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倒台后,全家被斩首的斩首,被发配的发配。
我做了官小姐的丫鬟。
小姐对我很好,我喜欢她。
可她身边总有刁民想害她。
今天是这个,明天是那个。
我有点杀不过来了。
1
他们说我爹是大奸臣,结党营私,草菅人命,其罪当诛。
我被扔到贱奴营,几经辗转,去了千里之外的济里。
被一名官吏挑去做粗使丫鬟时,已没几个人记得我的真实身份了。
粗使丫鬟太苦了,我想进小姐院里当值,这样就不用大冬天守着一盆又一盆的冰水,没日没夜地洗刷。
小姐的贴身丫鬟红莲每隔三天要去库房取药材。
我守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用银瓜子作饵,将她引至水井旁,推了下去。
红莲死后,绿翘升到小姐身边,院里还差名使唤丫鬟。
管事嬷嬷开始收钱,底下人谁给的钱多,谁就去小姐院里当值。
可我没有钱啊,我的钱都换成银瓜子被红莲捡走,落入井中了。
那日,管事嬷嬷喝醉了酒,我将她扶去了下人房,剥了她的衣物,等着二虎一行人下值回来。
我躲在屋后,等到两腿发麻,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惊呼声和管事嬷嬷哭天抢地的声音。
隔天,她被人牙子带走,不知发卖到何处。
绿翘来后厨挑人,一眼就选中了我。
有次红莲让我跪在碎瓦上,死命扇我耳光,打掉我一颗大牙,是绿翘阻止了她。
绿翘同情我。
后来绿翘跟我说,红莲爱磋磨底下的小丫鬟。
以前有个小丫鬟同我一般大,被红莲活活打死。
绿翘后悔当时没能救下她。
我跟绿翘去了小姐院里,做的都是些手上活。
虽然我笨手笨脚,却没有人再打过我。
小姐也不会打我,还对我很好。
可能是绿翘跟她说,我被打掉过大牙。
小姐也同情我。
2
我的饭量很大,特别爱吃肉。
初到贱奴营时,一天只能吃一顿饭,天天都是烂菜叶汤。
我还不敢敞开肚皮喝,阿姐的人告诉我,除了穿紫蓝色袍子的人,别人送来的东西都不要吃。
我饿得头昏眼花,晕死过去,被人抬走了。
经过很多地方,换了一个又一个牙行人市,我始终记得在大狱里阿姐说的话:
「杨家已经死了很多人,你不要死了,你还有用。」
去了小姐院里后,每顿都能吃饱饭,隔三差五还能吃顿肉。
小姐总是拿出私房钱让绿翘给我们加餐,其实就是给我加餐。
小姐说我在长身体,不能亏在饮食上,还说我这看着就喜人。
那倒是,我从小长势就好。
那时我爹还是贪官,听人说北鞑子人高马大,就是喜欢吃牛肉喝牛乳。
所以,我爹在京郊弄了一大片地,养了上百头牛。
还特地花重金,从各地运送新鲜的草料来喂饲,那牛吃的哪是草,吃的是黄金。
我家兄弟姊妹天天喝牛乳吃牛肉,出的汗都一股子牛膻味,个个长得人高马大。
可惜啊,那些身壮如牛的兄弟们,最终都身首异处,归入黄土;
而那些被发配为奴的姊妹们,不知道能不能如我一样,寻得一个好主子,吃上一顿饱饭。
每思及此,我都难免掬上一把辛酸泪。我杨家人有恩必报,小姐,你对我这么好,我会报答你的,呜呜呜呜,这个肘子太好吃啦!
小姐院里人不多,除了绿翘和我,还有个小丫鬟紫霄,跟我一样做手上杂活。
老爷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但家产颇丰。
听说老太太院里有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四个洒扫丫鬟,配得还挺齐。
老太太膝下养着一个表小姐,是老太太娘家姊妹的孙女。
这表小姐命苦,家里人都死光了,很小就被接了过来。
但她也命好,老太太待她比自己亲孙女还好。
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她,怕她受委屈,更怕落人口实,说自己苛待了姨孙女。
表小姐院里的人就很多,一出门便前呼后拥的。
整个家,就只有小姐显得颇寒酸,好在院小人少,清净。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小姐说,死去的红莲,生前跟表小姐院里的流纱私交很好。
我几次撞见红莲跟流纱在夜里偷偷交换物件,那段时间,小姐疾病缠身,总不见好。
好在红莲死了,小姐的身体便好起来了。
小姐说是看见胖乎乎的我,心情格外好,身体也康健了。
小姐不爱出门,凡有应酬,老太太总喜带着表小姐去。
那日,是知府夫人生辰,邀请老爷一家去做客。
小姐原是不去的,老太太劝说她,既然已经除了服,可以跟着去见见世面。
这样常年待在家中也不好,何况,那钟家小郎君听说于军中立了功,不日便要还乡。
小姐的生母于三年前过世,小姐一直守着重孝,上月才除了服。
那钟家小郎君在夫人还在世时,便与小姐定了婚约,后来出征塞外,听说屡建奇功,接连晋升,已是朝廷炙手可热的小将军了。
小姐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老太太要带她在身边也不足为怪。
不过,我却听说,这次出门,是表小姐提议老太太劝说小姐一同前往的。
是非难躲。
我想跟在小姐身边,小姐却刮了一下我的鼻头。
绿翘笑着打趣,如今小姐身份特殊,宜低调出行,不能带着我和紫霄。
让我们乖乖在家候着,她会偷偷打包好吃的回来给我们。
那一整日,我心绪不宁!
3
果然出事了。
午时刚过,小姐就人事不省地被人抬回了院。
绿翘脸色惨白,身上残留水渍,一进屋便握着我的手,颤抖着嘴唇道:「小姐落水了。」
有大夫进进出出,神色都不算好,小姐肺里呛了脏水,夜里肯定会起高热,挺不挺得过还两说。
表小姐搀扶着老太太过来探望,坐在那里埋怨着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
绿翘、紫霄跟我忙得脚不沾地,还要腾出手去伺候二人。
老太太话里话外数落着小姐上不了台面,在这么多贵人面前落水,十分丢人。
我阴沉着目光扫了二人一眼,正好瞧见表小姐脸上舒心又得意的笑容。
晚上,小姐果然起了高热。
按照大夫的吩咐,我们三人分工给小姐熬药的熬药,擦拭的擦拭,捏揉的捏揉。
小姐说着胡话,一会子爹一会子娘,突然抓住我的手:「福果儿,我给你带了肉脯。」
福果儿是小姐给我起的小名儿,肉脯是我最爱吃的零食。
我按大夫的嘱咐,毫不懈怠地揉搓着小姐的穴位,脸上却撕裂般露出阴狠之色。
天亮时分,小姐终于退了热,出了一身汗后,又沉沉睡去。
大夫过来瞧了瞧,说凶险已去,如今就看能不能清除脏腑里的脏水,清除不了就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小姐才十六岁,一辈子还那么长!
我冷着脸,手里那枚盘锦饰扣捏得更紧。
老爷清晨赶回了府,他原本有公事在身,听闻小姐出事,连夜从外地赶了回来。
路上还差点出了事。
老爷心有余悸地说起,昨天半夜临县下了暴雨,他走的那条路刚好发生了坍塌,若不是他运气好躲过了,此刻只怕小姐已是无父无母之人。
听闻此,我心里那阴毒之念更甚!
老太太带着表小姐又过来了,二人神清气爽地表述自己有多担心,连觉也没睡好。
表小姐自责没有照看好小姐,当时小姐落水只是一瞬间,等她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
老爷问了问当时的情形,如我猜想的一般,绿翘被支开了,只留了表小姐和流纱在现场。
表小姐说小姐是失足掉下水的。
她呼救了,可她们离人群太远,等人来搭救时,已耽搁了很长时间。
入夜,我带着那枚盘锦饰扣溜去了老太太院里。
4
小姐被抬回来时,手里紧紧握着那枚扣子,我掰了很久才掰下来。
表小姐过来探望时,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我一眼便瞧见她掩饰不住的笑意,以及衣服交领处空缺的位置,正是那枚盘锦饰扣。
表小姐后院是一片竹林,我绕过竹林翻了院墙进去,藏在墙根阴影处。
等了几个时辰,表小姐才从老太太屋里回来,一进屋便砸了东西。
「老不死的,凭什么教训我?」
表小姐一张口便让我略一惊。
流纱劝诫她小声一点,别惊着隔壁老太太。
若不是老太太那屋不利于隐藏,我高低得去听一耳朵。
「连你也敢管我!」说着一个巴掌声响起。
流纱委屈极了,忙表衷心,说自己都是为了主子着想。
「我就是想让那贱人死,凭什么她就是胡家大小姐、未来的将军夫人,我就什么都不是,这一切原本就是我的……」
表小姐疯魇了一般,絮絮叨叨了很久。
原来如此啊!
我匿着不敢出声,等主仆二人都熄灯歇下,才小心翻墙回去。
老爷请了城中最有名的大夫来为小姐调理身子。
半月后,小姐终于能下床活动了,只是每走几步便喘上几分。
一吹风便会咳个不停。
病根还是落下了。
那晚,我又偷跑去表小姐屋外听墙根。
白天,老爷说,为表小姐许了门亲事,是城西做生意的刘老板的独子。
老太太和表小姐听后,脸色都不太好。
果然,表小姐此刻在屋里嘤嘤嘤哭着,老太太在一旁劝慰。
「一定是胡灵跟二叔说了是我推她下水的,二叔才给我说了这样一门亲事,要打发了我走。」
表小姐哭哭啼啼,缠着老太太为她做主。
老太太一个劲地叹气:
「往日里我都尽量向着你,知道你心里苦,我都纵着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急着要了灵儿的命。」
表小姐哭得更凶:
「灵儿灵儿,你心里果然还是向着她的,平日里不过是做戏给我看罢了。灵儿就能嫁小将军,我就只能嫁商户之子。祖母,你的心终是偏的!」
老太太心是偏的,不过却是偏的表小姐——她的亲孙女。
老太太当年是作为续弦嫁进胡家的,她是老爷的继母。
胡家人都不知,她嫁进胡家前曾与人有私情,并偷偷产下一子。
为了自己的名声,她把儿子送给了已嫁人的大姐抚养。
后来老太太的大姐过世,儿子也遭逢意外离世,只留了一个孤女在世上,老太太自然要将自己的亲孙女接到身边。
原本便觉得亏欠自己亲儿子的老太太,对自己的亲孙女自然格外亲厚。
如今,亲孙女哭诉她偏心,不疼爱自己,老太太就差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捧给亲孙女看:
「我的乖孙别哭,祖母想办法,祖母让你高嫁,胡家的嫁妆都是留给你的。」
我面无表情地听完祖孙二人的算计。
这个世道,人命不值钱啊!
5
老爷有公务在身,走之前安排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照看小姐。
小姐没有对老爷说出落水实情,她有自己的顾虑,念着家和万事兴。
可是表小姐却不这么想,她三番五次跑来找小姐说和,说自己鬼迷心窍,说自己不是有意的。
说得声泪俱下,还让小姐陪她去万安寺,她要向佛祖忏悔,向神灵祈愿,保佑小姐平安顺遂。
小姐终是心软,答应了表小姐的请求。
两个嬷嬷陪同一起前往,我是罪奴之身,不得入寺庙,留在了府中。
小姐与表小姐天还未亮便出门,等到午时许,有衙门的人找上门来。
一同回来的还有面色灰白的小姐,和白布遮掩的表小姐的尸体。
老太太闻讯赶来,颤抖着手掀开白布,悲呼一声,晕死过去。
表小姐是死在万安寺后山的树林里的,被人发现时,她正吊在树枝上,随风摆荡着。
官差来问询时,我正抓了一把毛豆剥了往嘴里塞。
我告诉官差,表小姐这段时间都哭哭泣泣的,似乎不满意老爷安排的婚事。
官差问我事发时在何处。我说我是罪奴,不入寺庙,一整日都在府里待着。
小姐院里人手本就不多,两个嬷嬷和绿翘陪了小姐上山,紫霄回家探亲,要过两日才回府,自然无人与我佐证。
官差阖府调查了一番,判定表小姐是不满婚事自寻短见,便结了案。
只有老太太,满世界嚷着表小姐不可能寻短见,肯定是被人害死的,要老爷去上报官府,查明真凶。
老爷只当老太太是伤心过度,劝慰了她几句,话里话外让她放下此事。
因为钟家小郎君马上就要荣归故里,钟家已经在安排小姐与小郎君婚嫁的事,不宜再节外生枝。
老太太听闻此竟又气晕过去,醒来时已经有些鼻歪嘴斜,手脚失灵。
大夫说她是中风了。
小姐自落水和表小姐的事后,变得沉默许多。
老爷请了名医来为她调理身子,落水落下的病根倒是好了不少。
钟家小郎君下月便归来,老太太病倒了,家里没有女主人主事,钟家贴心地安排了几个绣娘过来帮助小姐绣嫁妆。
我的个儿头又蹿了不少,身上的肉也多了,力气也比之前更大了。
这日,老爷唤我去书房,询问我是否愿意陪嫁入钟家。
「这是一份路引,你的身份也掩盖得差不多,不会再有人追查。」
老爷拿出一份文书给我:
「娘娘的意思,是让你先去庆阳,她那边的事处理完便会派人来接你回京城。」
我瘪了瘪嘴:「她如今在冷宫待着,没个三五年怕是出不来,等她遣人来接我,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老爷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你愿意随小女一同前往钟家,可否再帮老夫一个忙?」
我眼睛一亮:「钟家有猫腻?」
老爷对于我的敏感颇为吃惊,旋即自嘲般笑笑:
「灵儿若有你一半机警,也不至于差点被那小贱人害死。」
我嘿嘿笑,彼此彼此。
6
那两个嬷嬷用着实在称手,都快赶上我的亲生嬷嬷了。
那日小姐前脚走,后脚我便偷偷跟了上去。
老太太的人很早便埋伏在树林东侧,只待表小姐将小姐引去,一起悍匪劫杀官家小姐的戏码便会上演。
两个嬷嬷支开了流纱,往表小姐的茶饮里放了药。
我将表小姐拖去树林,脖颈绕上绳子,往树干上一寸寸拉紧的同时,嬷嬷们正陪着小姐在大雄宝殿里诵经念佛。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包藏祸心的表小姐留在小姐身边始终是个隐患,这是我与老爷达成的共识。
老爷看着我手中那枚盘锦饰扣直叹气,怪自己将小姐保护得太好,以至于连防人之心都没有。
真的是这样吗?
老爷说,三年前,与钟家小郎君一同参军的,还有胡家大少爷——小姐的同胞兄长。
初时,二人在军中都领着不大不小的军衔。
后来二人又各自立功,同时升为副将。
「松林坡大战,你不会陌生吧?」老爷从暗屉里取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昱」。
松林坡大战?我目光一紧。
那是阿姐用来跟皇帝老儿谈判的筹码。
若是松林坡一役我方赢了,皇上便答应放过我们杨家所有人。
为了这一战,我杨家派出族中最骁勇善战的子弟去迎战,却天不遂人愿,最后一败涂地。
阿姐被打入冷宫,杨家被满门抄斩。
老爷接着说,当时胡昱和钟添以及另一位副将李广被派去夹子沟伏击敌人。
而另外三路人马对敌军进行了包抄,将他们赶进了夹子沟。
原本可以将他们一举歼灭,却不料敌军的援军从天而降,反而将这几路人马包围。
其中胡昱等人的形势最为严峻,被敌军里外夹击。
好在我军人数占优,只要坚持一下,等到外面的人马攻进来,便可里应外合,反败为胜。
可在这关键时刻,李广却临阵脱逃了,只留了胡昱和钟添两路人马迎战。
最后虽然等到援兵,但我军却伤亡惨重,胡昱一队人马全部战死,胡昱也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活不见尸。
钟添倒是因为此役立了功。
「这些年,我派了不少人去打探昱儿的下落,都无功而返。」老爷摩挲着手中的玉牌。
「你怀疑钟添?」我声音冰冷。
当时我二哥就在松林坡北坡迎战,因为夹子沟战况有变,原本该支援北坡的人马迟迟没有赶到,延误了战机,造成后面一系列失误,最终战败。
老爷不置可否,只道:「钟添的行军表册上记录的是李广临阵脱逃。可是,李广绝不会这样做。」
我问:「为何?」
「李广是我安排的人手,潜入军营,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昱儿。所以,他是绝对不会丢下昱儿不管的。」
「你怀疑是钟添动了手脚,胡昱的失踪跟钟添有关?你要我混入钟家找到有关胡昱的线索?」
老爷神色悲恸:「我要我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
「可是如果钟添有问题,那小姐怎么办?既然怀疑他,又何必赌上小姐的一生?」
老爷收起悲伤之色,目光闪躲。
懂了,女儿哪有儿子重要?
儿子是他花尽心血培养的,哪怕有一丝希望,哪怕赌上女儿的一生幸福也在所不惜。
他也爱女儿,只是不多。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我冷笑了笑。
老爷神色淡定:
「你知道那两个嬷嬷是我的人,进了钟家后她们只会听我的指令,行事难免会顾及不上灵儿。」
但是我不会。
拿捏得死死的,不愧是我爹留下的金牌暗桩。
阿姐说要来接我,就一定会来。
我只待三年,三年后我便会回京城,助我阿姐一臂之力。
胡灵,这三年我会替你扫平一切障碍。
但是,你自己也得支棱起来啊!
7
五月初三。
钟家小郎君回了济里。
鲜衣怒马少年郎,踏着日月星辰回来了。
几日后,钟家便派人过来商议婚事,选定吉日完婚。
钟家与胡家是世交,胡家有些家道中落,而钟家却是钟鸣鼎食之家,在朝为官的不在少数。
济里钟家是嫡系嫡支,四代同堂,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家族。
钟添与胡昱兄妹也是从小长到大的情谊,如今又得胜归来,带着无数赏赐和荣誉,还有将军头衔,无人不称颂小姐得了个好郎君。
小姐脸上也多了笑容,愉悦而娇羞地跟着绣娘一起赶着嫁妆。
「福果儿,福果儿,」小姐揉着我肉肉的脸,「以后去了钟家我让人天天给你准备肉脯,让你吃个够,可好?」
得知我和紫霄也要随嫁去钟家,小姐心情格外好,有熟悉的人陪着她去陌生的地方,才能安心一些吧。
原本我以为,钟添待小姐是有情的,毕竟二人青梅竹马长大。
却不料,成亲第二日,钟添便领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给小姐敬茶。
满屋的钟家长辈,刚刚还喝了小姐敬上的茶,如今却都装聋作哑起来。
钟添面带柔情地介绍着那名女子。
原来是军营里军医的女儿,不过是在他空虚寂寞时服侍了他,却被说成什么医术了得,于他有救命之恩。
军营里那么多军医,怎就偏要一个女子来医治他,怎不见她于别人有救治之恩?
小姐恍恍惚惚间伸手去接茶,一失神,茶杯打翻在地上。
野女人娇呼一声,抚着肚子躲到钟添身后,活像被人掐了一般。
钟添神色紧张,慌忙将野女人护在怀中,望向小姐的眼神中充满责怪。
小姐身形有些不稳,开口要解释,却听野女人带着哭腔,娇弱地唤了声:
「将军,奴肚子痛。」
这下,不只钟添紧张,钟老太太、钟夫人也紧张起来,毕竟是钟添的第一个孩子。
他们也许瞧不上野女人,却十分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
钟添离去之前,面色不虞地丢下一句:「胡灵,我劝你要有容人之量。」
一旁的钟夫人看了小姐一眼,叹一口气,也忙差人去请大夫。
小姐像被抽了魂似的,被绿翘扶回了屋。
绿翘气得直抹泪:「太欺负人了!」
我和紫霄沉默不语。
8
晚上,钟添却过来了。
他拉着小姐的手,赔了许多好话。
说自己当时只是太紧张肚子里的孩子,说话才失了分寸,他是真心爱慕小姐的。
端茶时,我偷偷往他茶饮里加了些料。
老人说,吃了耗子屎会变哑巴,我恰好瞧见墙角躺着一颗耗子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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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红着眼眶,心肠又软了,温言问道是否要抬那女子做妾。
钟添握着小姐的手,浓情蜜意道:「一切都凭娘子说了算。只是小雅毕竟对我有恩,且肚子里又怀了我的孩子,只盼娘子日后留意照抚一番。」
话锋又一顿:「还有件事,她肚里怀的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跟娘的意思,生下来若是儿子便过到你的名下,你意下如何?」
不只小姐,连我也眼神一凛,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杯茶怎么没毒哑你!
小姐嫁过来第二天,你就纳妾,这还不算,还要将小妾的孩子记到小姐名下,小姐是自己不能生吗?他是嫡长子,那小姐的儿子算什么?
许是被气到了,小姐突然咳起来。
绿翘赶紧上前撵人:「姑爷请回吧,我家小姐旧疾发作了,今天怕是不能伺候你了。」
钟添脸色沉了下去,嘱咐我们好好照顾小姐,便离去了。
小姐终是哭出了声:
「十几年的情分,到头来却是笑话一场。我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小姐哭得凄惨。
我有个庶姐,性格风风火火,是个人来疯,开起玩笑来没个正形。
有次我听见她跟闺阁好友咬耳朵:「男人可好啦,能让你浑身舒坦。他好好待你,你就好好待他。他若待你不好,你就灭了他!」
二人说得咯咯直笑。
她们二人大抵是不会为了男人哭哭啼啼的。
9
一连几日,钟添都没有再过来。
府里传出小姐身患顽疾,不能生养的流言。
连钟夫人都请了大夫来为小姐诊断,明里暗里敲打着小姐。
说她原本家世上就矮钟家一头,如今钟添贵为将军,能嫁到钟家已是高攀。
庶生子过继给正妻再平常不过,也是钟添看重她,才询问她的意见。
上不上族谱、如何上族谱最终也是钟家长辈说了算。
何况她如今这身子,能不能生养还两说,若是惹急了钟添,将那女子抬做平妻也不是不可。
哈哈,平妻?想屁吃呢,你钟家在朝官员是想被御史弹劾吗?钟添的将军荣耀是不想要了吗?
皇帝老儿都只敢娶一个正妻,你还想平妻,那我阿姐从冷宫出来,是不是可以被封个平皇后?那可太爽了。
本朝官员,还没有谁敢娶平妻的!
钟家这不要脸的。
我偷偷溜出钟府,去棺材铺买了一大包纸钱,沿着回钟府的路一路抛撒。
有好事者上来打听,是家里哪位老人走了。
我告诉他们,是钟家新进门的将军夫人快被逼死了,新夫人要给将军小妾让位,没活路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反正活不了多久了。
撒完钱纸我又偷偷溜回了钟府,没人认识我是谁。
不出半天,府里还在流传小姐不能生养的事,府外钟小将军宠妾灭妻的流言已传遍大街小巷。
10
惹了民怒,钟家在对待野女人的事上稍微有了些收敛,不敢再提过继庶生子的事。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钟添还经常带着小姐外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小姐的日子好过了些。
这日,野女人来访。
我将她拦在门外,说小姐不见客。
她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掉,扒着门檐凄凄惨惨:「求奶奶原谅奴家吧,是奴家不知好歹,奴家给奶奶赔罪!」
小姐咳症未愈,在里间咳得厉害。
「奶奶是否有咳疾?奴家的父亲是军医,正好有医治的方子,奶奶不若让奴家看看吧。」
李小雅说得情真意切,我却一个字都不信,正欲挥手将她撵走。
绿翘从里间出来:「进来吧。」
我步步紧跟,生怕出什么幺蛾子。
李小雅倒是乖觉,进屋后不停地向小姐道歉赔罪,又仔细询问了小姐的病情,给她抄了一张药方。
绿翘拿着药方问了大夫,大夫说可以一试,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小姐病情大好,连之前落水落下的病根都清除了干净。
真有这么神?
与我的质疑相反,小姐对李小雅的印象改观不少,还备了谢礼准备送过去。
我连忙拦住:
「别。她如今双身子,吃的用的都慎之又慎,咱们千万别沾染,免得到时说不清楚。」
小姐戳了戳我的额头,说我人小鬼大,心眼子多。
是你心太大。
老爷是真花心思培养儿子,一分心思不肯花在女儿身上,只好吃好喝地供着便罢。
到头来却又嫌弃她不够机警。
11
转眼入夏,气温猛增。
中午日头最烈,屋里待不住,我们便在离水榭不远的凉亭安了躺椅,每日去那里午休,倒还不错。
那日去,发现李小雅也在那儿。
李小雅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知奶奶也在这里休憩,只觉得这里布置得舒爽又凉快,便过来歇歇脚。
小姐念她月份大,烈日下走来走去,怕过了暑气,便让她在那里休息,又让紫霄去取消暑的茶点。
我摇摇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小姐靠在凉椅上,与李小雅之间隔着一张八仙桌。
她喝了冰凉的果酒,此时有些昏昏欲睡。
李小雅在那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时不时拈一块桌上的甜瓜。
「奶奶你还真是谨慎。」李小雅突然道。
「奴都治好了你的顽疾,你却连份谢礼都舍不得给奴家。」她淡淡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小姐听得一头雾水。
「世人说将军宠妾灭妻,害将军如今都不敢亲近我。可若是……」
「若是奶奶因妒生恨,残害将军的骨血,你说将军有没有理由休了你?」
李小雅越发笑得得意。
「你敢?」我在一旁阴恻恻地注视着她。
她眉头微皱一下,似在忍痛:
「我懂医术的。」
李小雅话音刚落,就听绿翘在一旁惊叫一声,指着她的座椅。
有鲜血缓缓浸了出来。
小姐忙起身查看,却被李小雅一把抓住,糊了一手的血。
小姐嘴唇颤抖:「你为何如此,为了陷害我,不惜杀了自己的亲骨血?」
李小雅瘫倒在地:「不过一个孩子,我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将军肯许我妻之位,只要能陷你于万劫不复。」
12
小姐颤抖着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李小雅紧紧拉住:
「你躲不掉的,没人会相信你,人人都知道,我医好了你的顽疾,你却恩将仇报,下药流掉了我的孩儿,世人都会唾弃你,将军会厌恶你,钟家也不会放过你。」
她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地上鲜血越来越多。
我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她看见我的表情,突然面露惧色:「你……你要干什么?」
我二话不说,抬脚狠狠朝她的肚子踩去,一脚两脚……
李小雅惨叫连连,直呼饶命,直至晕死过去。
我将桌上的食物打包扔进了湖中。
李小雅的丫鬟不一会儿便寻了过来,看见地上一摊血迹和昏死过去的李小雅,吓得不轻。
李小雅被抬了回去,孩子是铁定保不住了,而且因为我那几脚踢得太重,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听说她不能再生育,钟家几位夫人都叹了口气,散了,连进屋问候一句的人都没有。
钟添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赶回来,大夫告诉他,孕妇是肚子受了重创导致落胎的。
李小雅肚子上的淤青显而易见,大夫先入为主地认为她的滑胎是外伤所致。
钟添怒火中烧:「好好的,怎么会伤到肚子?」
我在一旁恭敬地行礼:「回将军,午时我家奶奶跟平常一样在凉亭歇凉,李小娘过来,说是走累了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却不料起身时,李小娘说头晕,便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我家奶奶也被吓坏了,现下躺在床上起不来,方才派我来回话。」
大夫在一旁附和:「孕妇气血亏虚,若久坐起身,确实会有眩晕的情况发生。」
钟添对着李小雅房里的下人好一通发作,质问他们为何不好好照看主子。
李小雅要做坏事,怎么能带这么多人在身边?毕竟府里的下人都姓钟。
听说李小雅到了半夜才醒转过来,一醒来便梨花带雨地抓着钟添的手诉苦,问为什么奶奶要给她下药,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钟添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良久才告诉她,她的孩子是摔没的。
怎么能是摔没的呢?李小雅又说肚里的孩子是被我踹没的。
她哭着要钟添为她主持公道,钟添已不大相信她的话,只当她是受刺激过度。
但为了给她个交代,还是让人去查了查,查到的结果就是,没有李小雅口中所说的被下了药的食物,也不是小姐主动邀请她去凉亭的。
李小雅坚称是小姐毒杀了她孩子的同时,我们也坚称是她自己摔没了孩子。
最后钟夫人发话了,李小雅若再纠着此事闹,便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去。
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小妾,在钟家人眼里,还比不过一条看门狗有用。
13
这事之后,小姐看我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她总是在我干活时默默注视着我。
那日,我突然转过身,问她:「你在怕我?」
小姐闻言一愣。
一旁的绿翘也早已注意到小姐与我之间的微妙变化,此时听我一问,神色紧张又担忧地看着小姐,生怕从小姐嘴里听到要撵我走的说辞。
小姐见我二人的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像我大哥了。」
嗯?
见我疑惑,小姐又道:「那几年母亲病重,祖母张罗着给父亲纳了名小妾。
那小妾仗着是祖母的人,毫不将母亲放在眼里,还隔三差五地去母亲跟前挑衅。
有一次,小妾冤枉我偷吃了她让人炖的补品,闹到了母亲跟前,气得母亲吐血。
大哥知道后,从书院赶了回来,二话没说,让人打断了小妾的腿,把她扔去了庄上。
当时他那狠厉劲儿,连祖母都怕三分,从此不敢再提给父亲纳妾的事。」
小姐说着叹了口气:「我也想像你和大哥一样,遇到事可以自己站出来解决,可是我性子软弱,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去惹事,别人自然不会来惹我。」
「从前有大哥护着我,现在有你。」小姐眼里露出期盼,「福果儿,你不会像大哥一样离开我的,对吧?」
还没等我回话,她又自嘲地笑了笑:「瞧我说的什么话?你怎么可能永远陪在我身边?你以后也会嫁人也会生子,也会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可是我真的怕……我太害怕了……」
「阿添明明与我青梅竹马,许我正妻之位,可是他转头就爱上了别人。李姨娘,我明明跟她没有任何过节,可她为了陷害我,连自己的孩儿也舍得……」
小姐用手捂住脸,无助地哭起来。
人都会成长的,切身经历远比空洞的说教更能让人快速成长,希望小姐经此一事,能认清这个世道。
14
钟添接到了岐山军营的调令。
岐山军营是大营,驻扎着十万大军,是腹地三大军营之一。
北上可以进京勤王护驾,南下可以援军抗敌,是命脉所在。
调令指明家属随军,安置于青州城将军府内。
钟家举家搬迁至青州城。
真是奇怪,家属不北上进京,居然随军迁徙,这可不是惯常做法。
皇帝老儿就不怕大将叛变吗?
他离了我爹,啥也不是!
还是太子时,他就被太后拿捏得死死的,唯一一次勇于反抗的事,就是违背太后的意愿,娶了我阿姐。
他和阿姐成亲那会儿,我才刚出生。
没多久,他登上皇位,太后趁他根基不稳,夺了政权,挟天子以令诸侯。
还逼着他立了自己娘家侄女为皇后。
后来,好在有我大伯父和我爹。
大伯父替他上马定乾坤,我爹替他提笔安天下。
大伯父和我爹一文一武,是他的左膀右臂,他慢慢生出羽翼,可以跟太后抗衡。
太后自然是要卸了他的左膀右臂。
她指使群臣攻讦我爹贪污受贿,那些罪证就像凭空出现一般,打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
15
阿姐跪在殿门前为我爹求情,可有什么用,最想保住我爹的人就是皇上。
皇上跟阿姐谈判,若是松林坡一战赢了,就保下杨家。
阿姐让大伯一房所有子侄都去了战场。
后来她才得知,这是我爹和皇上一早就算计好的。
朝堂和军营都有太后的势力,这一仗胜算不大。
我爹一房是保不住了,但是大伯父那边骁勇善战保家卫国的子侄一定得保住。
不过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不管结果如何,我爹都让他们务必假死,隐匿起来,不要归朝。
不能保再多了,保了大伯父一房,就保不了我们这一房。
我爹行刑前,阿姐跪在牢房外,朝我爹磕了三个响头。
「二叔,阿莹恭送您!」声声啼血。
我躲在暗处,想冲过去救我爹,却被皇帝老儿死死按住。
「你个怂包!」我呸了他一脸。
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阿姐如今还待在冷宫。
16
到了青州刚安顿好,前方便传来敌军来犯的消息。
战况比任何一次都来得激烈,敌军势如破竹,不出半年时间,便接连攻下我方数座城池。
岐山大营的几位大将都在抓紧练兵,随时做好出战的准备。
钟添已许久没有回将军府了。
这日,老爷安排的两位嬷嬷找上我,说查到些东西。
她们趁着钟添不在府中,悄悄潜进钟添的书房,找到一处暗格,暗格里有一封加了密的书信。
她们怕打草惊蛇,没有打开书信,只是将封印书信的火漆图案临摹了下来。
是一个朱雀图形,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朱雀的双翅处有黑色的阴影,是微微烤焦的痕迹。
这个火漆印章被打开过,切口边缘却十分整齐圆滑,是一种硬度很强的漆印。
「这漆印是否有股松香味?」我眉头微皱,向嬷嬷询问。
「确有一股很强烈的松香味。」嬷嬷答。
「你们确定潜入时没有被人发现?」我心里不好的预感更甚。
「姑娘放心,我们绝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不会让人发现的。」
「那就好。」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火漆是用松香和焦油混制而成,而盛产松香又有军营驻扎的,就是陵川的杀马口军营。
那是齐王的大军。
齐王是先皇的弟弟、今上的亲叔叔。
他虽然常年守在陵川,但是青州也是他的封地之一。
某些阴谋好像已经开始浮出水面。
吃完晚饭,我背倚着门框嗑着瓜子,紫霄从远处走来,我抬腿搭在门柱上,拦住她的去路。
紫霄微笑地看着我。
我朝她抬抬下巴:「找你有点事。」
17
战况越演越烈,半年后,敌军已打到汜水,跨过汜水,便是半个江山。
皇上决定御驾亲征。
朝堂内外一片哗然!
皇上钦点了三十万大军前往汜水。
初时频频告捷,可敌人狡诈,设了计将皇上的人马困在了黑山谷里,形势十分危急。
按计划,原本该火速前往救援的岐山军,此刻却按兵不动。
不仅如此,整个青州城还被封锁了起来,将军府外也多了好多暗探。
这日,小姐觉得胸闷恶心,请了大夫来诊脉,哪知大夫说小姐已有了两个月身孕。
小姐高兴坏了,向有诰命身份的钟夫人拿了令牌,说要亲自去军营告诉钟添这个消息。
来到军营找到钟添,小姐把怀有身孕的消息告诉给他,他果然欣喜万分,还以天色已晚为由,留小姐在营里住下。
是夜,我偷偷摸进钟添的书房,四处翻找。
没错,我要找到虎符,我要调兵去救皇上。
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装有军事图的匣子里找到了。
我拿着虎符刚走出去,就听一阵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一会儿,我便被团团包围。
「虎符可不是玩具,福果儿,你可不乖哦!」钟添气定神闲地从后面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小姐。
「若不是灵儿说你行踪有异,让我小心提防,还真差点让你蒙混过关。」
钟添一番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我冷冷地看着小姐:「为何要出卖我?」
小姐脸上毫无愧色,平静地对我说:「是你先出卖我,你接近我不过就是想借由我,接近阿添。初时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却原来你是想盗取虎符,难道你是敌方的探子?」
「她可不是敌方的探子,她爹是前丞相杨邕。」钟添转头看向我,「是不是啊,福召县主?」
18
钟添让人把我押入死牢。
「都说福召县主死在贱奴营里,想不到你还活着,还自己送上门来。」
他坐在虎皮椅上,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我虽未见过你,却听过你的大名。你深得皇上和宸妃宠爱,嚣张跋扈,连皇上都敢打。」
「说吧,是哪些人在背后帮你?你还有哪些同伙?你们都有些什么阴谋?」
「哟,那可多了去了,我敢说,你敢听吗?」被绑住四肢的我嘴角上扬,挑衅地看着钟添,「你的主子齐王爷最近可安好呀?」
钟添身子僵了僵,敛去脸上笑容:「看来,你知道得不少啊。」
「那是自然,你以为抓了我一个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告诉你,你的军营里多的是我们的人,不只你,齐王的身边也有我们的人。」
「你想知道,都有哪些人吗?你过来呀,过来我就告诉你。」
我诱使着钟添走到我身边,等他不注意,便一口咬上去,却不想被他灵巧地躲过了。
「尖牙利齿。」钟添感到自己被戏耍了,手一挥。
旁边狱卒的鞭子狠狠落在我身上,那鞭子居然还浸了辣椒水,伤口犹如火烤般疼痛。
「痛死我了!」我忍不住喊出声,「我招我招……」
钟添目露轻蔑:「说!」
「我说我说,胡老爷、小姐、绿翘、紫霄、李小雅、钟夫人、钟老太太,他们全是我们的人……」说到最后我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钟添气得咬牙切齿,又让狱卒挥动起鞭子。
就这样,犹如猫捉老鼠,老鼠戏猫般,等到了天亮,我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钟添舒展了下身子骨,正欲离开,下人匆忙找了来,说夫人身子不舒服,又不让找军医,一个劲吵着要见将军。
许是十分看重这个孩子,钟添神色紧张地离去了。
19
不知胡灵想了哪些招数拖住钟添,直到第三日午时,钟添才气急败坏地将她扔进了地牢。
「你居然假怀孕欺骗我?!」钟添咬牙切齿,目光阴鸷。
我担忧地看着地上的胡灵。
她头发散乱,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钟添怒极反笑:「你们果然还有同伙,说!到底是谁盗走了我的金刀和令牌?」
20
算算时间,应该事成了吧?
那时嬷嬷偷入钟添书房,打开暗格,自认为做得隐蔽不会被人发现,但其实军人有自己的加密方式,只要有人触碰就会被发现。
既如此,不如将计就计,我让胡灵向钟添揭发我形迹可疑,让钟添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他果然花心思去调查我了。
所以这次我进军营偷虎符也一早被他布控,就等我自投罗网。
但我真正要偷的并不是虎符,而是钟添的金刀和令牌,那是代表他身份的信物。
不错,我确实有同伙,那个同伙就是紫宵。
我很早就发现紫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家探亲,或是外出有事。
有次我偷偷跟着她出去,见她在街市上与人闲聊,无意间比了个奇怪的手势。
那手势我见过,进宫时,有次我看见皇上向暗卫比过这个手势。
紫宵是皇上的人。
21
发现紫宵是皇上的人后,我就让她想办法将钟添是齐王麾下这个消息传回宫。
皇上和太后明争暗斗,齐王一早在旁坐收渔翁之利。
他坐拥二十万装备精良的陵川军,皇上和太后谁都不敢动他。
但若他归顺谁,不,应该是他手上的陵川军归顺谁,那胜利的天平便会倾向谁。
皇上御驾亲征以及被困黑山谷都是我们设计的一环。
紫宵趁钟添带人布控我时,一早偷走他的金刀和令牌,快马加鞭赶去陵川。
她要做的就是比所有探子都快一步见到齐王,告诉他钟添虎符被盗,岐山大军已经赶往黑山谷去救援皇上。
齐王等的就是皇上一死,趁京城守备空虚,带兵回去夺权,怎又会让皇上还有生还的机会?
紫宵递上的是代表钟添人在刀在人亡刀亡的金刀信物,齐王宁可信其有,只要带十万大兵阻截岐山军,不让他们去援救皇上即可。
十万陵川军火速出营去拦截,而他们刚赶到山谷外,便被埋伏在山里的杨家军强行缴获收编。
是我大伯一房,他们带着兵马隐居在山林,一直伺机而动,他们手握皇上手谕和兵符,收复陵川军并未花多大工夫。
多了这十万大军, 皇上更是如虎添翼, 突破敌军重围, 打得他们溃不成军。
这边,钟添还在刑讯逼供, 却已有人带着一支精锐部队混进青州城, 摸进军营, 找到被钟添关押的另几名将军。
那几名将军一早被钟添用容易让人致幻上瘾的马钱散给控制起来,此时服了解药人清醒了不少, 立马带着自己的人马来捉拿钟添。
22
钟添负隅顽抗, 竟挟持了胡灵。
「灵儿, 你生是我钟添人,死是我钟添鬼,有你陪我一起死,我不孤单。」
突然,箭矢如风,射穿了钟添拿匕首的手臂。
一身着玄铁黑甲的男子从暗处走出来。
「谁陪你一起死?要死你自己死!」
说着,连发三箭,射穿了钟添另一只手臂和两条腿。
胡灵被救下,初时没认出来人, 好一会儿才哭喊着扑上前:
「大哥!真的是你吗?」
来人正是胡昱。
当年,钟添用药物控制将领的计谋被胡昱识破,钟添为杀人灭口, 将胡昱一队人马引进敌人的包围圈。
胡昱受伤掉入山谷,大难不死,后来被我二哥救下,一起隐入山林,就等着有朝一日揭穿钟添和齐王的阴谋。
胡昱和其他几名大将带着留守在青州的岐山军攻去了陵川,齐王丢了十万人马,根本招架不住,最终被擒获。
23
最气的是太后。
原本以为皇上此次御驾亲征凶多吉少,没料到他不只大获全胜,还多了三十万兵马。
皇上得胜还朝, 太后大势已去,为保娘家一族人性命, 自愿去往皇陵为先皇守灵。
皇上为我爹平了反, 杨家流浪在外的儿女再也不用躲躲藏藏。
钟家被抄了家,胡灵与钟家脱离了关系,没有受到牵连。
因为护驾有功,皇上赏赐了她府邸和良田, 还有无数金银珠宝。
「你也算个小富婆了。」我打趣她,「以后我若有难,你可得伸出援手啊!」
胡灵笑出了眼泪,拉着我手:「能不能别走?你留下来,我也养得起你。」
「你有空多去你大哥军营里走走, 说不定那里会有你想养一辈子的人。」
胡灵脸一下就通红, 使劲掐我一把。
「好啦好啦,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停止了和胡灵的打闹,「等事情办完,得空我就回来看你。」
胡灵点点头, 眼眶又红了:「一定啊,你别忘了这里也有个家。」
我转身朝马车走去,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后会有期!
(完)
作者署名:乔沐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