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酒喝完,唐栖月本以为迟庵极还会像以前的每晚一样,喊来亲卫,锁上她的手脚,把她带回一顶小帐中严加看守。
谁知这次亲卫并没有带来镣铐而是带来了一套大燕的衣裙。
唐栖月不明所以,寻思这迟庵极怕不是要准备杀了自己吧?
谁知迟庵极却郑重地把一只半个巴掌大、角雕花的小木盒放到唐栖月手里。
「这里面是颐棠公主送我的七瓣海棠。拜托你回到大燕,帮我交还给她……她是在上次大燕攻打安蚩都城的时候失踪的,我知道她一定在大燕王城……」迟庵极神色黯然道。
「你告诉她,今夜是我安蚩与大燕决战之时,若是我能得胜,一定踏上大燕王城去寻她,若是战败,那就来世再见!」迟庵极抬起头,眼中竟蒙上了一层水汽。
「你,是要放我回去?」唐栖月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状况。
迟庵极点头:「我已经派人给你准备了快马。」
「你就这么信任我?」
「我从你的眼神能够看出,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唐栖月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迟庵极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问她的来历。
迟庵极又道:「虽然我们两国交战,可我知道错不在民众。你可能不知道,在安蚩有很多你们大燕的商人。你们大燕的开国大将公羊将军,还有骠骑大将军唐骁,都是我们安蚩人心中的战神。」
「骠骑大将军,他已经不在了……」唐栖月突然听到爹爹的名字,鼻子陡然一酸。
迟庵极惋惜道:「我也听说了,一位杰出的大将军没有血洒疆场,竟然死于朝堂的钩心斗角……简直可悲可叹……恕我直言,你们大燕这位当朝皇帝若是再这样下去,即使赢了我们安蚩又能怎样呢?」
有传令官来报,大燕军正在朝安蚩营地而来,先头部队已经渡过了龙涎河,先头部队的统帅正是迟昼。而燕军的主力统帅是大燕当朝皇帝嫯。
果然是御驾亲征。
已经有亲卫捧了金色的铠甲来帮迟庵极往身上穿。一名亲卫带着唐栖月去了马厩,把她带到营地后门,让她一路往南行。这晚天气很好,夜空中布满了繁星,只因是月初,并没有月亮的影子。唐栖月便在星空下策马狂奔。
她刚跑出来不久,身后就腾起了丈许的硝烟,传来了震天的厮杀声。一时间,原本恬淡的星空大地,仿佛都变了颜色。
不对啊,我怎么就这么走了?
唐栖月突然意识到,她还没有找到迟昼杀之而后快呢!
而现在,他率军而来,机会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唐栖月掉转马头,朝战场的方向奔去。
战场绵延数里,幸运的是,唐栖月很顺利就找到了一身赤色劲装的迟昼,原因无他,只因为他那一身银甲,太过惹眼,像是在身上缀满了星子。
唐栖月靠近他的时候,迟昼正在与两名安蚩将领过招,他舞着手里的长戟很快就把其中一个挑落马下。
恍然间,他如有所感地转过头,手里的长戟却直直地插向另一名安蚩将领的心窝。
「!」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唐栖月,迟昼愣了那么一瞬间。她怎么会在这里?
唐栖月看准迟昼这迟疑的片刻,挺着手中的长刀就朝他砍了过去。
「月儿……」
迟昼一声「月儿」未叫出口,唐栖月的刀锋已经晃到了他的鼻尖跟前。他的长戟还扎在敌方将领的身上来不及拔出。他整个人在马背上后仰,才堪堪避过了这一刀。
「月儿……」迟昼又开口。
「闭嘴,别喊我!我是来取你狗命的!我们唐家的血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唐栖月咬牙切齿地对他说道。
说完长刀又飞了过来。
迟昼看准机会抽出长戟格挡,「咣」一声,刀锋砍在长戟上火星四溅。
两人从马上打到马下,一时间形势胶着难分伯仲。
其间有好几次迟昼的亲卫准备上前助阵,都被迟昼喝退了下去。
唐栖月一直打到筋疲力尽,还是没能把迟昼如愿杀掉。她手里的长刀本是寻常兵器,不敌迟昼手里那柄陨铁打造的长戟。打着打着,那长刀就被折了一半去。
迟昼多次劝唐栖月停手,她都置若罔闻。终于,迟昼瞅准机会,用长戟别掉了唐栖月手里的半截长刀,哐啷啷一起掉落在地上。
唐栖月已经杀红了眼,赤手空拳也朝迟昼打去,好像要把这些年遭受的委屈都在他身上寻回来。
迟昼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她按在地上,就在这时候,有人来报,皇帝嫯率军赶到了。
其实这个时候,迟昼的先头部队早就利用合围之势,把尚在营中的安蚩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就连迟庵极也被活捉了。迟昼斩落的那两名安蚩将领只是负隅顽抗罢了。
皇帝这时候赶到,属实有些晚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史官把这次胜利悉数记到皇帝头上。
就着战场上的火光,迟昼抬头看到一队穿着整齐的人正策马而来,打头的就是皇帝嫯,他还煞有介事地穿着一身金灿灿亮瞎人眼的龙纹铠甲,花哨极了。
「迟小将军!」皇帝嫯一边朝这边跑来,一边喊着迟昼。很显然他也看到了他。
这时候,迟昼按着唐栖月的手松了松,他沙哑着嗓子对唐栖月说:「快跑!」
唐栖月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个翻身,就隐没在了夜色中。
「刚刚那女子是什么人?」嫯策马来到迟昼身边,并不关心战事。
「那是,安蚩军中的一名舞女……」迟昼额头上的汗珠滴落了下来。
「安蚩人为何穿着我大燕的衣裙?」
「听闻安蚩王十分欣赏大燕的女子,因此营帐中的舞女都是着大燕衣裙的。」
「你刚才为何将她按倒在地?」嫯眯起眼睛看着迟昼。
「臣……那舞女想杀臣,被臣当场制服……」
「倒是位性格刚烈有胆量的女子,有意思……那你为何将她放走?」
「臣……不杀妇孺……」
「迟爱卿啊,迟爱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不杀她留下便是,我远远就见那女子面相生得俊俏非常,动作轻捷迅猛,一看就是练过的,这样的女子天下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啊!」嫯一脸惋惜道。
「陛下恕罪!」
「罢了罢了。」嫯摆摆手,「先办正事吧,那个被俘的安蚩王在哪里?」
迟昼带着嫯往关押着迟庵极的营帐走去,半路上,嫯吩咐身边的太监,在方圆五百里寻找一位长相清丽,还会些功夫的年轻女孩。
一个月以后,嫯从龙涎河畔班师回朝,带回了三个眉眼和唐栖月有几分神似的安蚩女孩。
迟昼并没有随着嫯回去王城,他奉旨守在龙涎河畔。如今安蚩王被燕王所杀,安蚩举国上下变得一片混乱。
迟昼在静静地等待时机,待王室内耗斗争得差不多了,再出其不意地出手。
唐栖月是腊月初八这天一早回到忘忧阁的。
那天她从迟昼手里逃出来之后,随便跨上一匹无主的战马就朝南狂奔。她害怕被人追上,故意绕了很多路。边绕边看风景,倒也惬意得很。
慕循正在柜台前和账房先生算着今年的营收,蓦地回头,看到一身风尘的唐栖月站在忘忧阁门口,屋外的阳光在她头顶、肩头洒下一片金黄,一如她策马离开那日,只是她全然没有那日的意气风发,现在的她衣裳破烂,脸也脏脏的,像个小叫花子一样。
像个小叫花子一样,一如她第一次出现在忘忧阁门口那日。
「回来了?」慕循淡淡地看了她半刻,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和账房先生算账。就好像唐栖月不是从遥远的战场回来,而是出了一次城而已。
心里却忆起那日她离开的时候,在他门前毫无顾忌地大声喊着:「七公子,你在吗?我要走了,谢谢你!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以后你的夫人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我欠你的债,一定会还的,你等我回来啊!」
「回来了,可能又要麻烦你一段时间……」唐栖月捏着衣摆有点不自在。
「把钱妈妈叫来,帮她收拾收拾吧。」慕循转头对站在身边的来福说。
「我会好好干活的!」唐栖月大声道。
慕循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却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在陈康那件事中,因为唐栖月极力为钱妈妈辩解,说一切都和钱妈妈无关,是她自己的主意。慕循才放了钱妈妈一马,扣了她半年的工钱,还让她继续做管理神女的工作。这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罚了,为此钱妈妈对唐栖月感激涕零,自此对她恨不得掏心掏肺。
慕循让唐栖月给钱妈妈打打下手,钱妈妈却什么也不让唐栖月干,那架势恨不得把她供起来伺候。
唐栖月只得每日跟在钱妈妈身边,看到有力所能及的工作就抢着去做。这日钱妈妈和一位新来的神女签书契,签完以后唐栖月见到钱妈妈给了那位双瞳剪水的姑娘一只小小的瓷瓶。告诉她要每日服用,一粒即可,切不可多服,服用二十八天为一个周期。
「那是什么?」等姑娘走了,唐栖月问钱妈妈。
钱妈妈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就知道你会好奇!那个呀,是给姑娘们的补药!」
「补药?吃了会有什么作用?」
「就是强身健体啊,少生病,皮肤变好……」
「那给我也吃些吧?」
「那可不行……这药只有签了书契的姑娘才有,而且取药需要阁主的审批……」
「那我直接去找阁主要一瓶……」
「哎呀呀,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去啊!」钱妈妈神色陡然紧张,一把拉住唐栖月。
「为何?」
「若是找他,怕是到头来他又要治我的罪!」
钱妈妈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印证了唐栖月的猜想。她对钱妈妈说:「好,我答应你不去,但是你必须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药?」
钱妈妈无奈叹息:「真是怕了你,我同你讲了你千万不要外传,这是我们忘忧阁的秘密。这药丸啊叫春宵散。是专门给女人吃的,女人吃了这种药丸,浑身上下都会散发出让男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这药若是男人吃了呢?也会吸引男人吗?」唐栖月问。
钱妈妈道:「据说这药是极阴柔的药材所制,男子哪怕服用一点,都会让功能尽失,比太监还不如!而且还没有解药!」
「那次你塞我嘴里的就是这种药丸吧?」唐栖月突然想起陈康来的那次。
钱妈妈很不好意思:「当日真是对不住姑娘了!」
唐栖月笑笑:「都过去了。」
隔了一会儿她又问:「这种药这么神奇那要让宫里的妃子每日吃上一丸,岂不是皇帝就要对她独宠了?」
钱妈妈捂嘴笑道:「被你说着了……咱们忘忧阁历史悠久,早些年确实有几位神女被选入宫呢,每一位都能得到皇帝的青睐,最厉害的那位做到了昭仪呢!」
唐栖月瞪大了眼睛:皇帝怎么会纳青楼女子为妃呢?
「你还别说,咱们大燕的皇帝都心胸开阔,不拘小节,听说对来自烟花柳巷的姑娘还格外偏爱呢!」钱妈妈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疑问,说完还吃吃地笑起来。
腊月底,唐栖月去厨房帮钱妈妈取些茯苓糕,见那些人又围在一处闲聊。
他们说的是这次皇帝御驾亲征安蚩虽然大获全胜,却遇到了一件怪事。
据说当日,皇帝带领大燕二十万大军,突入安蚩大军中,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安蚩军撤退得差不多了,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戴着面纱的红衣女子,手持一柄红缨长枪,朝着皇帝就杀了过来。
皇帝下马迎战,故意挑开了那女子的面纱,却见那女子竟有倾城之姿。那女子见容貌暴露,再不恋战,转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因为这件事编得太过离谱,唐栖月一开始并没有听出来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厨工们接着说:那日以后皇帝对这红衣女子念念不忘,亲自画了画像差人在附近寻找,战场方圆几十里的村镇都找过了,只找到三位有几分神似的姑娘。
有个人注意到这女子当时穿的是大燕的衣裙,提醒皇帝,也许已经逃往大燕了,于是皇帝派了三千相工分赴大燕各地,按图索骥。凡是长相差不多的姑娘,不管愿意不愿意统统带进宫里。一时间大燕的年轻姑娘都不敢出门了。原本年节将至,街上应该热热闹闹的,现在你们去街上看看,卖东西的人比买的还多!
有人好奇地问,那红衣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啊?
一位厨工神神秘秘地说:「现在醉花厅那位面生的客人就是一位相工,假意挑姑娘,实际上是在找人呢!」
唐栖月路过醉花厅,果然看见一位穿着黑色便服的男子端坐在里面,忘忧阁的神女们排成一排,逐一从他跟前走过。那男子形容拘谨,确实不像是烟花之地的常客。
唐栖月心中好奇,端着茯苓糕就走了进去,假意给客人上点心。
走到那人身边,她朝那人手里一直托着的卷轴望了一眼,当即呼吸一滞。
卷轴上的画像,怎么和自己这么像?
唐栖月赶紧转身离开,还好那男人的视线一直在卷轴和神女们脸上两点一线地移动,并没有注意到唐栖月。
唐栖月惊魂未定地跑回房间,钱妈妈见她两手空空跑回来,还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问她怎么了。
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钱妈妈说:「我想进宫!」
钱妈妈被她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栖月摇摇头:「以后再告诉您好吗?」
钱妈妈也是爽快人:「那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唐栖月想了想:「您能给我弄一瓶春宵散吗?」
钱妈妈为难地想了想,咬了咬牙:「我去给你弄,你等着我!」
唐栖月没有等来钱妈妈,却等来了来福,他告诉唐栖月,阁主请她去医馆一趟。
「你想进宫?」慕循一身天青色袍子立在窗前。窗外白雪压低的树枝上,站着两只叫不上名字的小鸟,胆大而好奇地朝屋里张望着。
「嗯。」
「为什么?」
唐栖月已经猜到,迟昼会这么问,于是脱口说出回答:「因为想尽快把欠你的银子还上!」
「而且……」怕一个理由太单薄,唐栖月还准备了第二个理由。
「而且什么?」
「而且我以后入宫若是得势,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迟昼似笑非笑:「助我一臂之力干什么?」
这个唐栖月倒是没有想到,支支吾吾道:「就是帮你把生意做大啦……」
「你的意思是我的生意不够大?」
「不不,我的意思是,还能帮你去朝廷谋个一官半职?」
「你怎么断定我想当官?我们慕家人是不会入仕的。」
「……」
「你编这些理由,还不如说你想去宫里体验一下和现在不一样的人生呢!」
唐栖月:「……」被看穿了怎么办?
「还是想报仇?」
「嗯……还有……」
「什么?」
「皇帝现在在找的人,好像是我……那日他在安蚩大营附近看到我了……」
慕循转过身子,定定地看了唐栖月一会儿:「我知道了,会帮你安排的。」
唐栖月被他看得有点不安,搓着裙摆道:「对了,马上新年了,先给您拜个早年,祝您心想事成,吉祥如意……财源滚滚……」
慕循突然笑了:「你也是。」
这天晚上黑衣相工被留在了忘忧阁的温柔乡里。
钱妈妈说今天以后,你就是云州七品小吏林凡的嫡亲女儿林醉月。她还连夜给唐栖月传授技能:从宫廷基本礼仪到侍寝技巧,从为人处世的方法到如何打造摄人心魄的妆容,以及表情管理、身材管理、声音管理等等……
天快亮的时候,钱妈妈给了她两件宝贝。
一件是一盒娇艳欲滴的口脂,钱妈妈说这叫「斩男色」,要唐栖月在关键场合一定要见机行事涂上。唐栖月也不知道什么是关键场合,懵懂地点点头。
另一件是一个白瓷小瓶,钱妈妈说这里面就是春宵散。她还嘱咐唐栖月,这春宵散每天最多服用一粒,服用二十八天就停六天。
「要是一次多吃几粒,会不会魅力加倍?」
「大概吧……不过没有人这么吃过,毕竟小命要紧!」钱妈妈说。
「所以吃多了会怎样?」
「听说会气血逆流?」
于是唐栖月刚好在那位相工走出忘忧阁的时候和他打了个照面,又刚好不小心在他面前柔柔弱弱地「摔倒」了。
那位相工也是个怜香惜玉的,赶紧伸手去扶,看到唐栖月扬起的脸时,登时一惊。
随着那位相工离开之前,唐栖月原本想去医馆和慕循告别,却被人告知:「阁主昨日下午出门去云州了,年节之后才会回来。」
相工把唐栖月带进宫,安置在一个名叫素蓉馆的地方。这里已经住了上百位姑娘,都是相工们从大燕各地带回来与那张画像肖似的女孩。
唐栖月发现,竟然还真有几个女孩,长得和自己特别像。心中不免感叹造物的神奇。
这个新年,唐栖月是在素蓉馆过的,女孩们在一起倒也热闹。
一直到上元节头一天,有太监来通知她们,上元节这天皇帝要对她们进行选拔。他还说,这次选秀与以往的选秀都不同,要女孩们好好准备。
在选秀现场,唐栖月才知道,这次选秀如何与往常的选秀都不同:不但要看静态的容貌身姿,还要考验动态的骑马和奔跑?!
这些女孩多数都是读着《女德》长大的,有的别说骑马,走到马跟前都要害怕。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唐栖月,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拔得头筹,谁知道因为奔跑的时候鞋掉了,最终以第四位的排名入选,直接被封为宝林,入主寻芳殿。
行吧,第四就第四。好歹算是入选了。
一来到寻芳殿她就发现了一件让她惊奇的事情:这里打头的丫鬟怎么看怎么眼熟,再细看,竟然真的是在将军府惯常服侍她的丹果!
丹果见到她却并不意外,波澜不惊地给她行礼,恭迎她的到来。
唐栖月假意不认识她,问丹果叫什么,多大了,家在哪里,什么时候入的宫。丹果低眉顺眼一一回答着,瞥见周围旁的宫人离开,只有她们两个的时候,丹果立即凑到她面前:「小姐,是七公子安排我来等你的!」
唐栖月有点吃惊,她原本以为慕循是有些人脉路子的,只是没想到路子这么野,竟能在皇宫里安插人进来。
入宫前些时日,她并没有马上被皇帝召见。她也没有闲着,而是利用这段时间和丹果分头找宫女、太监,甚至洗衣嬷嬷们闲聊,有意无意地套取一些关于皇帝喜好的信息。丹果也是个机灵的,每天都带回来一大堆信息。是以,入宫第三十日,皇帝第一次召她侍寝的时候,她已经对皇帝喜欢妃子用兰花味香薰、左肩膀上有颗痣以及比较喜欢美人的手这些信息都已经了若指掌。
一得到即将侍寝的消息,唐栖月点好「斩男色」口脂以后,就偷偷翻出了那瓶春宵散,小小一个瓷瓶里,装满了绿豆大小的药丸。她吃了一粒,舌根发苦,身体并没有任何感觉。
抖抖手腕,又有两粒药丸滚落出来,唐栖月把这两粒也吃进了嘴里。
已经顾不上钱妈妈「每天只能服用一粒」的提醒了,相比小命来说,她觉得更重要的是把皇帝魅惑在自己身边。
果不其然,皇帝嫯一踏进唐栖月的寝殿就表现得极为亢奋,就像一条见了腥的猫一样,直扑上了唐栖月的床。
唐栖月一颗心已经沉入了冰冷的海底,面上还要佯装轻松,和皇帝调情。
「你是叫醉月吗?真是个好名字,看着你我都有点醉了……
「小心肝,那么害羞干什么?你不想做朕的女人吗?
「月儿,你好美,你的手也好美,快用你的手帮朕更衣……
「……朕应该是看到你有点点兴奋过头了……容朕缓一下……
「……朕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以前并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就在皇帝准备与唐栖月共赴云雨的节骨眼上,他蓦地发现自己竟然力不从心……
他当即就急出了一身的汗,作为天子,他若是不能人事,传出去岂不是被全国百姓笑掉大牙?
足足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嫯的那话儿还是没有变坚强的迹象。嫯让唐栖月用手帮他纾解,然后就黯然离开了。
第二日,皇上又翻了唐栖月的牌子。看样子是想要一雪前耻。然而,事与愿违,他再次败下阵来。
第三日、第四日……亦是如此。
唐栖月先是松了一口气,后来又觉得奇怪。根据她掌握的信息,皇帝嫯在这方面一向不虚,曾经创下了六天翻了八个绿头牌的本朝最强纪录。如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刚刚三十出头的年纪,就有了十个儿子和十个女儿。
难不成问题出在她身?要是这样的话, 那大概率和她服用的药物有关系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 皇帝没有翻唐栖月的牌子, 也没有翻任何妃嫔的牌子。根据丹果带回来的消息,他招来了所有太医以及大燕名医齐聚一堂, 又赏银子又摆宴席,还弄了个「大燕良医大会」的名目。
唐栖月知道, 这是皇帝找辙给自己瞧病呢。
良医大会一开就是十天, 前朝后宫都被闹得鸡飞狗跳。皇帝不仅让良医们给自己诊脉,还让前朝大臣、后宫妃嫔、皇子公主都来瞧一瞧。
唐栖月也躲不过,先后有一位首席御医、两位地方神医来给她诊脉。
一开始她还担心这些医道高手会发现她服用这春宵散的秘密。后来她才发现,这些担心是多余的, 每一位大夫给她号完脉都说她身体好得很。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同时对过量服用春宵散对身体造成巨大伤害的说法产生了怀疑。
这天她正在和丹果商量如何找人出宫去忘忧阁问问慕循,皇帝在她这里屡战屡败到底是不是她过量服用春宵散造成的?忽然又听见外面太监通传, 又有大夫来给她诊脉了, 云州名医。
又来?烦死了!有完没完?
唐栖月一脸不悦地躲进了纱幔后面, 只露出一只纤白的腕子。
号脉的时候, 唐栖月感觉到这位大夫的指尖凉丝丝的。
她正想问这位大夫看出她身体有什么问题没有,就听得纱幔那边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传来:「你不要命了?」
「!」唐栖月一怔, 这个声音……
知道房间里此时除了丹果再没有旁人,唐栖月一把拉开了纱幔。看到了那位身着月白色袍子,眉心微微蹙起的俊朗公子。
「七……」唐栖月惊叫出声, 却被一边的丹果伸手把嘴捂住了, 「娘娘, 我去门口守着。」丹果说完就走去了寝宫门前。
「七公子, 你怎么来了?」唐栖月压低声音问慕循。
这段时日,她被囿于这深深的宫闱之中,突然见到故人, 难免喜出望外。
「我说我是来催你还债的你信吗?」慕循一张俊脸上并没有说什么表情, 声音也是淡淡的。
唐栖月最初的热切和喜悦就这么被慕循的一盆冷水兜头浇灭。
她噘起嘴:「这月俸银不太够,我本来打算攒齐了一并给你的……」
慕循看她一眼:「只怕你还没把债还清就先丢了性命!」
唐栖月不开心地咕哝道:「干吗这么说?」
「我问你, 你最近服用春宵散了吗?服用了多少?」
「每次三、四粒吧……」唐栖月偷瞄了慕循一眼。
「没有人告诉你这药不能过量服用吗?」
「有……」
「那你为何还要吃这么多?」
「我……我想让药效强烈一些……」唐栖月两颊泛起了红晕。
慕循冷笑出声:「那就不要命了?」
「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把家仇给报了。」唐栖月垂着眸子, 声音虽小,却磐石般坚定。
「只怕你大仇未报,就一命呜呼了……」
「……」
「我再问你, 这药效怎么样?」
唐栖月抬起眼睛:「我正想向七公子请教这个问题, 我服药以后,皇帝见我确实是难以自持地兴奋,可是……每到关键时刻, 他就……」唐栖月说着说着又羞红了脸。
和谪仙一般的慕循探讨这种话题,她觉得羞死了,恨不得重新钻回纱幔里去。
「那就是了。」慕循道,「这春宵散过量服用虽然魅惑男人的药效大增,副作用却是让男人不举。」
这时候,唐栖月突然发现慕循一向冷白如玉的面皮泛起了微不可察的粉红色,额头上也沁出了一些细细密密的汗珠。
蓦地想起他不近女色的传闻,于是打算逗弄他一下。
她朝慕循挪了挪身子,凑他更近, 低哑着声音问他:「七公子,这春宵散于你,有没有药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