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第七章 灭门之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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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了一条街,唐栖月就遇见赶着一辆马车走在街上的来福。

来福也看到了唐栖月,隔着半条街就朝她用力招手:「月姐姐!」

唐栖月赶紧走上去,问来福:「你身上有钱吗?」

来福摸遍了身上的口袋只摸出十多枚铜子来。

给全家人买些包子吃应该是够了,唐栖月想。

她谢过来福,本打算转身就去买包子,却鬼使神差地问了来福一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来福道:「阁主得到消息,说他在西郊的一处院子出了点问题,让我赶紧过去看一眼。」

「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唐栖月下意识问道。

来福面露难色:「这事还真有点麻烦,原本看院子的那对老夫妇说要随着儿子一家南下,走得着急,院子那边没人了,这天都快黑了,让我上哪里去找能看院子的人啊!姐姐,你有认识的人吗?」

唐栖月心中一动,对来福道:「实不相瞒,我的家人刚刚从天牢出来,现在没有容身之处,也没有安身立命的路子,不知道可不可以去帮七公子看这座院子?」

来福一听,眼睛都亮了:「真的吗?那太好了,他们人呢?」

来福驾着马车把一家人带出了王城来了到西郊的汐水河畔,他说的那座院子就是坐落在此。唐栖月发现这个地方她之前来过,确切地说,她之前来过院子后面的那座茶楼。就是在这座茶楼上,她目睹了梁卿妍送荷包给迟昼,自己失魂落魄跑出去,遇到陈康一伙,在他们的追赶下误入吃人沼泽,后来被迟昼救了回去……

这些事情还历历在目,感觉就发生在昨天,却已经物是人非。

「就是这里!」来福把马车停下,帮着唐栖月把爷爷奶奶和唐夫人扶下马车,带他们走进一处院落里。

院子稍显破旧,很宽敞,却空空荡荡,房间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唐栖月腹诽,就这么个院子还需要人看?连小毛贼来了都没什么可偷的,也不知道慕循怎么想的。

「你们先在这里安置吧,我要回城了!」来福说完就赶着马车匆匆走了。

九月的夜晚颇为寒凉,唐栖月和弟弟在院子一角找了些可以烧的木柴,一家人在房子空荡的正厅里燃起火堆,吃着唐栖月刚才从王城街上买到的包子。

弟弟一边吃一边说:「姐,以前怎么没发现王城里有这么好吃的包子?」

安顿一家人睡下以后,唐栖月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往火堆里添柴火。这些天来的大起大落就像一场梦一样。虽然发生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她寻思自己不能像以前在家一样当整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了,她已经长大了,要担负起养家的重担……

木柴在火中噼啪作响,唐骁睁眼看到女儿正坐在火堆旁。

「月儿,这些天你受苦了。」唐骁走到唐栖月身边,对她说。

唐栖月看着爸爸,摇摇头:「我在外面一切都好,只是担心你们……」

「孩儿,你后来见过迟昼没有?」唐骁问。

唐栖月摇摇头:「未曾见过。」

唐骁松了一口气:「被捕那日我之所以拼死想办法给你递了纸条,就是怕你去寻那个人。知道我为何一直不同意你嫁给他吗?」

唐栖月茫然看着父亲。

「那孩子在龙涎河畔出现,又有号令野兽的本事,我怀疑他是安蚩王族的血脉。」

「可他说他的母亲是我燕国的人……」唐栖月道,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那个奇怪的女人来,遂对爹爹说,「而且我发现他的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接到了梁叔叔的府上……」

这时候唐夫人也走了过来,咬牙切齿道:「别叫他梁叔叔,月儿你还不知,他梁广元就是害了我们一家的罪魁祸首!」

唐栖月点点头接着道:「阿迟的母亲是个非常奇怪的人,我之前翻墙出门曾经在咱们家后巷里见过她几次,她看上去像是在那里等什么人……在梁家,我偷偷看到梁广元和她说话,无论梁广元柔声细语地对她说什么她都像没有听到一样,后来梁广元对她说自己被封为骠骑大将军了,她才有些反应,嘴里叫了一个名字……」

「叫什么?」唐夫人脸色紧张地问道。

唐栖月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她叫的应该是『唐郎』……」

听完唐栖月的话,唐骁腾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院子里,满面愁容地仰头望天。

唐夫人则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她回来了……」

「她是谁?」唐栖月不解地问道。

唐夫人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夫君,收回眼神对唐栖月说:「都是往事了,不过月儿已经长大了,和你说说也无妨。」

通过母亲的叙述,唐栖月这才得知原来迟昼的母亲竟是当今皇帝的姐姐,颐棠公主。

而颐棠公主的父亲便是皇上的十九皇叔,东海昭王,婺。

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为何唐骁会被连夜下诏派往东海?又为何会被安上莫须有的与昭王勾结的罪名?做了唐骁十多年副手情同手足的梁广元又为何突然背叛了他?

一切要从昭王婺的身世说起。他的生母是先帝宫中的一名洗衣婢女,偶然被老皇帝临幸,后来生下了婺。因为生母的身份低贱,再加上本身性格软弱,婺从小就是众皇子中最不受宠的那一个。弱冠没有多久,就被赶出王城,去了边远的封地东海。某年,皇太后大寿,婺携子女回王城为皇祖母贺寿,皇太后见到婺的小女儿娇憨可爱,甚是喜欢,于是便把她留在了王城,还让老皇帝破例把她封为了公主,是为颐棠公主。

颐棠公主在皇太后身边渐渐长大,皇太后便计划给她寻一门好亲事。谁知道这颐棠公主谁也看不上,却倾心于当时还是三品小将军的唐骁。原因是她某次出宫遇上歹人劫财劫色,被路过的唐骁出手救了下来。

可是皇太后派人去打听了,这唐骁当时已经成亲,有了结发的妻子唐夫人。且不说公主的身份不能纡尊降贵给人做妾,这唐家的家规也规定,男子要从一而终,不许纳妾,就算是妻子死了,哪怕没有子嗣也要终身不再娶。也幸亏因为这条家规,唐夫人保住了性命。

颐棠公主得知这一消息以后,三天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皇太后吓坏了,赶紧派人哄她,还带她出去逛街。谁知她出了宫哪里也不去,就在唐家巷口的茶楼里一坐一整天,单单等着看唐骁的身影。

唐骁当时新婚不久,又忙着带兵打仗,对颐棠公主所做的事情一直是无知无觉。

某天颐棠公主又在茶楼里等着看唐骁,无意中遇到了一个和唐骁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颐棠公主得知这个年轻人是唐骁的副将梁广元以后,对他的态度格外好。梁广元本就对貌美的颐棠公主颇有好感,这么一来他就误以为颐棠公主对自己有意思,一来二去深深爱上了她。

即便是后来颐棠公主开诚布公地告诉他,自己心仪的对象实际上是唐骁,梁广元也对颐棠公主痴心不改。通过他的努力,颐棠公主慢慢地接受了他,还答应了他的提亲。

就在两人即将成亲的节骨眼上,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四月间连年与大燕交战的安蚩因为屡吃败仗,疲于对抗大燕,于是派使者来求和亲,本来这件事落不到颐棠公主头上,毕竟她是皇祖母最宝贝的孙女。怎奈皇祖母在这年端午节薨了,颐棠公主一下子在宫里失去了倚靠。老皇帝本就对这个侄女无甚好感,又丝毫不忌惮远在东海的昭王,于是便下旨让颐棠公主去和亲。

颐棠公主万般无奈,给父亲昭王写信求救,谁知昭王却回信让她认命,说这是他能想到他的孩子为大燕做出的最大贡献了。

颐棠公主万念俱灰,踏上了和亲的路。本来老皇帝是派唐骁护送的,怎奈唐夫人当时突然小产,差点没命,唐骁去跪求老皇帝让他在家照顾妻子。老皇帝便派了梁广元去护送。

后来颐棠公主嫁给了安蚩八皇子,转年就生下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就是阿迟吗?为何梁广元说阿迟是他的孩子?可爹爹却说阿迟有安蚩的血脉……」唐栖月问。

唐夫人摇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颐棠公主嫁过去的第十年,八皇子登基成为安蚩王。又过了五年,八皇子的十三弟发动宫廷政变,杀了八皇子,自立为王。还强占了八皇子的后宫众妃,颐棠公主也在其中。

「咱们第一次在龙涎河畔遇到的阿迟,应该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唐骁从院子里回来,带着一身寒气道。

「只是不知道颐棠公主,是怎么回来大燕的,这么看应该是梁广元和迟昼从安蚩把她抢回来的。」

「怪不得梁广元对于攻打安蚩那么热衷,原来是为了颐棠公主。」唐栖月说,「是不是因为爹爹对安蚩怀柔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不爽,所以才要陷害我们家的?」

唐骁摇了摇头沉声道:「你没发现吗?这次他陷害我安的罪名的是勾结昭王,我们全家被投入天牢,而昭王则被贬为了庶民。梁广元这是在清算把颐棠公主送去和亲的事。」

「可是爹爹有什么错?被别人喜欢也不对吗?」

「当时,在龙涎河畔把安蚩打到无力还手的人就是你的爹爹。要不是如此,安蚩也不会突然提出和亲……」

唐栖月:「……」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

「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一家终于又团聚了,我想好了,今后咱们就远离王城,远离朝堂,回姑苏和你姑母一道,去老家种地!现在这里休整两天,等爷爷奶奶身体好些,咱们就出发!」唐骁一脸憧憬地说。

听爹爹提到姑苏,唐栖月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她小声对唐骁说:「其实我去姑苏找过姑母,可是……」

「可是没有见到他们是吗?」

「嗯,她家……」姑母家的遭遇过于悲惨,唐栖月根本说不出口。

「她家着火了是吗?你姑母托我给人捎信了。你不会以为爹爹在天牢里一点外面的消息都收不到吧?」

唐栖月惊喜道:「姑母一家还活着?」

「当然,咱们家一出事他们就得到了消息,而且还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虽然那场大火是冲着他们家去的,不过还好他们有预判,躲得及时,一家人都毫发无损。」

「那太好了!」唐栖月高兴得叫了起来。

弟弟被她吵醒,翻个身不满道:「姐姐小声些!」

第二天一早,唐栖月决定回忘忧阁去上工。好歹在那里当丫头还能有些银子赚。不然她一个女子,要想赚钱,只能去别人家里当丫鬟了。

母亲问她这么早出去干什么,唐栖月对她说自己去王城找了份工作,要去上工。

「在哪里工作?」唐夫人关切地问。

唐栖月哄她说是在一家酒楼的后厨,给人洗菜。唐夫人松了一口气,她生怕女儿去那些烟花柳巷工作,给人占了便宜去。

在忘忧阁,来福托人给唐栖月调整了工作时间,允许她每隔三天就提早下工回家一次。

每到能提前下工这一天,唐栖月一下工就换上一身粗布衣服,再把脸涂黑,然后去街市上买些吃食,走上多半个时辰回到家里。

这天回家,刚好赶上皇帝纳后的大日子,整个王城张灯结彩。忘忧阁也热闹非凡,从一早起厨房里的八卦高手们就开始谈论着此番立后的事。

「你们知道皇上册封的皇后是谁家的姑娘吗?」

「当然知道,是礼部尚书杨照家的侄女儿!」

「不对啊,我之前听说呼声高的皇后人选可是骠骑大将军梁广元的独女!」

「这两位一个是侄女儿,一个是庶女,也是有意思哈……」

「嗨,人家皇上要的不是人,是关系,懂吗?」

「这杨、梁二位大官人,原本都是唐大将军的部下,现在唐家倒台了,他们倒是风生水起!」

「对哦,好歹也是多年的情谊,他们怎么不说帮帮唐大将军?」

「帮?呵呵,说不定唐大将军这次的出事还和他们有关系呢!」

「我也听说了,是这两人联手扳倒了唐将军……」

「朝堂上哪有永远的朋友,我看这两家也快掰喽!」

「此话怎讲?」

「两家都看上皇后之位,结果最后落入杨家囊中,你要是梁将军你生不生气?窝不窝火?」

「是啊,我听说啊,梁家一开始以为这后位十拿九稳了,还专门回乡去告慰了老祖宗,结果煮熟的鸭子飞了……」

唐栖月一边干活,一边听着,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下午,又有消息传来,皇上封梁广元为大将军。大将军为正一品,大燕几代君主以来,这个职位一直空缺,梁广元此番被封,可谓光宗耀祖。

厨房里又展开了新的一轮讨论。

「上午册封皇后,下午封大将军,皇帝可够忙的!」

「这大将军一位空缺多少年了?我听我爷爷说上一位大将军是开国皇帝那一朝的公羊大将军,就是被老百姓称为『战神』的那位。」

「公羊大将军平四海,踏七州,还善待百姓,这梁大将军有什么战功吗?」

「可能是运气好吧,一开始在唐将军麾下,后来收了个义子又相当勇猛,他本人倒是资质平平……」

「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这关资质什么事?明显是皇帝给他的补偿啊……」

「封杨家女为后,给梁将军升官,皇帝这是在平衡个中关系啊!」

「是啊,皇帝心思深沉,怎么会把好事都给了一个人!不明白?我给你举个例子,当年唐将军在朝中地位高不高?若是唐将军还在位,就算他有女儿美若天仙皇帝也不会娶,你们想想,唐将军手中有八十万重兵,女儿封后,父女俩一个前朝一个后宫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皇帝还有安全感吗?」

「对哦,别以为坐上龙椅百无禁忌了,越是身居高位,忌惮的东西越多!还是我们小老百姓活得舒坦……」

「整天为了生计奔波,是挺舒坦的……」

「不是我说,我觉得这天地之间最舒坦的人是我们阁主,听说他身后的财富比皇帝国库里的还多……」

「有这么多钱,不娶妻生子也是奇怪……」

「有钱人的想法,你一介穷鬼怎么会懂?」

「不是吧,我之前听说过一个关于慕家的传说……」

「快说来听听……」

在一边洗菜的唐栖月也竖起了耳朵。

这时候,厨房的管事进来了:「你们聚在一起妄议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这天唐栖月回去看到家里多了几个火盆,火盆里点的都是银丝炭,她问爹爹哪里来的,爹爹说炭是来福送来的。

隔天唐栖月去感谢来福,来福说不碍事,是七公子让他送的,说是暖暖老房子,不然太潮对房子的梁柱榫卯都不好。

这些时日,房子里炭火烧得足,天气也晴朗,爷爷奶奶的腿脚好转了不少。又考虑到近期朝廷人员变动,那些有心加害他们的人,若是知道他们一家还活着,恐怕还要有所动作。唐骁便把南下姑苏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十一月初七这天,下了初雪。皇帝下诏纳大将军梁广元的女儿梁氏为贵妃。王城又是一派喜庆,从晨间到黄昏,街上鞭炮锣鼓不绝于耳,场面竟然比册封皇后那日还要热闹。

唐栖月下了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忘忧阁隔壁的无名医馆。

慕循正端坐在案前,就着不时跳动的烛火,在翻看一本书。

「七公子……」唐栖月上前道。

「有事?」慕循的目光没有从书上离开。

「我明日一早就要随家人南下回姑苏了,来和您告个别,感谢您对我的救命之恩,还有一直以来对我们家的照拂……」唐栖月语气真切。

慕循突然哂笑出声,他伸手从案台下摸出一封信和一袋碎银,扔到唐栖月面前:「怎么,这次学乖了?不偷偷溜走了?」

唐栖月看到那封信和那袋碎银,正是九月十五那日,她决心去菜市街口法场和家人一起死的时候给慕循留下的。

她脸红了红,小声道:「只要活着,我一定会拼命想办法还欠你的钱的。」

慕循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向唐栖月,一双眸子深邃如水。

唐栖月:「……」

「到了那边,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去当地的忘忧阁,这里钱虽然挣得不多,可是足够你们一家糊口了。」

唐栖月点头:「谢七公子!」

「还有你的病,我之前告诉过你的,你是中了吃人沼泽里蛇伏羲草的毒,我虽然帮你祛除了些,但是多少还有残留,今后你作息饮食都要注意。」慕循说着,从案台的一沓纸中间抽了一页出来,上面写了满满当当的字,每一个都写得清秀隽逸,下笔如云烟。

慕循把这张纸递给唐栖月:「这是我给你写的注意事项,你要谨记。」

唐栖月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张纸,有些哽咽:「谢谢,谢谢,七公子……」

慕循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虽是这一年的初雪,却下得肆意狂放。

「下雪了,天黑路滑,我送你一程吧。」

唐栖月原本以为慕循说送她一程的意思是派人送她,没想到他的意思是亲自驾马车送她。

她受宠若惊,连番推辞,毕竟已经麻烦人家够多的了,怎么好意思还让人家送自己回家?

「无妨,我刚好要出城办些事。顺路。」慕循淡淡道。

唐栖月拗不过,只得上了马车。

连天风雪中,马车出了城,稳稳当当地朝西郊驶去。

距离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唐栖月让慕循停下了车。

「前面的小路马车不好走,我自己走过就好了。」

慕循点点头,勒住了马。

「七公子,再会了!」唐栖月跳下车朝慕循抱拳。

「再会!」慕循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唐栖月便踏了雪,朝小院子走去。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此时此地,这间小院子就是她的家。明天以后,他们一家人会离开这座城市,朝南而去。南方此时应该还未经冰雪,不似这般天寒地冻,她要好好物色一间小院子,把家人们都安置好,再给弟弟找间学堂……唐栖月脑海中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走着走着,她看到地上有一些杂乱的脚印,也有马蹄印。

看到那马蹄印,她的心骤然一缩。

桃花的形状……

迟昼。

他来干什么?

唐栖月的心剧烈地跳着,抬脚跑了起来,好几次险些滑倒。

踉踉跄跄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发现院门是虚掩着的。从门缝里望进去,院子里竟然一丝灯光也无。

这不对劲!她随手捡了一根木棍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爹爹?娘?」

没有人回答,院子安静得就像坟墓。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她举着木棍,跌跌撞撞地跑到前厅,推开门……借着屋外雪映出的光,她看清了前厅的场景……

红色,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刺目的红色,她的爷爷、奶奶、爹爹、娘亲、弟弟,所有的亲人,都躺在这无边的血泊中,一动不动。

「爹爹!娘!」唐栖月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摇着亲人已经还温热的身体。

可惜,已经没有人可以回应她了。

唐栖月抱着弟弟小小的身子,心痛得像是被人剜了出来一样。她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弟弟还拉着她的衣角,求姐姐带他去汐水河玩。唐栖月摸摸他的头:「宿山乖啊,等姐姐下了工回来就带你去!我回来再给你买昨天吃的包子好吗?」

「好啊好啊!」弟弟拍着手道。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她今天说什么也不去上工了,死也要和家人死在一起……

「吱」……

唐栖月突然听到院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她浑身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提着棍子就朝门口走去。她倒是要看看,来的人是谁,若是害死她家人的凶手,她便同他拼了!

「月儿?」来人身型高大,穿一件玄色衣袍,比夜色还要深沉。见到唐栖月出来,他低哑地唤了一声。

「是你?」唐栖月看清了眼前的人,也看清了他提着的那把长剑还滴着血。

「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家人?为什么?」唐栖月疾步冲到迟昼面前,挥舞着手里的木棍就朝他打去。

迟昼并不还手,只是左右躲闪着:「月儿,你听我说……害死你家人的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保护你的!」

「保护?你杀了我全家,竟然还说要保护我?」唐栖月怒目盯着迟昼,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月儿,你相信我好吗?」

「你让我相信你什么?相信你没有杀我全家?还是相信你是来保护我的?」唐栖月说话的时候,手里的树棍一直朝迟昼身上招呼。

两人打着打着,就到了院子门外。

「月儿,我一直都惦记着你……」

「惦记我?我家被抄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姑母家被烧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一家被杀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惦记我,怕不是想杀了我吧?」唐栖月突然挑起树棍,直直刺向迟昼雪一样冷白色的脖颈。

迟昼来不及闪躲,只得扬起手中的剑鞘格挡。多年沙场征战,迟昼手上的力道非一般人能及。

唐栖月手里的武器被挡掉,她后退一步倒在地上,迟昼提剑上前, 那剑上还残留着血迹。

「你要杀了我是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唐栖月红着眼睛, 沙哑着嗓子道。

迟昼的那把剑始终没有指向唐栖月, 他只是指给她看:「月儿,你误会了, 这剑上的血,不是你家人的, 我刚才赶到的时候, 看到几名歹人,我就追了出去,和他斗了几个回合,这剑上的血, 是那歹人的啊!」

唐栖月笑得凄凉:「那歹人呢?在哪里?」

「让他逃了……」

「逃了……」唐栖月一跃而起一把抓住迟昼的衣服, 咬牙切齿道,「我看你就是那个歹人吧?今天, 在这里,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月儿, 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我的家人都被你害死了你让我不要这样?」唐栖月疯了一样用拳头击打着迟昼。

迟昼这回没有躲, 他扔了手里的剑和剑鞘,伸手把唐栖月按进了怀里。

唐栖月尖叫一声奋力挣脱出来, 浑身瑟瑟发抖:「你不要碰我!永远都别想碰我!」

迟昼沉默着看她,眼中的光一寸一寸黯淡下来。

唐栖月突然笑了起来,那笑意却比这满天风雪的夜还凉:「迟昼, 我改变主意了……你走吧, 离我远远的, 就这么杀了你我不甘心, 以后我一定要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迟昼红了眼尾,不舍地看着唐栖月:「月儿……」

「滚!我不想见你,也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唐栖月用手捂住耳朵大喊道。

迟昼站在原地怔怔地看了她片刻, 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

夜越深, 雪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那些凌乱的足迹、桃花形的马蹄印被重新覆盖,茫茫雪地上再没有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

唐栖月坐在雪地中间, 任凭风吹雪落,她的眼泪已经风干, 脑子里一遍遍地想着一件事:要是当初没有在龙涎河畔遇见迟昼,该有多好?

醒来的时候,唐栖月入目是一条色彩斑斓、手臂粗的大蛇。

她一个激灵坐起身子, 看清那不是大蛇, 是一株奇异的植物。这植物还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像是某种花的花香,香甜却刺鼻。

不是蛇就好, 她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辆马车里,而且这辆马车她坐过,正是慕循送自己回家的那辆。

撩开窗帘,她看到雪已经停了,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车子停在汐水河畔,一个天青色袍子人正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

唐栖月从车上跳下去,走到慕循身边。慕循脚下,是几个挖好的坟坑。

「我已经派人去买棺材了, 天一亮就会送过来,把你的家人厚葬了吧。」慕循对唐栖月说。

唐栖月的眼泪瞬间决堤:「七公子,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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