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九尾狐的尾巴拽断了一根。
他说自己灵力大失,要我负责。
我看着他无比娇弱地一步两咳三喘。
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他。
后来,他把曾欺负过我的人踩在脚下,一根根掰断手指,眼神肃杀,哪里还有半分娇弱的样子。
休夫!必须得休!
可他拉着我的手,指着自己的断尾:「娘子,为夫这儿好疼。」
算了,明天再休。
再后来我才知道这狐狸有读心术,我所有想法他都知道。
1
我是一只天生神力的朱雀。
小时候偷溜下山后,再也没找到回家的路,索性流浪于四海八荒。
没想到在茶山遇到了一只通体银白色的死狐狸。
狐狸毛可是个好东西,我可以用来做冬日里的袄。
见那狐狸躺着没动静,大概已经死透,我大着胆子上手拽住了他的尾巴,不费吹灰之力就拽断了一根。
没想到它吃痛尖叫了一声,嗖地一下变成了一个银发少年郎。
我拿着那毛茸茸的尾巴不知所措。
我原以为他死了,这狐狸尾巴不拿白不拿。
可他还活着,我这手染鲜血,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啊。
谁料那狐狸扭头盯着我,眼眶忽然就红了。
「你,你拽断了我的尾巴,我灵力大失,你得负责!」
我将尾巴藏到身后:「怎么负责?」
见他没有要报仇的样子,我松了一口气,毕竟我灵力低微,空有一身蛮力而已。
他紧咬着牙关,盯着我半晌才说道:「你娶我。」
我蒙了。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茶山都是女的娶男的?
见我没吭声,他继续说道:「怎么?你不愿意?」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情:「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父母都知道了吗?」
没想到他的眼眶更红了:「我无父无母,自幼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找到一处休养的地方,还被你拽断了我的尾巴。」
挺可怜的。
跟我差不多。
我原本是神山最尊贵的小公主,可因为私自下山被人牙子给卖了,辗转了好些地方,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只用娶你,不用干别的吧?」我忐忑问道。
毕竟我也没跟人结过亲,怕搞错了。
他靠近了几分,在我的脸上刮了一下:「娘子这长相,不用聘礼也是可以的。」
还聘礼?
想多了吧,大哥。
噢不,可能是小弟。
「我穷,我没钱,我养不起你。」
我老老实实答道,毕竟我靠那一身蛮力,全靠时不时接点人类的私活才有钱赚,平时一个人吃饭都紧巴巴的,哪儿够养俩人啊。
狐狸不愧是狐狸,心眼多。
他眼睛一转,仰着脖子说道:「我可以赚钱,我很会赚钱。」
不是,那他图啥啊?
图我没钱?图我拽断他的尾巴?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我在人间历练一百年的经验来看,这是个陷阱。
于是我将尾巴藏到衣服兜里,拔腿就跑。
没想到这狐狸一个凌空翻,挡住了我的去处。
「娘子,你要去哪儿?你不要我了吗?」他泪盈于睫,急切地问道。
他怎么回事啊?
水做的吗?
这短短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他哭三次了。
2
「我来自青丘,我叫白昭,以后就是你的夫君了,你不许不要我。」
这么草率的吗?人间结亲都得三书六聘。
像是看懂了我的心思,他又说道:「我们神族不用在乎这些凡人的礼节。」
谢谢,你还怪好的呢。
可我不想娶。
「我叫小红,我不想做你娘子可以吗?我找人把尾巴给你接上去。」
他嘴角抽了抽,拉住我的手腕:「娘子说笑了,我们都说定的事情,哪能说不做就不做呢。」
可我现在住的地方就一张小床,也不够两个人睡啊。
「娘子在顾虑什么?」
他凑近了些,身上竟是有股熟悉的味道。
我在哪闻到过呢?
「咳咳。」
他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与我拉开了一些距离。
「既然娘子不愿意要我,那我走便是。」
于是我看着他一步一回头,边咳嗽边喘息,眼眶还红红的,甚至不经意吐了一口血出来。
想着衣服兜里揣着的那根尾巴,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哎,你等等。」
「娘子,这是舍不得我走了?」他连忙回头,娇弱地望了我一眼。
「你因我受伤,还是先跟我回去吧,等你伤好了再走。」
他抿着唇,有几分不悦:「我与娘子既定了婚事,就不可能分开,如果你要带我回去,那我们就是夫妻,永世不能分开。」
他说他自幼颠沛流离,我又何尝不是?
若是以后有个人每天陪着,倒也不错。
「行吧,不过有一点得说好,你得听我的。」
「这是自然,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言笑晏晏,丝毫没有了刚刚的断尾之痛,一把握住我的手,和我并排走着:「那现在我随娘子回家吧。」
我怎么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他好像比当年骗我那人牙子还要高明。
3
回到我的住处,白昭在小屋外转了两圈。
「你就住这种地方?」
我眨了眨眼睛:「如果你瞧不上我穷,可以现在离开。」
这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屋,用得着转两圈吗?
「娘子此处确实寒碜了点,不过我不嫌弃,毕竟嫁鸡随鸡,娘子住哪儿我住哪儿。」
「我说过了,我很穷。」
白昭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我陪你一起赚钱,以后赚的钱都归你管,不过你不能不要我。」
「我先给你看看伤吧。」
虽然我不是医师,但流浪这么久,止血止痛之类的小手段还是有的。
他转身趴在了我的小床上:「那就有劳娘子了。」
九条尾巴,只剩下八条,伤口还有些狰狞。
撒了一点药粉上去后,他龇牙咧嘴大叫了起来:「娘子,轻点,好疼啊。」
窗户边停了一只渡鸦,跟着附和了起来:「娘子,轻点,好疼啊。」
我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你堂堂男子汉,怎会如此怕痛?」
白昭扭头望向我,眼眶里莹润着泪光:「谁说男子不能怕痛,在娘子面前,我要展示最真实的自己。」
话说得很漂亮,可我看到了他悄无声息弹走了学他说话的渡鸦,嘴里还嘀咕了一句:「死鸟,敢学我说话!」
我天生耳力极好,当然听到了他说什么。
「那渡鸦是我的宠物。」
他立马附和道:「娘子的宠物就是我的宠物,很可爱。」
狐狸都这么善变的吗?
帮他上完药之后,他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伸手钩住了我的小指:「娘子这里就一张床,我们晚上……」
我还没开口,他就继续说道:「我懂,娘子肯定会把床让给我,可我不愿意。即使伤口很疼,我也要让娘子睡得舒服,我躺地上也没关系。」
我叹了口气:「你那么瘦,跟我躺一起也无妨。」
他拉着我的手晃了晃:「娘子真好。」
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当躺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发怵。
流浪那么久,我其实不习惯与人亲近,独来独往惯了。
曾经零碎的记忆忽然开始攻击我。
那个自称是九尾狐的异族把我关起来折磨的画面,就像是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明明我已经花重金请人把我那段记忆封印,为何今日又再出现?
就在我被零碎的梦境缠住无法醒来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揽入怀中。
「娘子,别怕,有我在。」
这个声音,像是很远,却又很近。
他教我慢慢呼吸,平复着心情,我总算从梦里走出来。
睁眼便看到了白昭的脸。
睫毛根根分明,鼻梁挺翘,生得是丰神俊朗,温润如玉。
「娘子可是做梦了?」
「嗯。」
「不怕,以后有我在。」
可你终究也会离开,还不如早些散了,不必抱有念想。
他见我不说话,声音有些沉闷:「娘子可是又在琢磨赶我走?」
不是,他是能读人心吗?
「我说过不会和娘子分开的,你不能不要我。」
白昭紧紧拽住了我的衣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让我都心软了些。
「你别这样,好好睡。」
「好好睡你就可以要我吗?」
我干咳了两声:「这个以后再说。」
当晚,他一点也不老实,把我挤到床边还不满足,非要手脚都搭在我身上才睡得安生。
可即便如此,我也一觉无梦,睡到了天亮。
已经许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了。
4
接下来的好些日子,我们都是如此,每天的生活简单重复。
就是给他上药的时候,他总是叫得很厉害,我的渡鸦也总是会学他。
这些天我再也没有做噩梦,睡得也很安稳。
唯一不太好的是,白昭的伤总是不好,我的药快用完了。
某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身旁空空如也,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往窗外看了一眼。
白昭竟然在帮我劈柴,就连我的渡鸦也立在他的肩头,跟他交流着。
我生怕自己看错了,坐直了身体,眨了眨眼睛,确实是他在劈柴。
「你不是伤还没好吗?这是作甚?」
白昭不经意地喘了喘:「这些日子都是娘子在照顾我,我也想给娘子做些吃食,但发现已无柴火。」
「娘子,娘子,娘子!」
渡鸦一遍又一遍地附和,白昭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我虽然灵力不高,但是劈柴这些小事,自然也难不倒我的。
「我平时是这样做的。」
我手指弹了一下,那些柴在空中挥舞了起来,很快便成了一堆劈好的干柴。
白昭使劲拍了拍手:「娘子好厉害,拥有娘子乃我此生幸事。」
「你伤还未痊愈,回去歇着吧,我今日去镇上再采买些灵药。」
就在我转身之时,他抓住了我的衣角:「娘子,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那可不行。」
镇子里的人如果见到白昭长得这么好看,恐怕早就把他抓到漪涟楼做小倌了。
白昭长长的睫毛如扇子一样扑闪着,有些委屈地望着我:「娘子……」
「罢了,你跟我一起吧,但是你不能这个样子去,你是个狐狸,应该擅长幻术的吧?」
「嗯,这是自然。」
白昭那点委屈一扫而过,一缕浅浅的笑意挂上弯弯的嘴角,颇有些自豪地仰头看着我。
「那把自己变丑一点。」
「娘子,为夫可是青丘出了名的美男子,你让我怎么丑?」
「若是还想完整回来,就听我的。」
白昭不情不愿地躲进了房间,趁这个时候我简单做了个早饭。
「吃饭了。」
我对着屋里喊了一声,竟是没回应。
往里一探头,发现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扭扭捏捏朝我走来:「你是白昭?」
「是不是很丑?我从小到大就没这么丑过,真的是不敢看镜子。」
「我家也没有镜子,能再黑一点吗?这么白恐怕人家会以为你是漪涟楼的。」
白昭那一身白衣也太惹眼了,我拿出自己之前表演杂耍的衣服给他套上。
「娘子,你、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给你换衣服啊。」
我比他矮一个头,帮他系腰带的时候,发现他的呼吸有些紊乱,那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有些微痒。
「你很热?是不是伤口还很疼?」我抬头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不热,不疼。」
白昭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头侧向了一边。
我注意到他的耳朵都红透了。
「娘子,你、你也不能这样去,我帮你调整一下。」
他不敢直视我,伸手一挥,我跟他变得一样黑乎乎的。
吃完饭,我领着白昭去离我小屋最近的一户人家,打算找大叔用牛车送我们去镇子里。
也就是这次出行,让我们安稳的小日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5
「姑娘,不是我不想拉你,是今日镇子里有大人物来,我们牛车不准进去。」
「刘叔,是什么大人物啊?你不是在镇里有亲戚吗?有消息吗?」
「这个真没有,我早上还想去赶集呢,走到村口就被拦了回来。」
见状,白昭拉了拉我的衣角:「娘子,我有办法,跟我来。」
我将信将疑,跟着白昭走到了村口,发现果然有重兵把守,不让进也不让出。
这里不过是一个位于边疆的关隘,按理说平日里不应该有这么多官兵的。
就在我打算回去的时候,白昭一个响指就把我俩变成了跟士兵一样的造型。
「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让我们进就闯进去呀。」
白昭笑了笑,轻轻一个响指便让守着的士兵让开了一条道。
他这么强的灵力,刚刚劈柴只是表演给我看?
就在我们自以为万无一失之时,被一头神兽挡住了去路,它龇牙咧嘴地阻止我们向前。
这不是我大哥的狰兽吗?
尽管我离开神山已经很多年,但小时候那零散的记忆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
这只狰在我小时候还经常驮着我四处跑呢。
我有些激动地想伸手去摸它,谁料被一道烈焰给击退。
那道烈焰带着强大的力量,有着灼人之势,大概是想置我于死地。
「大胆!竟敢如此对待巽王殿下的爱宠。」
我吐了一口鲜血,有些艰难地想开口,又是一道烈焰冲击,直逼我的头顶。
「娘子!」
白昭大喊一声,刚刚那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没有办法阻止。
这第二道烈焰的冲击被他硬生生接了下来,他挡在了我身前。
「呵呵,区区九尾狐族就想在殿下跟前班门弄斧?说吧,偷偷跑进殿下的营地有何打算?」
我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他立于半空的轿辇之上,身形颀长,清风道骨。
那不是最喜欢把我扛在肩上逗我玩的四哥吗?
他何时成为了大哥的马前卒?
白昭灵力比我高了不少,但是想在大哥和四哥面前完好地护住我,他一个人也无力招架。
「娘子?你管这丑男人叫娘子?你们青丘狐族的审美现在已经退化到这个地步了?」
四哥没有认出来我。
可我也是白昭帮忙易容的,他为何就没能看出来我的真身?
清风吹起了轿辇的帘子,里面坐着一位身着锦袍的男子,青丝如墨,身形清瘦,俨然是位身处浊世间的翩翩公子。
他轻轻咳了咳,手抚着一把古琴:「四弟,切莫如此急躁,敢问阁下是青丘哪位?」
白昭挡在我身前,神情肃然地说:「我远在青丘就听闻巽王殿下有仁爱之心,世人皆爱戴,没想到见到之后才知原来传闻都是假的。」
大哥起身而立,身姿卓然:「我与四弟在此确有要事,烦请二位离开。」
「不知巽王殿下来此有何要事?竟阻拦百姓进城?这样罔顾百姓之诉求,恐难长久。」
我抓住白昭的手,站直了身子,直勾勾看着大哥说道。
6
大哥身子不算好,小时候唯独他没办法抱我,因为我力气太大,会不小心冲撞到他。
所以那会儿我与他不算太亲近,但他的爱宠倒是常常和我玩,借着狰兽来找我的时候,他会悄悄给我捎上好东西。
忆起往昔,我不禁湿润了眼眶,我想爹爹和阿娘了,想我的哥哥们,也想回到神山了。
当年我出生的时候,四海八荒都沉默了。
因为所有族类都没见过我那么胖的婴儿,长得丑就算了,力气还大。
据说一脚把接生婆给踢翻在地。
我爹爹却开心得不得了,说我是天生神力的朱雀,还是我们这辈唯一的女子,乃我族上千年来头一位闺女,给我取名屠窈尧。
这名字真的不好听,还拗口。
因为我吐的火是最火红的,所以我娘给我取了个小名,叫小红。
小时候在神山,我就只负责吃喝玩乐,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本来长得就够胖了,如此一来越长越胖,最后在镜子里我只看得到一个小肉球。
可我的七个哥哥从不觉得我胖,总是给我带山下的各种各样的小吃。
尤其是四哥,不仅给我带吃的,还老是给我讲山下那些有趣的事情,让我充满了向往。
爹爹不许我下山,说山下都是豺狼虎豹,我应付不了。
可越是不让我做的事,我偏要做。
终于让我觅得机会可以偷偷溜下神山,要知道为了能变成小麻雀跟着四哥飞下山,我练了多久。
可四哥灵力太高,导致我最后没追上,不得不停在一棵树上休息。
没想到那树是千年树精,轻轻一抖就把我扔了下山。
我虽然力气大,但懈怠修炼,灵力低微,竟是连一个千年老树妖都打不过。
最可气的是,我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族的人牙子给拐了。
人这种东西,最坏了。
说给我拿好吃的,转头就把我卖了,而后就是长时间的颠沛流离。
那些年,吃了太多苦,有上顿没下顿的我,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也不怪大哥和四哥没认出来我,毕竟我不再是小时候那团肉球球了。
大哥的容貌也变了许多,那股清冷的气质与小时候也完全不同,反倒是四哥,依旧脾气火暴。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和白昭:「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违抗巽王殿下的命令!」
我什么也不是。
「我无意违抗,只不过是想告诉殿下,不以民为本,难以得人心。」
说完,我打算带着白昭离开。
白昭岿然不动,反握住我的手,挺身而出:「冲撞了我的娘子,不管你是谁,都得道歉。」
四哥一声嗤笑:「笑话,不过是只野狐狸,还断了一尾,也敢挑衅王族?」
白昭因我才会断尾,他灵力大失也是我造成的,而且刚刚他还替我硬生生接了四哥一掌。
我必须护住他。
7
就在四哥准备操控烈火再次劈向白昭之时,我调动了仅存的记忆,硬生生接住了他的烈火,引到别处。
那是阿娘偷偷教给我的保命办法。
我很少用,因为灵力低微,用这招会让我直接昏迷。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白昭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仿佛听到了大哥在质问白昭:「究竟是谁?」
再次睁眼,我已经被锁在了牢笼里,白昭并不在身边。
我被锁住了手脚,无法动弹,嘴唇干裂,从嗓子里喊出那句「有人吗?」,就已经耗尽了我全身力气。
「快去禀报殿下,冒充王女的死囚醒了。」
「白昭。」
我轻轻吐出了他的名字,却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隔了不知道多久,牢笼外多了一双脚。
「说说吧,为何会化解朱雀之火?」
「白昭,还我。」
我已经没有力气抬头,深吸一口气,用很轻的声音说着。
「你的真身,我看不到,那只狐狸在你身上放了什么?」
白昭给我放了东西?可为何我无任何感觉?
「若是再不说,你的下场是什么知道吗?」
「先给口吃的吧。」
我真的好饿。
一饿就头晕,头晕就无法思考。
也不知道是被我的话震惊了,还是别的。
那人没再开口,过了一会,我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饿了不知道多久的我,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循着香味就扑了上去。
风卷残云之后,我终于恢复了力气。
这才看清对面坐着的人,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不管是谁,巽王殿下都不会放在眼里。」
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反复查看我手腕内侧。
看完之后又失落地收了回去。
「巽王殿下可是在寻人?我在这住了十几年,跟我说说我没准儿能帮上忙,但你得先把白昭还给我。」
「那九尾狐族为何叫你一个男人娘子,你为何会用避火术?那是我……」
「我不懂什么邪术,我是不是男子,你一个神族都看不出来?」
「不瞒你说,我此行最大的目的是寻找两百年前失踪的小妹,你使出的招式,是王后当年亲自授予小妹的,我们都不会。」
「为什么前些年不找,现在才来找呢?」
我死死盯着他,他又咳嗽了好几下。
「神山的事情不便与姑娘细说,若是姑娘能开诚布公,告诉我实情,我定会让四弟放了你的白昭。」
8
此时此刻,我既难过又觉得理所应当。
哥哥们比我年纪大了不少,正值盛年,争王位的年纪,谁还能顾得上我呢?
也不知道爹爹和阿娘如今怎么样了。
「你先放了白昭,我再告诉你。」
我不松口,他权衡了一下,招了招手,唤来了一人。
「姑娘且先等等,白昭会马上带到。」
「必须保证他完好无损,否则我一个字也不说。」
大哥那温润如玉的性子,是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
但是我能感觉出来他动了怒,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过了一会,白昭总算是被带了过来。
我看着满身是血的他,气得喷出了火。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白昭头靠在我肩膀,虚弱地望着我:「娘子,他们太凶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心里的歉疚更甚。
「他受伤了,我不会告诉你。你们就靠自己慢慢找吧。」
大哥皱了皱眉:「四弟,这是什么情况?我不是交代了要好好问?」
四哥从大哥身后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我好得不能再好了!那不是他的血,是我的。」
什么情况?
白昭抓住了我的手:「娘子,是他想对我用刑,我擅长隐匿之术,他自己学艺不精摔在刑具上,可怪不得我。」
我松了一口气:「万幸你没事。」
白昭的眼睛亮了亮:「娘子这是在担心我?」
「咳咳咳,既然白昭并未受伤,姑娘不如移步苍旻殿同我细说?」大哥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娘子,不要跟他们走,这些神族坏得很。」
「你不也是神族?」
「这两人坏得很,心思黑,我怕他们对你有什么想法。」
笑话,我的亲哥哥,能对我有什么想法?
白昭的脸色忽然变了变,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看了一眼。
跟着大哥和四哥移步主殿后,我才知道此时已经早已远离我居住的村落,而是镇子旁边的凤凰山。
「不如姑娘先恢复真身让我看看?」大哥定住脚,转头望向我。
白昭立刻挡在了我面前:「你要做什么?她可是我的娘子,凭什么你说看就给你看。」
「白昭,你过来。」
白昭这才转过身,贴在我耳边小声问道:「娘子,你给我交个底,跟他们认识吗?」
「不是认识……」
「那就好。」
9
我还没说出那句小时候很熟,现在恐怕认不出。
白昭一道掌风劈出,随着白烟四下升起,他拉着我往外跑。
如果小时候逃跑能遇到他就好了。
这样蛊惑敌人,直接玩消失的办法可真爽。
白昭脚步轻点,将我揽入怀里,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我的眼里只有他。
线条凌厉的下巴,微微凸起的喉结,看上去竟是让我有些失神。
这样的人间绝色,真的能是我丈夫吗?
白昭带着我穿梭山林之巅,直到落入一处人类的寨子里,才停了下来。
「我是不是很重?」
白昭摇了摇头:「只要娘子喜欢,我愿意天天举着你。」
「他们应该没跟来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茶山脚下的那个家可能回不去了,我们先暂时找个地方落脚,我刚刚留下了一些迷惑的标记,他们应该找不到这里。」
「那你能给我变回女子吗?」
我不想他堂堂美男子,对着一个臭男人叫娘子。
「娘子在我心里就是最美的。」
白昭伸手捋了捋我的乱发,忽然亲了亲我的额头。
好像除了小时候阿娘亲过我,就再也没有人与我如此亲密。
我缩了缩脖子,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的伤得先养,我没钱,我先去转转。」
说完,我恨不得立马原地消失。
白昭言笑晏晏盯着我:「娘子,这边才是路。」
我的脸大概红到了耳根子,我拼命用手搓着,谁承想竟越搓越红。
白昭挡住了我的去路,我与他撞了个满怀。
「娘子如此害羞,将来洞房花烛夜,可叫为夫如何敢碰你?」
「谁要跟你那什么!」
我一把推开了他。
明明没使什么劲儿,白昭却应声倒地。
「娘子的力气可真大,为夫甘拜下风。」
我气得一跺脚跑开了。
刚刚还驮着我飞了那么远,现在又在地上撒泼耍无赖,真有他的。
10
走进这个寨子里,我愈发觉得有些熟悉。
这好像是我小时候偷溜下山,被人牙子卖过去的第一个村寨。
这里的人很刁蛮,基本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
所以我肯定不会在这里找到任何灵药。
「你在这做什么?外族人!」
我看着那个手里拿着细细尖矛的人,吓得尖叫了一声蹲在了地上。
那尖矛是从鲛人鱼鳍里抽下磨尖的武器,也是小时候刺入我手心的那种。
从指甲缝里直接扎进去,慢慢放血,疼到晕厥再用冰水泼醒,如此反复,直到指甲全都被撬完,我的血都没能流干。
他明明是说只吃我的肉,可又沉迷于一次又一次折磨我,把我饿到不成人形。
后来我才知道,他嫌弃我太胖,作为朱雀太胖,吃着味道就不够鲜美。
而且他没想好是烤着吃,还是炖了吃。
我隐忍了很久,终于觅得机会逃了出去,才不至于被他吃掉。
「不说话?受死吧!」
一道虚影直接挡在了我的面前,声音冷到极致:「死的只能是你。」
我好像被什么定住了一样,曾经那些噩梦一样的画面清晰无比,并不像之前做梦那样飘渺,而是连贯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最不愿意忆起的事情,全都想起来了。
我的手腕在灼烧着,很烫。
烫到我身周都冒出了火。
白昭呢?
那个让我受死的人呢?
等我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在白昭的怀里了。
「娘子,别吓我,你的手怎么了?」
我死死咬着唇,曾经为了封锁这记忆,我花了多年的积蓄,请高人帮我封锁,他用了一根细细的银针从我手腕胎记那里扎入,配合着咒语压制住了。
同时也让我的胎记消失。
现在那软针随着真火逐渐融化,我感觉自己的体温足以把白昭给灼伤。
「你走开,别碰我!」
我大喊,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推开了他,朝着寨子外跑了出去。
如果没记错,出了寨子右转,快到大山的时候会有一个废弃的捕猎陷阱。
我只要藏在那里,身周的火便不会伤及任何人。
阿娘说我的火是至尊至纯的南明离火,如果控制得当,我可以是神山最厉害的人。
可我的灵力一直很低微,从小也想不通为什么,只默默接受。
现在我知道了。
因为爹爹曾经说过,他希望我快乐过一生足矣,不需要去做争权夺势的王族。所以我的灵力被他用法器压制。
而今天之所以能让灵力倾泻而出,则是爹爹给我设置的禁制被那封印记忆的软针给破坏了。
我的身体越来越烫,跑过之处寸草不生,只留下一道烧焦的黑印。
白昭,你不能过来!你不能再有事。
11
冲进那暗无天日的陷阱后,我手腕的胎记若隐若现,大有破竹之势。
此时,我并不知道外面天色大变,而白昭随我而来。
我只记得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身上从最开始的灼烧沉重,到最后仿佛蜕了一层皮,身体变得轻盈起来。
等火势慢慢小了下来,我看到了守在洞口的白昭,整个人就是一坨黑炭,若不是看到他两个眼睛咕噜转了转,我差点以为他死了。
脚尖一点,我就飞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白昭,你怎么这么傻!我不是跟你说了别跟过来吗?」
他咧嘴一笑,嗓子像是冒烟一样,沙哑得不行:「我说过一辈子也不跟娘子分开。」
看着他黑黢黢的脸蛋上只有一口大白牙,我忍俊不禁。
「下次不许再跑了,我愿意与你一起面对,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紧紧拥着我,仿佛下一秒我将会消失一样。
「娘子,能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我迟疑一瞬,他继续说:「如果不想回忆便不说,为夫自有办法。」
「你要做什么?」
「带我的娘子去休息。」
他将我拦腰抱起,不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回到了属于我们的新家。
院子里拴着看不清容貌的人,我有些疑惑地问白昭:「他是谁?」
「他啊,给我们打扫卫生的人。」
难怪,他日日夜夜守着我,哪儿还有时间收拾出来这么干净漂亮的小院。
那人匍匐在地,吱哇乱叫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对他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他的手碰到了娘子,他的嗓子喊了让娘子死。那就应该付出代价。」
说完,他捂住了我的眼睛,凑到耳边说:「脏东西娘子就别看了,看我。」
「你也很脏呀。」
他勾起嘴角,直接将我扔进了后院的温泉里。
「那不如娘子帮为夫好好洗洗?」
我扭过头不敢看他,那挺拔的身姿大概能让每个姑娘都心生欢喜。
「娘子,疼。」
每次他一这样,我就受不了。
12
豁出去了,我转过头便看到他脸颊上滴落的水滴,顺着脖颈滑向了锁骨。
「你哪儿疼?」
「身上哪儿都疼,你的火可真烈。」
我仔仔细细检查着他的身体,确认没有明显的伤痕后,才放心。
可他忽然埋下头,嘴唇擦过我的唇边,而后在耳边呢喃:「娘子靠我如此近,我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我还没来得及推开他,从空中忽然闪现一个人影。
「大胆狐狸!竟敢对公主无礼!」
我抬头,看到那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了温泉,意欲将白昭抓起来。
白昭连忙替我裹上外衣,再去接了那人一掌。
「二哥?别打!」
我看清了那人,正是我的二哥。
白昭刚推出去的灵力立刻收回,硬生生被二哥给打到小院外。
二哥扶起我:「我就觉得近日心神不宁,看到那团火升腾起来,我就知道是我的窈尧回来了。」
「你跟大哥是分头行动的?」
二哥不屑一顾:「那个病秧子懂什么?他找你无非是想巩固自己的储君之位,而我找你是真心实意的。」
白昭此时冲了进来,嘴角还流着血:「见过二哥,我是青丘狐族的白昭,也是小红的夫君。」
二哥冷眼看了他:「窈尧与你拜堂成亲了?」
「尚未。」
「那你自称什么夫君,我们神山的小公主岂是你能配得上的?」
我拉了拉白昭的衣袖,用我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传话:「二哥向来嘴硬心软,你不要往心里去。」
白昭这才抬起头,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袋子:「还请二哥笑纳,将来我定会给窈尧一个盛大的婚礼。」
「混球小子从哪儿偷这么多灵石?」
我们同时回头,看到了大步流星踏入院子的大哥和四哥。
「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竟敢拐走我们的妹妹,你该当何罪!」
一时间,三个哥哥将我和白昭隔开了一道人墙。
想到前些天才跟大哥和四哥硬碰硬,悄然遁走。
此刻白昭如芒刺背,连连拱手:「先前真不知道你们是窈尧的哥哥,多有得罪。」
「私自带走王女,你可知罪?」
白昭跪在地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垂头听着三位哥哥的训话。
后来二哥把我带走,只留下了大哥和四哥在那里堵着白昭。
「他受伤了,不能再打了。」我有些担忧地看着白昭。
「窈尧别担心,你大哥虽然其他事不靠谱,但收拾人这件事他是最靠谱的。」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我得去看看。」
「男人之间的对话,你女孩子家家听不得。」
13
就这样,二哥带着我出去散步,给我讲了神山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原来他们一刻也没停止过找我。
但娘亲忧思过度生了一场大病,彼时外敌来犯,爹爹不得不把找我的事情秘密进行,因为怕我被敌军抓走。
中间又遇到五哥被敌军策反,起兵造反,神山一度动荡不堪。
「那五哥他?」
「被你大哥给杀了。」
二哥的神情很轻松,似乎失去的不是手足,而是敌人。
「不过不用担心,现在好了,所以我们要用最盛大的仪式接你回去,再给你择一门好亲事。」
我沉默了,所以长大有什么好呢?以前的那些美好再也回不去了。
难怪爹爹希望我一辈子开开心心,不用想其他的,这些事光想想就头疼。
等我们返回小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院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们人呢?」我紧张地跑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二哥抓住了我的手腕:「别急,大概是需要他证明些什么,四哥才会放心。」
「证明什么?」
二哥神秘一笑,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跟我来。」
我随二哥走进去,来到了一个山洞。
山洞里有些阴暗,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君子懒懒坐着。
当他转过头来,居然是白昭!
我伸手想去摸他,却发现摸不着。
我这才反应过来二哥会操控时间,我们所处的不是现在的时空。
白昭的脚踩着一个人的手背,声音凉如水地问道:「还有哪儿碰过她?」
那人抬起头,我瞳孔微微一震,往后一缩。
那正是小时候自称自己是九尾狐族的妖族,也是他折磨了我数十年。
白昭此时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从手里拿出匕首:「既然不说话,那这舌头也没用了。」
手起刀落,那恶龙的舌头没了,阿巴阿巴地乱叫。
紧接着,白昭勾起嘴角,蹲在了地上:「要我说,你每根手指都碰过她,所以,这手也不能要了。」
随着一阵脆响,一根根手指被轻松折断。
白昭眼神肃杀,哪里还有半分娇弱的样子?
「怎么回事?」我急切询问着二哥。
「这大概就是他的真实面目,你确认能接受这样的他?」
说完,二哥还想带我去看别的。
我拉住了他:「回去吧,二哥,不用看了。」
二哥摇了摇头,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此时我看到了小时候的白昭,一身漂亮银白色毛发的小狐狸,却被人摁在地上死死地打。
而旁边不远处的大树旁,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盯着那狐狸。
那不正是小时候的我吗?
似乎是刚从折磨我的妖族那里逃出来的时候。
我趁着那些人休息的时候,点燃了周围的干柴,把狐狸拖走。
这件事早就被我抛诸脑后,把狐狸扔到小溪旁我就逃走了。
「这就是白昭。」
「在看到他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他并非普通九尾狐,所以偷偷对他使了心法,带你来看看就是想让你认清他。」
「我知道了。」
14
再次回到小院的时候,白昭已经等在那里了。
「娘子。」
白昭刚喊出来这句,四哥就敲了他的脑袋。
「回去准备好聘礼再说,再乱喊割了你的舌头。」
四哥得意洋洋地威胁着白昭,他现在就像是鹌鹑一样听话。
一想起刚刚看到他虐杀妖族的画面,我的心里就很不痛快。
欺骗我,装柔弱,博取同情,我为了他连哥哥都不认了,他还……
休夫!必须得休!
「白昭,你我有缘无分,就此别过吧。」我冷冷说着。
他的泪立刻滴了下来,眼眶红得跟兔子一样。
我转身之时,他拉住了我的手,指着自己的断尾:「娘子,为夫这儿好疼。刚刚四哥教育我了,我知道自己错了。」
四哥移形换影,连忙使出一招幻术,将我的手挪开,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你错哪儿了?」
「错在不该让娘子担心。」白昭目光盈盈盯着「我」。
没想到四哥直接吐了口水到他头上。
「啊呸!丧心病狂!我小妹才两百岁!你走开啊!」
四哥把白昭推开,他猝不及防地摔了一跤。
我确实看到了他的断尾处,渗出了血,也不知道刚刚大哥和四哥到底对他干了什么。
算了,明天再休吧。
「四哥,你别逗他了。」
白昭的脸都煞白,苦笑道:「四哥,我是真心待窈尧的。」
「此事容后再议,我要带窈尧去见父王。」
四哥招来了狰兽,我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地上的白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15
我被四哥带回了神山,却不见其他哥哥。
四哥依旧像小时候一样,滔滔不绝地给我讲着神山发生的事情。
在他的口中,大哥就是未来的明君,其他哥哥不配。
回到阿娘曾经的住所,我有些恍惚。
「你们都还没告诉我,娘现在如何了?」
之前我之所以回不来神山,是因为神山只能靠神兽才能上去,而我灵力低微,连靠近山头都无法做到。
「你娘,她在前两天去世了。」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呢?起码我还能陪一下她。
又或者我如果不跟白昭偷偷从四哥眼皮子底下溜走,是不是可以见到阿娘最后一面了?
我阿娘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女子,也是最爱我的人。
四哥跟我不是一个母亲,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大概无法理解我对母亲的爱。
「窈尧,你别哭啊,我、我之前跟大哥找你找得那么急,就是因为你娘快不行了,想在死之前见你一面,我们听说茶山有你的踪影,才立刻过去的。」
我瘫坐在地,无话可说。
阿娘,对不起,女儿不孝,来晚了。
整座鲜花堆砌而成的床上,躺着安静美好的女子。
娘的葬礼很简单,爹爹把她送去了花海。
我趴在爹爹的腿上,听着他唱着那古老的歌谣。
那是他与娘的定情歌,也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听娘唱的。
从未听过爹爹唱起。
爹爹抚着我的头发:「让屠恒带你去看看她吧。」
屠恒是我二哥,并未跟我一起回来。
「当年你走丢后,老六和老七自行请罪,去了封地。老三自责闭关修道,其他的你应该也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哥哥们长大了,爹爹老了。
神山只能有一位帝君。
「爹爹,我以后的夫君,只能娶我一个。」
「你还这么小,想什么嫁人的事情,起码还得陪我百年。」
我粗略算了算,给母亲守孝五十年,陪爹爹百年。
「那到时候我就成了老姑娘了,没人愿意娶了咋办?」
爹爹给我编了一个小辫:「不愿意爹爹养你一辈子。」
「帝君,青丘狐帝求见。」
「他来做什么?两百年前还嫌打得不够?」
16
「两百年是与青丘狐族开战了吗?」
难怪,我会被那自称妖族的给带走,大概是知道了我神族的身份,想从我身上讨好处。
「他们狐狸啊,心眼子多得很,总想着插一脚占便宜呗。你可不许跟狐狸来往,他们坏得很。」
我脑海里浮现出白昭泪光闪闪的样子,最后那一幕,他死死盯着我,嘴皮都要出了血。
还真的是拿捏住了我。
「不见。」
「是。」
隔了没多久,又有人来通传:「帝君,狐帝说是来提亲的。」
「提亲?给谁提?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他想干吗?抢人吗?那个糟老头子啊,坏得很啊!」
我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来的人可能是白昭。
「爹爹你就见一下吧,看看他拿了什么好东西,收下再说。」
「行,听你的。」
我躲在大殿之后,看到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白昭。
换上那身紫衣,他便成了杀伐果断的狐帝。
可狐帝怎么可能才一个妻子呢?
我们只能有缘无分了。
就在我转身之时,听到白昭提高了音量:「我白昭,新继任青丘狐帝,恳请神山大帝将女儿屠窈尧嫁给我,我会待她好,一辈子只娶她一人。」
我爹冷笑:「你只娶一个人?你不如回家问问你老爹,他有多少女人?想娶我女儿,有本事别当狐帝。」
是啊,做帝君的,怎么可能不与人联姻呢?
只见他扯下那身紫衣,对着我的方向:「我只有一个娘子,她扯了我的尾巴,我只能属于她一人,我要狐帝的身份,是为了能匹配她的身份,若是帝君不满意,我可立即卸任。」
他是不是傻啊!
「我不是傻,我是爱你,从你救我开始,我就知道, 这辈子我们是命定的。」
白昭, 求亲不是这样求的!
「那你出来告诉我, 应该怎么求?」
不是,他离我那么远, 怎么知道我心之所想?
「因为你是我的人, 这一生你只能嫁给我。」
我爹气得胡子都歪了, 下令把他打了一顿。
一点也没给这位青丘狐帝一点面子。
我于心不忍,偷偷把他带到了我的房间, 帮他疗伤。
17
「很疼吗?」
「有娘子在, 就不疼。」
他抓着我的手:「娘子, 不管等多少年,我都等你点头。」
「现在不是我点不点头的事,如果我还是小红,那我们连仪式都可以没有,可现在爹爹才寻回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额头渗出了汗,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只要娘子有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起来我们共同的经历并不多,可他就是带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
「我们以前认识吗?」
「娘子想说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
他将我拉入怀里, 克制又隐忍地亲了亲我的唇角:「可记起什么了吗?」
我摇头。
「那只能等到成亲后再让你好好感受了。」
我佯装生气,打了他的尾巴根儿,他浑身一机灵:「娘子, 别碰那。」
「混小子!还不快滚!」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分别,他就被我爹爹给劈下了山。
「爹爹,他是我夫君,您别老打他啊。」
「都把我气死了,还不打?我的好女儿被狐狸给拱了,我还对他笑嘻嘻?」
我预料到白昭想娶我这条路并不容易。
但我没想到他五十年,九进九出神山,都没能让爹爹点头。
尽管他费了不少心思巴结了我的每个哥哥,但仍旧阻止不了每次都被打回去的下场。
最后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偷偷溜下了山。
此时我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灵力低微的胖子了。
我要去追寻我所求。
18
「白昭!」
他捂着屁股转头, 眼睛放光。
「娘子,为夫这里好疼啊。」
「我知道。」
「娘子, 你是来给我送药吗?」
「我跟你走。」
「真的?真的吗?」
他一把将我抱起来, 连续转了好几个圈。
哪儿还有什么娇弱的样子?
「娘子,刚刚我太激动了。」
他把我放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这些年他为我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 我相信爹爹也看在眼里。
只是爹爹不愿意我离他而去,所以迟迟不肯松口。
可我是真的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
一见他就心生欢喜,就好像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一样。
他的脸唰地红了:「娘子,我、我太久没亲你了, 有些生疏。」
「那晚上你怎么办?」
白昭愣了一瞬, 随即把我直接举了起来:「娘子要跟我私奔吗?」
「不私奔。」
「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光明正大地走, 我给爹爹留了一封信,以后我们快意人生,潇洒够了再回来成婚。」
「那洞房花烛?」白昭小心翼翼问着。
「看我心情。」我隐忍着笑。
「娘子!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还不错。」
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紧张和激动, 我也知道他能读懂我的心。
所以这句话我没开口。
但我最后悔的就是那个时候没开口。
因为他折腾得我后面好几天都开不了口。
后来的后来,他给了我最盛大的婚礼。
我也才知晓,为何他身上的味道熟悉。
这是个秘密。
属于我们二人的秘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