上朝我们走过来。

接下来该轮到我们了吗?我和娘还是逃不掉吗?

我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我也无法动弹,绝望间,鬼新娘朝门口看过去,突然脸色大变,像受了巨大恐吓,随后又变得愤怒无比。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她快步朝门口走去,我慌忙抬头看,看见了那和尚挺身立在那里。

我像是得了救命稻草一般,挥起我剩下的一条手臂,去他能够注意到我。

但是没有,那和尚就笑盈盈的看着鬼新娘,好像鬼新娘的任何招式都无法撼动他,他甚至对屋里的鬼婴毫无波澜。

鬼新娘双手做出掐人的样子朝那和尚扑过去,和尚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纸贴在鬼新娘的骷髅手上,只见红纸瞬间燃烧,她的手不到半分钟就化作灰飘在地上。这样子,像极了和尚给我喝过的符灰水。

「啊啊啊啊啊!」鬼新娘尖利的叫声划破耳膜一样疼痛。

我顾不得那么多,撕扯着嗓子:「大师,救命!救救我娘……」

他这才注意到我,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杀了你!」鬼新娘狠狠瞪着他。却又无法撼动分毫。

「我明明就要逃走了…我明明……」,和尚掏出另一张符纸贴在她身上,她瞬间吐了一口黑水,倒在地上。

「救命大师……救命!」

看见鬼新娘被击败,我兴奋地朝和尚嘶喊着。他只迈进屋走到棺材中间,并没有看我一眼。

我又看见他拿了符纸贴在棺材、贡台、地砖上。

「你们也得死,我们都是贡品。」鬼新娘面朝我吐出最后一句话。

我冷汗直冒,站在两口棺材中间的和尚这才变了颜色,他眼镜弯成一条线性,嘴角扯到耳根笑着。

「两个容器都活着,这真是百年大幸。」

瞬间,符纸以他为中心剧烈燃烧起来,鬼新娘马上碎成一摊肉泥,与此同时,婴儿的哭声,女人的尖叫声混合在一起,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不止如此,门外也在燃烧,我眼睛瞪大了看着他。

「不止你看到的,你们这个村子本身就是一个恶的容器,全都随着燃烧殆尽吧。」

「快爬过来吧,你要是爬过来我还能让你娘死得痛快一点。」

我一边被刺穿的手心刺痛麻痹我的神经,另一个手在地上蠕动着,像虫子一样爬向那个和尚。

火圈自动为我开出一个屏障,那和尚踩在我的手上。

「接下来就是你娘了。」

火势迅速蔓延,我从身下抽出小刀来,直直地刺向和尚的小腿肉里,那和尚被突然的袭击乱得措手不及,跪在地上,一拳往我脸上揍来。

我来不及反应,硬生生地挨了一拳,嘴巴里全是血水,我感觉我的牙都被打掉了。

趁他还跪在地上,我又一刀往他背上刺去,他一脚将我踢开。

我再也动不了了。

余光中,我看见娘醒了,她疯了似地往朝那和尚刺去,大火越来越大,我再也睁不开眼了。

10.

阳光明媚,我睁开眼,难道我还活着?

不,我已经死了。

这是哪?我躺着一片草地上,草修剪得十分平整,不是我们村子里有的。

娘,我看见娘了。

她穿着一条黑色裙子,我记事起,她从来没穿过裙子,她好漂亮,她怀里还有一束花,是给我的吗?

她旁边是谁?是她的爹娘吗?

11.

我叫林如意,我娘叫青喜,林青喜。

她是大城市的姑娘,那里跟我们村里可真是不一样,一栋高楼抵得上我们全村的房子了。

娘还有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一尘不染,她的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也没想过再生一个。

娘长大了,考上了家边上的师范大学,她才大一就被拐走了。

后来她生了我, 我没理由让她爱我的, 那年她才十九岁。

她的爹娘, 我应该叫她们外公外婆吗,他们很爱我娘, 找了好几年不曾放弃过。

我爹和村里别的男人一样,白天下地干活, 晚上喝酒聊天, 醉了就打我娘,我娘经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娘也打我,但她没真的打我。

她第一次教我是「林、如、意、青、喜。」

我看不懂,那时我也不想学。

娘就狠狠打我, 那次我第一次身上也有青紫的印子。

我不敢不听话, 就跟着娘学,娘看我认真学了, 果然温柔了很多。

娘有时候会跟我讲故事, 井底的青蛙、唐僧和齐天大圣、龟兔赛跑……

娘懂得很多, 我感觉她跟别人不一样。

那年村里的男人又去外头拐了许多姑娘, 她们和娘一样。

那和尚二十年前就来过村子,给村子指了这门生意, 还说,以百日幼婴的肉体烹食,最能强健身体, 治百病, 村里的人对他相信不疑。

这回阴婚, 刘叔家出事了, 那原本买这姑娘的家里也死完了,这和尚又出来像救世主一样指点江山。

这本就是阴谋。

山上起了大火,消防队来了, 那些有罪的男人们死在大火里, 被拐的姑娘们被救了。

她们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

她们还没被这村子吃干抹净,我好像能看见消防队走进这个村子, 发现猪圈里,茅厕里被锁着的姑娘们。

姑娘们衣不蔽体, 身上到处是青紫的淤痕和伤疤,有的还在流血,有的成为血痂。

我好像还看见她们都爹娘在哭泣, 她们在拥抱。

我好像还看见新闻在播放, 人们很愤怒。

最后我看见了娘,她被放在一张白床上,旁边坐着她的爹娘, 给她喂粥,削苹果。这苹果很红,应该很甜吧。

她们一会说说话,一会说完话就开始哭,一会又互相抱起来。

我的娘,我最爱的娘,她最美的十个年华在村子的黑暗里度过,她本来能好好上学,在城市里找个好工作, 她还有爱她的爹娘。

我叫林如意,娘以后一定要事事如意,岁岁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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