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崎岖的山路小道上,刘六、刘七两兄弟狼狈奔行,二人衣衫裤脚上随处可见干涸变黑的斑斑血迹,不知经历了多少场生死搏杀。
“他奶奶的,那群鹰爪孙是不是发了疯啦,咬着咱们就是不松口!”刘七扶着山间一棵苍松,呼呼喘了几口粗气,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
“那还不怨你!劫个官库也就罢了,你他娘好端端地放火作甚!”刘六没好气地吼着自家兄弟。
“不是想借火势拖延下官差么,谁承想那夜风势恁大,火头直接燎到了官衙房檐……”刘七悻悻道。
“如今倒好,好好的强盗做不得,倒成了天下缉拿的反贼,这天底下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啦!”前途渺茫,刘六满腹都是失业待岗后的灰心丧气。
“还不是张忠那没卵的阉货不地道,收了银子不办事不说,还将我们哥俩给点了出来,娘的,老子寻了机会定要将这阉狗碎尸万段!”刘七恶狠狠道。
“行了,先顾好自己吧,如今直隶各府州县遍贴咱哥俩的画影图形,只要街市上一露头,说不得官军立时就会赶过来拿人,这河北是待不得啦!”刘六叹了口气,拧眉思索到一条出路,“咱们去山东,寻个绺子入伙,熬两年来日东山再起!”
“山东?”刘七挠挠脑袋,颇有些不舍直隶这块宝地,“咱的弟兄被官军剿得七零八落,又在官家那里挂了号,小的杆子不敢收留,大杆子恐也看不上,咱们能去哪儿啊?”
自家兄弟什么打算刘六再清楚不过,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我自有去处,你也不必担心少了油水,山东守着运河,不比天子脚下买卖进项少!”
一听这话,刘七登时有了劲头,“那听哥你的,咱马上就走!”
二人立即打起精神,继续赶路,只是逃亡许久,一头扎进山里有些晕头转向,急切间寻不到出山道路,正焦急间,一个戴着斗笠的樵夫担着柴从对面走来。
刘七见了大喜,快步迎上,还没到近前便扯着嗓子吼道:“喂,老哥,打听个路。”
来人一愣,将肩上的柴火放下,陪笑道:“官人有何吩咐?”
“你可知道那出山的路……”刘七挺胸腆肚,吐沫横飞,浑没发现一柄细窄长剑从挑柴的扁担中抽出,悄无声息刺向肋下。
眼见长剑便要透身而入,一只大手扳住刘七肩头,将他向后一带,与此同时,一柄钢刀挂着凌厉风声斜劈而下。
樵夫身形一转,避过刀势,一捆干柴却在刀锋中轰然破开,枝杈横飞。
“哪儿来的点子不要命了,敢暗算你家七爷爷!”捡了一条命的刘七怒不可遏,抽刀指着樵夫怒叱。
樵夫将头上斗笠摘下,露出粗眉大眼的一副方正面孔。
刘六见那樵夫相貌,再看向他手中长剑,目光不由一凝,脱口道:“‘无情剑’黄宁?”
“不愧是河北大盗,果然见识不凡。”黄宁脸上笑容尽敛,冷冷道:“不知在下哪里漏了马脚?”
刘六冷笑一声,“一个山野樵夫,见了我们哥俩这身血腥气,竟然丝毫不见慌乱,岂非本就是件怪事!”
黄宁叹了口气,随手将斗笠往山间一丢,“我早说过自己不会演戏,这事该你来的……”
“我的刀那小柴堆里可藏不下!”一阵爽朗大笑,一个持着厚背大砍刀的魁梧大汉自刘家兄弟身后密林间冒出。
大汉手中那口刀明显比寻常砍刀大出一号,刀背厚重,刀刃锋薄,看着足有几十斤分量,刘六转头只瞥了一眼,便猜出来人身份,“‘万胜刀’刘儒?”
持刀大汉瓮声道:“不错。”
“我们兄弟与你们两个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般偷施暗算,却是何故?”
“官差拿贼,天经地义,哪有什么缘由因果!”刘儒晃着脑袋道。
“你们两个事儿闹得大了,上峰下了严令,必要拿人归案,死活不论。”黄宁接口道,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始终未离开二人手中钢刀。
“哥,跟他们说什么废话,宰了不就完了嘛!”刘七早已不耐,瞪着黄宁的眼珠子通红,飞身上前,一刀“天雷强击”,斜劈而下。
刘家兄弟的百臂雷光刀名声在外,黄宁岂敢轻视,手中剑不与之硬碰,而是身子微侧,一剑斜撩,直趋刘七丹田,逼得刘七撤刀回救。
见同伴交上了手,刘儒也不耽搁,抢前数步,不由分说,便是连环三刀,刘六匆忙舞刀招架,只听密如急雨的三声金铁交鸣,二人各退数步,势均力敌。
刘儒生性好斗,遇敌则先,此际哈哈一笑,道声“再来!”一挥厚背大砍刀,再度攻上。
刘六暗暗叫苦,刘儒的七七四十九手万胜连环刀简单实用,讲求的是出刀快捷,闪战迅疾,与他的百臂雷光刀各有千秋,若是平时遇上,大家各凭本事,自然不惧,只是如今他们兄弟迭遭围捕,早已是人困马乏,对方以逸待劳,后续还不知有多少帮手赶到,纠缠下去,百害而无一利。
另一方的刘七同样不好受,黄宁的无情剑法剑势凌厉,招招取人要害,攻敌之必救,两人交手十余回合,他竟无一招施展完全,憋闷不已。
刘六忽地撮唇长啸,刘七听了立时猛攻三刀,跳出圈外,与刘六会合背身而立。
“哥,点子扎手,怎么办?”
刘六扫视四周,沉声道:“撤。”
兄弟二人心意相通,既萌退意立时便有定计,刘六刀锋一扬,将山道上余下那捆干柴挑至半空,刘七刀光如轮,转眼将那枯枝朽木绞得粉碎,旋风般向黄、刘二人席卷而去,同时两人双刀狂舞,豪光绽放,山石碎砾雨点般飞出。
枝叶障目,不见人影,耳边又听飞沙走石,声势惊人,黄宁不敢冒进,纵身跃后,刘儒艺高胆大,施展万胜神刀中的“八方风雨”招式,将周身护得风雨不透,只听刀身上不时传来叮叮当当阵阵砬声,俱都劲力不小,迫得他止步不前。
好不容易待得烟尘落尽,再看山道上落叶飘飘,碎石狼藉,哪还有刘家兄弟半个人影。
剑光一闪,黄宁一剑穿透数片落叶,恨恨道:“竟让这二人逃了!”
刘儒却是比同伴想得开,将大刀往肩上一扛,笑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这些贼人多是有家有口的,你还怕他们跑到天上去?”
黄宁攒眉,“你是说……”
“辛苦了大半日,下山喝酒去。”刘儒不再多说,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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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少卿周东签了一份文书,递与下面站立的左寺副徐祯卿,“昌国,将这批人犯由刑部提来。”
徐祯卿翻阅文书,抬眼道:“这是日前厂卫捕的那批歹人?”
周东点点头,“诏狱可不愿管这些人的饭,在刑部关了些日子,已然定了罪,大理寺照例审议。”
徐祯卿戏谑一笑,“既是锦衣卫拿的人,他们要杀要剐径自处置便了,何须交三法司这般麻烦,难道我等还敢驳谳不成?”
周东白了属下一眼,也不知他这番阴阳怪气冲着谁来,没好气道:“本就是走个过场,这些人都是罪案累累的江洋大盗,刑部俱有案底,你还想给他们翻案不成!”
“纵是恶贼惯盗,朝廷自有法度章程,那锦衣帅在地方教唆宁杲不经法司审录复议,便擅杀囚犯,置国法于不顾,置三法司于何地!”丁寿虽然对外掩人耳目,但最早报送京师的文书却是他与宁杲共同署名,徐祯卿身在大理寺,自然晓得其中内情,早知丁南山行事恣肆跋扈,却未想手伸得恁长,视国法人命如同儿戏,未免言辞激烈,忿忿不平。
“住口!”周东厉声怒叱,总算明白这小子哪根筋搭错了,合着是给文安那批死鬼鸣不平呢,谁不晓得丁南山乃刘瑾心腹,圣眷正隆,六部九卿俱都装聋作哑,何用你来强出头,周东觉得徐祯卿还不如顶撞自己两句呢,起码不必担心隔墙有耳,这要万一被东厂坐班的番子听去,传到刘瑾耳中,以为是他从中挑唆,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刑部与都察院俱未多言,你操什么心!老老实实将人犯带来,我等画押署名即可,不必多生事端。”
“可那其中还有一个守御千户,难道也这样不明不白……”
徐祯卿并非不知利害,只是文安县擅决狱囚做得实在太过,他还想再言,周东一拍书案,“兵部的人都未曾喊冤叫屈,何用你徐昌国来狗拿耗子,这差事你到底能不能做?不能我换别人去!”
徐祯卿闻言一窒,终于低眉垂首道;“卑职领命。”
“吴中诗冠?呸,要不是上面有王阁老护着,本官早给你好看!”望着徐祯卿离去身影,周东恨恨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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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几十名差人押解着数辆囚车,在刑部大街上缓缓而行,三法司衙门相互距离甚近,所谓押解人犯,也不过是左手倒右手,每个囚车中塞了足有四五个犯人,手脚不得伸展地锁在一处,放个屁都要诸人分享。
“他娘的,不过就是来京城喝了杯寿酒,怎地就成了阶下囚啦?”劈山刀邢本道窝在囚车中,晃着大脑袋犹在百思不解,“到死都是个糊涂鬼,真他娘冤枉!”
“栽了就是栽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叽叽歪歪扯那些有的没的作甚!”齐彦名手脚都上了镣铐,这厮却是个心大的,浑没当做个事。
“您二位手上都有人命,挨那一刀也不冤枉,我不过一个日走千家夜走百户的梁上君子,却是招谁惹谁啦,与您几位一个下场!”草上飞贾勉儿小声嘀咕,满心不情愿。
“去你娘的,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蟊贼,能与爷爷死在一处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委屈你了不成!”齐彦名啦啦啦扯动铁镣,踹了贾勉儿一脚,虽说都是见不得光的黑道买卖,可也有鄙视链的存在,强盗始终是看不起小偷。
“老实些,皮痒了是不是!”一个大理寺差人用刀鞘狠狠敲打着囚笼,警告众人。
纵然身为阶下囚,齐彦名火爆脾气依旧不改,两眼一瞪,张嘴就要开骂,贾勉儿急忙安抚,向外陪笑道:“差爷,都是小的不是,您别计较!”
差人扫了他们一眼,懒得再多话,随即贾勉儿低声道:“齐大哥,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虽说早晚是个死,您又何必再招惹他们多受折辱呢!”
“娘的,老子要是脱身出去,先灭了这些鹰爪孙的全家!”齐彦名恶狠狠道。
贾勉儿苦笑道:“哥哥诶,这锦衣卫和刑部的大牢咱们坐了一圈,您看哪有能逃出去的路子,息了这个念头吧!”
话锋一转,贾勉儿似乎又想起什么,“齐大哥,兄弟有些纳闷,这回栽了的弟兄好像都是来赴顾家寿宴的,您说会不会……”
“会什么?!”齐彦名瞪着一双牛眼,“顾大爷家中你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吧,几时出过差池,这回不过是咱们时运不济,赶上官府盘查由帖,倒霉就得认命,难道还要胡乱攀咬,诬陷好人不成!”
见齐彦名动怒,贾勉儿畏惧地往后缩了缩,赔笑道:“小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对顾老爷子的人品自然信得过的,过堂时可没敢扯上他老人家半句!”
“真的?”齐彦名这才霁色道:“那还算你小子有点义气良心……”
一声低笑,囚车中另个汉子一直未曾开口,此时悠悠道:“自然是真的,他若提到了顾家,怕是也熬不到此时。”
齐彦名斜乜了他一眼,见这人身形瘦小,头发胡子乱蓬蓬地一团,显然坐监有些时日,并非他们一道被擒,齐彦名又探询地望向邢本道与贾勉儿,二人俱都摇头表示不识。
“你是哪个?”齐彦名问道。
“兄弟李升,丐帮净衣派弟子,无名之辈,比不得诸位好汉。”汉子答道。
丐帮中人?同车的三人心头一惊,丐帮人多势大,乃天下第一大帮,近些年虽说群龙无首,江河日下,可也不是这几位绿林人物敢小觑的。
“丐帮不是一向标榜行侠仗义么,怎么兄弟也作奸犯科进了大牢?”丐帮良莠不齐,其中自也少不了偷鸡摸狗的,所谓同行冤家,贾勉儿此时还真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李升叹了口气,“和大人物做了点小生意,被自家人给捅了出来,结果就进了锦衣卫的大牢咯!”
齐彦名对丐帮内讧不感兴趣,只问道:“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弟的意思是进了官家大牢,人家要你说什么你就照说就是,千万不要牵扯旁的枝节,”李升指着后面另一辆囚车,笑道:“我和那位兄弟还能活到今儿,就是靠着不多嘴多舌。”
齐彦名拧着眉头,“这些与我等有甚相干?”
“小弟同监里也有几个跟几位一道进来的难兄难弟,听着他们互相撺掇什么要将功折罪,咬出顾北归这个大窝主来……”
齐彦名脸色一变,自家小舅子可还在顾家当差,若是顾北归被抄家,岂不是要牵连庞文宣,急道:“此言当真?为何没听到半点风声?”
“当然听不到,”李升讥嘲一笑,“那几个过了一遍堂后便都横死了,想来其余监中也不乏此类人。”
几人呆若木鸡,贾勉儿吃吃道:“齐大哥,难道真是顾家……”
“不要胡言!他坑害谁人也不会坑害我!”齐彦名对庞文宣的人品十分信得过,可转念一想,似乎自己与旁人不同,是一头撞进官军埋伏的,不由心中也迟疑起来。
正当几人心中犯嘀咕,囚车忽地一震,似乎前面遇见什么状况停了下来,随即便听得一声唿哨,十数个黑巾蒙面的人影由两旁飞窜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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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旷野,齐彦名等人发足狂奔。
从天而降的一伙蒙面人杀散大理寺兵卒,砸烂囚车,将众人解脱,随后不待城内军兵反应,便趁乱裹着一众人等杀出城门,半路又分别有几波人接应断后,众盗虽不晓对方身份,但此刻逃命为先,不及细问,俱都紧随其后。
直到冲入一片密林,带路的蒙面人才算停下脚步,群盗也借机得到片刻喘息。
齐彦名拄着膝盖呼呼喘了几口粗气,两手抱拳道:“诸位救命之恩,老齐没齿难忘,敢问诸位姓名,将来也好报答。”
其余逃出生天的众盗也纷纷称谢询问,只是那群蒙面人一个个冷眼旁观,不发一言,对众人的阿谀拜谢反应漠然。
一个领头的蒙面人走至齐彦名身前,扯下面巾,露出真容。
“文宣?!”一见来人相貌,齐彦名先是一怔,随即狂喜,咧着大嘴笑道:“我就知道,断不会是你使得坏!”
“哟,原来是庞总管,兄弟给您见礼了。”贾勉儿在顾府住了许多时日,对庞文宣并不陌生。
“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早说顾家的人没问题吧,如今都信了吧,哈哈……”齐彦名开怀大笑,也不知在得意什么。
庞文宣晓得自家这姐夫有点一根筋,说话没遮没拦,皱着眉头将他拉到一边僻静处。
“文宣,你怎知我等今日转监?这些人都是哪儿的?可是顾老爷子的手下?”
齐彦名问个没完没了,庞文宣不耐道:“旁的先且不说,姐夫你怎会和王大川搅在一起?”偌大个顾家藏不下所有拜寿的人,但给齐彦名寻个藏身之地还绰绰有余,他处理完手头事务想寻自家姐夫时,却发现人不见了踪影,再打探到的,已然是悍匪齐彦名落网的消息。
齐彦名一愣,寻思一番才回想起怎么回事,“还不是看见你给那姓王的装银子,耳朵里灌了几句,那王大川打秋风都到了顾老爷子头上,如此不讲道义,我想着从他身上切下一块肉来也没甚打紧,谁想竟中了鹰爪孙的埋伏,也真是晦气!”
庞文宣哭笑不得,这位姐夫可真是一心掉进钱眼儿里,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还是赶紧安排众人逃离才是正经。
“诸位江湖朋友,追兵渐近,无暇与各位话旧,林中预备有马匹干粮,大家各奔东西,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庞文宣对一众逃人拱手抱拳。
众人齐道:“庞兄高义,容后再报!”
一干人等也知失态紧急,牵了马匹四散离去,庞文宣又令手下取出一杆沉甸甸的偃月长刀,递与齐彦名,“这是你存在我那里的奔雷刀。”
“老伙计,又见面啦!”齐彦名见刀狂喜,接过便在空中挥舞一圈,风声呼呼四起,声势不凡。
庞文宣见齐彦名只顾摆弄大刀,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齐彦名道:“姐夫速回家中安顿一下,免教姐姐挂念,此番招惹厂卫,怕是难以善了,带着姐姐与孩子先出去避避风头,才是上策。”
齐彦名不耐烦道:“你叨叨个啥,有刀在手,那些番子鹰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杀他一双!”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齐大哥再是勇猛,也要小心官军人多势众啊。”李升眯着小眼睛,与另一人走了过来。
“二位是……”两人甚是面生,并非顾家贺客,庞文宣不觉生出警意。
“兄弟李升。”
“在下王击。”
齐彦名大剌剌介绍道:“这二人是丐帮净衣派的弟子,之前坐官司进了大牢,也是他二人造化,让你一遭救了。”
“丐帮的?”非同那些绿林豪杰,丐帮可是白道大帮,庞文宣如今在人前露了相,不得不谨慎行事,瞬时间心中起了灭口的念头。
“那都是前尘往事,如今丐帮也是归不得了……”李升叹了口气,将与福英勾结侵吞军饷的事道了一遍。
神机营变故庞文宣也有耳闻,没想就是这两个小子起的祸头,那王击一脸晦气道:“勾结官府,这是帮中大忌,纵然此番逃脱,也说不得要受帮规严惩……”
李升接口道:“故而我们兄弟想就此托庇齐大哥,我二人虽不才,鞍前马后奔走也能效些犬马之劳,恳求大哥开恩收留。”
这两人看着还算机灵,倘能真心帮衬自家这位有勇无谋的姐夫,当可省却自己许多担心,只是不知他们是否存有别的念头,庞文宣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转头问道:“姐夫,你看……”
齐彦名大手一挥,拍着胸脯笑道:“多大个事,以后你们哥俩就跟我老齐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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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府衙。
“这是下官辖内所捕白莲妖人名单及其供状,与锦衣卫通传名单对照,无一漏网,请大金吾审阅。”知府彭泽将一沓文书呈放在丁寿面前,笑容可掬。
“有劳府尊了。”丁寿手指在那叠文书上敲了敲,满面春风,看来心情不错。
“岂敢。”彭泽微微欠身,谦逊道:“下官不过遵大金吾之令而行,且有缇骑在旁引导,宁侍御与推官马昊协力训练之乡兵相机策应,各方俱出力良多,下官不过薄有微劳,实不敢居功。”
彭泽回答得面面俱到,很是小心,直隶八府二州一百一十六县,这锦衣帅不去别处,偏偏亲自来了真定,实在让他心中没底。
丁寿笑道:“彭大人不必过谦,锦衣卫虽有名册,若无地方协力,也难竟全功,说来彭大人牧守一方,卓有政绩,此番上本表功本官自当记上一笔。”
“下官谢过大金吾。”彭泽急忙施礼道谢。
丁寿摆摆手,看了一眼彭泽身后垂手肃立的马昊,微笑道:“公事说毕,丁某想与马推府叙叙旧,不知彭府尊可否行个方便?”
彭泽会意,躬身告退。
待彭泽退出,丁寿热络问候:“宗大兄,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马昊整襟一礼,“蓬莱一别,大金吾屡建奇功,扬威海内,风采更胜往昔,卑职实在汗颜。”
“你我兄弟生死之交,如此见外,莫不是嫌怨小弟怠慢,未能时来探候?”
马昊连道“不敢”,丁寿引着马昊一同入座,笑道:“虽说锦衣卫冗务缠身,但真定府近在咫尺,小弟疏于往来,却是失礼在先。”
“大金吾执掌亲军,身膺重任,岂可因私而废公,卑职理一府刑名,尚且琐事不断,席不暇暖,自能体会大人辛苦。”
丁寿哈哈一笑,“宗大兄之辛劳我亦知晓,听宁侍御言宗大兄选练民壮,卓有成效,真定府捕盗无虚日,其中宗大功不可没。”
“惭愧,”马昊面露赧色,摇头道:“兵不精练等若无兵,卑职常思当日蓬莱客栈,所率人马事先倘能再精练一二,或许便不会为倭贼所趁。”
“事过境迁,宗大兄不必萦怀,”丁寿温言宽慰,“其实小弟此番前来,确另有事相托。”
“大人请讲。”
“此次剿灭直隶教匪,当为马兄叙功请赏,小弟有意保荐兄出仕四川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未知兄意下如何?”
官复原职,马昊自然欣喜,不过丁寿专为此来真定,却似乎有些小题大做,迟疑道:“大人可有别情示下?”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丁寿欣然道:“实不相瞒,小弟如今除了掌锦衣卫事,尚提督京师内外巡捕营,另还管操着神机营,对火药需求甚大,四川江油盛产硝石,少不得届时要多劳烦宗大兄费心。”
“解运之时下官自当派兵护送,不过火器制造乃内府之责,大人只管催督内官即可,何用专嘱下官?”马昊疑惑不解,“况且蜀中山高路远,不及河东盐硝运输便利,大人似乎不必舍近求远?”
娘的,和心眼多的人说话也未见是什么轻快事,丁寿暗中吐槽,面上依旧笑道:“宗大兄有所不知,西南之地夷汉杂处,土司林立,江油毗邻藏边,若有逆贼作乱夺取该地,炼制火药,则必成大患,此等重要军资纵然不解送京师,也不可轻忽懈怠,必置能员干吏监管梳理小弟才可安心。”
马昊“哦”了一声,恍然道:“大人不愧朝廷重臣,谋划深远,大小土官绵延数百年,时有贪淫肆虐之辈,叛附不定,确为国朝之隐患。”
“正因如此,宗大兄赴任巴蜀,任重道远,需密切留意各家蕃汉土司动向,拣练精兵,相时而动。”
马昊眉头一扬,“大人的意思是……”
丁寿微微一笑,“弘治年间,曲朝仪任佥事之时,马湖之事处置得便甚为妥当,马兄大才,当不会让人专美于前。”
马湖安氏自唐以来世有马湖,传到土知府安鳌这一代,残忍暴虐,治下妇女将嫁必禀命于他,有美貌者多淫之,以致许多女子至老也不敢嫁人,土人怨之刺骨,佥事曲锐请巡按御史张鸾按治,时任四川按察使的洪钟也予以支持,于是捕拿安鳌送往京师,置以极刑,马湖改派流官,一方安靖,丁寿举出此例,显然是授意马昊改土归流,马昊蛰伏两年,功业之心未减,闻之怎不心生雀跃。
马昊起身,肃然一礼,“大人放心,卑职此去西南定不负大人之托。”
丁寿噙笑颔首,马昊知兵事,通应变,更难得有进取之心,将他安插西南,非但可保江油硝石安全,也可窥各地土官虚实,实现布局西南之谋划,更有一点,杨家与龙州土官结成姻亲,过从甚密,杨慎如今看自己是一百个不顺眼,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大家相安无事还则罢了,倘若真到撕破脸的时候,就别怪二爷拿你媳妇娘家人开刀,只是这最后一点心思实不好对外人言,毕竟杨廷和多年的翰林院没有白混,门生故旧遍天下,远的不说,而今这真定府的彭泽便是其一。
一个了结一桩心事,一个夙愿得偿,少不得喜笑颜开,立即吩咐人摆酒布宴,把臂言欢,恰此时一个锦衣校尉急匆匆奔了进来。
“卫帅,京师急报。”
丁寿接过一看,满脸笑意顿时无影无踪,愤愤一捶桌案,恼道:“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一群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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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宽旷的官道上,一行人马迤逦而行,队伍前是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黑马上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衣饰华贵,面容清秀,只是一双桃花眼中心思重重;旁边白马上坐的是位绿衣少女,一身水绿衫子剪裁得体,显得柳腰纤细,盈盈一握,两条匀称修长的小腿挂在马腹两侧荡来荡去,悠闲适意。
“小淫贼,快到京城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戴若水把玩着手中玉笛,在丁寿头上轻敲了一下,嘻嘻笑道。
丁寿捂着脑袋,嗔怪地看了一眼并辔而行的戴丫头,“本以为搂草打兔子,这一遭将河北诸盗与白莲教匪一网打尽,能过几天消停日子,谁料按下葫芦浮起瓢,我这边辛苦抓人拿人,京城那群废物却教几十名重犯青天白日逃了,前面那段大费周章俱都成了白辛苦,怎不让人懊恼!”
“别生气了,都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番破获白莲教不也是意外之喜嘛,”戴若水见丁寿一脸沮丧,有心逗他开心,便道:“要不,我吹个曲儿给你解闷?”
这丫头一番好意,丁寿也不好拒人千里,笑道:“那便多谢若水了。”
戴若水莞尔一笑,玉笛就唇,一曲笛音悠扬而起,曲调婉转悠扬,让人仿佛置身江南美景,小桥流水,林园依稀,游人嬉戏,情溢于外,丁寿不禁受之感染,以手击拍,为之应和。
美目斜睃,见丁寿愁眉舒展,戴若水心中窃喜,愈发兴起,笛声逐渐激越,声发入云,豪情抒怀。
正当丁寿沉醉笛音时,九天之上突然传来一声长唳,好像一团乌云忽然从头顶遮过,天光都为之一暗。
队伍中有人大声惊呼,丁寿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白鹤在队伍头顶盘旋飞舞,这鹤实在大得有些吓人,两翅平张,少说有一丈八九,纵长也有一丈二三左右,天子脚下,人烟稠密之地,怎会出现如此巨禽异种!
“拿弓来。”纵然并非恶禽,但如此身形也是鸟中异类,谁知会不会暴起伤人,若被那长喙啄上一口,怕人登时就会穿个通透,丁寿不得不先发制“鸟”,抢得先机。
戴若水自见那白鹤出现,便花容失色,怔怔望着空中,话也不说一句,丁寿暗道果然是女娃家,一只大鸟便将她吓住了,安慰道:“若水莫慌,看我将那扁毛畜生一箭射下。”
戴若水这才缓过神来,转头对着丁寿疾声厉色道:“你还在这傻呆什么?还不赶快躲躲,我师父来啦!”
“你师父?哪里?”丁寿左顾右看,四野间也无人行迹啊。
“叫你躲就赶快躲!”戴若水急切间也顾不得分说,直接猛推了丁寿一把。
“哎呀!”丁寿一声惊呼,直接跌下马,若非他见机得快,及时将脚从马镫中抽出,少不得要被苍龙驹拖行出去。
“你疯啦!?”丁寿怒吼。
“小声些,师父在上面呢,你不要命啦!”戴若水一脸紧张指着上面巨鹤。
“你师父在鹤上面?”丁寿手搭凉棚,仰首眺望。
“怎么办?怎么办?都怪我,师父定是被我的笛声引来的,早知道吹那劳什子作甚!”戴若水难得一见的张皇失态,低头紧搓着玉手,强稳心神给自己打气,“没事没事,师父最疼我,小淫贼,你一会儿就躲在我身后,一切由我来应对,听到了吗?”
“若水你先别慌,鹤身上没有人啊!”丁寿凝眸张望。
“啊?!”戴若水一愣,急忙再度抬眼望去,此时那巨鹤张翅回旋,冉冉下降,离地面只有三丈高低,坐在马上看得真切,鹤背上的确空无一人。
戴若水面色诧异,撮唇一声唿哨,巨鹤再度一声鸣叫,缓慢收翅落在戴若水马前,这白鹤体型实在巨大,红顶似火,白羽如云,二人坐骑纵是神驹,也不由得烦躁嘶鸣,其余人的马匹更是畏惧后退,收勒不住。
戴若水从马上纵身跃起,如一片翠羽飘落在巨鹤身前,白鹤乖顺垂首,任由戴若水搂住自己长颈,贴在她怀中轻轻厮磨,状极亲昵。
“丹哥儿,怎只有你一个?师父呢?”戴若水搂着鹤颈轻声询问。
白鹤晃了晃头,低鸣了几声,似乎在倾诉怨泣,戴若水顿时神情凝重。
“若水,这鹤名叫”丹哥儿“?养了多少年?多少斤重?”丁寿也下马凑前,围着白鹤来回转圈,心中更没心没肺地盘算:这么大个儿,得用多大的铁锅才能炖得下啊!
“小淫贼,师父好像有麻烦,我要先走了。”戴若水侧首凝眸对丁寿道。
“别呀,咱们相伴还没几日,何必急着离去?”丁寿一副恋栈不舍的模样。
“你舍不得我走?”戴若水美目闪动,暗藏欢喜。
“当然。”丁寿点头。
“待我找到师父就回来,替我照顾好马儿。”戴若水咯咯一笑,轻拍鹤颈,巨鹤“丹哥儿”低身卧倒,戴若水翻身坐上鹤背,白鹤展翅腾空,掠过众人头顶,冲天而去。
“莫要让我等太久!”丁寿仰天高呼,挥臂作别。
“戴姑娘走了?那巨鹤是什么来路?”白少川自后催马赶上,望着天空远去的鹤影疑惑问道。
半天不听丁寿答话,白少川侧首回望,只见丁寿垂着头,双肩抖动不停,不由关切道:“丁兄,你……无恙吧?”
“哈哈……”丁寿终于憋不住,放声大笑,蓦地回身大喝:“所有人加紧行路,日落前赶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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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丁府内宅。
府中女眷为迎接丁寿准备的一场接风盛宴没过一盏茶的工夫就演变成了无遮大会,久不识肉味的丁寿淫风大张,在一个个美乳圆臀之间纵横穿梭,众女在男人胯下娇啼婉转,媚态尽出,嫂子月仙同样未得幸免,被丁寿强拉进卧室含羞承欢,室内荡哼浪叫之声,彻夜未息,可苦了外间等候传唤伺候的秀红几个婢女仆妇,听得淫欲横生,神思不止,唯有夹紧了双腿慢熬苦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