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赵昊这话听着是好话不假,可总让人感觉阴阳怪气,两个老潘大人不禁有些尴尬。“赔本赚吆喝的买卖,实在太伤身了。要不当年刘大夏也不能把郑和航海图给烧了。”
“不过薄来厚往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天朝上国’这面金字招牌,在南洋已是深入人心。”赵昊笑道:“这是大明在海外最宝贵的资产,价值超过百万雄师!”
说着他重重一挥手,斩钉截铁道:“既然朝廷不珍惜,那我们就去接收它!让集团作为各国的保护神降临南洋!”
若南洋诸国可喜迎王师登陆,当然要比用船坚炮利敲开国门,付出的成本低太多了。而且有天朝上国的幌子,日后在南洋维系统治也简单太多。简直就是殖民南洋的金手指,哦不,金大腿啊!
只是王师嘛,就不能像侵略者那么简单粗暴了,虽然目的都差不多……
这下潘仲骖和潘季驯明白了,原来赵公子驱赶西班牙人不是目地,他真正的目地是取而代之,而且是堂而皇之,让人家求着他那种。
“这……这不就是既想当那啥,又要立牌坊吗?”潘仲骖这种端方老者,自然对这种行为有些不耻。
“正常,上至朝廷下至地方,乃至那些大儒、缙绅,哪个不是表面上道貌岸然,吮起人的骨髓却一个比一个凶?”潘季驯却见怪不怪道:“既然你已深谋远虑,那就撸起袖子干呗!快给我们下任务吧。”
“哎,怎么也得等部堂把屁股修养好再说。”赵公子忙赔笑道。
“是尾椎,不是屁股!”潘季驯郁闷的强调一声,将床头的一份图纸丢给他道:“再说老夫趴着还耽误干活了吗?”
赵公子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潮州府境内的水利图。
“哎呀,真是生我者我爹,知我者部堂啊!”赵公子看着上头做满密密麻麻标注的工程规划,不禁如获至宝道:“我正愁着怎么跟您老人家开口呢!”
“我就知道,你把老夫诓来,肯定又要修水利,就提前调了府里的图纸,先期规划一下。”潘季驯道:“当然真要干的话,肯定还得实地勘察。”
“嗯嗯。”赵昊满面笑容的使劲点头,听潘总侃侃而谈道:
“从这张图上能清晰看出,潮州府十一个县,被连绵的山地划分成三个呈品字形排列的平原——韩江平原,榕江平原和练江平原。根据潮州府的黄册统计,生活在这三个小平原的人口,占整个潮州府的九成。”
顿一下,潘季驯接着道:“这样说虽然有点残酷,但显然将治理重点放在面积占潮州府一半的平原上,收益要远高于胡子眉毛一把抓。”
“唉。”潘仲骖叹口气,没说话。他自己太过理想化,总是很难接受这种不公,这也是他仕途半道而废的原因。
“这三个小平原中,潮州府能有效控制的,自然是府城所在的韩江平原了。其民众久经王化,性情相对温顺……哦不,温和,不暴力。”
“相对……”赵公子不禁咂咂嘴,想起那些韩江边村寨的刁民,胆敢拦路抢劫俞大猷,而且还是两次。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为‘温和不暴力’吧?
“那当然,偏远的榕江平原,以及南边的练江平原,因为远离潮州府的管辖,土匪、水匪横行霸道,当地的情况才叫一个复杂。”潘季驯很有范儿的重重一挥手道:“所以你也好,你爹也罢,只有先在韩江平原发力一途!这就像参加秋闱,这一场考好了,后两场迎刃而解。这一场考不好,另外两场连考都不用考。”
“是啊。”潘仲骖也点头道:“而且你也看到了,通过此番潮州保卫战,你爹也在府城建立起了很高的威望,趁着这股热乎劲儿,抓紧在这里做一些事情是正办。谁知道这股劲儿过了,人家还会不会买账。”
“不错,是要抓紧办起来了。”赵昊将那份水利图小心收好道:“这个我拿回去让那帮家伙瞧瞧,先给他们过过眼瘾,勾勾他们的魂儿。”
“来前计划好的事儿,咱们先一样样办起来。”说着他又问潘仲骖道:“您老说,咱们用哪一件开头好啊?”
“当然是书院了。”潘仲骖不客气道:“那会儿你不在,没看到潮州府那帮士绅,对咱们书院的渴望。本来他们还对出人又出资,协助守城很抵触,可一听说令尊是带着玉峰书院来办学的,态度直接大转弯!”
“缺啥稀罕啥呗。”潘季驯哂笑道:“当然他们稀罕的不是文化,更不是你的科学。”
“我知道……”赵昊翻翻白眼,转头对潘仲骖笑道:“那行,赶明儿你约上那帮子缙绅,咱们一道给书院选个址去。”
“好。”潘仲骖高兴的点点头,他自己也急啊。赶紧把地址选好,手下那帮子人才好忙活起来。
“不过。”但厚道的潘副院长却又有些矛盾的替集团着想道:“要是真按照你的规划,把潮州建设好了,吸引得海外的潮人都返乡了。岂不又跟重建海上丝绸之路的规划冲突了?”
“哈哈哈。”赵昊却朗声笑道:“二伯多虑了。知道什么人对家乡的变化感受最明显吗?不是朝夕不离本土的那些人,而是离家数载才回乡一次的游子啊。他们会清晰的感受到,今时与昔日区别所在。所以我们把潮州建设的越出色,他们对我们就越信服。那时再跟他们谈合作,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也是,连潮州都建设不好,还说去海外帮他们建设美好家园,谁信啊?”潘仲骖点头称是,不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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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聊到日头西斜,赵昊才起身告辞。
潘仲骖要去张罗来日选址的事情,便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潘季驯怅然若失的看着赵昊离去的背影,这小子难道没意识到,他忘了点儿什么?
正惆怅间,病房中忽然闪现出一人,把老潘吓了一跳,牵动腚上的伤口,疼得叫唤起来。
“哎呦喂……”
“嘘!”却被那人一把捂住嘴,低声道:“公子有礼物,让小人交给部堂。”
说着一个将包装精美的木盒子往他怀里一塞,那人便消失不见了。
潘季驯自始至终,都没看清那人长啥样。准确的说,是完全没印象,看见等于没看见那种……
更别说,问问他的名字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潘季驯默默说一句,双手微微颤抖的去拆红木盒上的丝绦,他等这一口已经等了足足半年。实在太久了!
因为他二哥早知道他有异食癖。为了他的健康,潘仲骖严禁任何人再给他吃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所以他已经好久没打打牙祭过过瘾了,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赵昊身上了。
老潘将那木盒打开,便见里头分出九宫格,每个格子都装了一种颜色质地各不相同的矿石或矿砂。
“好小子,这才像话嘛!”潘季驯登时口水直流,手指在九宫格上转来转去,纠结于该先吃哪一块?最终捏起一块黄色的矿石送入口中,满脸享受的细细咀嚼起来。
‘唔,舌尖这柔顺的触感,就像日光照在大河上;入喉的清冽,又似月下的清泉幽咽;还有这划过食道的粗粝,却为胃里带来一片温暖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有金有银有铜,而且含量还这么高。这小子发财了啊!”潘季驯沉迷于如此丰富的滋味中,忽然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不对啊,矿石里怎么会同时含有金银铜呢?这不科学啊?”
在他丰富的老饕经验中,这几种顶级食材太过稀少,大自然这位吝啬的大厨素来都将其分开使用的啊。
看来自己还是少吃多怪了。大自然这位鬼斧神工的厨神,永远都会有惊喜在等着自己!
无比的感动和满足,让潘季驯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咦,部堂,你怎么哭了?”前来查房的陈实功,看到潘季驯泪流满面的趴在床上,不禁奇怪问道:“这么疼吗?”
“没,没。”老潘赶紧把盒子压在肚子底下,用被角胡乱擦泪道:“我这是让太阳晃得,对,晃得!”
陈实功狐疑的打量着潘季驯,这房间朝东,这会儿早就没阳光照来了。
好在他只当堂堂部堂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偶然也有感情脆弱的时候,便没再追问。
殊不知,老潘只是馋哭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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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间,赵公子回到了同知衙中。弟子们本来在城中为他安排好了宅子,但怎么也得先陪赵二爷几宿才能搬出去吧?
所以他让大部分随从先去了那什么‘许驸马府’安顿,自己则在两位姊姊的陪伴下,跟老爹住在了一起。
跟县丞衙类似,同知衙也在知府衙门内,只占了一个前后三进的小小偏院。本来就挤了好多护卫和随员,
赵昊这一大帮子住进来,顿时显得十分拥挤。
不过赵昊还顾不上这些,因为赵二爷不出所料,又被灌得烂醉。长公主留在他身边的四个健壮的侍女,小青小白小红和小黑,手脚麻利的帮他收拾好,赵二爷却哭着喊着要儿子。
赵公子无奈,只好让这四个平均身高一米八,体重也有一百八的侍女先行退下,自己陪着老爹耍酒疯。
谁知赵守正拉着他的手,就安静下来了。
ps.还有一更,不过不会太早,赶紧睡吧,明早看一定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