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是圣上的洗脚婢,被圣上强迫后生下了我。
十八年后,阿娘不小心冲撞了贵妃,被她下令乱棍打死,圣上见了,只道:「莫要让这贱婢脏了你的眼。」
我慌张跑去却被贵妃看到我这张与她女儿长乐公主有六分相似的脸。
她指着我阿娘的尸体说:「你若答应替长乐公主嫁去北漠,她就可以风光大葬,若是不愿,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这贱婢的尸体是如何一点一点被狼狗吃掉。」
我看向圣上,他别开眼,好似我阿娘的血真的脏了他的眼。
我望着满身是血的阿娘,心如死灰,只差一点,我们就能从这吃人的深宫中离开了啊。
我伏在阿娘身体上,感受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凉。
阿娘,你原谅我,我不想做个良善的人了。
我流着血泪朝着那两人说:「好,我答应。」
我会让他们明白,斩草不除根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1
我叫洛颜,在冷宫出生,阿娘是冷宫的一个宫女。
阿娘出事那天,我跟负责采买的公公约好,明天卯时在御膳房前石墩子会合,我跟阿娘坐上他去采买的马车溜出宫去。
阿娘不喜欢宫中生活,我也不喜欢,用攒了快十年的银子,让他同意带我们出宫。
阿娘经常跟我说,如果我们能出去,就开一个糕点铺养活我,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依偎在她怀中说:「阿娘,我长大了,出去后应该是我赚钱养活你,你辛苦这么久,该享福了。」
阿娘刮了刮我的鼻子,一脸宠溺:「好,阿娘等着我们颜颜养。」
我满心欢喜准备跟阿娘说这个好消息,却看到,刘公公眼神惊慌,跌跌撞撞朝我跑来,因为跑得太快摔了一跤。
我连忙跑上前扶起他,他声音中带着哽咽:「颜颜,你阿娘她,她被打死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被拽入深渊,里面有张牙舞爪的野兽张开嘴一口将我吞了下去,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我阿娘怎么会死,你胡说。」说着,眼泪像是雨水般连绵不断地滴落。
刘公公面露不忍:「真的,你阿娘在御花园冲撞了贵妃跟圣上,被乱棍打死了。」
乱棍打死!
我快步往御花园跑去,脸上全是惊慌失措,摔倒了,磕破腿也不敢停下来。
生怕晚了,就见不到我的阿娘了。
我脑海中浮现与阿娘相处的一幕幕。
往事浮现,最后定格在阿娘慈爱的脸上。
阿娘,你不要抛下我,颜颜还没有赚钱养你呢,我还没有让你享福呢,别抛下我。
往常不远的路,今日却觉得格外长,怎么跑,也跑不到御花园。
终于,我到了目的地,也看到了不远处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阿娘,她不动了,阿娘不动了。
过度的悲伤让我忘记了阿娘教我的宫廷礼仪,让我忘记冒犯了贵人是要被砍头的。
我躲开那些拦截我的人,因为太过着急,又摔了一跤,我手脚并用爬到了阿娘身边。
我不敢摸她,她身上全是血,就连那张本就带着疤痕的脸也多了几道鲜艳的划痕。
我小声喊她:「阿娘,颜颜来了,你别睡,你看看颜颜好不好?阿娘,阿娘。」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点把她拉走,扰了皇上的赏花兴致,我砍了你们的头。」
我循着声音望去,入目是一张绝色的容颜,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她是当今贵妃柳含烟,身上最宠爱的妃子,就连皇后也不敢与她对上。
我的头发在跑来的途中披散开来,整张脸被乌发挡住,眸中的杀意就快要化为实质,只想将柳含烟剥皮抽筋。
有人将我控制住,我被他们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贵妃忽然又说:「这贱婢的血脏了这御花园,来人啊,将她拖去喂狗。」
皇上扫了一眼我阿娘的尸体,眸中带着不悦,语气中带着嫌恶:「别看了,莫要让这贱婢脏了你的眼。」
贱婢这两个字像是一根尖锐的针刺进我的心口,我猛地抬起头,对那高高在上的人说:「我阿娘不是贱婢。」
抓我的人将我头按在地上,我彻底不能动。
我眼眶红得跟滴血一样,恨不得上去将这两个狗男女杀了。
可我没办法,我被抓住了,在这吃人的皇宫中,阿娘终究是被吃了。
就连我,也快了。
阿娘,你等等我,颜颜很快就会去找你了。
一双丝绸制成,鞋面上装饰有各种珠宝跟金银丝线的华丽鞋子出现在我眼前。
控制我的人,松开了我,随后,我的下巴就被轻轻挑起。
柳含烟细细端详我的脸,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她将我的头推向皇上的方向。
她声音难掩激动,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说:「陛下,你看,这贱婢之女,是不是与长乐有几分相似?」
长乐,是她的女儿,身份尊贵无比,仗着贵妃与圣上的宠爱,性子嚣张跋扈,之前也曾让我趴着给她当马骑。
不知道是不是苍天有眼,洛长乐的报应来了,东恒国与漠北国交战输了。
东恒国提出和亲,对方指名要东恒国最尊贵的长公主,萧长乐。
萧长乐知道这消息后大病了一场,皇上对她的宠爱,与他的皇位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听见她的话,我大感不妙。
下一秒就听见圣上说:「确实有几分相似。」
接着,他们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的喜悦。
我低声说:「父皇,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也是你的女儿。」
「住口,一个贱婢之女也敢冒充皇室血脉,罪加一等!如果你愿意替长乐公主嫁去漠北,我可以认下你这个女儿。」
听完这话,明明是夏季,可我却仿佛置身寒冬腊月中,好冷,真的好冷。
我咬着牙说:「恕难从命!」
圣上气得站起身,怒道:「大胆!」
我盯着他的脸看,企图从里面看出一丝犹豫,但是,没有。
是了,当初他酒后强迫了阿娘,醒来后却嫌弃她只是个卑贱的洗脚婢,将她送去冷宫,如今又怎么奢望我这个贱婢之女能够得到他的一丝怜悯呢?
柳含烟柔声道:「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妾身可是会心疼的。」
接着,她指着我阿娘的尸体说:「你若答应替长乐公主嫁去北漠,她就可以风光大葬,若是不愿,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这贱婢的尸体是如何一点一点被狼狗吃掉。」
我看向圣上,他别开眼,好似我阿娘的血真的脏了他的眼。
我望着满身是血的阿娘,心如死灰,就差一点,我们就能从这吃人的深宫中离开了啊。
我伏在阿娘尸体上,感受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凉。
阿娘,你原谅我,我不想做个良善的人了。
我流着血泪朝着那两人说:「好,我答应。」
我会让他们明白,斩草不除根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2
为了安抚我,皇上破例让我阿娘进了皇陵。
我死死咬着唇,在心里说:阿娘,你等我,以后,我会把你带回家乡的。
阿娘下葬后第三天,就是漠北使臣接长乐公主去漠北的日子。
那天,冷宫的干奶奶乌娜,给了一把匕首给我。
她说这把匕首可以防身,若是在漠北过得不好,可以拿着这把匕首去乌蒙部落求助,他们会帮我的。
干娘们给了我许多东西,我一一收下,在冷宫十八年,没有她们的照顾,我活不了。
因此,她们也成了柳含烟控制我的人质。
若是我敢逃跑或者泄露自己的身份,她们活不了。
我含泪与她们告别。
在我阿娘死后第三天,我没来得及给她守孝,被迫穿上了红色的嫁衣,跟着漠北使臣前往陌生的国度。
从今日起,我就不是洛颜了,而是东恒国最尊贵的公主萧长乐。
离开皇城前,我往后看了一眼,以后,我会以洛颜的身份回来复仇的。
一个月后,接亲队伍抵达漠北边境。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天空中时不时还传来鹰隼的叫声。
安宁祥和中却隐藏着危机。
我不知为何,心里慌得紧。
过了一刻钟,我的不安,应验了。
「是狼群!快护驾!」
马车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开始摇晃起来,一声狼嚎传入我耳中。
接着,更多的狼嚎响起,我推开门帘,看到了前边的小丘上有许多凶猛的狼。
它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这伙人的方向,口中还流着涎水,尖锐的狼牙表露在外,让人见了就心生寒意。
我将干奶奶送的匕首紧紧攥在手心,额头有汗滑落。
突然,群狼开发动攻击,利器入肉的声音,还有狼的嚎叫,以及官兵们被狼群撕咬的声音一股脑窜入我耳中。
狼群的数量很多,每一只都十分强壮,接亲跟送亲的士兵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已经精疲力竭,渐渐地他们开始落了下风。
护在马车旁的守卫越来越少,狼离我越来越近。
再不行动只会成为这群狼的食物。
我拔出匕首,眼神坚定,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出去搏一把。
没有手刃仇敌,我还不能死在这。
我躲闪着从马车走到一匹马旁边,我不会骑马,眼看着受伤的士兵越多,为了活命,咬咬牙踩上马镫。
「公主,一直往北走,就能走到漠北都城,只要你拿着信物,可汗会相信你的,你先走,我们拖着这帮畜生。」
漠北使臣说完,又朝着一只狼砍去。
我不再犹豫,学着之前看到萧长乐她们骑马的样子开始抓紧缰绳,往马臀拍了一掌,这匹马的两只前蹄突然离地。
若不是抓得紧,恐怕我早就被甩下来。
马跑得很快,令我绝望的是,最为高大的那只狼追着我来了。
不管我怎么加速,这只狼都能稳稳地跟着,而我整个人随时都有可能被这匹马甩下去。
祸不单行,这匹马突然就踩空了,连人带马都往前摔去。
我身上疼得厉害,动了动脚,好疼,一动就跟有人拿刀砍我的脚踝一样。
那匹狼,它来了。
我将手背在身后,缓缓拔出匕首,我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即中,不然,我绝对会被吃进狼腹。
狼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站在我前面不远盯着我迟迟不肯过来。
额头汗如雨下,我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心跳得飞快,不敢有一丝松懈。
这只狼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眼神发狠朝我扑来,我抓住机会,身子往旁边一侧,使尽全力将匕首刺入狼的脖子中。
血溅了我一脸,我不敢松开,将这只狼压在身下,直到它再也不能动弹。
我以为我得救了,抬头一看,不远处,有两只狼正在往这边赶,它们还叫了出声。
我试探性动了一下,钻心的疼席卷全身。
我要死在这了吗?我不甘心,阿娘,我不甘心,没有替你报仇,我不甘心。
忽然,两支箭矢从旁边飞来,那两只狼,一下子被刺穿了喉咙。
我循着箭矢射过来的方向望去:
青年端坐马背,身上穿着与漠北使臣相似的服饰,马靴,长裤,长发半披散,绑了几条细小的发辫,左手握着弓,右手懒散地玩着手中的马鞭,生得剑眉星目,五官极其俊俏,嘴唇微微勾着,似笑非笑,眼神比那空中的鹰隼还要锐利。
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现在只有他能救我,我朝着他求救:「求求你,救救我,我是东恒国的长乐公主。」
他剑眉微挑:「长乐公主?」
我拼命点头,他应该是来接应我们的。
果然,我赌对了,他驾着马从坡上下来,他骑马的技术很好,不多不少,刚好在我面前停下,再多往前一分,我就会被马蹄踩到。
我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玩味:「胆识不错。」
只有我知道,我的里衣已经被汗浸透,我慌极了。
他将我拉上马,朝着我跑的方向原路返回。
走到马车那,多了许多漠北国服饰的士兵在那,地上全是那些狼的尸体。
接亲的使臣看见我们,一脸惊喜,他朝男人行礼:「参见七王子。」
他竟然是王子吗?怪不得身上有一股矜贵气质。
我这次要嫁的是漠北王子。
漠北可汗一共有八子,前六子已经娶了王妃,最后两个王子年纪尚轻,还未到娶妻的年纪。
因此,我这次的夫君会在七王子呼延隼跟八王子呼延战两人中选出。
不管是哪个,我都会让他对我死心塌地,成为我复仇的利刃。
3
呼延淮带来了一个漠北侍女阿勒兰,她与我一同坐马车。
她偷偷看了我好几次,见我看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长乐公主,你长得真漂亮,若你是漠北人,肯定会被他们争相求娶。」
对我没有恶意,我趁机朝她询问:「阿勒兰,你觉得我嫁给哪个王子好点?」
阿勒兰不假思索:「当然是嫁给七王子了,他可是漠北第一勇士,打遍漠北无敌手。」
她压低声音说:「七王子这么多个成年王子中,唯一一个没有姬妾的王子,而且,就属他长得最俊俏,你若是嫁给他,以后你们两个的孩子,一定也是全漠北最好看的。」
我不关心谁长得好看,我只关心他们两个谁更有希望成为下一任漠北可汗。
「他们两个谁更得可汗喜爱?」
阿勒兰脱口而出,脸上带着骄傲:「那当然是七王子了,他母亲可是可敦,漠北最尊贵的女人。」
我笑了,那就好,呼延隼就是我未来的夫君。
车队走了两天,终于到达漠北都城。
又过了七天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漠北可汗第一时间召见了我。
如果说呼延隼是草原的狼,那漠北可汗呼延震就是草原的雄狮,一见他,我就不由自主产生惧意,那是对强者的畏惧。
一阵寒暄后,可汗说出和亲的事情,他给了我极大的尊重:「长乐公主,这是七王子呼延隼,那是八王子呼延战,现在就他们两个没有王妃,你看看,喜欢哪个,就做他的王妃吧。」
我看了一眼呼延战,他眸中带着不屑与轻佻,似乎我这个东恒国公主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我将视线定格在呼延隼身上,他慵懒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乎自己不是候选人一样。
我缓步走向他,摆出最为勾人的笑,柔声道:「七王子救了我,在我们那有句话叫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对七王子一见钟情,你愿意做我的夫君吗?」
我的长相随了阿娘,很多人都说我这张脸就是勾人的刀,我觉得七王子应当会同意的。
谁知,他将手中的酒杯扔下,抬头看我,眸中带着洞察人心的光,声音慵懒:「可我不喜欢你。」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坏了,真的遇到了个不贪图美色的男子。
八皇子语气轻佻:「长乐公主,七哥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要不,你选我,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八皇子的生母只是一个小部落首领的女儿,比不上呼延隼的生母。
漠北的可敦,父亲是漠北附近最英勇的部落首领阿多隆,他所带领的部落成员个个骁勇善战。
若是可敦受了委屈,他带领的部落也能干掉漠北一半兵力。
这是阿勒兰说的,为的是让我没有后顾之忧选呼延隼。
我知道阿勒兰的打算,我现在是长乐公主,东恒国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若是我能嫁给呼延隼,绝对是他登上王座的有力助手。
我朝八王子礼貌地笑了下:「感谢八王子的青睐,我非七王子不嫁。」
我的夫君必须是漠北的储君。
呼延隼是最有希望的。
呼延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长乐公主,强扭的瓜不甜。」
我回以微笑:「能解渴就行。」
不管呼延隼愿不愿意,可汗既然说让我选,我选了他,他就必须是我的夫君。
婚期定在半年后。
我只有半年的时间让呼延隼爱上我,为我所用。
4
婚期定了后,呼延隼一直躲着我,让我无比郁闷。
我深知不能坐以待毙。
阿勒兰也开始助攻,她说七王子每天夜里都会去他的私人汤池里泡澡,若是我想找他便可以去那里。
这些天我让阿勒兰给我买了许多话本子,从里面学到不少。
夜里,阿勒兰给我上完妆,又给我选了一套比较透明的衣服,要露不露最为惑人。
我朝阿勒兰抛了个媚眼,她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干娘说我这副身子,媚骨天成,容颜绝色,只要我稍加学习,定能成为祸国妖姬。
到了目的地,我深吸一口气。
为了给阿娘报仇,这具身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我一步一步走向汤池,听见动静,原本假寐的人,蓦地睁开双眼,鹰眼一般锐利的眸子让我心跳如擂鼓。
洛颜,你没有回头路了。
「出去!」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得让我发慌。
我学着柳含烟对皇上说话时的神态,声音:「七王子,我,我真的好喜欢你,你这般无情,让我难受得紧。」
他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语气中带着恶劣:「是吗?长乐公主,空口无凭,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话?」
我解开身上的披风,极为纤薄的薄纱堪堪盖住我的身子,只要我入了水,这层薄纱就会形同虚设。
他单手撑着头,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是想看我能做到哪一步。
我伸脚探了一下温度,好冰。
这漠北昼夜温差大,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就觉得冷。
我抬头看向呼延隼,他眸中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过来。
我心一横,冷就冷吧,今晚必须成为他的人。
谁知,我刚刚踩进去,瞬间被水淹没头顶。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他那边能坐着,而这边却能淹没我?
我不会凫水!
鼻子进了水,好难受,我拼命摆动四肢,发现自己沉得更快。
我看了一眼呼延隼,他面不改色,还拿了杯酒在那里细细品味。
我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被水淹没。
我在赌,赌他不会看着东恒国公主死在这里。
可是,真的好难受。
在我以为他真的那么狠心的时候,我的身子被人抱着浮出水面。
我泪光盈盈地望着他,嗓音中带着哭腔:「七王子,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没有说话,将我带到他方才坐着的地方。
我勾着他的脖子,眼睛盯着他绯红薄唇,很漂亮的唇形,让我很想亲上去。
这么想着,我也这么做了。
在我快要碰上的时候,他忽然侧开脸,我只亲到了他的耳垂,他捏住我的下巴说:「长乐公主,你知不知道,你自以为的深情很假?你看向我的眸子中,不带一丝情意,有的只有利用。
「我呼延隼可不喜欢一个对我只有利用的女人。」
他的语气变得冰冷:「所以,滚吧,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驯服把戏,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后面几天呼延隼出去办事了。
阿勒兰也不敢再跟我透露呼延隼的行踪,那天回来后,阿勒兰就被叫走了,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我对不起她。
「阿勒兰,我们去外面逛逛吧,来这里这么久,我还没有逛过集市。」
阿勒兰自然答应。
到了外头,我感觉什么都是新鲜的,那些耍把戏的,耍猴的都好好玩。
那些糖人惟妙惟肖,而且,很甜,那些饰品好漂亮,我放在头上试了试,阿勒兰夸我好看。
对我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十分新鲜。
活了十八年,只有出嫁当天才有机会从东恒国皇宫出来,那高大的墙壁就跟笼子一样,将我跟阿娘,干娘们都困在里面。
阿勒兰带我去吃了漠北最有名的小吃还有特色糕点。
「这个叫羊奶糕,用特殊的方法制作,一点都不腥,而且还有一股浓郁的羊奶味,加点糖进去,七王子可爱吃了。」
说着,阿勒兰捂住嘴,左右看了一下,眼中慌乱得很。
我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拉着阿勒兰继续逛。
突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循着声音望去,就看到一个男子骑着马在这大街上疾驰而过,一个行人被撞倒,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木头架子。
下面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在那里喊着阿娘。
在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我,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就是找阿娘。
眼看着那木架倒塌,我顾不上阿勒兰,直接跑上去。
一定要赶上!
我刚刚抱起小女娃,感觉那木架就要撞上我的头,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脚动不了了,我用身体护住小女孩,即便我被砸,她也能安然无恙。
下一秒,我的腰间多了一只手,他搂着我的腰将我快速带走。
再晚一点,我就要被撞上了。
我望向救我的男人,那张脸还是那么俊俏,可为什么,心在这一刻跳得这么快呢。
确保安全后,他松开了我的腰。
腰间还有他掌心的温度,灼热得紧。
我松开小女娃,她的阿娘着急忙慌地上来抱着她,确保她没事后朝我们道谢。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女儿。」
我朝她摆摆手:「没事,下次,不要让孩子离开你的视线了。」
她走后,我望向救我的人,第一次面对他的时候觉得别扭:「谢谢你。」
「不用谢,我很意外,你会冒着生命危险救一个毫不相关的孩子,你应该将生命看得很重才对。」
我望着那对远去的母女,心中止不住地羡慕。
「因为,我不想让她的阿娘失去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失去至亲会有多痛苦。
阿勒兰急匆匆跑来:「参见七王子,公主,你可吓死我了,下次不许这样了。」
她眼睛都红了,可想而知,她有多担心。
我老实认错:「好啦好啦,别哭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的视线与呼延隼对上,感觉腰间还存留着那抹温度,我立马别开眼,不与他对视。
「七王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说外出办事了吗?
呼延隼示意我看向左上方,那是一间客栈,有两个陌生男子在窗口那里看着我们。
「陪朋友出来喝酒。」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我带着阿勒兰先离开了。
临走前我没有错过呼延隼眸中的意外,他可能觉得我会死皮赖脸跟上去吧。
这些天我一直琢磨他之前说的那些话。
我悟出了一个道理,想要得到他的真心,我必须先付出自己的真心才行。
5
一个月后,是漠北的天沐节。
在那几天,漠北会举行摔跤,骑马射箭等比赛。
可敦希望我参加这个比赛,作为她的未来儿媳,不说文武双全,最起码,他们漠北的一些骑马射箭本事还是要会一点。
阿勒兰将我带到草原上,她给我展示了她精湛的马术。
她利索上马,鞭子一挥,这匹马就跟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阿勒兰骑了一会儿她一手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松开,弯腰侧身,整个身子都快在一侧,她伸出手,一把抄起地上的一条白布,随后快速坐好,骑着马跨越障碍。
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生怕她摔下来。
好在,阿勒兰马术高超,也很快就跑回来了。
她鼓励我上马,想起之前从马上摔下来的经历,我心生恐惧。
「公主,你可不能让可敦失望啊。」
我咬咬牙,拼了,大不了再摔一跤。
刚开始的时候,我感觉很轻松,渐渐地我有了勇气,挥鞭打在马臀上,马吃痛飞奔。
它大概是知道我不是它的主人,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它的前蹄上扬,身子几乎呈现笔直状,我抓着缰绳的手都快出血才勉强不让自己摔下来。
「阿勒兰,我害怕,你快让它停下来。」
阿勒兰拼命吹口哨,但是这马受了惊,压根不听指挥。
在我以为,我又要摔下马的时候,身旁突然有人骑着马与我并肩而行。
是,呼延隼。
他伸出手,大声说:「把手给我。」
两匹马奔跑的速度这么快,摔下去,不死也残。
「我害怕。」
我不敢松开,眼泪顺着风往后甩。
呼延隼沉声道:「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伤。」
我心一定,将手伸了出去,他手一用力,我整个人就坐到了他那匹马上。
他很快就让马停了下来,我靠在他的怀中,平复心跳。
不敢相信,我会把我的性命交付给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
过了许久,上方传来清越的男声:「你还好吗?」
我眼一酸,有些热。
除了阿娘、干娘、干奶奶、阿勒兰,就只有他关心我了。
下了马后,呼延隼见我眼眶通红,整个人显得手足无措。
「你哭什么?不是没有事吗?」
我嘴一扁,脑子一冲动,我就上前抱住他的腰,大哭:「呼延隼,我刚刚差点就没命了,我害怕。」
他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连呼吸都滞住了。
过了许久,我感觉他的手轻轻拍打我的背。
我的唇角勾起。
鱼儿,上钩了呢。
6
从那天起,呼延隼虽然表面上还是对我冷冰冰的,但我让他教我骑马射箭,甚至是练武,他嘴上说不教,但是我练习的时候,他总会找各种理由出现在我旁边。
射箭的时候,我故意射偏,他就会亲自上手教我。
他口是心非地说:「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你已经是我未婚妻,你要是输得太难看,我的面子往哪放?」
这时候我就会跟他说:「我一定不会让喜欢的人丢脸的。」
他的耳垂就会红得跟滴血一样。
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天沐节。
那天,整个漠北都城都热闹得很,漠北国各地都会派人来参加比赛。
阿勒兰给我准备了一套天晴蓝色骑装,还给我做了漠北女子特有的发型。
临走前,以防万一,我还是带上了干奶奶给我的匕首。
呼延隼见了,眼前一亮,难得没有口是心非地称赞了一句:「你今天很漂亮。」
不一会儿,比赛正式开始,作为漠北第一勇士,呼延隼自然会上场。
第一个比赛是摔跤,呼延隼单独看着身子板正,身高伟岸。
但是与他的对手相比,却显得有点娇小。
对手主动出击,那鼓鼓囊囊的肌肉,看着就有力气,也不知道呼延隼能不能赢。
等真正动手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多虑了,呼延隼运用巧劲,借力打力,那个大块头很快就败下阵来。
我今天只有一场马术比赛,呼延隼这边还没有结束,阿勒兰就告诉我,我的比赛开始了。
比赛前,有一名女子来到我跟前上下打量我,眼中带着不屑。
「这就是东恒国的公主?看着弱不禁风的,配不上漠北第一勇士。」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我回击:「你看着武艺高强,身强体壮,可你为什么不是呼延隼的未婚妻?」
那女子冷哼一声:「逞嘴炮有什么,你要真厉害,就在比赛中赢过我。」
说着,她牵着马往起点走去。
阿勒兰在我耳边说:「她是八王子的表妹阿月琪,打小就喜欢七王子,公主,你待会儿小心点。」
「呼延隼很受欢迎吗?」
「当然了,七王子可是所有未婚女子的第一选择,长得俊俏,武功又好,加上他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可汗的王子,哪个姑娘不喜欢。」
之前听说呼延隼很受欢迎,我没有当回事,我只想借他的势,不图他的人,但是现在怎么感觉心里有点闷呢?
我甩了甩不该有的情绪,专心看着前面,开始指令一下,我一挥马鞭,身下的马儿如同闪电一般飞了出去。
呼延隼的坐骑,果然不同凡响,经过一个月的训练,我已经能做到阿勒兰当初做的动作了。
跨栏,跨越火墙这些都不是问题。
弯腰捡东西也不在话下。
阿月琪紧跟在我身后,在离终点不远处,阿月琪突然用力在我的马上甩了一鞭子。
马儿吃痛跑得飞快,在这赛场上横冲直撞,等我控制好马的时候,阿月琪已经成功抵达终点。
最终以阿月琪被禁足七天为代价结束这场闹剧。
7
赛场是草原,大家就近搭建了帐篷居住,这在他们漠北,很正常。
夜里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利刃相撞的声音,还有惨叫声,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我握着匕首,悄悄往外探,却不承想一把弯刀直接朝我砍来。
我快速拿着匕首挡刀。
「阿月琪!你干什么?」
「当然是杀你了,过了今晚,我表哥就是漠北的可汗,他说了,只要我帮他,就会把呼延隼给我,而你,只能去死!」
灵月干娘之前可是武林中人,武艺高强,在冷宫的时候教过我一些,虽然没有她那么厉害,但是对付一个阿月琪应该不是问题。
我将她引入帐内,匕首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灵活地与弯刀对抗。
眼看着阿月琪逐渐占了上风,我看见桌上的酒,快速将它拿起,泼到阿月琪眼中,阿月琪躲闪的时候,我的匕首离手,径直刺进阿月琪的眉心。
我松了一口气,这得多谢呼延隼这一个月的射箭教学,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一下子击中阿月琪眉心。
我换上阿月琪的衣服,拿着她的弯刀,借着夜色走出了帐篷。
外头全是尸体,还有打斗声,看起来,是八王子那边占了上风。
我走过一个帐篷,里面全是尸体,没有活口。
我抿抿唇,最终还是换了一套叛军的服饰。
我想去王账看看情况。
也不知道阿勒兰在不在那里。
王账不远,那里有许多人拿着火把,漠北王跟可敦被围在中间。
呼延隼不在这里。
八王子手中拿着弯刀,语气森冷:「父王,你想不到吧,最终取代你的会是我!你放心,你最疼爱的呼延隼很快就会去陪你们的。」
说完,八王子作势要砍下去。
一把弯刀从旁边飞出来,打掉了八王子的刀。
看见来人,八王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呼延隼,你终于出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丢下父王跟你母后。」
呼延隼一出现,周围的人都将他围起来,他武功确实高强,很快就打倒了十几个。
八王子高声道:「呼延隼,你要是再动,我就让你母妃命丧黄泉,你把武器放下。」
呼延隼现在放下武器无异于自杀。
可是,可敦的脖子已经被划出血,八王子真的会杀了她。
眼看着呼延隼就要投降,可敦大喊:「呼延隼,住手!你给我逃出去,漠北不能落到呼延战这种人手中,不然,母妃死不瞑目!」
说着,可敦用力迎上脖子架着的刀,脖子一扭,她自杀了。
「母妃!」呼延隼眼睛猩红,握着弯刀将身旁的人砍光,只想去看看他的母妃。
八王子见他这样,慌了,又把弯刀抵在漠北可汗呼延震脖子前。
「呼延隼,你再动,他就活不了了。」
呼延隼眼神似刀,脸上满是恨意:「他也是你的父王!」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他并不是我的生父。」
可汗忽然开口:「老七,漠北的未来就靠你了。」
说完,他跟可敦一样,自杀了。
双亲死在眼前,呼延隼彻底疯了,他就跟杀神一样,谁挡杀谁!
八王子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连连后退。
他跑到一边,大声喊:「弓箭手准备!」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十名将士拿着弓箭朝这里跑来。
不救,呼延隼就会被射成筛子。
我看了一眼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他们的马,心中很快就有了法子。
我悄悄走过去,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呼延隼身上,没有注意到我。
我将五匹马的缰绳绑在一起,往中间那匹身上刺了一下,马儿吃痛,连带着旁边几匹也受了惊,直接朝着呼延隼的方向跑去。
我则跨上一匹,再牵着一匹跟上去。
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才让呼延隼对我动情,如此绝佳的复仇帮手可不能死在呼延战手中。
那五匹马撞开了一个口子,我紧跟其后,对呼延隼喊:「快上马!」
他知道我的意图,快速跨上我旁边那匹马,一手抓住缰绳,另一只手拿着弯刀砍向企图拦截我们的人。
身后有弓箭手,我直接拿匕首刺了马一下,它顿时跑得飞快。
好在,这里是草原,不是漠北皇宫,不然,我跟呼延隼就是死路一条。
不知道跑了多久,等身后的追兵不见了,我们才敢停下来。
我刚想跟呼延隼说话,他就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呼延隼!」
我连忙下马,这才注意到,他背后有一支箭矢,我记得那些箭射过来的时候,呼延隼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跑到我身后去了。
是那时候吗?
这支箭是朝我射来的。
洛颜,不能慌,这种时候不能慌。
想起干娘跟我说过,受了伤可以找止血草止血。
她跟我说过长什么样子,幸好月光够亮,我慢慢在附近找,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终于让我找到了几棵跟干娘说的止血草一样的植物。
我将箭杆折断,借着月光用匕首挑开箭头旁边的肉,一点一点将箭头挑了出来。
将止血草放在刚刚找到的两块石头上捣碎放在伤口处,用布条包扎好。
完成之后,我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倒在呼延隼旁边。
如果现在有狼或者鬣狗,我们两个只有死路一条,是死是活,看老天爷的了。
夜里好凉,我依偎在呼延隼身旁取暖。
暗道:呼延隼,你一定要没事啊,我还等着你杀回漠北当上漠北可汗呢。
阿勒兰说呼延隼的阿翁是北部一带的高手,他的部落战斗力极强,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且可敦就只有呼延隼这一个儿子,他的阿翁也就只有他这一个血脉了。
等呼延隼醒了,就带他去找他阿翁求助吧。
第二天一早,呼延隼就醒了,看见他眼皮微颤,我连忙从他旁边离开,欣喜地说:「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他挣扎着起身,我扶着他的背,他看了一眼周围,立马道:「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必须快点走。」
「可是你的伤口……」
「没时间解释了,这里是鬣狗出没地带,快点走。」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不再出声。
呼延隼带我骑了整整一天才找到了一个小镇,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他的脸色极其苍白。
昨天都在比赛,我们身上没有带钱,想要找大夫都难,而且,八王子的步伐比我们想得都快,我们刚刚进去就看到了呼延隼跟我的通缉令。
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找了一间破庙待着。
他失血过多,又晕了过去。
外头都是搜查的官兵,我们又没有钱,我急得都快哭了。
忽然,我的视线定格在呼延隼腰间的玉佩。
它应该能换不少钱。
8
两个时辰后,我将熬好的药递到他嘴边,他一直喝不下。
既然已经救了他,就不能让他死。
我捏着鼻子喝了一口,闭着眼睛亲上他的唇将药过渡到他口中。
喂完药没多久,他就虚弱地睁开眼,闻见药味,他慌张地摸了一下腰间。
摸到玉佩后才松了一口气。
「你哪来的钱买药?」
我将干奶奶送的匕首拿出来,上面原本有一颗红宝石的,现在不见了。
我原本是想拿他的玉佩去典当的,又怕这玉佩对他有什么重要意义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将一块羊奶糕递给他:「阿勒兰说你喜欢吃这个。」
他忽然抱住我,眼尾泛红:「长乐,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我在他耳边说:「那你以后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轻轻推开我,语气诚恳:「你救了我,别说一件,只要我能做到,就算是一百件我也答应。」
我跟他拉钩,阿娘,离替你报仇的日子更近了。
我们在这里待了五天,呼延隼带着我去找他阿翁,走到半道被呼延战的人发现了。
没有办法,我们只能绕道而行,自从我们被发现了踪迹,追赶我们的人越来越多。
慌乱间,我们在大漠中迷了路。
夜里借着星辰辨识方向才勉强从大漠出来,刚刚出来,我们就被人发现了。
呼延隼低声对我说:「我挡住他们,你抓住机会逃跑。」
对方看见我们,脸色不妙:「漠北国的人居然敢擅闯乌蒙部落,来人,给我拿下!」
呼延隼想要反抗,我握着匕首,想起干奶奶的话,阻止了他。
「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就这样,我们两个被带到了乌蒙部落核心区域,也见到了首领。
他看见我们,眼中闪过厌恶:「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擅闯乌蒙部落,你们难道不知道乌蒙部落跟漠北国的人势不两立吗?」
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仇恨,我只知道我要是再不自救,我跟呼延隼就完了。
「首领,刚刚你们的人拿了一把我的匕首,你能不能看一眼。」
听见我的话,将我们捉来的人将那把匕首递给首领。
首领见了,端详上面的文字,而后他激动地站起身:「这匕首你哪来的?」
我不卑不亢:「这个是我的干奶奶,乌娜太妃送给我的,她说若是我遇到困难,可以拿着匕首去乌蒙部落求救。」
首领激动发问:「阿姐她还好吗?」
阿姐?
我实话实说:「我出嫁之前干奶奶身子已经不大好了,夜里经常咳嗽,先皇死后,她就被太后打入冷宫自生自灭。」
首领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东恒国欺人太甚!我要去将阿姐带回来!」
因为干奶奶的缘故,首领放过了我们,夜里,他单独传唤我。
我与他说了干奶奶这些年的事情,最后他泪眼汪汪地将我送走。
漠北国与乌蒙部落积怨已久,呼延隼太爷爷那辈就已经是这样了,一直以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能放我们走,全看在干奶奶的面子上。
首领说,干奶奶跟他是亲姐弟,小时候都是干奶奶一手将他养大,他年轻气盛杀了东恒国的一个将领,为了让部落的人免于战事,干奶奶主动提出和亲。
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年,首领一直都活在愧疚之中。
首领派人一路护送我们去找呼延隼的阿翁,到了边界才离开。
呼延战的人不敢进入乌蒙部落,因此,我们成功见到呼延隼的阿翁阿多隆。
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没了后,阿多隆消沉了一天就打起精神,跟呼延隼商讨起对策来。
在他们讨论对策的时候,我都会识时务地找理由离开。
我能感受到阿多隆对我的不信任。
半个月后,呼延隼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他们的对策也商量出来了。
「只是,从这里到北漠需要穿过沙漠,恐怕会有风险。」
阿多隆有顾虑,他不能让自己的子民白白牺牲。
这点我早就想到了,适时出声:「我们可以从乌蒙部落借道,这件事,乌蒙首领已经同意。」
阿多隆站起身,老谋深算的眸中也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呼延隼也开口道:「乌蒙首领的姐姐是长乐公主的干奶奶,长乐公主已经说服了乌蒙首领,并且,如果我们兵力不够,乌蒙部落也会帮我们。」
这下,阿多隆看向我的时候,那几分不满已经消失。
9
一个月后,我与呼延隼带着几个人重新回到了漠北。
京都城门盘查得很严。
呼延隼没有进去,而是带着我们去了另一个地方。
呼都城城主的儿子正是之前呼延隼在酒楼上会见的朋友之一。
我们商讨了一天一夜,最终跟呼都城城主制定好战略。
他们作为内应,阿多隆带领的部员为外援。
又过了一个月。
夜里,借着月色,呼都城城主带兵攻进京都,阿多隆接应。
乌蒙部落作为后援,将呼延战的兵力全都控制起来。
都不需要呼延隼多说,那些士兵看见他,他们就已经投降了,并且反水跟着我们攻打呼延战。
呼延战当了漠北可汗后,不思进取,骄奢淫逸,沉迷女色且嗜杀成性。
漠北子民多有怨言,渐渐地,他们起了换可汗的想法。
知道呼延隼回来后,他们纷纷帮他攻打呼延战的亲兵。
就连当初救的那个小女孩的父母也拿着扁担出来支持呼延隼。
他们都知道,呼延隼才是可汗心中的接班人,只有英明的君主才能带领漠北走向辉煌。
短短一天时间,呼延战就败了。
他坐在龙椅上等着我们。
旁边有一个侍卫把刀架在阿勒兰脖子上。
「呼延隼,就算你胜了又怎么样?你的母妃,你的父王再也回不来了,怎么样,这几个月有没有梦到他们惨死的样子?」
呼延战脸上带着几分癫狂,哪怕是死,他也要恶心我们。
「这个是你奶娘的女儿吧,同你一起长大,你说,我要是将她杀了,你会不会再做几天噩梦?」
阿勒兰朝我使了个眼色,下一秒,她脖子往后仰,我的匕首刺入那个侍卫的手中,趁他痛,要他命。
阿勒兰很聪明,被松开后,她就往我们这边跑。
呼延战拔刀想要追,呼延隼已经迎了上去。
他们两个之间的斗争,我们没有参与。
我们都知道,这次的胜利者,只会是呼延隼。
他们打了几十个回合,最终以呼延战气绝身亡结束。
两天后,呼延隼成为新可汗,带领子民收拾呼延战惹出来的祸事残局。
三个月后,一切事情回归平静,呼延隼的王位彻底坐稳。
他同我说,要迎娶我做她的可敦,我拒绝了。
我等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久,目的只有一个,替阿娘报仇,大仇未报,不敢谈情说爱。
我说:「呼延隼,你还记得在破庙的时候,你承诺会帮我做一件事吗?」
他深深地朝我看了一眼:「记得。」
「我要你在三年的时间内,让漠北的兵力是东恒国的三倍,作为我的依仗,帮我杀入东恒皇宫。」
他不解:「那不是你的家吗?」
家?
于我而言,那就是困住我与阿娘的牢笼,也是将我阿娘夺走的地狱。
我盯着呼延隼的眼睛说:「你爱我吗?」
他毫不犹豫说:「我爱你,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奇特,明明弱得跟狼崽一样,却敢与狼王厮杀,你的勇敢很吸引我。
「但是你是个小骗子,之前说喜欢我,但是你的眼中一点爱意都没有,我很生气。
「可你偏偏要来撩拨我,将我撩拨得心乱如麻却又狡猾地离开。
「我知道这是你的计谋,你想利用我,所以,我让你用真心来交换。
「明明想让你喜欢我后再与你在一起,可你一直撩拨我,让我只能缴械投降。
「在我父王跟母妃被杀的时候,你那么惜命,却仍然救了我,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心里也有我,而我,甘心做你的俘虏。」
我垂下眸子,不敢与他对视,因为,我救他,真的只是为了利用他。
我知道像呼延战这种人帮不了我复仇。
对呼延隼确实是喜欢,但是跟报仇比起来,那点喜欢就显得微不足道。
我鼓起勇气向他坦诚:「呼延隼,其实我不是萧长乐,我叫洛颜,我的母亲只是东恒皇宫里的一个宫女,不是什么尊贵的皇贵妃。」
我以为会看到他的厌恶,却发现他眸中却带着心疼。
「那你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我错愕:「你不生气吗?未婚妻本来是尊贵的长乐公主,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宫女的女儿。」
他们这些天之骄子,不应该都是看不起我们的吗?
就像萧长乐还有太子,以欺负我们为乐。
他摇摇头:「在乌蒙,你说你的干奶奶在冷宫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萧长乐了,因为,尊贵的公主殿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干奶奶住在冷宫,至于你的身份,我并不介意,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只知道,你是我喜欢的那个女人。
「也是北漠未来的可敦,我的妻子。」
直到这一刻,我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阿娘啊,颜颜找到帮你复仇的人了。
我走上前,轻轻环住他的腰:「等我手刃仇敌,我就嫁给你。」
我从不觉得利用感情可耻,从阿娘在我面前被打死那天起,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柳含烟跟萧名轩,我要让他们也尝尝看着至亲被乱棍打死是什么滋味。
10
不到三年的时间,呼延隼将北漠的整体实力提升了许多,国力雄厚,而东恒国却日渐式微。
东恒国有许多地方闹饥荒,易子而食的情况屡见不鲜,百姓苦不堪言。
若是再经历战乱,无异于雪上加霜。
我虽想报仇,也不想让那么多比我还可怜的人失去至亲。
因此,我带着呼延隼的亲笔信还有阿勒兰去了东恒国驻扎在边境的军队,与镇国将军彻夜长谈,第二天一早我跟阿勒兰才离开,手中带着一封信。
两天后,我与阿勒兰带着十几个护卫乔装前往东恒国。
时间比较赶,我们日夜兼程,半个月后终于抵达东恒的京都。
当天夜里,我去了镇国将军府邸。
两天后,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我顺利回到关押了我十八年的牢笼。
这座牢笼满地都是血,我站在御花园的凳子上,等着禁军将萧名轩还有柳含烟带过来。
一盏茶的工夫,他们两个就被五花大绑地带过来。
看见我,柳含烟那双勾人的眸中布满惊慌,她不敢相信她看到的。
「怎么会是你这个贱……」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阿勒兰就抽了她一个耳光。
「放尊重点,这可是我们北漠未来的可敦!」
柳含烟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打,看向我的眼神就跟淬了毒一样。
她整个人都有些癫狂:「可敦?她根本就不是长乐公主,她只是一个洗脚婢生出来的贱种,你们被她骗了,快杀了她。」
阿勒兰嫌她烦,拿东西堵住她的嘴,没好气道:「我们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长乐公主了,你还是省省吧,一口一个贱种,你这个贵人的嘴巴倒是臭得紧。」
柳含烟被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很快,萧长乐就被人带了过来,她前年已经成了亲,住在外头的公主府,差点让她跑了。
柳含烟看到萧长乐后,嘴巴开始呜呜叫。
我朝旁边的人说:「打她一百大板。」
男子都承受不住这一百大板,更别说萧长乐这个细皮嫩肉的公主。
她慌极了,高高在上的长乐公主,跪在我面前求饶。
我俯身捏住她的下巴说:「怎么样?被我这个贱婢之女打败的滋味如何?我告诉你,我这个贱婢之女今天还要杀了你们。」
说完,我松开她,示意他们动手,我扯开柳含烟口中的布。
高高在上的柳贵妃朝我求饶:「洛颜,我求求你,放了长乐,她可是你的姐姐啊,你不能这么对她。」
原来,蛇蝎心肠的柳含烟也是会为了孩子放下身段求饶的啊?
我脸上带笑:「柳含烟,你还记得三年前在这御花园,你对我阿娘做了什么吗?斩草不除根,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阿娘从来都不想争,当初为了活命,她当着柳含烟的面在脸上划了几道,才免于毒手。
躲了这么久还是逃不过柳含烟的毒手。
今天是阿娘的祭日,我特意选了这个日子给她报仇。
柳含烟像是想起了什么,蓦地睁大眼睛,她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要杀就杀我,长乐是无辜的,你别杀她。」
萧长乐无辜?
小时候她可是把我当畜生一样对待,对我非打即骂,有一年冬天,她命人将我身上的棉衣脱掉,我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外头跪了一个时辰,那天我差点就死了。
是阿娘到太医院磕头,整个额头都磕破了,太医才勉强答应帮我看病。
「你这么疼她,我就放心了,因为,我就是想让你看着自己的至亲在你面前活活被打死。你命人打死我阿娘的时候,我就发过誓,迟早有一天,也让你尝尝这锥心刺骨的痛。」
萧长乐被打死后,我命人牵来柳含烟饲养的两条大狼狗。
她见了,眼睛红得快要滴血。
「柳含烟,你当初不是说要将我阿娘喂你的狗吗?我今天就让你看着,你疼爱的女儿,是怎样被你养的畜生一口一口吃掉。」
柳含烟崩溃了,接着就轮到萧名轩了。
我缓缓走向他,一向威严的皇帝,此刻就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眼中的得意消失,全是惊慌。
「颜颜,我是你父皇,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陛下,不是你说我这个贱婢之女不配做你的女儿吗?怎么现在又说是我父皇了,你可真贱。」
这么多人中,我最恨的就是他。
明明是他贪图美色强迫了我阿娘。
醒来后却嫌弃阿娘的身份将她打发到冷宫,任由柳含烟她们欺负我们母女。
阿娘死得那么惨,他却嫌弃阿娘脏了他的眼。
若不是他,阿娘本可以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却因他的兽欲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柳含烟悲伤过度晕了过去,我一盏热茶泼了上去,她疼得大喊。
我让人也将她按倒在地,并说:「打她一百大板。」
我阿娘怎么死的,她就怎么死。
我让人将萧名轩的脸固定在这个方向, 看着他心爱的女人是如何被打成烂泥。
他的喉间发出嘶吼声, 脸上有泪水划过的痕迹。
「怎么样?你觉得不觉得她脏了你的眼?」
他想回答, 我快速拔出匕首在他脖间划了一道。
血溅了我一脸, 原来这等狼心狗肺之人的血也是温热的啊。
我轻轻摩挲手腕上阿娘给我绑的红绳:「阿娘, 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你可以瞑目了。」
11
我回冷宫将干娘们还有干奶奶带回了漠北, 现在的东恒国局势不稳, 留她们在这我不放心。
新任国主是镇国大将军。
当初, 我带着呼延隼的亲笔信去见他。
上面写着,若是他愿意帮我, 漠北五十年内将不会对东恒国发起战争,并且全力帮助东恒国恢复生机。
镇国大将军知道萧氏的无能, 但是他历年来的忠诚让他不敢反抗。
呼延隼的亲笔信还写着:若是不愿,漠北铁骑必将踏平东恒国。
现在的漠北, 早就不是东恒国所能抗衡的。
我不愿看到战争, 镇国大将军更是不愿,况且, 这些年来萧名轩昏庸无道,贪官污吏比比皆是, 远在边疆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却面临着被饿死冻死的危险。
他早就对这萧氏皇室失望透顶,我在后头推了他一把,他就下定决心推翻这腐朽的王朝。
当初在冷宫的时候,干奶奶就跟我说过,镇国大将军是难得的一心为民的好官,我信她。
放心将东恒国交给他,在他的带领下,百姓们必能重现当初安居乐业的美好生活。
我将阿娘的尸骸从皇陵带了出来。
阿娘至死都想逃脱皇宫, 怎么可能甘愿被困在那里,我将她带回了家乡。
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子,这里的人勤恳耕种,即便在昏庸国王的统治下, 也能靠自己的双手吃上一口饱饭。
若没有意外, 我跟阿娘也会在这里过着欢乐的生活。
只可惜……
三个月后,呼延隼与我正式结为夫妻。
这场婚礼声势浩大, 给足了我面子。
我说不必这样铺张浪费。
他说,这辈子就这一次,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是他的妻,他是我的夫。
他在所有人面前发誓:这辈子就只有我一个女人, 若是违背,不得好死。
最初, 我只是想利用他复仇,我不是草木,在朝夕相处中对他也有了好感,他替我挡箭后, 我就知道我喜欢他。
这辈子,除了阿娘,只有他愿意付出生命来护着我。
大仇得报, 我也要带着阿娘的爱好好活下去。
当初利用了他,给了他不纯粹的爱,我将用余生的爱来弥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