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秋色覆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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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禅女捡回去一个女童。

却不知女童天性好色,脑中污秽。

直到念了九九八十一遍经文,她入了梦。

梦里,佛前檀香缭缭,她主动拉住她的手:「你再摸摸我。」

1

丘国有一座上宾,前朝妃嫔遗腹子——半入佛门的禅女。

前朝皇帝醉酒后宠幸了一名宫女,宫女显怀才被发现,那时天下大半已被皇后母族所握,傀儡皇帝不敢惹怒皇后便匆匆将宫女喂了堕胎药丢在宫外。

路过的佛门弟子救了她,保胎产子皆在佛前。

幼婴长大极通佛法,大灾那年诵经救人被老百姓广为传颂:

佛门有一禅女,息如莲花性如菩提。

后来前朝皇后吃了杀生苦果,夜不能寐眼不能见,缠绵病榻之时把膝下独子扔在佛门前。

蝉女捡回佛门独自养大,取名为,莲若。

2

「莲若,从今日起你记住你自己是个男子,不要轻易解开衣裳。」

「莲若知道。」

我看向眼前双眼问:「那禅女也是男子吗?」

禅女顿了一下,扣上我衣服上最后一颗扣子:「我是女子。」

「那禅女可否脱下衣裳?」

佛珠滚滚,禅女起身走向禅房:「虽你我皆是女子,但也不能随便脱衣。」

「可你刚刚说我是男子。」

纤细挺直的身影陡然停住,我在撞上去前刹住脚,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嘴看她。

禅女性子微冷,稍稍侧头看我,拧了眉:「愚钝。」

我眨眨眼,脑海里却闪过禅女说这话的另一副模样。

再回神,眼前无人,直到禅房内传出裹着冷意的句句经文。

禅女跪在蒲团,双眸微阖,手上佛珠滚滚滑动,边上禅香缕缕升起,禅女就跪在那,纤细窈窕,玉颈微露。

「愚钝。」

檀香烟雾中只见禅女樱唇张合,凝脂细腰纤纤握,一截玉颈如仙鹤。

我刚想问,禅女你为何不穿衣?房内烟雾又为何这么多?

一声低喝将我拉回现实。

「莲若!」

我睁眼看去,禅女衣着完整站在禅房中,一旁檀香灰落,竟已燃了一半。

我刚才是站着入了梦?

「过来压着经书。」

蒲团前的经书翻翻飞页,檀香也比平常燃得快了不少。

我摊开经书,压直压平:「窗户还没修好吗?」

「嗯。」

「等你师兄回来修补。」

我本想说一扇窗户何必等他回来修,一转眼却看见一旁的香灭了。

手要压着经书,我只好提醒她:「禅女,檀香灭了。」

她侧头看去嗯了一声,将手上的佛珠搁在经书上,重新拿起香点上。

佛香融着冷冷莲香从佛珠上散出,我口舌生津,脑里定格在禅女偏头那一瞬,小巧耳垂的后方,有一点朱砂红痣,煞是可人。

我心跳鼓鼓,禅女跪得端正,朝我伸手:「秋鹤给我。」

「什么?」我抬头不解,禅女指向经书上的佛珠,「佛珠给我。」

我递去,却在双手相触时停下:「你给它取了名字秋鹤?」

「它是你的?」

禅女不懂我的意思,我口干舌燥缓缓吐出:「那你给我取了名字莲若。」

「我是你的吗?」

禅女似乎没想到我一个女童能说出这种引人遐遐的话,脸色一变就要训斥。

可下一秒,我把佛珠放在她的手心,指尖划过收回:「我的母妃常常说我是个没用的东西,若不是不能将我打死,她是不会要我的。」

我满身悲凉,低着头声音讷讷:「她确实不要我了,把我扔在佛门前,要不是禅女,我......」

一滴泪落在经书上,墨色染开:「我没用,母妃不要我,我愚钝,禅女是不是也......」

「你是我的。」禅女放下佛珠,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艰难道,「只是这话不可常说,你是我捡回来的但......」

经书上又落一滴泪,禅女叹了口气。

「罢了,等你以后年龄大些了就自然懂了。」

经文到底没继续念下去,走时我还红着眼眶,等出了禅房,我点着眼角的泪,心里惋惜,这水儿要不是从我眼里流出来的就好了。

3

我天生聪慧早熟,母妃虽在冷宫也很少管我,但却从小把我当作皇子养大,束胸布裹了一层又一层,起初我毫无感觉后来微微疼痛也能忍。

直到一日我刚掏完鸟窝,天色暗暗,一道魁梧身影悄然踏进冷宫。

我放慢脚步跟了过去,脚步顿下,抖栗,不可置信......

高高的宫墙那边,传来一声又一声熟悉的娇喊。

从刚开始的恶心难受到后面的平静淡然我只用了一个时辰,剩下一个时辰蹲在外面等到了那人从宫门里出来。

哦,原来是当朝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与母妃从小就定下婚约的竹马。

真是可歌可泣经久不衰的爱情。

如果我母妃没生下我,将军没娶三房小妾的话。

薄薄一层月光洒落,我站在暗处,看见他把我母妃的鸳鸯肚兜拿出来闻了又闻,路过荷花池时,随手一抛,那肚兜飘飘扬扬荡进池中。

从那以后,我见到男人就恶心,却也多了个隐秘的癖好。

我开始好奇宫女肚兜下的与我束胸布下的有何不同。

皇宫内皇子皇女本就成熟得早,十余岁就尝禁果的也多,宫女们以为我也如此,可碍于我年龄实在太小便只能时常送我一些春宫本。

直到那些本子越来越多,我每每看时还会评判这个姿势不如上次的好,看得多了也乏味了。

后来母妃知道了这件事,说我离经叛道说我恶心不是个正常人,我哦了一声,说她与大将军那样便是正常的。

我问:「母妃,你与大将军可舒服?你的声音,隔着宫墙就飘出来了。」

她气得吐血,借自己吞了苦果缠绵病榻之由把我丢到了佛门修身养性。

4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我丢在这里,我只知道,那日,佛门打开,日从东升,朝阳下,一个女子弯下身将我抱在怀里带入佛门。

她只穿了薄薄一层里衣,清冷淡雅的莲香从领口钻出,我埋首在那悄悄汲取,心渐安稳睡意袭来。

醒来时,我躺在床榻穿着素衣,她俯首在上,给我扣好最后一粒扣子。

慢慢试探,步步前进,她竟还以为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童,最后告诉我一句:「罢了,等你以后年龄大了就懂了。」

我将手里的珠串转了个圈,心里暗道,明明她看上去也没比我大多少......

到了夜晚,我正往浴桶里倒烧好的水,门外传来她的声音:「莲若,我珠串是否在你那?」

我往身上浇了浇水,湿了大半贴在身上,随后打开门只露出颗头将佛珠举出:「你说的是秋鹤吗?」

禅女眼角瞥向屋内四处的水汤,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拿过佛珠便走。

「阿嚏!」

走了两步的禅女又转身回来,拧眉看向两眼汪汪的我:「屋内怎么回事?」

我瘪着嘴:「我想沐浴,但水桶太重我提不起来......」

她又盯向我薄透的衣服,我抿抿唇把手遮在胸口:「刚刚急着开门不小心把水洒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我来吧!」

边提起木桶边说:「下次若还是提不起就叫我。」

我点点头,走到她身边一副要帮她抬木桶的样子,禅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下一秒,我左脚绊右脚直直往她身前扑过去。

噗通一声。

两人摔进浴桶。

禅女在下面愣愣地,衣裳尽湿贴在身上,我跪在禅女两腿之间,抬眼看她,眼眶红红。

「禅女......」

禅女抬起头,双眼直直朝我看过来,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的手段皆被她看破,心里的羞愧还没漫上,禅女一句话将所有的旖旎打破。

「莲若,男女八岁不同席只因天下皆知,孕育之事,情感之事乃是男女两者之间相结合,天下正统。」

「可人们从没想过,若男男之间,女女之间越了正统又该如何。」

热水渐渐冷却,我的手逐渐握紧,骨节发白。

禅女理了理衣襟站起身,哪怕衣物湿透几近透明,她也未曾遮挡,而是抬起脚踏出浴桶。

「我本以为你只是孩子心性,心怀报复才做出此前几事,想着将你好好引导,便能把你带回正统。」

「却没想过,你天性如此。」

禅女走向门外,长长的水痕串联在地,如那串佛珠。

她的身影隔着门框,只能看见一道影子,我抱膝坐在浴桶之中,水面弹弹涟漪,我埋下头,无比恐慌。

我自以为的步步为营早被看破,借着孩童身份犹如跳梁小丑般对禅女做出那些逾越之事。

聪慧早熟在此刻化为沫影,现在的我如一个真正的孩童,蜷缩角落,怕被丢弃,怕被厌恶。

我泪眼朦胧看向那道停在门外的身影,声音小小:「禅女......」

禅女身形没停,继续往前走,想必她是没听到的,但那道如莲一般的声音静静传来。

「莲若,女女之间是无错的,越过正统便越过了吧。」

「你的感情既然没错,就不需要我来引导。」

「但你要问你自己,你可懂爱?你可遇上真正的天命之人?」

「你们是否能情意坚定?坚定到面对所有的流言蜚语?女子之间的爱情本就不易,若当她真的出现,你能否在想起今日之事后还坦坦荡荡去爱?」

「莲若,情意不分男女,你不能因自己的情感不是世间主流就因此不爱,但也不能因此人人都爱。」

「人无错,情无错,错的是不懂保留,不去遏制,任凭情感放荡,肆意而为。」

「我知你聪慧,也愿你能懂。」

门外已无身影,禅女不知走了多久,可那一句又一句的教诲仿佛在我心中下了一场雨,雨水漫漫,水波涟涟。

我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错了。

被困在那红砖白墙之中,让我以为的情爱是昨日旧人去,今日新人来,裙下浪浪,春生梦死。

直到今日,禅女告诉我,情爱是唯一,是真诚,是只有她,只许她。

是只那一人,此生再无。

5

之后几日还是和往常一样,禅女诵经,偶尔有香客来时,我引路送香。

直到一日,一白衣男子站在香客之中,气质温润墨发高束。

与他气质不符的是眉间的愁容。

他看见我,急忙上前,开口问:「师傅在哪?」

原来他就是禅女的弟子,墨笙。

「师傅在主殿,你就是墨笙师兄吗?」

他没回答我的话,而是步伐加快略过我朝主殿走去。

今日香客繁多,等我忙完后匆匆去到主殿,那里已没有了禅女的身影。

墨笙从偏门出来,身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檀香,他目露歉意。

「你便是我师傅带回来的女童莲若吧,刚才实在紧急才没和你打招呼。」

「日后便只有你我二人住在这山上佛寺了,师傅刚吩咐过我好好照顾你。」

我抓住重点,抬头看他:「师兄什么意思?什么叫只你我二人?禅女呢?」

他一怔,随即了然一笑:「是了,还没告诉过你,师傅要去南国诵经祈福。」

「南国?」我不解,「禅女为何去南国?」

墨笙微不可见叹了口气,眉间哀重:「南齐大战,南国失了大将,齐国如攻平地,三城又三城,短短几日就拿下了南皇人头。」

「南国百姓何其无辜却葬身战火之下,血流城池,白骨露野。」

「最最可怕的是,南国皇帝竟信了国师所说有护国星的假话,生前活活烧死一女子,让那女子以命换国。」

「唉,回首历史便可知天下怎会有护国星,那南皇居然会信这种愚弄人的鬼话。」

我没同他一起惋惜,也许是皇家子女天下天性凉薄的缘故,我只觉得他说的这些再平常不过,两国开战必有一方会被吞噬,不是臣服做附属国便是不愿投降被斩杀,还有一种,便是付出代价达成和平条件。

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延缓被吞占的时间罢了。

等到我再次问及禅女时,师兄才悠悠告诉我:「师傅刚走没一会儿。」

我在这听他讲话耽搁了半盏茶的时间,他现在才告诉我师傅走了?

「是师傅让我迟点告诉你的。」见我脸色不好他急忙撇清关系,喝了一口茶声音弱弱飘来,「现在下山也许还能赶在师傅出发前再见一面。」

6

佛寺建在云落山,山路陡峭崎岖,丛林茂密,上山本就不易,更别谈下山。

等我软着脚到了山下时,只剩地上黄土两轮印,已经没了禅女的身影。

日落西山,我拄着木棍顺着轮印走到了城外。

很渴,想喝水。

我舔舔嘴角裂开的皮,口水浸进去有些刺痛。

其实我不知道我在执着什么,禅女没赶我下山,师兄回门,我若留在佛门也是可以继续住下去的。

我会有一个不再被抛弃的家,师兄看起来为人温润,会好好教导我,教我诵经念佛,日后也许还能为香客诵福,成为一个真正的佛门弟子。

我有点不清楚我到底想要什么了。

地上的土有点稀,我垂下头用木棍戳出一个小坑,又蹲下身把湿润的泥巴搓成一个球,捏扁。

心空落落的,脑袋也空落落的。

直到搓得球堆起了尖,一双灰色布鞋落在我视野里。

我抬起头,心脏又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酸涩难过直涌而上,颤着声喊。

「禅女......」

她垂眼看我,沉默很久,还是开了口:「罢了,你跟我走吧。」

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小心翼翼站起身跟在禅女身后。

又走了两个时辰,禅女头发丝都裹上了金边,我走在后面,踩着她的影子往前走。

禅女影子小小一团,我的影子更是小了一半,只要往前走两步,就能将自己的影子藏在她的影子里,融在一起。

但还没等我这么做,禅女突然转过来弯身把我抱了起来。

路渐开阔,地覆黄沙,禅女只是转了个弯儿,一个客栈就出现在我们眼前。

7

客栈里面没什么人,禅女声音也清清冷冷的:「还是刚才订的那间房,这是我妹妹,和我住一间就行。」

客栈老板应了声:「好嘞,既如此就不另外收钱了,您的马车小二也给您拴好啰,钥匙您拿上。」

等进了房,打了水,禅女拧干帕子递给我。

我没接,看着盆中的残影问:「禅女不讨厌我吗?」

「我为何讨厌你?」禅女抬起我下巴,擦去我脸上的汗和泥。

热气烘得脸暖暖的,我闷声闷气:「我不仅没听你话待在佛寺,还跑下来找你,玩泥巴,弄脏了衣服。」

「我心机深沉,小小年纪就乱勾人,不知廉耻......」

帕子突然拿走,没包住的泪突兀落下,一根透明的线从鼻尖连到帕角。

禅女愣住随即一笑,用帕子擦干净:「去睡吧,我没讨厌你。」

我脸颊发热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滚上床榻抱着被角等禅女。

直到半夜被隔壁吵醒,我靠向一旁和衣而眠的禅女,抓着她袖口:「禅女,你醒着吗?」

禅女没应声,黑暗中我又往她的方向贴近一寸。

隔壁春叫更大了,随后突地弱下去,呜呜咽咽的,像是被捂住了嘴。

我又叫了一声禅女,打算再往旁贴贴的时候,一道声响起:「莲若,你若是睡不着便念心经。」

我挪挪屁股拉开一丝距离,手还是抓着禅女的袖口没放,禅女也没扯开,就让我这样抓着。

「禅女,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呢?」

我稍稍抬头往身侧看,自然是一团黑色,什么也看不见的。

禅女声音平缓,避而不谈:「你就同现在这般叫我就好。」

隔壁渐渐进入尾声,我唔了一声缓缓睡去。

8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刚出门就与隔壁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男人一身月牙色长袍,面色冷冽,长发披散,是个十足的美男子,但与之违和的是,他浑身散发出一股餍足气息,眼角薄红。

我正欲细看,禅女的声音低低响起:「莲若,不可无礼。」

男子瞥了我们一眼,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稍稍侧身。

我和禅女掠过他往楼下走。

也只是擦身间,男子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飘了过来,我用余光看去,只见浓密黑发中一条五色小辫垂落,其中一股粉色发丝带着丝丝缕缕的桃花香气渗透出来。

被血腥味淹没,不甚明显。

我觉得奇怪又诡异,但禅女却不再准我吱声。

直到上至马车,马鞭落下,车轮滚动,我才试探着与禅女说。

「禅女,刚刚那人应该是从南国来的。」

禅女手上鞭子一顿:「为何这么说?」

我沉思了一会:「他身上所穿长袍是皇家所用的云丝锦所做,腰带刺绣皆是金线。」

「但我从未在皇城中见过他,能用上云丝锦的除了皇家就只有御赐,但那上面的花纹是今年新绣,还未曾御赐出去。」

「而这云丝锦是南国独品上贡,如若不是我国,便只有南国了。」

马车两旁黄沙飞扬,我想起那血腥味,撑着下巴叹:「也许是逃出来的皇家子。」

我眼神虚虚,又没头没脑问了一句:「禅女,你说,天下真的会有护国星吗?」

马蹄飞快,树影后退,禅女袖口荡起,声音也随风传来:「天下百姓要车造车要船造船,要神便造神罢了。」

造神吗?

我侧头,环环虚影中定睛看向禅女。

古青色衣袍压在腿侧,风吹袖鼓,发带飘扬,唇不抹自红,额未脂如玉,眉目微垂,身带檀香。

造神吗?

9

所幸两国离得并不远,七日后我与禅女便到了南国。

南国皇帝已死,被齐国吞并后还未曾设立国号,按规矩,佛门子弟去别国祈福散魂依旧是要去面见皇帝的。

其实放在往常不去也行,只是现下乱世,战火刚灭,见了皇帝也算是有了一个保障,也更有利于禅女开展佛门事宜。

走向皇城的这条路多是难民,宫道大路只有我们这一辆简陋马车,大路两旁画着炭线,一条乌泱泱的人路便在那炭线内侧,一个接一个埋着脑袋往前走。

个别会抬头瞧我们一眼,两眼空洞,一团麻线,随即又低下头往前走。

再一看,整支队伍里,无年老,无年幼,都是正值青中年,体力正好时。

这些怕是要被送去做苦力又或者送去边城,里面好些穿着不俗,是灭国前逃出的官家子女。

昔日繁华热闹的皇城变成现在的寂静的死地,就连马车的轱辘声都显得突兀。

直到宫门打开,沉重的呜鸣在皇城扩大。

旁边队伍里一人身体抖栗了一下,抬起黑白交错满是泪痕的脸,磕磕绊绊说出,「天降,护国星,白银五十两......」

啪!

鞭子响咧的声音发出,马儿嘶鸣一声,禅女收回手看向皇宫声音悠悠:「走了。」

队伍动了起来,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就此隐在人堆中。

10

等我们到了主殿,齐国皇帝正脱下滴血的铠甲,抹了把脸,边走边脱,身后的公公战战兢兢去捡。

直到坐在龙椅上,他活动颈骨啧了一声:「这长平公主倒是比她皇兄有骨气,硬生生挨了三道刑罚用命换下三座城池。」

他接过度牒看了一眼,随即盖了章印。

「丘国来的?去南光寺吧。」齐皇呵笑一声,眼中带着调侃,「但愿能重振佛门。」

我一时不懂他说这话是因为南国被护国星所骗之事还是其他,总之齐皇说这话玩味十足,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禅女郑重接过,领着我行了礼。

出宫后,由一个小太监带我们去往南光寺。

小太监走得很慢,步伐奇怪,额头全是汗水,直到他被砖块绊倒时我伸手扶住了他。

我下意识用了以前还是皇子的口气:「你个小太监走路怎还不带眼睛的?」

小太监手一缩,急忙爬起身,垂着头谄笑道:「还好没绊倒两位,等会儿就吩咐人来修下地砖。」

正欲再走,我眼尖看到了砖缝处的那根桃枝,弯腰捡起,问:「宫里还有桃树?这一路来怎没见到过?」

小太监点头,指向一座烧毁的偏殿:「那里本来是有一棵桃树的,烧没了。」

我搓动指间,细弱桃枝上的最后一片花瓣掉落,思绪间,听见禅女问。

「被唤为护国星的女子便是在那所烧死?」

小太监说是,禅女沉吟片刻,「那今日便不出宫了,晚间就在那所偏殿住下吧。」

「还请去与国君通报一声。」

小太监似乎是想问一所烧焦了的偏殿如何住人,但很快就低下头,应声离去。

11

禅女之前话就不多,来了南国后更甚,一天鲜少见她说话。

禅女从背上取下包袱,走到偏殿前,只身立在废墟焦土之上。

烧毁的门吱嘎作响,没有风吹却突然嘭声倒地,摔成一堆碳化的木块粉末。

禅女视线定在那堆炭块中,随后弯下身从里掏出一个烧透了的木块。

我凑过头去,努力辨析着上面的痕迹:「......长......平......沉......」

最后一字实在是太过模糊,认不出来,我伸出手指想擦一下,哪知一触就成了粉末,飘飘洒洒落了一地。

我又跟着禅女仔仔细细将屋子内外看了一遍,全是烧枯了的空架子,不好看。

月色渐降,那小太监再没过来,我看向窗户外被熏黑的宫墙,影影绰绰,似乎印着一棵树的轮廓。

正想叫禅女来看,一回头却看见禅女已脱下一半衣裳。

青色衣裳斜斜脱落,露出半面振翅欲飞的蝶骨。

察觉到我的目光,禅女的动作也只是停顿一瞬。

一颗颗纽扣解开,衣裳褪至腰间,露出里面两团鼓起的青色小衣。

我怔愣原地,眼睛一瞬没移开,呼吸都放浅许多,我想我天性就是有些好色的,灵魂飘飘然,热气烘得眼热。

一双眼忽地与我对视,禅女声音淡然,轻声唤我:「莲若,将朱砂与墨取来。」

声音通透,神魂归位,我立马将背包里的东西取出,依次摆放。

禅女净手后用银针扎破中指滴入朱砂中,随后执笔抄经。

夜色渐浓,我点亮烛灯。

昏黄灯火下,空白的卷页长铺地面,禅女纤细手腕抬起,落下,眉目微垂,周身入空。

一向好色的我看见这一幕却没了污秽画面,只觉得夜风暖暖,内心平静。

烛灯明明灭灭,很快便燃尽了。

我又换了几次,哪怕从禅女身边来回走过,她的目光始终在经文上,没有一丝分心。

直到第七次换灯,经文已写满卷面。

禅女又在首尾落上一句。

【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

一笔一画都是暖色的红,最后还有四个小字,【长平】、【沉壶】

我想起那木块上的字,原来最后那两字是沉壶么。

「收起来吧!」

禅女已经抄完经书却还是跪在原地,也没穿上衣裳。

等到我将经文卷起收好后,禅女声音飘来:「过来。」

直到我手里被塞进笔时还有些愣愣的,禅女刚刚说的是让我将经文抄在她身上?

笔被洗净,笔杆有些湿润滑动,我呆愣在那,与禅女面对面相坐。

禅女稍稍侧头,一只手往后伸去,钩住丝带,一扯——

覆在她身上的最后一件小衣便飘落下来。

小荷生涩却已熟透,荷尖挺立,荷叶一捧生嫩俏丽。

禅女睫毛颤动,看向一旁已磨好的浓墨,又看向我。

垂目诵经——

「尔时地藏菩萨白圣母言。南阎浮堤,罪报名号如是。若有众生,不孝父母,或至杀害,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若有众生,出佛身血,毁谤三宝,不敬尊经,亦当堕入无间地狱,千万亿劫......」

随着禅女话音落下,我手上动作不停,浓厚的墨点在禅女的裸身上,一笔一画形成字体,连成经文。

屏息之间浓厚的墨香盖住禅女身上若有若无的莲香,一句句经文从禅女口中诵出,从我耳朵钻入脑海,又连上手指,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刚写下的经文便只有笔下细腻的皮肤。

念完第一部,禅女身上已经冒了一层薄汗,我也好不到哪去,手酸软得厉害。

但也只稍稍休息半刻,禅女开始念接下来的部分。

写到软肉部分时我停了一瞬,随后,提笔点了上去。

落笔的地方很快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经文未停,我继续往下写,直到从前面写到后背,天蒙蒙大亮......

12

自那过去许多日,我与禅女移住到南光寺后又从皇城往外走,一个城祈福七天,然后赶往下一城。

离皇城越远,越近边城,就越能知道许多未曾覆灭时的南国的消息。

譬如死在皇宫里的那个「护国星」其实是长公主的贴身宫女。

譬如长公主与那贴身宫女有磨镜之好又说长公主其实与原先的南皇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又说最最可怜的还是那驸马,绿帽一戴戴俩。

最终一道戏谑的声音传入:「你们知道什么?那驸马以前是我们村儿出去的。」

「他呀,不举!本来就当不成官,人家转头去求了公主做了驸马,心机深着呢。」

「长公主身为一国公主最后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

七天又七天,春去秋来,讨论南国的声音渐渐少了起来,直至齐皇封了国号——同明,至此再没听见过那些讨论。

又是一年过去,我与禅女已经居住在一个南边小城许久,这也是我们在同明国的第七年。

小城多雨,云雾蒙蒙,姑娘笑得生甜,男子粗糙和气。

在这小小雨城中,禅女名声渐大,百姓自发建造佛寺,佛寺建成,我们便在这安了家。

信徒越来越多,禅女也更加繁忙,而我,七年过去,我发现我依旧不是那块料。

佛门讲静心悟空,我不行,我一闭上眼就是七年前禅女裸身跪地,经文遍布全身的模样。

佛门不收我,但我也自有去处,一张张春色图被我画得惟妙惟肖煞是动人,春雨中蒙纱的美人儿从画里钻出,勾走雨城中大半血气方刚的男子,我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13

荷上三更雨,我睡在小船中随着雨声入了梦。

梦里依旧是禅女。

她背身跪那,背上蝶骨扇动,两条丝带捆在背心,长长两条贴着脊骨垂落。

我无声走过去,禅女指节染了朱砂墨,手起笔落,指间像是含了一只红蝶,翩翩飞舞。

又过了半晌,经书写完,禅女抬手去解后背丝带,我也伸手虚虚覆去,假装是我将丝带拉了开来。

青色小衣落,我执起笔,正欲点上荷花尖......

一声惊雷,落了我满脸的雨。

梦醒了。

小船飘飘摇摇,旁边长的甚好的荷花被骤然的大雨打得开了花苞。

我端起油灯,凑近看这雨中绝色。

花苞柔嫩,张开的花瓣颤颤接着雨水,哪怕如此,中间的花蕊部分依旧被紧紧包裹着,羞得见人。

又是一道雷,风雨交加,手里的油灯突地灭了。

我脑里灵光一闪,扔了油灯钻进船内,就四肢趴地状往手上摸了颜料就此在纸上作画。

一夜未睡,第二日我便带着画去找禅女。

哪知被告知禅女去了高家送焚香佛经。

我只好又去了高家。

高家孩童多,高家夫妇也是七年前落户这,三年前才大婚,短短三年就生了五个崽。

我不太喜欢禅女来高家,只因那些孩童享受了我不曾享受过的待遇。

一进门,便能听见孩童嬉闹声,两个女童抓着一青色衣裳不放,满嘴糖液喊着抱抱。

禅女依旧是眉眼微弯,如佛如莲样,但却多了抹柔和,她刚要弯下身去抱,我蹿过去拎起那小孩,笑得眼睛眯起:「姐姐抱你。」

禅女似乎没想到我突然来了,一个不察,另一个小孩已经爬到了大腿处抱着不放,禅女顺势抱起。

我恨得牙痒痒。

伸手一想捞过来,她就开始哭,只打雷不下雨。

禅女没办法,只好与高家最后说了两句话,唤我走了。

14

梅雨霁,暑风和。

暖风的天却连地上的草儿都盛着露。

我在前面走着,手里的画卷抛向空中又接住。

禅女瞟了一眼,未曾理我。

我又侧着身走,一副冥思苦想状,把画卷抵在下巴处。

禅女伸手,拂掉衣上的草根。

我气了,画也不想送了,转头说起别的:「......怎么不见得你对我那么好?」

禅女不懂。

我又说:「我小时你都没抱过我......」

禅女问,「没抱过?」

我坚定:「没抱过。」

「既如此......」禅女站定,「莲若要抱吗?」

当然!

我面上不显,点点头缓缓抱上去。

是很熟悉的莲香,我把头埋在禅女领口慢慢闻,心生无尽满足。

好喜欢......

我想起被扔在佛门禅女将我抱回那日,也是一样的味道,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

我不禁在想,禅女现在对我是如何想法,七年过去,我已懂得小时禅女在浴桶前说的话,我觉得我对禅女就是那「只她一人」的想法,那禅女呢?

「好了吗?」

我唔了一声,「可总归来讲,禅女都是先抱了别人才来抱我的。」

「禅女是不是......」

「不是。」禅女如何知道我想说什么,她语气稍带无奈,「莲若想怎样?」

我离开怀抱,与她对视,将手中的画卷递出去,嘻嘻一笑:「禅女这次收下我的画就好。」

禅女接过正欲打开,我急忙按住她的手:「现在不可,等回去再看。」

15

佛寺的斋饭我是吃不惯的,浅浅吃了两口,从众多白衣中扯住一个问:「禅女呢?」

「好像在主殿那。」

饭都不吃就去了主殿?

什么事这么急?

我一步一步腾到主殿门口,探出个脑袋往里看。

主殿大门皆闭,只开了个小门,里面烛光澄澄,地上拉了条长影。

禅女跪坐在小几旁,一动不动仿佛入定。

我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禅女依旧没动,正踌躇着要不要去看看时。

一阵狂风忽起,暴雨随即落下。

哪怕我站在屋檐下也被砸得个猝不及防,后背湿了不少。

殿内烛光摇晃,噗的一声,最后一簇火光也熄灭了。

雨势越来越大,我只好进了主殿顺势关上门。

殿内黢黑,我拿出火折子点燃走到禅女身旁。

原来禅女已经睡着,小几子上正摊开着我那幅画。

一朵开得极盛的莲花上有着一半身裸女。

裸女眉目微弯,唇不点自红,额间生莲,佛手如茭。

点点水珠从裸女身上落下,水痕蜿蜒,划过腰间没至腿间,直至滴向下方画中那朵莲花蕊。

画中人,自然是禅女。

而现实中的禅女正双颊薄红,端正睡着,像是做了一个美梦。

边上檀香快要燃尽,我正要续上,一只手抓住了袖口。

传来一句纠结压抑的:「莲若,你再摸摸我......」

我顿住,瞬间一股麻意从尾椎骨上升,爽得我打了个激灵。

等我再回头看去时,禅女双眼紧闭,睫毛微微抖动,那只手垂落下来,嘴里开始念出心经。

原来是做了梦。

我咽了咽口水,心脏触动,一丝丝甜鼓胀胸口。

禅女是不是也是喜欢我的?

她梦中的我们是在如何?

和我做的那些梦一样吗?

不敢再想, 越想脑子越热, 恨不得朝面前的禅女咬上一口, 只捂住嘴噗噗笑出声,直到脸颊酸涩, 趁禅女未醒偷偷溜了回去。

16

我忍了很久, 不敢见禅女。

一见她, 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她未穿衣的模样。

我只好忍了又忍,想着等及笄那日再去问她与我之间的感情。

这段不能见的时间里, 我在梦中将她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由此迸发了好多灵感, 城内的春色图又大卖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及笄, 禅女找到我。

我欣喜于禅女记着我的生辰,正准备脱口而出询问时。

禅女开口了:「莲若,北国大战。」

一盆冷水就这样泼了下来,我问:「又要走了吗?」

禅女点头。

我心里的旖旎与期待如玻璃般碎掉,自从来到雨城,禅女就再没带着我一同出去过了。

理应这次也一样,我问:「去几年啊?」

久了我就不等你了。

禅女说:「北方广阔,战事不停,七年, 也许更久。」

我脑子浑浑噩噩的,眼眶湿润:「嗯......」

「莲若,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嗯......」一个字一个字从脑海里游过后, 我猛然抬头,「嗯?」

禅女垂着眼抿唇笑了,很浅但很好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要!」

盈在眼眶的泪落下,我笑得露出牙,禅女将及笄礼给我时我更开心了。

虽然是一整包打包的经文和佛珠,我也很开心。

那句话始终还是没问出口,直到离开雨城上了马车。

身后繁多的人都出来为禅女送行,高家的几个小孩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高家夫妇一人抱俩,男人肩上还骑着一个,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几个小孩笑得比哭还难看, 朝我们招手:「姐姐, 你们还要再一起回来呀!」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青天细雨中,我们互相告别。

窗外的景色缓缓变过,我看向正在翻阅经书的禅女:「禅女, 你喜欢哪个季节呢?」

禅女手上一顿,想也没想道:「秋吧!」

「是因为秋鹤吗?」我摇了摇腕上的佛珠。

「不是。」禅女又翻了一页,声淡如莲,「我捡到你时,便是秋天。」

车轱辘滚过尖石, 我心腾空了一下。

我想, 不必问那句话啦!

我和禅女还有着无尽的四季, 年年岁岁我们都在一起,情爱什么的,都让它碾进时间里吧。

很久的很久, 以后的以后,我们躺进时间,感受被冲刷的幸福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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