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我的贴身护卫。
太子大行选妃，我抗旨不嫁。
后来，护卫脸色艰难地拂开我的手：
「你我身份悬殊，大小姐请自重。」
可我没忘了，上一世我死后，这个男人是怎么一夜癫狂，屠尽太子府的。
口嫌体直是吧？
没关系。
强取豪夺什么的，我最在行了。
1
「我不嫁。」
我坐在堂中，冷静开口。
我爹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看了一眼我这张小脸，他顿时没了脾气。
「好好好。」
「好在我跟皇帝那老小子还有点交情，我去找他说。」
「不嫁就不嫁吧，爹能养你一辈子。」
我眉眼带笑，靠在了我爹的肩膀上。
他怜爱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是看自己培养出来的艺术品。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两个男人最爱我。
一个是我爹。
那另一个，自然就是我的贴身护卫——陆衡。
我知道。
我刚刚的话，他一定听到了。
莲步轻移，我踏入院子。
百花杀尽，唯有海棠一枝独秀。
那男人向来来无影去无踪，海棠树轻轻摇曳。
我淡声道：
「出来吧。」
男人足尖点地，出现在我身后。
他低垂下眼睛，喜怒不形于色。
「大小姐，您不该毁了太子这桩婚。」
我就知道。
他爱我，却永远把我往外推。
2
我，顾云舒。
顾家独女，备受宠爱。
我爹是上京城有名的商贾大亨，资产雄厚。
光是钱庄，酒楼，银铺的生意，就让我爹赚得盆满钵满。
你以为我是千金小姐，这辈子没吃过苦？
并不是。
当年，我娘嫁给我爹的时候，他还是个穷小子。
我娘是女子中少有的魄力之人。
她陪着我爹从一贫如洗，到家缠万贯。
可惜她命不好。
生下我三年之后，就得了不治之症。
我爹遍寻名医，我娘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自此，我爹便把对我娘的思念都寄托在我身上。
我爹疼极了我。
多年来不娶妻不纳妾。
只娇宠着我这颗掌上明珠。
仿佛是为了补偿我那还没享福，就早早去了的母亲。
从小到大，我的一应吃食和住所都是最好的。
就连陆衡，都是我爹带给我的。
那年，我爹带回来一个长得干干净净的少年。
他的眼神就像是小狼崽子，看谁都带着防备。
我爹慈祥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舒，以后他就是你的贴身护卫了。」
「你要对他好点哦。」
那年，我 10 岁，陆衡 13 岁。
我记住了我爹的话。
这么多年，我从没把陆衡当成一个下人。
3
我收回思绪，看向了身穿玄色长衫的男人。
「你很希望我嫁给太子？」
一句话，陆衡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攥紧了拳头，复又放下。
略带隐忍的声音传来：
「终究是储君，想来他会护好小姐的。」
呵，储君，护我。
前世，太子垂涎我的美貌，硬将我纳入宫中。
但他府中从来不缺美妾。
不过一月，太子便对我腻了。
我被下毒害死的那天，太子和小妾在我的灵堂欢好。
「一个商户女，能做太子妃是她的福气。」
「死了便死了，我也玩过了，不亏。」
太子这样说。
突闻噩耗，我爹急火攻心。
他强撑着年迈的身体去太子府要我的尸体。
等来却是太子的一句话：
「她死了也是我太子府的鬼，与你顾家再无干系。」
他甚至......
连我的一具全尸都不愿意交给我爹。
他存心让我和顾家，和陆衡天人永隔。
我真害怕啊。
我怕我死了，有虫子咬我的身体。
我还怕黑怕冷。
太子却要将我埋在阴暗的地底下。
4
那日，陆衡提剑闯入了太子府。
哪怕散尽了一身的功夫，他也取了太子和小妾的性命为我报仇。
陆衡一夜白发，抱着我的牌匾，恍若疯魔。
他喃喃道：
「舒儿，你怎么不等我？」
「管他什么太子，什么婚约。只要和你一起，你我终归是在一处的。」
「现在你怎么自己先走了？你要我怎么办？」
「没关系，你别怕，很快我就下来陪你了。」
陆衡自杀了。
就在他抱着我的牌匾，诉说着来不及开口的情意之后。
彼时，我飘在陆衡身边。
我想哭。
泪意涌上来，我却根本哭不出来。
我忘了，我已经死了。
死人，是没有眼泪的。
或许是陆衡的情根太深，我重生了。
再次醒来，我回到了嫁给太子之前。
这一次，我坚决不要嫁进太子府。
我要我的陆衡好好地活着。
我要陆衡的未来。
有我的未来。
5
我看向陆衡，他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
哪怕之前一直都在怀疑。
现在我确定了，陆衡没有重生。
「如果我嫁过去过得不好，你是否会后悔今日劝我？」
陆衡眸光闪烁，看我的眼神很专注。
「会。」
「谁欺负你，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杀了。」
我勾唇笑了笑，
这就是我的陆衡。
这么多年，保护我仿佛成了他这辈子的使命。
我是陆衡丢也丢不掉的包袱。
换句话来说，是他自己不想丢掉。
我爹无意中的一个举动，困住了陆衡的一生。
我想，爱是需要勇气的。
既然陆衡没有，那就换我。
这是我第一次拉住他的袖口。
陆衡的手颤了颤，不可置信的眸子看向了我：
「大小姐，你......」
我走近：「不是说了，让你别叫我大小姐吗？」
陆衡退了一步：「你我尊卑有别，岂能乱了规矩。」
我不听。
继续向前。
陆衡黑眸震颤，眼底复杂的情绪翻涌。
我进一步，他便退一步。
我好歹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陆衡他是戒过毒吗？
在陆衡复杂的眼神中，我咬了咬唇：
「我不想嫁给太子。」
「陆衡，我想嫁给你。」
一句话，他垂落身旁的手蜷缩了一下。
陆衡喉结滚动，努力地忽略我炽热的视线。
他一语不发好久，终究还是闭了闭眼：
「你是在消遣我吗？」
「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6
陆衡是逃也一般离开我的别院的。
我嗤笑了一声。
慌忙中，他腰间的香囊掉在了地上。
这是我送给他的。
他几乎日日戴在身上，从不离身。
明明对我情意不假，他这般隐忍克制又是为何？
三日后，我坐在天香阁喝茶。
「撩一个不开窍的护卫，怎么那么费劲啊？」
坐在我旁边的女人眉目如画，面带笑意地瞟了我一眼。
「怕是身份有别，他心里有芥蒂吧？」
答话的女人，正是我的闺中密友。
也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女儿——长宁公主。
「我和爹从来没把他当成外人。」
长宁红唇溢出一声叹息：
「你这脸蛋长得虽惊艳，可也是个糊涂虫。」
「这天下的男人，谁不想建功立业，让自己的女人崇拜自己？」
见我愁眉不展，长宁敲了敲桌上的银器。
「这男人既然口嫌体直，你便刺激他一把。」
「只要他身体诚实了，还怕他不束手就擒？」
长宁朝我招了招手。
我倾身过去，她便在我耳边出谋划策。
我脸色红了红，有些犹豫。
别看长宁长在深宫，自幼可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用皇上的一句话说：
长宁性子顽劣不堪，也不知以后哪位驸马可堪相配。
她出的主意，听着都让人脸红心跳。
我捂脸。
她狡黠一笑：「先试试吧，万一呢？」
7
不过出来半日，陆衡便套了车来天香阁接我。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陆衡对我的态度更冷了些。
就连我上车，他都不伸手扶我。
我瘪了瘪唇，心中已经在暗自酝酿。
一回府，车还没停稳，我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陆衡心惊肉跳地接住我。
他好看地眉拧起，仿佛在责备我不好好爱惜自己。
我一把推开陆衡的手：「离我远点。」
男人的呼吸乱了乱，脸色更冷了些。
我抬脚进府，看都不看他一眼。
身后，男人看我的眼神带着炽热。
我冷了陆衡三天，他却每天晚上都守在我门口。
等我睡了，他才悄悄离开。
爱是装不出来的，捂住嘴巴也能从眼睛里跑出来。
晚饭后，我便吩咐丫鬟烧好热水。
比我平常沐浴的水温高了许多，烫得我浑身出汗。
此时，我装病躺在榻上。
春芽上道地跑出去找陆衡。
果不其然。
陆衡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他眉宇间有一层薄汗，不难看出他的焦急。
「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我艰难地想要爬起来，却又倒了回去。
陆衡眼皮狠狠跳了跳，毫不犹豫上前将我扶起。
他宽大的长衫下，我勾唇一笑。
上钩了。
见我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衣，陆衡的脸色白了白。
深秋的天气，外面已经打了霜。
哪怕在屋里，穿着这身衣服也是很遭罪。
可是计划还得进行。
他面上有可疑的红晕，转过头不再看我：
「是我唐突了，我叫春芽来帮你更衣。」
我却攥住了男人的手。
嗓音轻缓，略带撩拨：
「陆衡，你摸摸我。」
「我身上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8
陆衡整个后脊背都僵硬了。
他试探着用手摸了摸我的手臂，烫得吓人。
「是烧起来了，我这就去帮你喊大夫。」
他欲起身，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小姐还是穿好衣裳，等会儿让大夫进来诊治。」
陆衡不自然地说着。
仔细听，语气中还带着点酸。
我勾唇一笑。
这男人，明明吃味得紧呢。
果真是万年的醋坛子。
他转身欲走，我一个使力，从榻上滚了下来。
语气还带着委屈：
「你别去，我一个人好害怕。」
我感觉到陆衡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越是不敢看我，我偏要乱动。
看着他额头青筋直跳，我简直要乐开花。
就是今晚，我们就要有进展啦。
喜大普奔啦啦啦啦。
下一秒，男人直接在我房中找了一件外衫。
动作算不上温柔的将我裹起来，一把抱到了榻上。
宽厚的手臂将我抱起，我脸色红了红。
要行动了吗？
我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
没想到，陆衡将我放在榻上，还顺势给我裹上了云被。
我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嘴角抽了抽，我看向了陆衡。
这......真是个正常男人吗？
拿我没办法，陆衡无奈地叹了口气。
「能不能听话一点？」
「外面还冷着，冷热交替更容易加重病情。」
「别再乱动了，生病了我又不能替你难受，最后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我还想说点什么。
陆衡却不给我机会，离开了我的房间。
9
好吧，美人计引诱计划失败。
而且，我好像真的病了。
春芽进来的时候，我不停地打着喷嚏。
她急忙帮我把衣裳穿好：「小姐，这怎么还真病了呢？」
我怨念的眼神看向了门口。
「都是孽。」
不过一会儿，陆衡就带着大夫来到我的别院。
为了确认我有没有穿好衣服，陆衡还特意在门口再三询问。
得到春芽肯定的答复之后，陆衡才把大夫放了进来。
他真的，我哭死。
陆衡脸色算不上好，一脸严肃的看着大夫给我把脉。
「如何了？」
「邪风倾体，并无大碍。」
「待老夫开一个药方，你去药房抓了药服下便好。」
陆衡点了点头，吩咐春芽送大夫出去。
这几年，我爹的生意越做越大。
陆衡免不了跟着我爹走南闯北。
我知道，这个男人有惊世之才。
却不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所以，在陛下允诺给他一个官职时，陆衡拒绝了。
他说，大丈夫当忠君爱国。
既然他改变不了现状，不如就不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我爹很欣赏他，生意上的事情几乎都交给陆衡全权打理。
「你好好休息，以后每日的汤药，我都煎好了送过来。」
陆衡语气温和。
我捂了捂云被：
「你这么忙，这点小事还是让春芽来做吧。」
他不允：「假手他人，我怎么放心？」
一句话，空气有些静默。
我看了眼陆衡，没再说什么。
「那劳烦你了。」
10
半夜，我又烧了起来。
这算计人的事情真是做不得啊，现在遭报应了。
我烧得迷迷糊糊，只听到门外有人。
我知道，他势必是要守我一整晚的。
迷糊间，我感觉到有冰凉的帕子放在我的额头上。
好舒服啊。
我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抱住那手臂的主人不撒手。
很快，我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有人在对我讲话。
那声音柔情到可以掐出水来：
「我知道你今日想做什么，可我不能。」
「我不想害了你，更怕你以后会后悔。」
「舒儿，别再折磨我了，看你生病，我恨不得杀了自己。」
「就这样乖乖地，我守你一辈子好不好？」
声音的主人似在低吟，又像是在哭泣。
我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
可是眼皮好重好重，怎么也睁不开。
是他在哭吗？
等我醒来，房中已经空无一人。
难道昨晚是在做梦吗？
春芽打了水进来伺候我洗漱：
「小姐，这是陆管事送来的汤药，叮嘱我一定要看着您喝下。」
我看着桌上的汤药，旁边还放了一盒蜜饯。
「他人呢？」
「早起随着老爷去盐庄了，说是下午回来。」
我点了点头。
这蜜饯，甜到了心底。
我怕苦，从小就怕。
为了哄我喝药，陆衡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
最终还是这蜜饯管用。
如果没猜错，昨晚他应该一直都在我门外守着。
早上熬了药，又匆匆跟我爹出门办事。
陆衡实在是辛苦。
11
天气很快入冬。
今日长宁来看我，我和她坐在暖炕上烤火。
因是闺房话，我将春芽打发了出去。
上次那事儿败了，长宁气个半死。
见我非陆衡不可，长宁说要给我介绍青年才俊的事儿当即咽了回去。
闺房中，长宁满脸惊诧地看着我：
「你当真要这么做？」
我漫不经心烤着火：「长宁，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她娇俏的红唇勾了勾：
「人都说我长宁玩起来不要命，却不知道，我的姐妹疯起来更可怕。」
「也罢，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看了眼窗外的风景，春天也该来了吧。
上元灯会，长宁公主向陛下请旨。
举国大庆，青年男女皆可参加灯会。
若彼此皆有意者，可同行游船。
百姓之间众说纷纭，称赞这是一番美事。
当天，我求了爹爹的同意，可以参加灯会。
我爹一向疼我，自然是无有不依的：
「想去可以，让阿衡跟着你。」
我看了眼站在一边的陆衡，眸色暗了暗。
「爹，身边跟个男人，我还怎么给您相看一个女婿回来啊？」
见我终于松口婚事，我爹也是诧异极了。
陆衡的手紧了紧，不经意般地瞥了我一眼，又状似无意地移开了。
我爹自然是没同意我自己去的。
灯会人员纷杂，他担心我的安危。
我爹这些年做生意，商场上也有些对家。
派陆衡在我身边，他相当于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让我自己去，那偷溜总行吧？
12
灯会当天，我戴着长帏帽从后门溜出。
今天的主街相比起往日，无比繁华。
前面即是灯市，远远望去，千盏明灯犹如飘浮在天河上的皓月繁星。
光华璀璨，恍若瑶宫仙境。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赏灯。
偶见一对璧人，男人不着痕迹地将拥挤上来的人群避在身侧，不让他们靠近身旁的姑娘半分。
银花火树下，姑娘的唇带着浅浅的暖意。
我感觉到眼前雾蒙蒙的，我和陆衡，何时也能这样。
思及此，我朝着城中的小路走去。
很显然，陆衡早就摸透了我的性子。
他太了解我，发现我不在，马上出来寻我。
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开始。
人群中，他抬起头。
额上流着几颗汗珠，口气喘着气，急得说不出话来。
看他的口型，约摸是在喊我的名字。
可是人群众多，他怎么也挤不到我的身边。
我拉开帷帽，朝着陆衡笑了笑，然后转头消失在人群中。
陆衡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脚步朝我这边跨得更急了。
一个时辰后，陆衡是在昏暗的小巷子里发现我的。
彼时，我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
头发凌乱，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能想象到我发生了什么。
陆衡的眸色瞬间变得猩红，他赶紧脱掉外衫裹住我。
我像是疯了一般地在他怀里挣扎。
「别碰我，你们这帮混蛋。」
我挣扎得越狠，陆衡就抱得越紧。
他的嗓音哑得可怕：「是我，陆衡。」
我毫无生机的眸子动了动，却不肯让他看我的脸。
「别看我，我已经不干净了。」
「你滚，你们都滚。」
我终于嘶声大叫了起来，眼泪横流，几近崩溃。
这声音宛如一柄刀剑，狠狠地剜在陆衡的心上。
他痛惜地抱住我，用他的衣摆擦拭着我的脸颊。
衣角下的拳头握得死死的，像是一匹嗜血的狼。
「舒儿，怪我。」
「我一定将害你的人都杀了。」
男人猩红的眸光藏着狠厉。
我却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13
人人都道，上元灯会。
长宁公主的闺中密友顾云舒被歹徒强暴。
本是一件美事，结果让自己最好的朋友踏进了火坑。
【不知长宁公主现在作何感想啊。】
【可惜了那顾小姐花容月色，当初可是准太子妃的人选，现在嫁出去都难咯。】
【别说嫁人了，听说顾小姐当晚就上吊了。幸好发现的早，堪堪救下一条命。】
【当真是天妒红颜哟。】
京城百姓，大多不愁温饱。
对于这种花边八卦，自然是谈论得乐不思蜀。
听闻那晚陆衡将我抱回去，我爹当即昏死了过去。
整个顾家人心动荡。
陆衡以失职之罪，跪在我爹的房门外不肯起来。
老爷醒了，只说了一句不关他的事。
可陆衡却没原谅自己。
后来，小厮看到庭院中种的树被砸了个稀巴烂。
树干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没有人怪陆衡，他却把所有的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我整整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个月，不肯出门，不肯说话。
陆衡倒是每天都来，我避而不见。
他常常在我门外一坐就是一晚上。
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陪着我。
第二天一早，他又去处理公事。
我爹病倒起不来，整个顾家的担子都落在了陆衡身上。
他每天早起晚归，始终见不到我一面。
长宁倒是来了几次。
就连她来，我都没有开门。
被锁在门外的长宁比谁都焦急。
「舒儿，我知道你现在谁也不愿意见。」
「但是你要想想，你还有你爹，还有陆衡。」
「陆衡那么爱你，你不能放弃生的希望啊。」
院中静悄悄的，我恍若听不到。
我别院中的树都枯萎了，正如我的生命。
14
事情过去了一月有余，我整个人瘦了七八斤。
看着我越发纤弱的身材，陆衡眼底的痛惜浓到化不开。
开春宫宴，宫里来了帖子。
皇后娘娘邀请各家的闺秀到宫中过节，我也在邀请名单上。
皇后盛情邀请，我自然不能不去。
我淡妆素裹，在长宁的陪同下一起进了宫。
陆衡坚持要跟着我，我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随你。」
我看向陆衡的眸子平淡无波，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陆衡的心被狠狠灼痛。
要开口的话终究没说，还是跟在我的身后。
我再没看他一眼。
因着长宁的关系，皇后娘娘对我多加照拂。
宴会上倒也没什么碎嘴子，敢评论我灯会上的遭遇。
晚宴进行到一半，我起身出去透风。
经过华清门后，我来到了假山边。
前方闲庭信步的，不是太子殿下又是谁？
我转身欲走，却还是被太子挡住了去路：
「顾云舒？」
他笑了笑，手毫不客气地往我脸上探过来：
「几月不见，你长得越发纤弱可人了，当真是我见犹怜啊。」
我冷着脸扭过头，躲开太子的触碰。
「云舒已是残花败柳，实在入不得太子的眼。」
我拧眉，转身欲走。
却看见了朝我这边快速赶来的陆衡。
思忖片刻。
我停下脚步，顿时改变了主意。
太子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游移：
「看你说的，美人都是用来怜惜的。」
「什么残花败柳，在我这，你顾小姐永远都是我太子妃的首选。」
我淡淡地看着太子，接着扬唇笑开：
「这么说，太子愿意娶臣女吗？」
我话音刚落，一道健壮的手臂就将我拉到了他身后。
我抬眸，陆衡正脸色铁青地看着我。
他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我知道他是生气了。
「小姐，你让属下好找啊。」
「是吗？找我做什么？」
我朝他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
陆衡的青筋跳了跳，脸色极其难看。
他对着太子说了句「失礼了」
然后一把将我扛在了他的肩膀上，往西华门那边行去。
15
这间大殿，是皇后娘娘专门为我准备的。
怕我中途不胜酒力，晚上可以在皇宫歇息一晚。
陆衡把我扛到了房中，接着落上了锁。
他将我放在地上后，结结实实地挨了我一巴掌。
我满带怒意的眸子看着他：
「陆衡，你想干什么？」
他那张俊脸被我甩得偏过了头，终究未吭一声。
「你还是想嫁给太子是吗？」
我轻笑一声：
「我顾云舒运道不好，娘死得早，现在也不过是残花败柳罢了。」
「你既然不爱我，凭什么管我嫁给谁？」
陆衡的眸子红得要命，仿佛要将我拆吃入腹。
「你不是残花败柳。」
「有区别吗？」我轻哼了一声，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我喜欢你这么久，你还是不喜欢我。那我就嫁给别人，总好过在你身边被你嫌弃。」
「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你自由了。」
「想去哪都好，我不会再管你。」
小嘴叭叭，我嘴里蹦出来一串串的话。
听得陆衡是眼皮直跳。
「我从来没有嫌弃你，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我一把推开了陆衡，哭得更大声：
「你就是。」
「陆衡，是你先不要我的。」
「从今天开始，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我转头就要离开，却被陆衡从身后抱住。
我愣了愣。
男人濡湿的眼泪流到了我的颈窝，他的声音带着笃定：
「你敢。」
「顾云舒，你就仗着我爱你。」
陆衡吻上我的唇时，我还是懵的。
他说，他爱我吗？
直到他打横将我抱起，高大的身躯将我压在了榻上。
我才如梦初醒。
16
男人的吻炽热滚烫，最后一件衣物被剥落。
生理泪水让我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冲破那道防线时，陆衡陡然僵住了。
他一动不动。
半晌，我听见他声音带着颤抖。
「顾云舒，你骗我。」
「上元灯会的事情都是假的，对不对？」
我脸色苍白。
无声的对弈之中，陆衡确认了答案。
他自嘲地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子。
那晚，事情发生。
他抱着毫无求生心的顾云舒，自责到想把自己杀死。
可是他的舒儿还需要他，整个顾家还需要他。
他强撑着卑微的心，只希望舒儿能带着信念活下来。
今晚，是他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
千防万防，忍了又忍。
在她找上太子的那一刻，陆衡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全都崩塌了。
她要嫁给别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陆衡只觉得难以忍受。
所以他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既然他们相爱，那他会用他的一生去保护她。
就在他欣喜若狂，以为抓住了他的心上人后。
顾云舒给了他致命一击。
她厉害，勾得他主动求欢。
美人在怀，温婉可怜。
红颜陷阱，举世无双！
这种连环的计中计，就连长宁公主都设计不出来。
陆衡心头一寒，无声地看着我。
我哭着勾住他的脖子，不管不顾地吻上他的唇。
最后一次了，我在心里想着。
红唇毫无章法，陆衡被我激得青筋直跳。
一声闷哼之后，他将我吻得更深。
「顾云舒，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眼泪流进了发间，我抚上陆衡的后背。
一室纠缠。
累极而眠。
17
当晚，陆衡就去找了长宁公主。
坐在上首的女人一丝羞愧心都没有，还在感叹着计划的天衣无缝。
陆衡脸色铁青。
这种被两个女人玩弄于手心的感觉，真的糟糕。
长宁漫不经心地将一颗葡萄塞进了嘴里：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要不是你非要当柳下惠，舒儿也不会出此下策。」
「我是帮了她许多，但谁让她是我的姐妹呢？」
「要我说，你既然喜欢舒儿，为什么一直迟迟不肯动手。你既然不动手，免不了就要逼我们动手了。」
看着面前的女人，一点愧疚都没有。
陆衡只觉得，他的舒儿一定是被面前这个女人带坏的。
他喜欢舒儿，却也想靠自己的努力给她一个家。
他这样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配得上舒儿的。
陆衡甚至还想，等舒儿状况好一点，就去官场上谋职。
以他的才华，足以在官场发光发热。
哪怕不是丞相宰辅，却也能匹配上他的心上人了。
可陆衡没想到，这场宴会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陆衡再回到殿中的时候，早已没有了我的身影。
起初，陆衡还以为是长宁把我藏起来了。
直到有一天，长宁公主的轿撵就横在顾府前。
要押送货品出门的小厮被堵住了去路，没人敢惹长宁公主。
谁也不敢上前劝一句，只好叫来了陆衡。
彼时，陆衡跪在轿撵前，求公主高抬贵手，放他一条路。
长宁确实高抬贵手了。
她下了车，扬手就给了陆衡一巴掌。
在场无一人敢求情。
「我问你，舒儿呢？」
一句话，陆衡只感觉浑身血气上涌。
「公主，舒儿不是在您那边吗？」
长宁眸光动了动，语气带着危险：
「那晚你究竟对她说什么了？」
「我到现在都找不到她，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陪葬！」
陆衡瞳孔地震，这下彻底慌了。
公主和顾家的人马全部出动，找我的下落。
再次得到我的消息时，我人已经在边塞了。
18
那晚，我从西华门出来。
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陆衡。
没想到刚刚走出西华门，我就被太子的人绑了。
再次醒来，我已经不在京城。
太子召集了军队，要回京城逼宫。
此前，我约摸听过一些传言。
太子德行有亏，陛下有意废掉太子。
想来，他急了。
而我，成了他念念不忘的女人。
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所以太子对我的占有欲形成了执念。
他捏着我的下巴，说成功了之后就会封我为后。
我轻叱了一声，拒绝和太子在一个帐篷。
到底是要逼宫的人，他倒也不急。
给我弄了一个单独的帐篷后，还找了丫鬟伺候我。
陆衡就是深夜摸进来的。
我惊呼出声，陆衡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我的嘴。
一道沉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舒儿，是我。」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
我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爱人，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陆衡心疼地吻着我的眼泪：
「别哭了，是我不好。」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外面都是太子的人，你可愿跟我走？」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衡满带情意地眼神看着我，接着帮我乔装改扮。
他牵着我，躲过了官兵的搜寻。
动作利落地抱我翻身上马。
深夜中。
马蹄惊厥，我们俩被巡夜的官兵发现。
「糟了。」
陆衡暗叫不妙，拉起缰绳策马狂奔。
太子此时已经发现，他怕我回去报信，派出大量人马追捕。
19
到底是寡不敌众。
纵使陆衡武功再好，后背还是中了一箭。
我们俩被叛军重重围住。
陆衡在我耳边印下一吻：
「怕吗？」
「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陆衡苍白的脸色，还是用力扯出了一个笑容。
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没什么比生离死别更可怕。
就在我以为，我会和陆衡死在一起的时候。
长宁公主派出来的军队来解救我们了。
首将将我和陆衡护送上了马车。
「顾小姐，回去务必将此事告知公主。」
「我们的队伍撑不了多久了，请她立刻请求陛下派兵增援。」
我点了点头，只觉得身负重任。
马车马不停蹄闯到了京城主街，惊起了一众飞鸟。
陆衡还在发着高烧, 呓语不断。
担心他的身体，我直接驾车赶往皇宫。
没想到长宁就在城门前等我。
见到我的一瞬，长宁眼眶通红。
她抱着我低喃：
「还好你回来了。」
是啊，还好。
我和陆衡都捡回了一条命。
活着真好。
事情刻不容缓，长宁吩咐人将陆衡安置在宫中。
还派了最好的太医给陆衡诊治。
听闻噩耗, 陛下震怒。
当即就派了军队前往支援。
年迈的老皇帝, 看见我的时候，眼中难免带着点慈爱。
「孩子, 当初你说坚决不嫁给我这儿子。」
「看来，你倒比我更有识人之明。」
我盈盈跪扶：
「陛下, 臣女不是有识人之明，臣女当时心有所属。」
「哦？」
我回答他：
「陛下曾见过的, 就是我那位贴身护卫，陆衡。」
「此次也是他一马当先，去边境找我，才摸到了太子军队的老巢。」
位于金銮殿上的霸主, 眼神清明。
「倒是个可用的人才, 朕会论功行赏。」
「谢陛下。」
20
陆衡是在宫里拔箭的, 整个床榻上都是他的血。
看到这个场景，连日以来连轴转的我也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和陆衡已经被护送到了顾府。
我爹着急得不得了。
生怕自己还热乎的女婿出了什么问题。
好在, 陆衡吉人自有天相。
不过三天，他就醒了过来。
我端着一碗汤药进门, 就看到陆衡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你醒了？」
我急忙过去，将陆衡从床上扶起。
他一下子红了眼眶, 将我抱得死死的。
「对不起, 这几天应该很辛苦吧。」
我摇了摇头。
「只是害怕, 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温情的眼神胶着在我身上，一刻也不愿意移开：
「我怎么舍得？」
「梦里, 我听到一个女孩在我耳边哭。我都快心疼死了，怎么会丢下你。」
我唇瓣溢出一声轻叹。
他眸色深了深, 将我拉进他的怀里。
「那时我并不是不想娶你, 只是觉得你我身份悬殊，我怕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现在我想明白了，只要有你在我身边,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怪我那个时候太死心眼，让我们错过了这么多的时光。」
「舒儿, 我永远都输给你，你可愿意原谅我？」
陆衡一番话，解开了我这么久的心结。
「谈什么原不原谅。」
「当时我也有错, 我不应该设计你。」
见到我主动道歉，陆衡爱怜地吻了吻我的手指：
「这么大的圈套, 你是怎么说服你爹和皇后娘娘的？」
我狡黠地笑了笑。
「皇后那边，自然有长宁帮我出谋划策。至于我爹嘛，他早就认定你这个女婿了。」
陆衡黑眸动了动, 笑着将我揽进了怀里。
「那我现在被你套牢了, 以后要对我好，不能始乱终弃。」
我摩挲着陆衡的唇，
「那要看你表现咯。」
陆衡黑眸深了深, 将我按进了怀里：
「什么表现，要不现在试试？」
「不要。」
「舒儿，由不得你。」
「......」
夜还很长。
我们的一辈子更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