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清醒又迷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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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青丝那边来了消息,她愿意从命。

二月份,雨终是落了一些,一点两点,稀稀落落,丝线般大小的雨滴滴迅疾,砸在人手心上,微觉刺骨。

乔舒瑾撑着油纸伞穿过长庭,鬓角沾了些雨滴,她想擦拭,又想到这张人皮面具不能碰水,手指停顿了下,便悄悄收回去了。

她嗓子沙哑,特意向管神医求了两颗清喉药,能让她暂时像女子的声音,虽说时间不长,但对她来说,足够了。

01

乔舒瑾穿过重重朱门与高墙之后,看到了高高伫立的闲月宫。闲月宫气势磅礴,金碧辉煌,檐拱悬挂着十二盏玲珑宫灯,恍如梦境。

游廊高台上,掌事姑姑锦月正在训诫宫女,严声厉词,引得经过的宫女都要留意一眼。

瞥见了乔舒瑾,啧了一声「今个儿怎这个时间才到?小心娘娘再打你一板。」

青丝信中曾说,闲月宫的这位娘娘一不开心就打板子,吓得多少宫女都不愿来。

她把伞递给了锦月,挽着手撒娇「好姑姑,这日子忽冷忽热的,一不小心染了风寒,您就瞒着点吧。」

锦月已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皮肤保养的吹弹可破,浅蓝色宫装更衬得她温婉动人,她捏起了的鼻子,故作嫌弃「得了风寒离我远点,小心别传染了我。」

如此一闹,引得那两位小宫女也是一笑。

「去去去,别笑了。」她嘴角梨涡轻陷,点了下乔舒瑾的眉心「今个娘娘心情不好,你们服侍的时候小心点。」

随后,一一扫过三人。

「是。」

话毕,便随她进殿去了。

颂贵妃此时正依偎在美人榻上,压着金丝锦缎香枕,双目微闭,双手交叠轻轻放在小腹前,辉煌彩秀的七重纱衣覆盖着她的身躯,她肃静的面容上,满是疲惫憔悴。

「不是让你们滚吗?」她在轻韵的搀扶下慢慢支起身子。

锦月向前一步,垂首施礼「娘娘,您就吃些东西吧。」

说罢,打开了精致小巧的木质食盒,端下一碟糖香丸子,放在了八宝沉香桌上,又用银针试毒。

见颂贵妃仍是无动于衷,忙给乔舒瑾与素音一个眼神,两人懂眼色,端着碟盘在榻前跪了下来,请她试菜。

颂贵妃这才愿意尝一口,她用金筷夹了几下,才吃这么一小口,又躺下了。

几位宫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她位子本就高些。」颂贵妃眉头紧锁,食指微微按压着眉心,倒有一些撒娇的意味「眼看大军就要得胜,皇上定会给周家封赏,本宫这日子难熬着呢。」

殿中人都心知肚明,所指的「她」是谁。

周言菀,周旋的二姐,昭和宫的主子,当今悦妃娘娘。

轻韵是宫中老人,侍候她也有五六个年头了,瞧娘娘如此忧心,也是心里难受,劝慰道「封赏有什么用?宫里人都知娘娘才是最讨圣上喜欢的,那悦妃还是矮上娘娘一头的。」

这话虽然难听了点,但句句属实。颂贵妃是皇上的青梅竹马,两人的爱情也是传世佳话,多少女子都艳羡极了。

「你倒是个聪明人。」颂贵妃凤目微启,轻笑了一声。

在乔舒瑾眼里,颂贵妃长得动人极了,脸颊如桃花般粉嫩,她有一双如同凤凰般美好的眼睛,金钗衬目,步瑶轻响,一举一动皆有皇室风范。

「可万一皇上为了讨好周家,允了她的后位,本宫该如何是好?」她又抛了句话,淡淡的瞥向轻韵,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轻韵目光一沉,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在她心里,皇上的确能做出来这样的事。

乔舒瑾在心中哀叹了口气,时至如今,颂贵妃仍没有参透「悦」字的含义。

见没有人言语,颂贵妃心中平添了一层怒气「都是一群废物,本宫养你们何用?」又唤来了张公公「出去各领五十大板,让你们这群贱婢长长记性!」

此时殿外正下着大雨,凉风刺骨,砸的人生疼,若再挨了大板,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乔舒瑾向前一步,虽面露怯色但声音坚定「娘娘多虑了,皇上是不会立后的。」

这一刻,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她,种种目光中夹杂着期待、惊讶、以及嘲笑,自然,也包括着颂贵妃眼里的好奇,她缓缓眯起美目「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揣测圣心?」

锦月挡在了乔舒瑾身前,袭地而跪「娘娘息怒,怪锦月管教不严,请娘娘责罚。」

一旁的流音也示意她赶紧退下领罚,莫要添乱。

而此时乔舒瑾仍是不动如山,毫无畏惧,她的声音低沉而又平缓「一,圣上虽已平叛,但最要紧的还是诏安叛军残部,必要废些时间,无心管理后宫之事。」

颂贵妃微显诧异,她望着这个宫女,只觉得她身上有种常人没有的气魄,这种气魄干净的如同玉中虹光。

「二,周家立下虽不世之功,但皇上最多只会给悦娘娘一些封赏,不会给她后位,因为这对于皇上来说,太危险了。」

在皇上身边陪伴数年之久的颂贵妃自然知道「危险」二字指的是什么,她脸上浮现出赞同的神色「继续说。」

「如今太后尚在,宫中自有管事之人,皇上太后自在一心,立后,对皇上来说毫无意义。」

的确,有生身母亲在此,皇上怎会把后宫大权交给别人?这三条句句在理,字字攻心。

颂贵妃眯起眼睛,微微看了她一眼,宫女们屏气敛息,等待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娘娘发话。

「你叫什么名字?在何职位?」

「青丝,末等近侍宫女。」

颂贵妃微微皱眉,开口说道「如此伶俐之口才,如此聪慧之才智,竟只混了个末等宫女,该说是可惜还是可笑呢?」

得了娘娘的首肯,其她人也松了口气。

乔舒瑾解释道「在奴婢心里,只要能侍奉娘娘,末等和掌事也没什么区别。」

「好个没区别。」颂贵妃的心随着益神香的香气一同平静了下来「从此以后,你便是三等近侍宫女。」

她施礼谢了一下。

「退下吧。」颂贵妃抚鬓示意,而后指了指没动几口的食盒「这个也一并赏赐给你。」

未等乔舒瑾谢礼,她先睡下了。众人便慢慢退去了,只留下了轻韵,锦月二人服侍。

02

乔舒瑾与流音一快一慢的踏出朱门,刚下过雨,青玉石阶有些湿润,瞧着好友步步迅疾,流音是真怕她一脚栽倒。

顺着汉白玉殿基,两人到了赏月池边,凉风习习,折柳弯弯,空气中传来一阵阴冷,透过滴滴小雨,水面间的石头时隐时现。

曲曲折折的拱桥尽头设了一处小亭子,两边以假山遮挡,流音见四下无人,便领着乔舒瑾进亭歇息。

「青丝,你今日好厉害!」她抱以崇拜的眼神看向乔舒瑾「娘娘赐食,六宫唯有你一人。」

她也不知如何回答,将食盒放在了圆桌上,轻轻打开,香气四溢。

流音自然是馋了,先是小心翼翼瞄了一眼姐妹,乔舒瑾含着笑意询问道「尝尝?」

如此精致的糕点,惹得她连咽两下口水,挣扎再三后,她决定把第一口让给姐妹「你先尝尝,毕竟是娘娘赐给你的。」

只是扫了一眼,乔舒瑾便觉油腻,她素来不喜油物,用双指推给了流音,语气平缓「你我情同姐妹,怎到今日如此客气了?」

流音看她态度坚决,再三谢过后,尝了一口,果真美味可口,久居深宫的她每日不是杂面便是咸菜,与之对比,此等说是仙食也不为过。

乔舒瑾支着脸顺着雨点看了看天,朦朦胧胧的天色,一片云彩都没有,乌压压的一片,被四四方方的宫殿切开,死气沉沉,毫无生息。

流音本想让她多少吃一点,看向她时,被这双眼睛吸引了,静静望着,仿佛一汪深潭静水,湛蓝澄澈,这宫里,应当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干净的眼睛。

「怎么了?」乔舒瑾发觉了打量的目光,她微觉流音的眼神不大对劲,于是悄悄把手指移向腰间,只因那里放着一把匕首。

「我突然感觉你好不一样。」

她的力度越来越重,顶着轻轻的喘息,谨慎问道「哪里不一样?」

流音挠了挠头,哪里不一样?其实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今日的青丝不像昨日的青丝。

「你话好像少了点。」她回答,以往和青丝在一起时,她的话很多,但今日却能一言不发,着实令人生疑。

乔舒瑾噗嗤笑了一声,半边匕首印着银光反射在了亭柱上,又被她悄然收起「因为我受了风寒,嗓子不太舒服。」

流音讷讷的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她把菜食吃的干干净净,用手背擦了擦嘴,颊间泛起一对浅浅的梨涡,目光中略有歉意「好吃!」

她原本以为宫中的女子都是心机深沉的,没想到竟如此单纯可爱,一顿饭就能哄开心。笑了笑,只当是安慰她「那以后娘娘赏赐的饭食都与你吃。」

流音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眼中那一抹感伤,傻笑着点了点头。

这世间相同年纪的人大多都是相似的,乔舒瑾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妹妹的身影,那个一心扑在顾明庭上的妹妹,能明白她的苦心吗?

是啊,妹妹。这是她仅剩的亲人了,她曾在母亲的灵堂前发誓,要护妹妹一世平安,可现在却不知,还能不能做到。

她望着脚下的青石方砖,经过大雨的洗刷,拼贴无缝,光洁如镜,明明如此平坦,竟不知如何走下去,春风凌冽,吹着她的心微微动摇。

这大千世界茫茫如是,她曾坚信的道路在这一刻忽然看不清了,恍如隔世的迷茫。

雨停了,她抬起右手,雕龙亭角处存着一滴雨,缓缓落下,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她的手心,溅起小小的水花,只可惜转瞬即逝。

假山处传来脚步声,乔舒瑾从意识中苏醒,她目光停了一瞬,朝流音嘱咐道「回宫吧。」

话毕,两人举足往闲月宫走去,却正与来人撞上了一面,忙垂首端礼。

来人是淑太妃,先帝的宠妃,也是嘉意公主的生母,为人谦和宁静,穿青色绸缎兰花袍,一双眼睛略显疲态,只带了四个小宫女,也没瞧两人,一直在与身后的年轻公子搭话。

年轻公子站在桃李之下,步步端正,流音悄悄窥了一眼,男子长得英俊极了,眼似三月桃瓣,面若春晓玉芝,顾盼间神采奕奕,脸上挂着隐隐笑意。

领路的姑姑挡在了公子身前,重重推搡了一下流音,嘴里叫嚷着「贱骨头,看什么呢!」

青砖滑人,又淋了点雨,她踉跄了一下,幸得一旁的乔舒瑾顺势扶住了。

淑太妃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流音被吓到了,目光躲躲闪闪,支支吾吾的也不知如何解释。那位姑姑盛气凌人的挡在了她们面前,赔笑道「也不知是哪个宫的丫头,生了一副贱骨头,敢打少爷的主意!」

流音脸色一变,拼命地摇头。

「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姑姑说哪儿的话。」年轻公子绕至两人身前,瞧她被吓到了,伸出了手,柔声安慰道「你没事吧?」

03

冤家路窄,此人竟是顾明庭。

乔舒瑾忽然想到,淑太妃乃是顾老家主的亲妹妹,也是顾明庭的姑姑,他在这里,自是应当。

她回避了他的目光,放开了流音的手腕,悄无声息的退至一旁。对此人,她从无好感,只有警惕。

流音受宠若惊,怒气与恐惧在那一刻消失殆尽,他的话好似有一种魔力,如拂晓春风,抚平了她心中所有的伤痛。

姑姑冷哼了一声,看在少爷的面子上,不再言语。

寒风凛冽,将梅花筛成一地碎玉,恰好有一瓣落在了乔舒瑾的指尖,她小心护住,生怕惊扰了这份馈赠。

这一举动引来了顾明庭的目光,他细细吟道「朔风吹梅乱,引得美人叹。」

乔舒瑾垂下眸来,声音很低,却让人听得真切「百花也知寒,美人易摧残。」

明明是美艳非常的两句,却被她对的如此清冷寂寞,他一时无声,转头看向这位宫女,宫女站的笔直,气质约好,样貌也只算普普通通,圆圆的鹅蛋脸,鼻尖两翼挂着或多或少的雀斑,小嘴微微隆起,唯有这双眼睛,谈得上惊艳。

他望着这双眼睛,想从这里看见其它东西。过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

淑太妃似听到了这两句诗,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抿唇不语。

顾明庭含笑示意,又走近淑太妃身前,并立而行,掌事姑姑冷冷的瞥了二人一眼,便去给自家主子带路去了,至此,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流音红着脸挽住了好友的手腕,低头不语。

「这是姑苏的顾公子。」乔舒瑾看出了她的心思,规劝道「恐怕早有中意的姑娘了。」

她脸上的红晕又添了一层,边走边解释着「青丝你胡说什么呢,我只觉得顾公子模样俊俏,没其它意思。」

如此伶牙俐齿,刚才怎不发作?她也是无奈。

「你总跟我说孔丞相模样好看,跟顾公子比来,如何?」流音扬起了头,眉眼里仿佛在说——还是我的眼光好。

经她一点,乔舒瑾忽然明白了青丝姑娘愿意帮忙的理由,她心中忽然一震,一时难言。

「虽说我没有别的想法,但我出宫后,一定要找个跟顾公子一样好看模样的人嫁了。」她眼里一亮,笑眯眯的看向乔舒瑾「青丝呢?你想嫁个什么样的郎君?」

「我吗?」

她不知如何作答,于是顿住了脚步,静静眺望着远方。

暮色四合,晚风吹起,不一会远处出现淡淡的月色,照的四下如笼轻纱。

嫁给孔之清那个晚上,也是如此。

她坐在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一个人静静地涂抹胭脂,凤冠霞帔,拦腰束衣,顾盼间华彩流溢,眉目间语笑嫣然,引得孔家丫鬟连连窥看。

「给这么多新娘子贴花,还是属姑娘长得最标志。」妆娘称赞了一句,从丫鬟手里接来了花钿。

「我们家姑娘就是好看,」一小丫鬟接嘴「别说整个江夏镇了,就连三千佳丽的宫里也寻不来这样的女子。」

从小到大皆有人夸她的样貌,以至于她对这些奉承话都听腻了,她随手抓了些碎银子,赏与了妆娘。

如今想来,真是热闹至极,轰鸣的鞭炮声不绝,孔家不少亲戚前来相贺,媒婆引路,替她盖上了红盖头,孔之清牵着她的手从正门处走向堂间,没有一刻犹豫。

所谓的明媒正娶,大概就是如此。

只可惜,被一场大火少了个干干净净,连带着江夏镇三百多条人命,活下来的,仅剩她这个外人。

真是讽刺。

04

天色已晚,霞光悠悠隐去了,顾明庭陪姑姑走至御花园,停下了脚步,心想着再留下去难免不便,毕竟此为后宫之地,待太久难免惹人闲话。

「你先别走,我还有几件事要嘱咐与你。」淑太妃读懂了他的意思,摆了摆手,掌事宫女递来了一件样盒,檀香木所制,锁扣处雕刻着一个精巧的「顾」字。

顾明庭接过木盒,并没有立即打开,垂首听姑姑吩咐。

淑太妃拂了下眼角的细纹「这是先帝赐予我的蜀锦挑线纱裙,十几位皇家匠女官绣制而成,仅有一件。」

「如此贵重之物,侄儿受之不起。」

「这是赠予你夫人的,既是顾家长房之妻,怎能没一件拿得出手的衣裳?」淑太妃语气温柔,她素来疼爱这个侄儿「这也是姑姑的一番心意。」

顾明庭思绪良久,谨慎的答了一句「侄儿谢过姑姑。」

她在深宫日日如秋,听了一句「姑姑」,又想起了未入宫时的光景,心中感伤,嘱咐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成亲的年纪了。」

他知道姑姑的意思,年少时的好友早已成家立业,只剩自己如今还是孤身一人,顾家又是大族,他又是独子,身上的担子自然重了些。

明庭明庭,光大明庭。

淑太妃见他神色犹豫不决,秉退了身后的宫女,问了一句「你可还是在想着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指的便是乔舒瑾,她早就发觉了侄儿对乔家姑娘的情谊,可惜兄长一直不允,她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自然也做不了什么。

他答的爽快「是。」

「人死不能复生,你总要为自己打算。」她眉目间有些起伏,顾家为姑苏第一大族,怎能因一女子断了香火,这是万万不可的。

顾明庭漠不关心的应了一声。

「我们顾家对她们乔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莫要再做什么傻事。」她一直琢磨不透侄儿的心思,只能字字叮嘱。

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侄儿是顾家的人,自会步步都先与顾家打算。」

淑太妃欣慰笑了笑,转眼又看见满天繁星,心知时候不早了,最后嘱咐道「早些回姑苏吧,你父亲身体一向不好,多陪陪他。」

「侄儿明白。」顾明庭垂首听训,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但事已至此,做姑姑的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她觉得有些乏了,唤来了贴身宫女,将眼前的青丝撩至耳后,回宫去了。

闲月宫的娘娘已经睡下,流音先一步回了内事房,乔舒瑾一人在高台处徘徊。

高台处十分安静,大多宫人都回去歇息了,只有两三个太监忙着点剪烛上灯,一株株桃花伸过长栏,微风吹拂,花瓣散落一地,寂寥无人声。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南乾星上,约一炷香后,渐渐隐去。

见到这一幕,她又将目光落在手中里的刻牌上,这是她特意找颂贵妃求了来的,牌子上刻着她的模样籍地,凭此牌可以出去两个时辰,对于她来说,足够了。

「那不是青丝吗?」曲廊前一位宫女瞧见了她,脚下的步子快了些「今个这样冷,怎不去内事房安息?」

乔舒瑾听到了唤声,见是锦月与轻韵,浅浅施礼,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原是两位姑姑,娘娘还未安寝?」

锦月皱了皱眉,小声怨道「明日太后求佛,娘娘也要一同去,就特意将这件千缕蜀丝衣拿了出来,吩咐要穿。」

没想到钦天监速度这样快,才一刻钟的功夫,就通报给了太后。

南乾星乃是天命之星,一旦隐去,宫中必有大事发生,太后定要去拜佛求愿,如此,她去偷还魂花更方便些。

「千缕蜀丝衣?」乔舒瑾眼里有一丝不解,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着实好看。」

「这可是皇上赐的,一百位蜀中绣娘所制,半年才完工,珍贵着呢。」锦月指了指上面的一颗流苏「就这珠子都是从百年贝里取出,价值万两。」

乔舒瑾轻轻瞥了一眼,的确价值不菲,但她素喜白净,对这件华贵异常的衣裳自是没什么兴趣,本想要稍稍夸赞两句,突然嗅到一股奇怪的香味,如透入人的骨髓一般「怎么这么香?」

锦月同轻韵对视了一眼,皆捂嘴轻笑,脸上染了淡淡的绯红色。

她不解的看着两人。

轻韵打趣道「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这是皇上吩咐人制衣时特意涂染的香料,每次娘娘穿上这件衣服,皇上总要留宿闲月宫。」

随后点了下她的眉间,取笑着「明白了吗?小丫头。」

虽说乔舒瑾没有学过制香,但她记忆极好,这种香料除了催情之外,好像还参杂着一种其它的味道。

这种味道微乎其微,好在她是个精细人,离近一嗅,猛地想起了这是什么——

——麝香。

乔舒瑾心中一惊,顿时胸口一紧,只听「哐当」一声,手中的刻牌掉了下去,她被惊了下,骤然变了脸色,又趁捡牌时仔仔细细的闻了一遍,的确是麝香无误。

「小丫头,乱想什么呢?」锦月见她失了神,自以为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乱想,一句点醒了她「这是主子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说的没错,这是皇上的事,与她有什么干系?

乔舒瑾心中隐隐作痛,握牌的纤手微微发抖,另一只手泛起了青筋,她尽力挤出一个笑,

「青丝明白。」

「今个儿天冷,早些回去吧。」轻韵叮嘱着,便随着锦月进殿去了。

她青色宫衣被凉风吹起,每心跳一次,对皇上的恐惧就多了一分,对颂贵妃的歉意同样多了一分。

她闭上美目,小小的身躯被偌大的高台所笼罩,手心凉意渐生,果真如掌事姑姑说的一样,今个天冷,冷的她周身生寒。

05

第二日,天打了个响晴,比昨日暖和了许多,乔舒瑾说染了风寒,颂贵妃让她留下了,见一切都准备齐全了,于是寻个由头离了内事房,朝慈宁宫走去。

今日慈宁宫当差的是秋奴姑姑,她找人拾掇了下太后心爱的花草,见一切妥当,便坐在廊下绣着东西。

乔舒瑾躲在曲廊拐角处,放下了怀中的黑猫,用火折子点燃了它的尾巴,黑猫乱窜,抓伤了秋奴的手腕,一时之间,慈宁宫乱成了一锅粥。

她趁乱溜了进去,直直奔向暖阁,掀开了一层层明黄罗帐,殿外的暖阳经过雕花长窗,一缕缕铺在她双颊上,引得她额头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对慈宁宫并不熟悉,自然不知这传说中的还魂花藏在了哪里,只能上上下下都搜查一遍。

乔舒瑾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从八角仙桌上掉下来一个细盒,长五寸,宽约一寸,她使力掰了掰,可惜被木锁扣住了。

宫中防守如此严密,究竟有什么东西还需要藏起来呢?

一道灵光乍现,乔舒瑾取来绸缎帕子裹住了方正桌脚,又拿细盒锁处重重撞了一下,小锁裂开。

令乔舒瑾不解的是,里面只放了一副画。

画卷被轻轻展开,漏出一双明目,画中少女约莫十四岁的年纪,梳着双鬓角,眉眼带笑,痴痴地望着作画人。

在打开一些,上面只写着四个大字——常至中赠。

外公?

乔舒瑾不敢相信,当今太后寝宫里,竟藏着外公的画作。

自然,她也没时间思考这些,当务之急,就是找出还魂花。

紧接着,她又搜遍每一个角落,却仍不见踪迹,难道没有放在慈宁宫?

「猫找到了吗?」殿前的秋奴早已怒火三升,扯着嗓子喊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找!」

乔舒瑾预感大事不好,于是卷起了画,想要放回原位,却发觉画比盒子高了一截。

难道说?

她顿时有了主意,用银簪挑起锦盒的底部,果真在正下方还有一层,第二层放的不是别的,正是传说中的还魂花。

乔舒瑾抑制住了内心的狂喜,小心翼翼的把神药放在了锦囊里,长吁了一口气,庆幸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谋深算的秋奴早就发觉了事情的不对,派人将暖阁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等她自投罗网。

「咱们就在这等着,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擅闯慈宁宫!」秋奴扬起了一对秀眉,眉目间皆是愤怒。

一缕缕青烟升起,未等她反应过来,青烟变成了黑烟,浓烟滚起,火光冲天,霎时间,暖阁被火焰包围,大小宫娥都慌了神,忙忙退后。

自己当差时竟出了这种事,秋奴自知死罪难逃,她权衡再三后,咬了咬牙,吩咐道「一半人去救火,一半人看着!」

到底在宫中待了这么久,自然事事有主意。

话毕,太监宫女们朝不同的方向跑去,尖叫声与喘气声充斥着整个慈宁宫,而乔舒瑾隔着雕窗冷眼瞧着这一切。

「走水了!」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呛的她喘不过气来,所幸昨日落了些雨,两边宫殿皆没有受到波及,趁着混乱,她掩着口鼻跑了出去。

秋奴看见了一处黑影,急忙带着人拦住了去路,匆匆追了几路,才发觉竟是一只系着锦垫的黑猫。

「糟了,是计!」她停下了脚步,看向暖阁,可惜为时已晚,那里空无一人,乔舒瑾早已逃往听雪阁。

06

一切都在按她的计划顺利进行着,乔舒瑾从听雪阁一路小跑,胸口上下起伏着,待看到了「神武门」三个大字时,她才停下了脚步。

她用青丝的刻牌逃出宫后,再让真正的青丝回宫认罪,如此一来,就是神仙也查不出真相。皇上大胜归来,忙着安抚叛军,自是没时间管这些小事,宫中出了这样的事,太后也会能压就压,条条捋顺后,她终于松了口气。

怕被人看出破绽,乔舒瑾不敢快走,霎时间,风起云涌,乌云密布,她裸露在外的手腕觉有一层凉意,一阵雷来,四下响起「哗哗」雨声,红墙琉瓦的宫殿尽数掩在一片迷蒙之中,她未来得及躲雨,人皮面具被浸湿了一角。

眼见只有几步之遥,她忙跑在殿基之下,怎料又起了风,风挟着雨势更蒙了些,只往人身上扑来,她的衣裳已湿了大半,易形时所藏的细棉也被吹落,一处面具掉了下来。

乔舒瑾做梦也没有想到,竟败给了一场雨。

她把两鬓青丝散了下来,遮住了这块残缺处,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待她走了几步后,身后传来一句男声「这不是闲月宫当差的青丝姑娘吗?」

听见这声音,乔舒瑾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回首正与顾明庭对上了眸,垂首施礼「原是顾公子。」

话一出口,她才发觉多嘴了,身居后宫的一介小小宫女怎会知道他的名字?

顾明庭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但那丝冷笑立刻又消于无形,他将油纸伞抬至她的正上方「这么大的雨,怎不打伞?」

「娘娘吩咐奴婢出宫办些事情,没来得及。」她的语气不紧不慢,好像确有此事。

他面容温和的看着乔舒瑾,声音柔缓「我的轿子在神武门处,有什么事?我送你即可。」

「我一小小的奴婢,怎敢劳烦顾公子?」她拜谢了一声,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可顾明庭还是跟上了。

不一会的功夫,雨势便如盆倾瓢波,纸伞小,两人紧紧的贴在了一起,乔舒瑾感到了一丝温暖,方才知是他手心的温热。

「一个小忙而已,不必客气。」顾明庭侧脸看了看她,语气温和。

「谢..谢」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便不再言语了。

雨势欲大,宫中二月樱霏被砸的微微颤动,花瓣徐徐落了下来,在风中打了一个弯,又掉在了青砖上。顺着风来的方向望去,有一两个宫人坐在台下避雨,有说有笑。

等到了神武门,乔舒瑾拿出了袖袋里的刻牌,想要递给巡逻护卫,却被顾明庭拦下了,他故意压低了纸伞,遮住了她的一双美目,解释道「这位是闲月宫的青丝姑娘,颂贵妃吩咐她办些事,请通融通融。」

见是顾家少家主,躬身行礼「顾公子都发话,我等怎敢拦?放行放行。」

一声令下,神武门的被两边护兵打开。

等真正踏出神武门的那一刻,乔舒瑾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她微微侧目看向顾明庭,仍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自己不太一样。一个小小三等宫女而已,值得亲自来送吗?

答案自然是不值得。

「在想什么?」顾明庭乱了她的思绪,两人仍在并肩行走着。

乔舒瑾偏过了头,忽然窥见了他眼中那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忙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话锋一转「顾公子,奴婢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雨小了些,千万条银线从天空处倾斜而下,斜斜落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响声不断。

他睨了女子一眼,眼里似笑非笑「你若想以这个模样离开,那便随你。」

乔舒瑾顿住了脚步,睁大双眼,愕然望着他。

「我的轿子就在附近。」他有意无意的扫过女子的脸颊,又将视线停在不远处。

乔舒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碰了下自己的脸颊,发现有一处面具脱落了下来,自己却全然不知,她目光凌厉,不自觉地握掌成拳。

「你也不必这样看着我。」顾明庭眉眼如初,把伞罩在了她的正上方,款款示意「请吧。」

乔舒瑾踌躇片刻,心想此人阴险至极,自己还有把柄在他手里 ,还是不要激怒为好,于是走进软轿。

轿内布置清雅,两边列着钉死的方椅,座椅上有雕花青绒锦垫,与地上的兰花毯相映,有一处很小的隔间,小几旁生着暖炉。

顾明庭坐在了上位,用食指叩了叩另一个位置,乔舒瑾明白他的意思,落了座。

「冷吗?」他支着脸看向轿外,远远近近的宫殿在行驶中渐渐消失,蒙蒙雨落在了轿顶上,又顺着轿沿滑了下来。

乔舒瑾这才发觉身上已经湿了大半,发型也凌乱不堪,发梢犹带晶莹剔透的水珠,落落分明。她把鬓发理在耳后「这次呢?你想要什么?」

他目光里最后一点光芒消失殆尽了,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挖苦与讽刺「在你眼里,我顾明庭就这么不堪吗?」

她被怼的无话可说,不经意间转了话题「你是如何得知是我?」

「乔姑娘聪明一世。」顾明庭脸上看似浮现出一抹笑意,实则心中略有嘲讽「却不知,真正的青丝,不识字。」

「而且我知道,若要救洛弦思,必要入宫。」

「那你为何又要帮我?顾公子难道不是恨毒了我吗?」乔舒瑾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好似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他的眼神忽得变了,语气低沉而缓慢,不带有一丝感情「你真觉得我恨毒了你吗?」

落英缤纷的那个初见,早已在他心中永远定格,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少女,竟问自己是不是恨毒了她?

着实讽刺。

乔舒瑾本想应答,一股寒气逼来,她连连咳了几声。

「隔间里有一件衣裳,你去换上。」

她早觉得在此处不妥,既有机会走开,自然愿意,说了声谢,便去了隔间。

07

趁着这段时间,顾明庭闭目养神。

道路泥泞不堪,轿子有些颠簸,两道无人。清灰色蒙蒙的天上包裹着一层雨色,流于天地之间。

顾明庭又梦到了少女时的她,身上藏着几分灵动洒脱,暖风拂过她淡粉色的桃花绣裙,她微微低着头,执扇弄蝶,双眸含笑。

九岁那年的一见倾心,便耗光了他一世痴恋。

而如今睁开双眸,她也是这幅模样。

她身着前日淑太妃所赠的衣裳,褪去了面具,一张脸如出水芙蓉,六重软络纱覆盖着她的身躯,三千青丝游离在她的周身,未施粉黛,步步灵巧轻盈,面容隽秀至极,五官明艳动人。

顾明庭望着此时的她,心中百感交集,有一刹那的目瞪口呆,却也化作二月春风,随即恢复了平静「堂堂丞相穿成这个样子,不怕我揭发你吗?」

乔舒瑾正即桃李之岁,脸上那一抹青涩还在,她一双桃花眼显得温柔又澄净「顾公子既让我进去,不就是想让我换上吗?」

「我是想看你穿上女子衣裳。」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副悠然散漫的神态「但更想看到你认输的样子,还魂花,应该还在你身上吧?」

她别过了头,悄悄往窗外细缝处瞥了一眼,街景缓缓倒退,正行至西街。

「陪我去趟姑苏,我不会在过问此事。」顾明庭静静凝视着她,长久以来遥遥相望的女子,坐在自己身前,乖巧从容,不再躲避。

「可否让我把东西放到孔府?」乔舒瑾仰着头询问,似有乞求的意味「弦思姨等不了这么久。」

顾明庭是了解她的,想起了她为稳军心,不惜连斩两位副将;想起了她为了妹妹,不择手段调查京中的一切;如今她为盗还魂花,又甘愿暴露自己,这种女子,睿智虚假,着实可怕。

所以他自然是不信的,那一直温柔的面容上,浮现出冰冷僵硬「乔舒瑾,你觉得我现在还敢信你吗?」

「一旦还魂花不在你手中,你便会想一千个一万个法子对付我。」他转过头,负手而立,显得侧脸清致而优雅。「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吧。」

像是谎言被戳破,乔舒瑾整个身子软在了锦垫上,发丝顺着白玉般的面庞之侧,落在兰青色的圆领上,勾勒出她的盈盈体态「顾公子,你着实误会了我,你若想让我呆在这里,我便一刻也不离开。」

这话令顾明庭忍不住注目,她低沉的眼睫微微颤动,宛如六月蝶翅,脸上神情也显得楚楚可怜「朝中中变故丛生,以后的路,我到底该如何走下去?」

忽的,抬眼看向他。

顾明庭反倒怔了怔,他低头思忖,还在想着什么,却听见她又说道「也许我这一生,本就是来着受苦的。」

话毕,憔悴的笑了笑。

是啊,眼前的女子,也不过十九岁,经历了父母变故,也经历了周家毒杀案,如今朝中暗潮汹涌,她还为姨母犯下如此大错,或许今日还在风光无限,明日就被人丢入孤坟乱葬,这一切,她真的承受住吗?

或许是真的怕了,她的身子微微颤动,珠帘随着轿子的移动忽起忽落,明明暗暗的光撒在了她的脸上,如同水光中中的玉石,干净剔透。

顾明庭的胸口在剧烈起伏着,或许是雨声打乱了他的心跳,也或许是冷风迷失了他的矜持,那一张平静如水的脸上,闪过了太多情绪,感伤、怜悯、心动、以及难言的欣喜。

在这样的情景下,恍若如梦。

「我会帮你。」他说的如此认真,如此慎重,如同誓言一般。

乔舒瑾没有出声,她用自己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腰间。在那一刻,她手掌的温热似乎都能隔着衣裳透过来,掠过他的心间。

就在顾明庭恍惚之际,她的身子忽然一倾,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寒气逼人,重重击在他的左肋,再刀刃划过他衣领那一刻,她停下了手。

他左肋被打的生疼,闷哼一声,虽然控制的极好,只有细微的声音,但她明显听到了,她的声音变得冷淡了起来「放我走。」

顾明庭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近十年的期盼,如白瓷般碎了一地,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乔舒瑾的力道更重了些,利刃在紧贴他的颈部,她只需轻轻一按,他就会命丧于此「顾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乔舒瑾,我从未想到你无情至此。」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似乎要看在心里去。

面对这句谴责, 乔舒瑾无言以对, 她不着痕迹地掩饰着愧疚的神色, 在情谊与妹妹之间,她分得清孰轻孰重。

无情人伤人, 有情人自伤。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胸口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却不知如何开口, 几次启唇,皆不愿放她离开。

他知道,此别,有些事就永远说不清楚了。

08

十年前, 他十岁, 她亦九岁。

常府寿宴结束后,他很想看看那个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女孩, 于是在夏日午后, 他悄悄爬上乔家满是青苔的墙上, 等候着她。

她正站在曲廊的尽头, 手中握着圆扇陪妹妹采花,她站在两个婢女的身后, 就像一支初发的梅枝,轻轻举起圆扇,又落下, 两只蝴蝶被惊动, 悠悠飞起。

而他一直看着她, 眼睛也不敢眨, 生怕捕捉不到少女的一瞥一笑。

直到她警惕的向左右看去,少年才得以看见她的正脸,小心翼翼又视如珍宝, 就像有人用一把最锋利的刀子刻在他心口上, 永世不忘。

然而,他牵挂了这么久的少女, 却给了他致命的打击与羞辱——一次次的利用与欺骗。

「我会放你离开。」终于,他好似放下了这段心事, 掀开了珠帘,对外嘱咐了一声「去丞相府。」

听得此句,乔舒瑾卸下了防备, 向他致歉「原是我误会顾公子了。」

虽说是这样说的, 但她仍未放下手中的匕首。

软轿缓缓落下,她正要掀帘,却被顾明庭拦了下来, 递了一把伞,细心嘱咐道「雨还没停。」

乔舒瑾先是愣怔了一下,很显然,她不知道他这样做的意义。但见他有心要给,便点头致谢,随后下了轿子。

顾明庭掀开珠帘,凝望着她的背影,好似许久之前那般,不舍得移开目光, 只可惜隔着浓浓雨雾,看不太清。

她真是绝情,就连一个回首也不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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