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迈只觉眼前的天彻底黑了,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已经晚了。
面前那具干尸用两只枯柴似的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将一颗白生生的骷髅头靠了过去,紧贴着他的面部。而他之所以觉得两眼发黑,是因为眼睛正对着干尸的两只眼眶子,所能看见的也只是她空空脑壳中的一片幽黑而已。
赵子迈心中惊惧交夹,伸手便想将那干尸推开,可是刚想使力,却觉手臂绵软,竟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半点也动弹不得。迷离间,却看见黑暗中闪过一个人影,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肩膀纤瘦,水蛇腰,穿一件镶花边、滚牙子的袄裙,梳旗髻,踩墨绿色花盆底绣鞋,生得模样很是标志。
可是,她手里却拿着一把剪刀,上下挥动着胳膊,正在一下一下地戳着一个被她压在下面的男人。
血溅在了她满身满脸,她漂亮的脸上带着股疯劲儿,眼睛直愣愣的,没有任何情绪,嘴巴却朝上咧着,像在笑似的。
“打......我让你打我......我现在戳烂你的手,戳瞎你的眼睛,看你还能不能打我?”
她的声音尖得有些下人,还打着颤,赵子迈费了翻功夫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如此这般扎了有半刻钟光景,她终于是累了,喘着气从那已经被扎成了筛子的男人身上站起身来,歪在地上动弹不得。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朝赵子迈望了过来,像是能看见他一般,猛地将眼睛睁圆了。
“月亮出来了。”她冲他凄然一笑,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
皓月冉冉上升,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圈,有深而浅,若有若无,也照亮了山谷中那一张张铁青的人脸。
每个人都在盯着干尸的眼睛看,似乎看得入了神,连眼皮都不带眨动的,远看去,竟像是一尊尊石刻的雕塑。
“穆前辈,不太对。”闫青城心里爬上一丝惶措,他看着前面直崩崩站着的几十条人影,冲穆瘸子道,“前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他们会不会是入了魔?”
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穆瘸子,也将宝田惊得倒抽了一口气,抬脚就朝赵子迈冲过去。
“回来,你去那里,也会被迷了心智的,就如我方才那般。”穆瘸子冲着他的背影喝了一声,又皱起两道花白的眉毛,嘟哝道,“这片地处处透着古怪,你要听吩咐,好好守着闫公子。”
宝田应了一声,又回头急道,“前辈,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您是否有妙招?”
穆瘸子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后,便一瘸一拐地朝穆小午走过去,眼睛却一直盯着地面,没朝那些干尸看上一眼。来到穆小午身旁,他抬手朝她肩头猛推了一把,在穆小午踉跄着朝前跨出几步时,他赶紧退到一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盯着地面看。
被这样的猛劲一推,穆小午差点跌倒,可是在手扶着地面站直身子时,她也清醒了过来。脸上的呆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辣之色。
她回头,恶狠狠瞪着穆瘸子,“老头儿,你推的我?”
穆瘸子小心翼翼地朝周围一指,陪着笑脸道,“神仙,他们好像都被吸了魂儿了,而且这些东西方才还想吸取您的精魄呢。”
穆小午方才反应过来,头一偏,斜眼看向那具女干尸,嘴里冷哼一声道,“都已经烂成这样了,还贼心不死?”
“可不是呢,真是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穆瘸子撇着嘴在一旁添油加醋。
“叮”的一声,穆小午两指间忽的多了一根透着红光的铜针,她咬着牙冷笑了几声,“烂透了的东西,竟还敢算计到你爷爷身上来了。”
话落,那铜针嗖的窜了出去,直直飞进了干尸黑洞洞的眼眶中,电石火光间,又从她另外一只眼眶中飞了出来,朝旁边一具干尸飞去。它就这样在几十具干尸中间穿梭着,速度之快,只在半空中留下一束束交叉的红光,穆瘸子甚至看不清楚那铜针飞到了何处。
只是片刻光景,绣魂便结束了,铜针稳稳落回穆小午手心,她另外一只手则紧攥成拳,只听“噗”的一声,拳头冒出簇簇火苗,越燃越旺,噌的一声朝天空飞去,又如烟花般炸裂开来,融入到点点星光中。
与此同时,那些僵立在干尸前面的人如梦方醒一般地揉了揉眼睛,又活动了几下身子,呆头呆脑地彼此张望着。
“我方才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个男的似乎是个县老爷,收了人家几石金子,受财枉法,冤了他人性命。”
“我......我也做了一个怪梦,我看到了一个赌棍,为了赌钱把妻儿都卖了.....[男人小说网 www.9nanren.com].”
“你们的梦都好生离奇,我就只梦到一个犁田的老妇,身后跟着她刚会走路的孙子。不过,梦的最后,那老妇笑着对我说了一句话:‘月亮出来了。’可梦中明明是大白天,哪里来的月亮呢?”
“哎呦可是奇了,我梦中的人也对我说了这句话......”
“我也是......”
“我也听到了......”
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赵子迈缓缓扭过头来,定睛看向穆小午,脸上困惑之色愈浓,“我也做了同样的怪梦,梦中那个女人也对我说了那句话,”他抬头望向空中泛着毛边的黄月亮,接着道,“我怀疑,梦中那个女人就是你我面前的这具干尸,但‘月亮出来了’,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懂。”穆小午似乎还没解气,一脚将眼前的干尸踹翻在地,骨头渣子滚得哪里都是,“我觉得怪,是因为一开始我并未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只当这些干尸已经神魂俱消了。可是当月亮出来,它们的额魂儿却一个个从地里爬出来了。想来,它们确实和月亮有几分关系。”
话说到这里,她将头偏过去一点,口中“咦”了一声,皱眉道,“闫青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