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栖月转身看到天青色衣袍的谪仙公子,正长身鹤立于自己身后。
她面色发窘,低低说了一声:「求七公子让我搭船……」
慕循勾了勾嘴角:「想搭我的船,费用很高哦!」
「要多少钱……」唐栖月问。
「一百两银子。」
「?!」
要是搁在平时,唐栖月一定会说你还不如去抢,不过此时她一心尽快赶回王城,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于是她用软软的口气和慕循商量:「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银子,可以先欠着你的吗?」
慕循淡淡看她一眼:「那你欠我的可够多的了。」
唐栖月两只手紧紧攥住裙摆:「我一定会还你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我……」唐栖月咬住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我问你,你打算用什么还?」慕循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玩味。
「我……我当牛做马也会还你的……我可以为忘忧阁工作,我不要工钱……」唐栖月急得眼尾都微微泛红。
这时候一艘大船缓缓地靠岸,船家朝来福招了招手。
来福看了一眼唐栖月,对慕循道:「七公子,船到了。」
慕循闻言转身,不再理会唐栖月,踱步朝船的方向走去。
唐栖月的心一沉,一时呆立在原地。来福见状赶紧推了唐栖月一把,小声对她说:「快去追七公子啊!」
唐栖月想也没想,就哒哒哒追了过去。哪知道慕循走着走着,脚步突然顿住。唐栖月来不及停下,便一头撞了上去。
慕循:「……」
唐栖月:「?!」
「这是打算撞死我?把欠我的债一笔勾销?」慕循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唐栖月似笑非笑。
唐栖月额头被撞得生疼,眼泪都出来了,此时脸上挂着泪花,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公子:「对不起,我没有……」
慕循侧头对来福说了句什么,复又移步走了。
来福跑过来扶起唐栖月:「快走吧,七公子答应你上船了!」
唐栖月顾不上擦眼泪,半信半疑道:「他说什么?」
「他说啊,那就把你欠的债再记上一笔吧!」
与慕循同船这几日,唐栖月和船上的下人们挤在一处吃住,每天抢着帮他们干活。
让她颇为意外的是,每日午时来福都会给她端来一碗药汤,说是慕循吩咐他熬的。
唐栖月拜托来福向慕循道谢,来福却说:「七公子说不用谢他,你喝了药,他反而要谢你。」
「为何?」唐栖月大为不解。
「他说,你喝了药保住小命,就不会砸了他的招牌。」
唐栖月:「……」
这日唐栖月帮助船上的厨娘洗菜,厨娘见她一双手洁白细嫩却布满了裂口,便对她说:「姑娘,还是我来吧,你的手都裂了。」
唐栖月努力朝她挤出微笑:「不碍事的。」
「不行不行,姑娘你以前怕是没做过粗活吧?我猜你一定是遇到难事了,这些都是暂时的。你眉宇间有贵相,以后一定会觅得贵夫,成为枝头的凤凰,这些粗活还是老婆子我来吧……」
厨娘不由分说把她推开了,嘱咐她快去处理一下手上的裂口。
厨娘的话戳到唐栖月的泪点,她强忍着泪水回到船底下人的居所,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从来不相信天命上苍的她双手合十:「老天爷,我自己吃再多的苦也不怕,可不可以保佑天牢里的家人能平平安安啊?老天爷……」
刚巧赶上来福过来送药。他把药碗递给唐栖月,沉默着看她喝下去。临走的时候,想了想,对她说:「月姐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不如你去求求七公子,他人脉可广呢,听说当今圣上都和他有些交情。」
唐栖月点点头,谢过来福。
内心斗争了许久,她还是跑去找了慕循,对唐栖月来说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是病急乱投医,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要去争取。
找到慕循的时候,他正在那间宽大舱室的案台上写字。唐栖月来了,他头都没抬一下。
唐栖月硬着头皮上前,把自己的诉求说了一遍,求他救救天牢里的家人。
和她设想的一样,慕循果然又问了那个问题:「欠我的你要怎么还?」
唐栖月挺直腰杆,脱口说出之前想好的答案:「我还有这具身子和这条命。」
慕循突然顿笔,示意唐栖月到他面前来。而他也起身,隔着案台用手中的笔杆挑起唐栖月的下巴,玩味地打量她了半晌,戏谑道:「你是打算给我你的身子还是命?或者都给?」
唐栖月被他说得红了脸,别开眼珠不敢和他对视。
慕循嗤笑一声,放下唐栖月,慢悠悠地说了句:「今日河面上风浪大,可能会变天。」
唐栖月愣住,一时搞不清楚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慕循也根本不打算解释,说完就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继续伏案挥毫,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唐栖月几乎是从慕循舱室里逃出来的,一出门就看到来福端着点心站在门外。
「怎么样,七公子答应帮你了吗?」来福问。
唐栖月摇摇头,红着脸跑开了。她此时非常后悔自己鲁莽地跑来找慕循,真是自取其辱。
船一到王城,唐栖月就求来福把她带去了王城忘忧阁。一来这里消息灵通,二来这也算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路上她注意了一下,那些张贴在街角的通缉令都已经换成了别人,她的早就不见了。她想好了,有人问起来她就说自己叫醉月,是从姑苏来的。
从忘忧阁正门走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羊脂玉剑坠还挂在多宝格里。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刺痛,倏地一紧。不过这时候可顾不上悲春伤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下人房间安顿好,她就被派去厨房帮忙。一走进厨房,她就听见那个负责采买蔬菜的厨子在向一众丫鬟婆子小厮讲述今天在菜市街口斩人的事儿。
「我从来没见过同一天有这么多人问斩,得有百十号人,菜市街口都血流成河啦!那血都飞溅到街上卖菜的摊子上了,有位老妪本来卖的是白馒头,后来都成血馒头了!听说都是天牢里关押的犯人,都是四品以上的大官!」厨子绘声绘色地讲着。
围观的人们,不断发出「啧啧」的声音,纷纷感叹当那么大的官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被砍了头。
唐栖月脑子嗡嗡作响,站都站不稳。待人群散去,她跑过去抓着厨子问:「这位郎君,你知道今日问斩都是什么人吗?」
厨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本来想说「我怎么会知道?」,瞥见唐栖月长得俏丽,又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于是心软了一下,对唐栖月说:「据我所知都是些四品以上的大官,哦,听说还有几个三品的……」
「那三品以上的有没有?」唐栖月紧张地问。
「好像没有……」
唐栖月紧绷的心弦骤然松了下来。
这时候却听得那厨子又说了一句:「听说三日后,本月十五的时候会斩几个特别厉害的大官,有那个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呢!」
唐栖月闻言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苍白,一时连呼吸都忘记了。
「姑娘你没事吧?」厨子被唐栖月的样子吓了一跳,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唐栖月回过神来,艰难地说了句:「没事……」
这时候一名头戴红花、妆容浮夸的婆子黑着脸走进厨房,手里端了一盘桂花糕,进门就朝着众人叫骂道:「是哪个瞎了眼的把桂花糕送到钱妈妈房里的?钱妈妈要的是茯苓糕!!!不知道她最吃不得桂花糕吗?」
见阖屋众人一个个都默不作声,这婆子又骂:「都哑巴了是不是?不承认是吧?行,待会儿钱妈妈这边要接待一位大人物,到时候她动动嘴就能让你们小命不保!」
这时候一名管事的小厮从外面跑来,赔着笑脸把那婆子拉到一边说话。
婆子一走,厨房的人就开始七嘴八舌道:这冯婆子一定是在钱妈妈那里受了气,这才跑到厨房来撒野。
从他们的谈论中,唐栖月听出来,钱妈妈是忘忧阁最资深的老鸨,几届花魁都在她的麾下,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是以在忘忧阁里很有话语权。而冯婆子是专职照顾钱妈妈饮食起居的,活计做得不好,狐假虎威的工夫却是每日见长。
好半天管事的小厮才把婆子送走了回来,不光给她换了两碟茯苓糕,还给她塞了些碎银。
众人见他回来,围上去问他冯婆子这是又吃错了什么药。
管事的小厮道:「钱妈妈那边出了事,冯婆子又拿错点心,可不就被钱妈妈臭骂了一顿。」
众人道,果然是跑来撒气了。
又有好事的问:「钱妈妈那边出了什么事?」
管事的小厮压低声音:「听说今晚要来个城里的大人物,特意找钱妈妈要一个身子干净的姑娘,钱妈妈本来都替他找好了,结果那姑娘突生急病,这会儿根本就起不来床了!钱妈妈正着急,到哪里再去找个未经人事又模样周正的姑娘……」
又有人问:「是什么样大人物?」
管事的小厮瞪了他一眼:「手可遮天的,懂吗?据说是一句话就能把天牢里的死囚放出来的那种!」
众人不禁咋舌,又议论了一会儿就散去干活了。
其间还有人打趣厨房里的几个小丫头:还在这里干什么活,不如去找钱妈妈试试……
唐栖月一直心不在焉,脑子里盘桓着那句:「一句话就能把天牢里的死囚放出来!」
申时未过,管事的小厮就差遣唐栖月去各人的房里送晚餐,让神女、老鸨们先把肚子填饱。太阳下山的时候,通常都是忘忧阁花楼最忙碌的时刻。
在一间屋子门前,唐栖月看到了那个头戴红花的冯婆子。唐栖月把餐食端进去,见屋里围坐了三位老鸨模样的女人,都在长吁短叹。
唐栖月猜想这里应该是钱妈妈的房间,不过哪一位是钱妈妈她也猜不出。
她低着头在桌上布菜,突然听得有人问她:「这位姑娘是新来的吧?」
唐栖月点头。
一位年纪稍轻的老鸨,转头问中间那位一身柳绿桃红的老鸨:「钱姐姐,这姑娘不错……」
中间的老鸨还没开口,她另一侧一位披金挂银的老鸨道:「余妹子你是疯了吧,用了没有签书契的姑娘,让阁主知道的话还能活吗?」
年轻老鸨无所谓道:「不就是书契吗,这会儿签一个就是了,反正今天阁主也回王城了,不怕找不到他人。」
披金挂银的老鸨勾了勾嘴角:「你当签书契和你说话一样简单吗?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胡咧咧,中间那么多事儿,不说别的,就是那给姑娘内服的春宵散,没有阁主的条子你拿得到吗?再说了,你不得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愿?」
年轻老鸨翻了个白眼:「照你这么说,那就等死吧。待会儿那位公子来,发现没有可心的姑娘,你猜会把咱们钱姐姐怎么样?」
钱妈妈被这两人聒噪得头疼,揉了揉眉心,对她们道:「要是没法子你们就先走吧,让我清静清静。」
那两人见钱妈妈这么说,起身就走了。
唐栖月把菜布完,正欲走的时候,钱妈妈问她:「姑娘,可曾许配人家?」
唐栖月的脸红了红:「未有。」
钱妈妈突然振奋,问她:「想不想告别这草芥一般的生活,活得高高在上?」
唐栖月明白她意思,看着她没有说话。
钱妈妈见唐栖月迟疑,赶紧道:「今晚忘忧阁会来一位大人物,要是能把他伺候好,以后他随便动个手指头,你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唐栖月想要的怎么会是荣华富贵呢?思忖片刻,唐栖月问钱妈妈:「这位大人物有多厉害?」
钱妈妈笑道:「这么说吧,在王城,乃至整个大燕,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唐栖月心动了:「当真?」
「当真!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差人给你好好准备准备!」
「……」
「放心吧,我钱妈妈最是义气之人,不信你整个忘忧阁上下打听打听,看谁不说我钱妈妈的好话?」
见唐栖月答应,钱妈妈拿出纸笔写了个简单的字据,让她签了字,表明她是自愿的。在忘忧阁,若是强迫姑娘从业,让阁主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钱妈妈说改天还要签个书契,签了以后唐栖月就算是合法合规的忘忧阁神女了。
字据签完,钱妈妈亲自带着她到一个早已布置好的房间里。这个房间一进门就是一面巨大的云母屏风。
三个小丫头伺候唐栖月在这个房间沐浴更衣。给她换了一身轻薄的水红色衣裙。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以后,钱妈妈让唐栖月在这里等那位大人物。唐栖月本想找个地方坐着,却被钱妈妈拉到床上。
钱妈妈用一块帕子把唐栖月的眼睛蒙上,对她说这位大人物有点特殊的爱好,让唐栖月待会儿可别大惊小怪的,说着和三个小丫头一起,七手八脚又把唐栖月的手脚抻开都绑在了床栏上。随后又往唐栖月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说是她私藏的春宵散,吃了以后可以让男人对她欲罢不能……
蒙着的眼睛和大字形的姿势让唐栖月极度不适,可是想到伺候好这位大人物就有可能救出家人,唐栖月心一横忍了下来。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钱妈妈跑到屏风前面候着,唐栖月听见她脚步离开,偷偷吐出了压在舌头下面那微微发苦的药丸。
没过一会儿,唐栖月听到她殷切地说:「哎呀,公子,您终于来!我们姑娘都等您半天了,你快进去看看满不满意吧?」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床前停下来。
「这个钱妈妈,果然懂我……」来人打量床上的唐栖月笑得淫荡猥琐。
这声音听上去似有几分耳熟,唐栖月正努力分辨着,就听那人说:「小娘子,开始之前先让我看看你的模样吧!」
随即,蒙在眼上的帕子被一把拽掉。
两人目光对上都是一惊。
唐栖月怎么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刑部尚书那个作恶多端的纨绔儿子陈康,真是冤家路窄啊!
陈康惊诧过后面露喜色,搓着手,咧着嘴笑道:「这不是唐家小娘子吗?你说咱俩是不是有缘?你说你之前宁死不从,到头来还不是在忘忧阁洗干净了等着我?」
「你认错人了!」唐栖月横他一眼。
「不会吧?」陈康欺身凑上来,伸手捏住唐栖月小巧的下巴,贪婪地看着她的脸,「唐家小娘子长得这般俊俏,让人见之难忘,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
唐栖月用力把头转到一边,手和脚也开始试着挣脱。她心中懊恼不迭,早知道干吗要兵行险着应了钱妈妈呢?
无奈手脚都被紧紧缚住,她根本挣脱不得。
陈康见状两眼放光:「我就喜欢你这三贞九烈的模样!」
唐栖月咬着牙道:「你放开我,不然我就……」
陈康打断她:「不然你就怎么样?咬舌自尽吗?」
「……」
他不安分的手抚上唐栖月的脸颊,轻拍了几下:「不过你是跑不掉的,你挣扎得越厉害我就越开心哦!」
说完随手拽过帕子,堵在了唐栖月嘴里。唐栖月发不出声音,只能狠狠地盯着陈康,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剜块肉下来。
陈康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自己的外衣,笑嘻嘻地扑了上来:「唐家小娘子,今天就让小爷好好疼你……」
刺啦!
唐栖月的一只脚在这时候挣脱了束缚,不顾一切地朝陈康的心窝踹过去。
陈康没有任何防备,被踹得翻下了床。他本就欲火攻心,气血上涌,被唐栖月这么一踹,竟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子,把嘴角的血随意一抹,恼羞成怒,还不忘揶揄唐栖月:「我倒是忘记了,唐家小娘子是练过功夫的,既然你喜欢这么玩,那小爷我奉陪到底!」
言罢,他重新把唐栖月挣脱的那只脚绑好,「唰」一下,从身上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出来。
「小娘子,你习武最喜欢哪种武器呀?我呢最喜欢小刀,又快又灵活。今天咱们就试试吧?」
陈康说着,把小刀在唐栖月右臂上轻轻划过,她的衣袖被刀尖割开,垂落了下来,露出了白玉似的胳膊。
陈康看得眼前一亮:「小娘子,你可真白,小爷见过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你是最白的!」
说完不顾唐栖月的挣扎,又用刀尖划过她的小腿的裙摆:「让小爷看看,你别的地方是不是也这么白?」
半晌工夫,唐栖月身上的衣裙被他划得七零八落,她几乎衣不遮体了。无奈她四肢都被缚住,嘴也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反抗根本无从谈起。
陈康终于按捺不住身体里的欲火,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淫笑着朝唐栖月凑了过来。
看着他那张猥琐的脸越来越近,唐栖月的心也越来越冷,脑海蓦地闪过迟昼的脸,她想起那日迟昼自沼泽边救回自己的场景,可迟昼现在又在哪儿呢?他怕不是和那些人一样,在想着怎样抓住自己……
在陈康的笑声中,唐栖月闭上眼睛,眼角流出绝望的泪水……
陈康压在唐栖月身上,捏着她的脸,居高临下道:「小娘子,反正你马上就是我的人了,亲我一口怎么样?」
唐栖月闭着眼不理他。
陈康伸手拿出堵在她嘴里的帕子,噘着嘴凑了过去,唐栖月歪头躲过,陈康扑了个空,伸手扳过她的脸,又亲了上去,唐栖月看准机会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唇上。鲜血登时就冒了出来。
陈康吃痛,「嗷」一声叫了出来。他恶狠狠咒骂一句,扬起手就朝唐栖月的脸抽过去。
这时候房门被人大力敲响。
「哪个天杀的敲门,不知道小爷正忙着吗?」陈康朝门口骂了一句。
敲门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更响了。「咣咣咣」!
「我今天倒要看看,是哪个活得不耐烦了?」陈康不管不顾地提起刀,赤身裸体地朝门口走去。
他绕过屏风,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一群人站在门外。看清为首的那个人时,赤身裸体的陈康吓得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爹……」
吏部尚书陈擎松脸气得发白,走进房间一脚就把陈康踹倒在地:「逆子!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陈康用手捂住羞处,重新跪直了身子,企图辩解:「爹,我……」
陈擎松不听他解释,一个耳光扇过去,打得陈康连连叫娘。
「别指望你娘来保你!」陈擎松手都打酸了,转头对候在身后的随从道,「按照大燕律法,招嫖未签书契的女子,与猥亵良家妇女同罪,把这个人带走!」
「爹,孩儿冤枉,她签没签书契孩儿不知啊!」陈康叫道,随即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大喊,「这女子不是别人,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温润清雅的声音打断:「钱妈妈,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随后,哭得满脸花的钱妈妈被两人押了上来。
她抽抽搭搭地说:「那姑娘没有签书契的事,我已经提前告知了这位公子……」
陈康看着钱妈妈:「你休要胡言乱语!」
陈擎松被他吵得头疼,眉头紧拧:「都给我带走!」旋即他的两名手下上前,随便扯了块窗帘把陈康裹住,扭了胳膊就走。
一阵喧闹过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唐栖月仍然保持着被束缚的姿势。她原本想大喊,求人帮忙,可又怕被人看到她此时这狼狈的样子。
一个人影闪过屏风朝她走过来,她还没有看清来的是谁,就有一件天青色的袍子朝她飞过来,正正覆在了她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好闻的草药香味。
「……」
唐栖月奋力抬头,却见那谪仙般的公子,正朝自己款款走来。一张俊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
「为何要这样作践自己?」慕循走到窗前,低头看着唐栖月,一双眸子潭水般深邃。
唐栖月咬了咬嘴唇:「与你无关!」
慕循冷笑出声:「且不说这忘忧阁是我的地盘,你不签书契私自接客惹下的官司要我来善后。若是你被那浪荡子弄出个三长两短来,你欠我的债要谁来偿还?」
「……」唐栖月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红了又红。
刚才她已经想好了,这么一闹自己救家人的计划怕是不成了,眼看还有三日就到十五,大不了她到时候陪着家人一起死。
于是她低声对慕循说:「很抱歉,七公子。欠你的债若是今生无法偿还,来生……」
慕循打断她:「你说这话,是铁了心打算赖账吗?」
「不是……」
「那是觉得我救不活你?」
「也不是……」
慕循垂下眸子,耐心地帮唐栖月一个个解开手上脚上的束缚,又问:「那是放弃努力了吗?」
唐栖月没有应声,咬紧嘴唇只是沉默。
好半天,她才开口:「这件事你不要怪罪钱妈妈,不是她胁迫我,是我求她的……」
「她给你吃药丸了吗?」
「被我吐掉了。」
「没有就好, 」慕循站起身子似是松了一口气, 他提醒唐栖月, 「今日你好像还没有服用我开的药。」
说完,就翩然走了出去。
唐栖月盖着他的长袍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感觉刚才的经历就像一场噩梦。三天,还有三天的时间就到了十五, 她觉得有必要考虑一下, 自己要如何做才能尽量多地把欠慕循的债还上一些。
她正想着,两个小丫头推门进来,一个提着洗澡的热水,另一个端着一碗药汤。
小丫头帮唐栖月洗澡的时候, 唐栖月问她们:「两位姐姐可知咱们阁主成家了没有?」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对唐栖月说:「妹妹可是心仪咱们阁主?咱们阁主虽未曾婚配,却是不近女色的。」
「?」唐栖月一怔。
另一位小丫头说:「不是乱说, 咱们这忘忧阁有全王城最漂亮的姑娘, 可是从来都没见阁主多看谁一眼。」
先前那个小丫头又道:「你说奇怪不奇怪, 阁主放着咱们忘忧阁这么些舒适的房间不住, 非得住在隔壁那个破旧的小院子里。听说没事儿的时候还帮人看病呢……你说他差这点看病的钱吗?」
十五这天早上,唐栖月早早起床, 洗漱穿衣,把自己收拾停当,就下了楼。一楼赌坊里有几个彻夜未归的赌鬼伏在桌上睡觉, 唐栖月扭头看了一眼多宝格里的剑坠, 便义无反顾地朝门外走去。
她来到忘忧阁隔壁医馆的门口, 把一封信并自己这段时间攒下的全部银两通通塞进门缝, 就头也不回地朝着菜市街口的刑场走去。
九月已经过半,天气一日凉比一日。她站在寒风中的街头一直等到过了午时都没有看到囚车来刑场,刽子手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她去旁边的茶水摊打听, 却听到一个让她几乎要跳起来的消息。
茶水摊的老板说:「怎么你还不知道吗?皇上本月十九册封皇后, 为图平安顺遂,大赦了天下……」
大赦天下……
唐栖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路狂奔到天牢门外, 果然看到这里聚集着很多因为突然重见天日而激动不已的人。
她在人群中苦苦寻觅,直到看到爹爹的那一刻, 才忍不住大哭起来。
唐骁正在忙着照顾年迈的父母,这段时间的牢狱生活,让两位老人的腿脚都患上了风湿, 甚至骨头都开始变形了。
他没有想到唐栖月会跑来这里找他们, 看到唐栖月的时候不由得怔住。这时候唐夫人和唐栖月的幼弟都看到了唐栖月,一家人凑在一处抱头痛哭。
哭完,唐栖月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现在全家人, 包括自己都身无分文,眼看天就要黑了,一家人要吃什么,在何处容身?
将军府是回不去了,唐骁一入狱,皇上就把被查抄过的将军府收归朝廷,另赐了他人。
唐栖月思来想去,决定回去忘忧阁,再找慕循, 把自己给他留下的那些银子要回来。虽然这么做很让人难为情,可是为了一家老小不挨饿受冻,唐栖月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