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其势若何·远山之巅
2020年3月20日
大冷的寒冬雾气特别深重一个月里倒有十来天早上起来都是雾气弥漫
更别说波涛滚滚的葬天江。
紫陵城的江面已濒临入海平日水天一线难以看清边界雾锁横江之后在江
边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闻涛涛江水隆隆之声。
张圣杰轻装便服除了一顶紫金冲天冠与明黄外袍上袖的九条五爪金龙之外
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位万乘之尊。
收回凝望滔滔江水的目光他才向面前双手反绑
跪于下的一人微微一笑。
昨日朝堂上争执异常激烈不仅是燕国又来了国书措辞严厉令朝中一
些大臣诚惶诚恐生怕燕国兵临城下有灭国之祸。
盛国已有多年没有战事在中
原大战火纷飞之时像是一派世外桃源。
诗礼传家歌舞升平不少朝臣们已经
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一提起如狼似虎的燕国骁骑他们都会勃然变色面白如纸。
张圣杰高坐龙椅垂望殿堂有言不可轻举妄动的有言国体不可受辱的争
执不休各具因由只是今日的声音特别大。
那些保守的大臣们往常都是和气的
彬彬有礼的当时却格外粗声粗气掩饰不住那股……嚣张?
皇弟张圣石也在大殿里自己座下的龙椅本是他的囊中之物临了却被一道
密旨给夺了去他哪里会开心?哪里会甘心?他在所以那些大臣连胆气都壮了
许多还中气十足起来……当然了光靠着张圣石分量可不够燕国的国书才是
底气所在。
盛国的皇位没有燕国的首肯怎能坐得安稳?这事儿都延续了多少代多少
年简直快成了盛国的一项传统。
而燕国每次来使臣盛国又有哪一次不是像个
节日?
张圣杰拒绝燕皇的旨意扣押燕国的大臣燕皇十分不满。
他一样新登基
不久正想着具世间之大气赋宇内之万新区区附庸的盛国居然当众打了他的
脸?
很多大臣们都确信若不是刚刚与草马黑胡大战一场燕国的铁骑已经兵临
城下面对羸弱的盛国燕军骁骑会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入紫陵城!这一回燕国不
断发来国书是燕国正在休养生息也是新皇的好生之德而已。
而这个日子也不会太久了一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已足够。
张圣杰一次又一次
触怒燕皇将整个盛国悬于风口浪尖紫陵城外的波涛排空像是对这位招致
灭国之祸的昏君发出愤怒的嘶吼。
唯一的希望便是在燕皇的怒火彻底爆发之前
一一满足他的愿望或许能够平息他的怒火躲过这场灭顶之灾。
张圣杰就这样看着听着从国书抵达至今不发一言。
只要是两国相争
就有人妄想着在战争爆发之前结束战争结局当然没有好的。
从古至今再到以
后退缩从来不是出路。
等退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敌国会毫不犹豫也一
点都不客气抢走你身上所有的东西再补上一脚将你踹下万丈深渊。
谁不喜欢这样的对手呢?因为怯懦与眼前一点点安逸而畏缩刻意麻痹自己
还有反抗之力时不敢奋起等到了悬崖边上已经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力和余了。
当然了这帮大臣的考量也没有错他们大可以临阵倒戈投效敌国今后继续过
他们的太平日子当他们的豪族。
至于国家姓张还是姓栾于他们而言没有干系。
所以张圣杰当然没有听他们的只是摆了摆手道:「吴征身份存疑近来又
下落不明改日再说吧。
至于孙贤志辱朕辱盛国诸位爱卿是没看见呢还是
以为朕在空口胡言呢?」
「陛下明鉴。
有道是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且孙大人是盛国多年老友与先皇
一贯相投。
今后两国之间互通有无也需多赖孙大人多方奔走。
请陛下三思。
张圣石见皇兄说话群臣噤声他早已对此事深思熟虑自有一番说辞遂先抛
了出来试探一二。
「朕没说要斩他呀?好端端的要他的人头干嘛?何况新年将至万象更新
见血光不吉。
这样吧明日带孙大人往江边朕亲自送他回国便是。
谁都没想到张圣杰这一回这么干脆愕然中他已双手后背退朝离去。
没有
得意也没有不满好像什么事都和他无关难以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早朝未开的时辰张圣杰便轻车简从离了皇城一辆龙辇八匹骏马随从
也只五十人而已。
在天牢里提了孙贤志也不松绑就这么押着他一路来到葬天
江边此刻天间不见星月还一片漆黑。
直到旭日东升浓雾里远远看见一团红彤彤的圆珠张圣杰才朝孙贤志一笑
道:「孙大人受苦了。
双手被反绑此刻已刺痛得近乎麻木。
被关在天牢里数月时光也是此前从
未吃过的苦头。
眼见江水滔滔孙贤志已全然摸不透张圣杰不知道这个在长安
城里只知饮宴作乐的皇帝还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眼下他绝对不敢触怒张圣杰
垂头低声道:「老夫自问多年来为两国邦交尽心尽力望陛下惦念老夫多年辛苦
万望开恩。
「嗯。
」张圣杰点了点头远眺的目光似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迷茫道:
「说起来是的孙大人是上国天使架子说不上太大行事也有分寸。
要是换了
旁人还不定在盛国如何作威作福呢……」
「皇命难违。
「嗯。
」张圣杰又点了点头目光渐渐清明而犀利道:「的确皇命难违
孙大人秉承着皇命在紫陵城里欺压朕的父皇迫着朕的子民一次又一次忍受
屈辱……虽是皇命难违说起来也是孙大人毕生的荣光足以令族中显耀了吧?」
孙贤志面色越发惨白在晚冬江边的瑟瑟寒风里不住颤抖一个字都不敢应。
「既以为荣当承其重。
朕今日要你付出些代价也是天经义理所当然
……」
「陛下即使两国相争也不斩来使啊……」
「朕不会要你项上人头。
来人割了孙大人的耳朵为他好生治伤待养好
了伤便让孙大人回长安去吧!」
「陛下开恩哪……老夫从未有过……」
「孙大人这是最好的结果莫不是要朕改主意吧?哈哈哈……哈哈哈……」
张圣杰痛快仰天大笑声音居然随着江风远远飘了出去。
这位饱受了无数屈辱
甚至在敌国皇帝面前于秽物中装疯卖傻的盛国国君双目赤红着低声喝道:「记
得把孙大人的耳朵一同送去给栾楚廷!」
孙贤志就算不是条恶狗他仗人势的时候可没少咬过人。
有些事情不是他能
选择只要走上了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
从张圣杰下定决心要殊死一搏的时
候孙贤志已避免不了这个结局。
张圣杰不会要他的命送还给燕国是一个巨大
的羞辱但比起盛国从前所承受的一切这些实在太少。
至于孙贤志他也活不
下去了他若不死栾楚廷自然会送他上路……新登基的燕皇怎能容忍这样的
羞辱。
宽大的车驾足以容下五人还绰绰有余四面皆包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内
里。
张圣杰登了上去见费紫凝双目射出精光而花含花则面色有些发白。
皇后自幼习武胆子大了许多而贵妃听说要割人双耳这等惨事内心着实
有些惧怕。
「动身吧。
」张圣杰居中坐下双目一合。
彻夜未眠在亢奋的情绪下精神仍
然旺盛但双目已然有些疲惫。
「是。
」费紫凝撩开车帘打了个手势低声道:「后头跟着的影子要收网
么?」
「不急行出三十里后再动手莫要全部杀死留几个活口好让皇弟知道朕
已离了京城。
然后咱们到了庐陵便停一停车驾。
「陛下……不是说要严加保密更为妥当么?」
「不同了。
他们逼宫来得比预料的还早些在外的大军此时出不得半点岔子
朕不能再隐藏行踪。
皇弟知道朕离了京第一要务便是寻找朕最好能抓到咱们。
剩余的力量他会用来控于京师一旦得了手他就会登基。
别的事他不会管暂
时也管不了许多。
咱们往庐陵走恰巧不会打扰了江边的战事回头韩将军自会来
接应。
待战事一开皇弟想插手也管不上了。
哈哈真是……想不到朕会带着两
位爱妻亲自做了鱼饵……」
「臣妾定保陛下平安。
「朕信得过你只是朕当了甩手掌柜京师里花丞相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张圣杰紧抿着唇目光中厉芒四射一手携着一女道:「听命于朕的军旅全数派
了出去朕身边只有你们几人了……」
「殿下就算登基也得多方仰仗爷爷之力他不会轻易动的。
爷爷虽处虎狼之
窝可安之若素陛下不用担心。
倒是我们妾身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花含
花娇躯轻颤她一个娇弱女子遭逢险境又是惧怕又是神伤。
「你愿意跟着一起来朕愿已足。
嘿朕记得吴兄说过一句话十分有趣他
道人人皆有畏惧之心能直面畏惧甚至迎难而上者谓之勇气。
你虽是弱质女
流却已堪称勇者了。
「妾身才不要当什么勇者……」
「有你们一文一武陪着朕朕复有何惧?」张圣杰意气风发道:「有人长命
百岁却痴活一世朕不愿。
这一战必将光耀盛国大即使如烟花一样短暂
朕亦愿在绚烂中化为虚无!」
「陛下洪福齐
天此战……必胜!」
再过两日便是除夕佳节辛勤劳作了一整年无论有无所得年还是要过的。
且说来奇怪在这样欢庆的日子里即使这一年过得凄凄惨惨新年到来之时
仿佛所有的不快都会被抛下。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屠神辉写完这首诗得意洋洋道:「倪监军看本司马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屠苏是什么?」
「一种避瘟疫的药酒还能新年里讨个吉利。
「奥……那诗有多好字就有多差。
「额……不能说点好听的么?有那么差吗?」申屠神辉一双鼠目左右乱转
有些坐立不安道:「真的一点进步都没?」
「有进步。
那换一个你再加把劲就能赶上这副面具了……」倪妙筠不知
他为何会着急一笔字这世上写字不好看的人多了去啦也不差他一个。
且这人
学什么东西都快得很往往还举一反三偏偏这笔字实在没什么天赋。
夸他有进
步是当真有些违心:这人似乎是碰到了瓶颈练到现下还算工整的步之后已
许久再无寸进。
「我……」申屠神辉一下子泄了气哭丧着脸抛下笔杆意兴阑珊道:「算
了算了实在练不成厚着脸皮也就是了。
倪妙筠看得好笑先前问了几回这人死活不说也不再多问道:「燕国恐
怕已得了我们与梁玉宇结盟的消息此事你想明白了没有?」
「想明白了。
多半就是梁玉宇自己放出去的消息。
」申屠神辉一下子坐得笔
直道:「他被咱们从凉州一路押到江州心里不痛快得要命。
他现在被夹在中间
难过得很只有希望越乱越好他才能从中取事。
这边订了盟约另一边反手就
把消息给漏了出去巴不得燕国马上大兵压境他好火中取栗。
这一手当真好毒
陛下摘不得他的毛病时局又给他搅乱看来宋大光这个人也不简单哪……幸好
这世上谁都没料到陛下战意旺盛早就筹备着要大打一场否则真要给他坏了事。
「会有什么影响么?」
「反正要打哪有什么影响哈哈他都玩火中取栗这一招了也就是没什么
办法的无奈之举。
」申屠神辉笑道:「阴谋诡计小道耳到了大场面之上堂堂
之阵正正之师才能一锤定音。
梁玉宇恶心我们是其一我看他更想要的还是其
二。
「嗯。
「他这么一搅和最难受的便是霍永宁。
你想想霍贼是要篡国的梁俊贤
岂会让他轻易如愿?有梁玉宇在梁俊贤与霍永宁表面上就得君臣相得但若梁
玉宇不在了他们俩就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
两人现下谁也不肯发动只待一切
筹措完毕才会暴起发难届时梁玉宇那十来万人马咬咬牙灭了也就灭了。
现在
被梁玉宇搞了一出我看这俩人一个比一个难受。
不趁机动手吧说不过去万一
咱盛国出手相助他想拿下江州就难了。
动手吧又没有万全的把握就怕为他人
做嫁衣裳。
梁玉宇也是豁出去了反正江州是片死没有出路不如趁着对手立
足未稳拼一把还有生机。
啧啧这事儿做的越发显得本司马大人神机妙算留
的这根钉子妙到毫巅简直秀外慧中我现在看江州是越来越顺眼嘿嘿嘿嘿。
见他瞄着图摇头晃脑自鸣得意倪妙筠一皱眉头扁着嘴道:「你别笑丑
死了我打你……你现在说咱盛国还挺顺口的真把大秦全都忘了么?」
「呵……」申屠神辉果然不笑了目中闪过厉芒泛起赤红血丝冷冷道:「敌
国的事情干老子屁事!」
倪妙筠面色一窘知道自己口无遮拦惹了祸。
申屠神辉寒着脸不理她自顾自
出了营帐让她呆在当场不知是去追还是不追的好追上了又要说些什么。
一时惶急血涌上头满面通红。
自小到大从未如此奇异慌乱这股慌乱让人
惧怕得全身发冷喉头发干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慌乱便越发慌乱一时手足无措。
本能想伸
去拉却觉透不过气来的胸口酸软无力仿佛要瘫倒一样万般艰难。
只能眼睁
睁看着申屠神辉离去满心的怅然若失。
不想他又钻了回来指着心口苦笑道:「咱们以后不开这种玩笑好么?我的
师门长辈在那里含冤九泉我一直很难过这里的疮疤很难好的。
「对……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倪妙筠急得泪光都泛了出来连连
摆手不知所措。
「我知道也没怪你。
」申屠神辉摸摸她的头道:「无心之失谁都会有要
都放在心上日子还过不过了。
「真不生气?」女郎犹不放心惶急之意稍解些许又哪里平息得了。
「从前我不也常常惹你生气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那……那不一样。
」玩笑打闹的娇嗔与刺痛了内心里的伤痕哪能相提并
论倪妙筠虽焦急这点还是分得清。
「哈哈好好好那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这总行了吧?我真不生气了。
哟怎么好像错的是我把你惹怒了在哄你似的。
他情感经历之丰远非一张白纸般的女郎可以比拟。
前因后果他想得清清
楚楚女郎分明说错话在先可满腔难受转为了委屈之后不依不饶非得把她哄
得眉开眼笑不可。
男女之间情爱纠葛本就是这样对错分不清互相迁就又贪婪
索取。
若有一日不迁就了也不再索取了两人之间便是再清淡不过的关系可
有可无。
「人家被吓着了……」倪妙筠说话的声音之娇柔嗲气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今日之奇从未想过惶恐之心虽平疑惑与迷茫更甚。
申屠神辉心中大动女郎现下的媚态里别有一番可爱他很想将她搂在怀里
好生宽慰温存一番终究强忍了下来。
这一段姻缘来得太急太速他也没有做好
准备也在经历着喜爱与动情的过程。
再者女郎的干净清爽令人不忍亵渎他更
期望看一看在不久的将来她完完全全发自内心去接受自己再没有忌讳与犹
豫时那鲜花怒放的模样。
又摸了摸她的头申屠神辉道:「说实话此前还没人这么说过话我一时上
了脾气今后不会了。
今后嘛有什么事我会先直说高兴就高兴生气就生气
绝对不甩脸色好么?」
「嗯。
」倪妙筠乖巧点了点头笑得十分爽心忽然又焦躁起来推着申屠
神辉道:「哎呀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时辰到了快走快走。
「好好好你别推我呀。
」申屠神辉哈哈笑着又唉声叹气道:「盼儿这几
日都睡得不好我看她躺下后好半天才能入眠。
不敢见面能陪着她也是好的。
「顾姑娘冰雪聪明定是猜到战事将起才担忧你真的不去见见她?」
「不能啊盼儿的脾气我了解得很她见了我就算不跑心里也会堵着一口气。
现下开战在即我实在没有办法再盯着她这股气若是在战场上撒了出来后果难
以预料我赌不起呀。
」申屠神辉来回踱步苦着脸道:「这事儿你也别再问我了
问多了我也不知怎生回答。
「人家关心你好了好了以后都不问了你快去吧……」把申屠神辉推出营
帐倪妙筠反身拉紧了门帘一颗心扑腾扑腾几乎跳出了胸腔。
方才那股奇妙的烦闷难受至今犹有余悸也是第一回对某种情绪有着巨大的
排斥从今往后再也不想有。
她仍不明所以却深觉这股烦闷已随着吴征的体谅
而散去再被他热热的手心摸了摸发顶心悸像是化了成了思思甜意充斥心间。
他肩负的东西太多比自己从前至今加起来的都多可他一贯乐观从未将
心中的不快与郁闷加诸于身边人。
倪妙筠深知这种品质多么可贵往日同门相处
时都有两人争吵反把怒火撒在劝和者身上。
吴征却没有从没有以至于倪
妙筠以为他没有脾气任人怎么揉捏也不生气。
今夜一场摩擦才察觉他的内心
深处也有敏感也有伤痕也有迷茫。
倪妙筠也长舒了一口气有什么事就直说高兴就高兴生气就生气她喜
欢这样的相处方式。
今后即使还有这样的摩擦也不会酿成大祸。
不知怎她忽然冒起个荒唐的想法:越摩擦越热乎了……
申屠神辉出了营帐挥退左右趁着无人消失在夜色里。
营中已是紧张的战备
状态兵丁来往巡逻甚严好在后营不算太大顾盼的营帐也相隔不太远。
这座营帐的背后有几只草扎的箭垛正巧可以藏身——暂时的当值的兵丁每
日都会不定时来查看。
至于何时来查则每日皆不同营中只有一人知道得清
清楚楚因为时辰是他申屠神辉定的!
不出纰漏顺便假公济私。
当时冒出这么个古怪法
令时倪妙筠看他的眼神
也是古怪之极又是嫌弃又是佩服。
今夜有一个时辰。
申屠神辉的轻功之高世所罕有他几个兔起鹘落般的纵跃准准落在箭垛
上没发出半点声响便藏在其中。
两点漆黑的眼眸从缝隙里打量着营帐夜色里
不是挨在跟前谁也瞧不见。
营帐内没有灯火只能等待偶尔夜风拂来吹起帐角露出一丝缝隙借着月光
在雪上反射出的一点点光亮。
这一角恰巧对着顾盼夜风来时终见到少女合
哞侧躺的绝色容颜。
容颜并不恬静没有少女熟睡时的可爱微锁的眉心里可见隐忧重重。
厚实
而温暖的棉被将娇躯裹得严实少女却仍蜷缩着仿佛不抱在一起缩称一团便
无法安下心来不能入眠。
帐角吹起顾盼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睁开清梦般的眼眸顺着缝隙向外看去。
营帐的阴影遮得视线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但每夜都有的感觉如此清晰。
暗的寒夜里仿佛有一双温情暖意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她陪伴着她。
顾盼看了好一会竭力想要看清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觉恐惧与不安的心渐
渐宁定。
倦意袭来终于合上双眸沉沉睡去……
燕历建光二年盛历嘉平元年两位一前一后登上帝位的新皇也一前一后
改了年号。
栾楚廷踌躇满志一心继往开来横扫六合故定国号为建光。
张圣杰
看着缩手缩脚只愿过太平日子故定国号嘉平。
除夕佳节家家团圆烟花爆竹映得天际亮如白昼中原大也热闹了整整
一夜。
初一的早晨还要张贴春联走门串户拜年祝福得抓紧了睡上一两个时
辰。
这一睡总是特别沉特别香。
至寅时正中夜正深。
葬天江上大雾弥漫江中渔船的灯火都透不出几丈之远。
燕国寿昌城头的当
值兵丁无精打采远眺江面打了个呵欠。
天寒冻轮值本就倒了血霉幸好
今夜佳节不仅吃了几口好菜也喝了几杯好酒。
睡了半夜从温暖的被窝中被拽
了起来酒尚未全醒困意仍深不得不倚靠着女墙打起了瞌睡。
「老李醒醒。
同伴的警示声让他惊醒过来城头处出现了百夫长的身影。
比起燕国的西北
两面战事频繁不同寿昌城城高壕深却像个高大威猛的石狮子只能当个摆设。
濒临葬天江对岸便是盛国。
寿昌城已不知多少年没有发生过战事尤其张
安易登基之后这座城池已成两国贸易通商的绝佳点一派安宁祥和。
几十年日复一日的太平日子足以麻木每一个人。
不仅老李这样的普通兵丁
如此军官也是如此。
百夫长上了城头骂骂咧咧又吊儿郎当嬉笑。
在西面与
大秦国的连场血战才能换来驻扎南国边的安宁到了这里享受些太平日子更
像是对有功将士的一种褒奖。
懦弱的盛国人便是拴条狗在城头上他们也不敢丝毫动弹。
每一年寿昌城
都会收到大批来自盛国的供品吃穿用度运往长安供朝中分配。
铁器军资则经水
路运往南坪那里官道四通八达自会送往北境与凉州三关一带。
他们嘲笑盛国人有时也有些怜悯。
盛国每年出产多少铁矿冶出多少金铁
都得报与燕国知晓。
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做了贡品剩下的那一点恐怕国内的平民
们要用的铁锅扒犁之外也就防防境内的山贼了。
正因有了这样懦弱的国度燕
国才有足够的军资补给可以北拒黑胡西征大秦。
也正因有了这样懦弱的国度
燕国南线一贯不需驻守重兵可以集中兵力应付西北两线。
刀枪剑戟都不定能凑齐的国度要那么多兵力来干什么?
偌大的要冲寿昌城驻军也不过二万而已。
至于沿着葬天江一线的大小城池
多的没有超过二万军有些小城甚至只有三千人。
就是这样在延绵千里的国境线
上驻军大约也就是号称十万葬天江旁依然几十年一派和谐长治久安。
「兄弟们辛苦辛苦明早将军还有赏赐下来等换了勤再一道儿去吃酒。
百夫长拍拍兵丁们的肩头该有的巡弋不能
免做做样子该有的也得有。
「好极……」欢呼声刚起百夫长忽然狐疑望着江面手搭凉棚张望片刻
看不清他眉头一皱。
久在沙场征战的警觉让他心头不安忙唤过两名兵丁道:
「速去江边查探即刻来报。
小半时辰过去没有回报没有回音什么都没有。
百夫长又派去了一队十
人又是杳无音信。
大雾茫茫的葬天江仿佛变成一只噬人的巨兽正张大了嘴
瞄准了寿昌城。
「快快报与将军!」百夫长翻身上马与另两名百夫长带着队列一齐出城
整整三百人的队伍让他们心中稍定。
江边就算有怪物这么多人也定能发出警示。
江边蒿草枯黄隆隆的江水之声深处不知有什么危险。
百夫长慢慢摸到江
边脸色吓得发白。
只见数百艘大船一眼望不到边际正顺江而下划向岸边。
已靠岸的几十艘船下了锚钉在岸边像铸起了一座大桥。
且不断有船靠岸桥也
在增大。
「有人有人敌袭敌袭!」兵丁惊叫起来瞬间便有几人倒在血泊里。
蒿草丛中也不知埋伏了多少敌军正亮出明晃晃的刀枪杀来。
怪道探子没有回报原来江岸已被敌军控制了。
百夫长恍然大悟不可置信
望着来敌:盛国人是盛国人。
他们早就潜入寿昌城今日提早隔绝江岸的消
息天又大雾看不清。
他们……他们居然敢进攻?幸好这一回谨慎带来了三百军
就算冲不出去杀声也能警示城池了。
他添了添嘴唇露出个嗜血的笑容抽出长刀道:「兄弟们让这帮盛国的软
蛋子开开眼!」
杀声四起中央楼船上一人眺望寿昌城喃喃道:「不时换防燕国皇家真
是天生将才!」
「韩将军要不要增派人手以防敌军出城?」
「不用今日大雾项景山不敢出城迎敌。
我军军阵已成就算出来也不怕
他依令安营扎寨与寿昌城对峙即可。
」韩铁衣伸手点了点岸边道:「这一队敌
军都杀了祭旗。
喊杀声持续了三炷香之久便归于无。
燕军悍勇面对一倍的敌人被重重包围
之下也杀伤了盛军百余人之多。
韩铁衣闻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战局并不意外
盛军的战斗力确实无法与燕军相提并论何况寿昌城里驻扎的是北方与黑胡大战
的精兵。
盛军想要强大起来唯有付出无数的鲜血。
这一艘楼船阴影里一人在听闻了战事奏报后喃喃道:「三十万大军若能
留下十万便算成功了……」
天光放亮之后已严阵以待的寿昌城头守将项景山终于看清了城外的模样。
这一夜不得安宁人声嘈杂盛军已立好了延绵十余里的寨栅看人数有五六万
之多。
同所有燕军一样他也不敢相信盛军居然渡过了葬天江突袭寿昌城。
就算
吃了熊心豹子胆盛军也不敢这么做。
可是眼前的一切就算在天明的晨雾中也
一样真实。
盛军并未攻城只驻守在寿昌城旁。
不时还有探马与信使从东北两面前来
项景山看着雪片一样飞来的奏报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除夕夜盛国像是鬼一样冒出来的五路大军齐齐渡江。
除了寿昌城这一军外
俱是从江面狭窄处骤然突袭。
诸如潼农新都召南等郡猝不及防敌众我寡之
下相继失陷。
盛军预估有二十余万千里江岸除了寿昌陆江大宛等几处大
城之外居然全是盛军的烽火。
不是燕军弱小而是人数相差实在太大且盛军的装备之强之丰足全然
出乎燕军的意料之外。
大秦投诚之将韩归雁率军三万进攻新都之时围而不攻
新都守将俞俊出城迎战。
两军对垒俞俊一败涂……
退入城池之后俞俊不忿重整兵马五日之后又战再败又涂……韩归雁藉
兵力之优指挥若定其后俞俊坚守不出韩归雁便顺势攻城。
一战俞俊全军覆没除聊聊百余军拼死杀出重围之外俱已沦为亡魂或是阶下
囚。
九死一生的燕军哭道:「盛贼箭下如雨……」
「箭下如雨是什么个意思?去他娘的箭下如雨。
」项景山一头雾水甩开邸
报骂道:「一帮子蠢货废物连盛贼宵小都打不过!」
他不像俞俊他是燕国大将军丘元焕的心腹将领深明「狮子搏兔亦用全
力」的道理。
他绝不会轻敌即使是羸弱的盛军他也会瞄准机会对着要害全力
一击。
盛军兵力占优韩铁衣几次搦战他都坚守城池。
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
项景山居高临下残忍一笑来吧来攻城吧等寿昌城下尸身堆积如山的时候
老子会把你们全部赶到葬天江里喂鱼!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员大将银铠白袍举着
长枪朝寿昌城一指箭下如雨…
「盛贼哪里来的箭枝哪里来的箭枝?」项景山沙哑着嗓子躲在大盾背后嘶
吼。
足有五千人的射手借着葬天江送来的江风一蓬又一蓬射出狼牙锐箭
仿佛无休无止……
城壕上已全是倒插的利箭密密麻麻无立锥之。
项景山计算过从早至
今五千名射手一人至少发了一百支箭城头上便是五十万支箭!
不算不知道一算下来足以让人手脚发软。
盛军的箭雨还在继续覆盖着整
座城壕。
项景山无比后悔在城中已退无可退若是早些出城还可冲过弓手的
射击距离贴身近战以燕军的精悍即使兵力不足定也能杀得两败俱伤……
可他知道没有机会了在箭雨的掩护下燕军守城时已伤亡惨重现下被压
制得彻底抬不起头来谁上了城壕都得死!而盛军已在登城城墙的优势不复存
在白刃交兵的巷战燕军自相拥堵互相践踏又能活下多少来……
柴郡的陷阵营自战火燃起便没有动申屠神辉依然带着恶心的嘴脸每日操演。
战报每日都传来他乐不可支。
盛国为了此战筹备了足有二十年临阵又得了自
己的强援眼下的战果可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燕军的骄兵悍将只怕到此刻
都没把盛军当一回事。
除夕进军元宵已得胜果。
短短十五日时光拿下了燕国近十座城池尤其还
有寿昌这样的大城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到现下才如梦方醒吧?
紫陵城里那位皇弟一定目瞪口呆他最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只是走向全
然不如他所预料还不知道他现下是诚惶诚恐呢还是日夜祈祷盛军大败。
申屠神辉弹了弹邸报交给倪妙筠道:「铁衣拿下了寿昌城不过损失也很惨
重正在城中整军。
这是意料之中雁儿夺了新都之后预计再过半月要往寿昌
与铁衣汇合。
到时候咱们出柴郡把将士们往雁儿手上一交……」
他话音尚未落下就听营外于右峥喊道:「大人十万火急。
「嗯?」申屠神辉的笑容立时隐去喊道:「快拿来。
火漆的信封通红得像鲜血。
申屠神辉拆开之后一目十行眉头立时锁了起
来——这脸上连眉毛都没有尤其显得狰狞。
「传令整军放船即刻出征!」
将令如火突如其来的出征令让陷阵营里一片忙碌。
虽已准备了许久也在
等待随时下达的军令但真到了这一时刻军中仍是震撼无比。
五万大军开到了江边这一处江水湍急江面却不过五里宽。
与柴郡隔江相
对的燕国梅冈郡如今已暂归了盛国此去一路坦途。
两艘的大船顺着江面两岸放下成群的纤夫拖着被大铁链子连接的两船船身
下锚落定将船身在两岸固定好。
数十艘大船又放了下来纷纷卡在铁链上在江面
搭了座宽大的浮桥。
五万大军立刻动身渡江踏入燕国境内。
「铁衣打下了寿昌城这一处最为重要。
现下接应也好今后撤军也罢寿
昌城丢不得。
原本的计划是半个月后雁儿从新都城动身接替铁衣守卫寿昌城
咱们陷阵营也去寿昌城汇合十来万的大军拱卫城池还可驰援左右可保万无
一失。
」一路上申屠神辉向倪妙筠诉说着邸报中的军情:「这些是此前料定了的
不想燕军的反应远比想象中的快。
铁衣这便刚拿下了寿昌城没几日便有燕军自
淮远南下看样子目标正是寿昌城。
这一队燕军势大铁衣已急令雁儿赶往寿昌
雁儿如今已在半途两日后和我们在河阳左近汇合一同赶往寿昌。
「燕军来得这么快?」倪妙筠愕然道:「他们刚与草马黑胡大战一场为何
反应如此迅速?军资筹备也能跟得上么?」
「可能是有所察觉盛国的动向吧。
啧梁玉宇把消息泄露了出去可能就从
这点只言片语的消息里猜出来的。
」申屠神辉不住举目远眺道:「他们定然是组
了一支精兵迅速南下一应供给优先保证这批精兵。
领军的将领还不知是谁想
来也非同小可。
目的也很简单趁着咱们立足未稳先把这一带搅乱
让我们难
以站稳脚跟待盛军后续大军掩至我们就难咯……」
「韩将军还有别的对策么?」
「不知道。
我们先往河阳汇合雁儿再说战局瞬息万变需得随机应变才是。
来人!传我将令:诸军小心在意哨探远放五十里时时轮转十二时辰无休违
令者斩!」
想不到战局的变化这么快申屠神辉心中有强烈的不安。
盛国虽旗开得胜占
据了几座城池可这里是燕国经营了百余年的盘想站稳脚跟哪有那么容易?
且燕国这一次反应神速且大军急速南下显然已提早做了准备。
他曾亲眼见识
过燕军的悍勇与骁骑的可怖思之令人不寒而栗。
这支新近南下的燕军不是驻
守在葬天江边麻痹大意当做度假休养的燕军可比的……
更可怕的是燕军从哪儿来?击败草马黑胡之后燕军便徐徐南向分批驻
扎在中原一线。
往寿昌城的料想是兖州驻军那么其他方有没有燕军南下?徐
州和冀州的驻军呢?
申屠神辉见散出了哨探才略略安心这些猎鹰都是武林高手就算遇到战场
上的老猎鹰保下命来总是没有问题的。
陷阵营渡江之后先向北行出一日约百里便掉头向西韩归雁领着五千兵俱是
骑军可河阳左近多山峦骑军长途行军各类补给想要跟上本就不易再算上路
程的话比陷阵营抵达的时辰还要慢上一些。
陷阵营操练虽精可要与燕军骁骑对阵还是太嫩。
燕军南下之后这一带危
机四伏谁也说不准会不会遭遇敌军和韩归雁的骑军提早汇合是上上之策。
一路疾行再有半日就能抵达河阳。
申屠神辉焦躁的心也安定了许多他实
在算不得统兵大将之材这支陷阵营原本就是要交给韩归雁的。
汇合了她之后
陷阵营才算真正完整也有了最大的底气!
「大人有敌军。
远处绿色的焰火笔直升上高空再炸出朵绚烂烟花一连三朵传令官指着信
号大喊起来。
陷阵营短暂骚动起来初上战场这么快就遇敌还是旷野中的
遭遇战怎能不紧张万分?
申屠神辉抬臂打了个手势将令很快就通过身旁的侍从们传了下去。
齐寒山
笑着在自己这队人马里穿行拍着军士们的肩膀道:「打起精神来别怕!燕贼
来了正好和老子一起干他娘的!」
威望甚高的百夫长们镇定自若很快就让军心安定下来。
虽仍十分紧张包
括这些身负绝技的百夫长在内但是不再十分慌乱。
申屠神辉对此十分满意他打着手势不断传下军令。
越是危险越不能乱
这一战无论打不打阵势列好了错不了便是退军也可徐徐而退不至有失。
陷阵营有条不紊平日里严格的操演在此时完全发挥了出来。
大军就散开
列阵盾军在前枪兵夹杂其间让长枪与大盾合为一体攻守兼备也将大批
的粮草辎重与医官等随军人员保护在了后方。
猎鹰满身大汗死命打着马将消息一个个传递到了主将面前:「来者
三万军距此五十里两万步军一万骑军!骑军与马匹皆着白色轻甲轻快若
……鹞鹰……」
申屠神辉闻言骇然回望向随从中一名账房掌柜般的男子露出求证的目光。
那掌柜满面发苦咬牙道:「白鹞骑……主将谭敬之为人凶残狠辣……」
「行了。
」申屠神辉的头上滴下冷汗。
白鹞骑名震当世是精锐中的精锐轻
骑骑射无所不精来去如风犹如战场上的死神。
陷阵营突遭强敌虽说人数
二倍于敌申屠神辉仍没有丝毫把握。
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早早下达了结阵的
军令。
——与白鹞骑赛跑那是自寻死路。
「大人大人敌军加速了……」
不知是怎么撞上的也许就是瞄着陷阵营而来也许是偶遇但是燕国的骄
兵悍将没有丝毫犹豫。
相比起盛国这些连血腥都没见过多少的新兵蛋子燕军有
绝对的自信!白鹞骑开始加速摆明了完全无视盛军的阵势要直接冲锋。
荒郊野外没有丝毫的准备盛国虽有骑军怎能与燕军相提并论?何况营
中现有的骑兵不过二千还有五千在韩归雁手里至少还需两个时辰才能抵达这
里。
一万骑军隆隆的马蹄声已传进耳里大亦传来震颤感。
燕军来得好快当
是同时发现了陷阵营的踪迹。
轻骑奔跑起来五十里的距离不需半个时辰就能冲
至。
申屠神辉铁着脸下令道:「诸军迎敌!骑军迂回袭扰不可正面冲突!」
已经没有退路这个时候逃跑不啻于将后背卖给了敌军到时候自相践踏
陷阵营就算完了。
白鹞骑
冲锋起来可以轻易收割人命五万军还未必够他们杀
的!只有打!
「你去后军督战顺便去找盼儿千万别让她出事。
「是。
」倪妙筠郑重点了点头这一战太过凶险会死很多人也会极其惨
烈。
他让自己找到顾盼自然是顾盼和自己都不能出事了。
「秘密传令下去若是战事不利让百夫长们带着队伍向西南跑那里有连
片山峦想办法先自保。
」申屠神辉又悄悄道他实在没有多少信心能胜利却
又半点都不慌张害怕因为这支军的骨干之强大他充满信心。
骑军冲锋之震撼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白鹞骑从距离十里处开始放蹄飞奔
这一段的距离会让马儿的速度提升到极点。
远远望去旷野之上茫茫一片白耀
目如雪。
骏马踏碎了大席卷了风云漫山遍野掩杀而至!
陷阵营的军士白了面色他们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也退不了唯有死战。
紧了手中的长枪牢牢扛着盾牌等待着两军相交一触即发的时刻!
骏马奔驰之快让弓箭的射程只来得及放出两箭!
白鹞骑冲至军前没有减速没有跳起没有任何花巧只在主将的呼喊声
中发出疯狂的咆哮声撞了进去。
人仰马翻长枪刺破了轻甲扎得人马血如泉
涌。
马蹄踏碎了大盾不分敌我踩得一路血肉模糊。
陷阵营一触即败!
白鹞骑像扒犁一样犁过了阵势虽也倒下了许多可陷阵营几乎被冲了个对
穿。
他们红着眼横架着锋利的长刀疯狂而肆意收割着生命。
主将谭敬之就
在骑军阵中不断叫嚣呼喝不断鼓舞着士气让骑士们更疯狂更嗜血。
申屠神辉咬碎钢牙远望着谭敬之耀武扬威却无可奈何。
一番心血却莫
名其妙在此濒临绝境他满心不甘更害怕。
陷阵营里带着大量的粮草军资对前线的将士们极为重要。
在这里若是出了
意外寿昌城将会陷入更大的困境。
「大人快些退吧天意如此非战之罪。
」于右峥也是满面不甘可现下
的局势已不是人力所能左右。
白鹞骑以义无反顾的冲锋一下子就冲乱了陷阵营
的阵势。
野外遭遇轻骑的威力之强无可匹敌陷阵营再精锐又怎能抵挡?
申屠神辉铁着脸高举着旗号后退。
败势已成旗号不能倒旗号在军士
们就有主心骨。
白鹞骑们熟练追杀围歼一点一点利用冲锋打乱了陷阵营的优势将
成群结队的大军分割出来一口一口吃掉。
两国开战以来盛国以多欺少一度
大胜了几场。
但是看到这样的燕国铁骑申屠神辉知道从前的优势只怕已不复存
在战事现在才真正开始。
以一场难以接受的大败开始。
陷阵营勉力支撑着徐徐后退每个军士都知道败了彻底败了面对燕军精
锐只一个冲锋他们就败了。
不服也好不忿也罢现下要做的就是保住性命
日后才有机会为阵亡的同伴们报仇。
他们自成立之初就是为了能与燕国铁骑交锋
虽败但有百夫长们带队不乱。
白鹞骑已经杀红了眼。
盛军就是这样羸弱根本不堪一击。
可恨这帮蠢货不
知死居然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分散开来纵蹄追杀远射弓弩近则挥舞
长刀锋刃过处鲜血飞溅。
令他们意外的是这帮盛军在交锋时一触即溃现下
居然十分顽强。
即使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不成大阵依然在负
隅顽抗。
申屠神辉在诸军护卫下退到山坡少歇。
自己的阵势已崩溃他举目四望到
处都在交锋到处都是尸体。
燕军的步兵也已赶至正和骑军一起分割陷阵营展
开屠戮。
白鹞骑已冲不起来但此时已不再重要。
——陷阵营已被拦腰截成两段
后军想要前去救援就会面对白鹞骑的冲锋碾杀。
白鹞骑无法再冲锋击杀陷阵营
被包围的前军但是后军若要赶着要送死他们非常乐意先送他们上路。
呼喊声遍野他许久不发一言忽然梗了梗喉头沙哑着嗓音道:「敢不敢玩
把大的?」
「怎么?」倪妙筠满头汗水她领着后军一路退到此处山坡接应退来的兵
丁救死扶伤闻言惊道。
「玩把大的他娘的老子不服气!」
「非战之罪……」
「我知道我觉得不会输……雁儿快到了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倪妙筠听他疯了一样喃喃自语顺着他的目光打量战场。
只见陷阵营还有一
大半依然在苦战中被分割开来又有白鹞骑掠阵他们冲突不出。
可是在一位位
百夫长的带领下依然在尽可能结阵自保。
「你……
莫要发傻……」
「我没有!于右峥于右峥你人呢?」
「大人?」
「他妈的!谁说败了?」申屠神辉发狠愤愤在脸上一扯面具破碎露出一
张怒容满面的阳光俊脸来道:「你帮着倪监军掌旗!你不是很能躲很能逃命吗?
你现在就带着大家保命往后再退五里但是旗不能倒否则唯你是问听见了
没有?」
「得令。
「啊……」一声娇柔的轻呼后军一片乱中清晰的女音响起:「你你你……
掌门……师兄……」
「盼儿过来。
吴征虎着脸威势十足顾盼分明满腔委屈此时居然不敢有任何抗命三步
并作两步扑在吴征怀里两只粉拳在他身上打得砰砰直响大哭起来。
一片兵荒马乱战场的恐怖远比想象的可怕也远比此前见过的可怕。
顾盼
在绝望之中骤见亲人情绪全然崩溃再也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谁人不关心你不在意你了?你老是偷跑我打你屁股!」就这么当着众
军的面吴征一掌脆生生打在只丰润翘弹的美臀上。
这一下没有留力也没有
疼惜一掌下去至少是个掌印。
他一把将少女在怀里搂了搂又推开道:「跟着你
倪姐姐不许再使小性子等师兄回来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顾盼扁着嘴泪光涟涟可怜又乖巧道:「是!」
「戴志杰杨宜知看好你们的师妹莫要……让她受伤………」
「是。
」那掌柜样的男子与另一名糙汉一同靠近百忙之中朝顾盼一笑。
「于右峥带着人后退。
然后……给老子把辎重粮草金银财宝全打翻留在
这里!」
「是!啊?」于右峥吓了一跳不敢违抗赶忙传下令去。
韩归雁喝令众军丢下一切随身之物只带军器放蹄奔行。
吴征遇险她心急如
焚可是现下最重要的便是不能乱。
五千骑军无法击败白鹞骑一乱说不定连自
己都会填进去。
「韩将军要不要再快些?」
「不用。
费宜春被派来这里另有职责他年纪轻轻已是费家出众的传人在军中更是
勇猛可是也有年轻人的冲动火气。
盛军遇险还是重金打造的陷阵营他怎能
不心急如焚。
跟随韩归雁打了好些大战费宜春对女将心服口服可现下她不紧
不慢的样子几乎让人急得火冒三丈。
厮杀声已经入耳奔上前方的山坡便能抵达战场。
陷阵营大败的消息早已传
到韩归雁耳中她问明了局势没从背后接应而是还绕了个圈出现在战场侧翼。
五千骑军俯瞰战场威慑着正在收割的白鹞骑。
战场血流成河躺在上的尸体密密麻麻旷野里的大战一个多时辰下来
两军足以有近万人丢掉了性命血腥气冲鼻欲呕。
韩归雁俯瞰战场一切尽收眼底几乎一眼就看见了白鹞骑的主将谭敬之。
作为久经沙场的大将他早已防备着韩归雁甚至很自傲对部下言道:「五千
骑军只要敢下来都是本将的下酒菜!」
陷阵营被分割包围战场中绞杀在一起山巅的五千骑军毫无作用除非他
们想不分敌我一路踩过去。
且就算如此也就是一轮冲锋而已。
盛军败势已成
再添五千进来又能如何?白鹞骑现在要做的就是咬住陷阵营静待后军支援。
于这支陷阵营面对白鹞骑的来去如风只会被一口一口吃掉!
旷野里的惨状不忍直视不断有盛国同胞被杀死费宜春心痛如绞嘶声道:
「韩将军让属下带着兄弟们……」
「等!」韩归雁勒紧了马缰冷冷道:「诸军又越过本将之前者斩!」
冷酷的将令费宜春不敢再言咬牙切齿应下了几乎忍不住给女将一个
大嘴巴。
韩归雁的面色已发白没有人比她更焦急没有人比她更想冲出去。
可是在
凉州父亲教会了她最后一点领兵之道也补上了她最后一块短板。
他知道自己会赶来也知道自己不会蠢得正面去接应然后被绑在一起一口
一口吃掉。
所以他一定提早做了准备!韩归雁比任何人都知道军中的信任有多
重要尤其现下要信任的人还是他。
他不是什么大将之材今日统兵的结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他总是会敏
锐发觉转机然后把他能做的事情做好也是——最关键的事情!就像亭城的
涌金莲。
吴征孤身一人冒烟突火。
即使是在纷乱的战场上他仍如游鱼之滑旷野里四
处都是厮杀他施展轻功在人影处处中不着痕迹摸了过去。
前方不远就是四只
百人队齐寒山指挥着军士们结阵自保正与数十骑相抗衡。
陷阵营真
的陷了进去。
结阵后虽可相持可不能动一动阵型就会散乱被追
杀至死白鹞骑太擅长这样做他们现在就准备将陷阵营拖得精疲力竭时分而食
之。
战场上到处都是这样的小块军士艰难相持自保。
吴征摸到近前忽然暴起手中长剑一抖便扎入领头将领的胸口将他掀下马来。
白鹞骑配合日久反应又快吴征刚一得手两杆长枪三柄大刀便掠了过来。
征足尖一点轻飘飘落入陷阵营阵中反手拿过军士的朴刀连环掷出。
轻骑虽快但对武功高手射来的朴刀却无力躲闪登时又有两人中刀摔下马
来。
「硬点子来人来人!」骑兵一时慌乱不敢过分逼近大声呼叫支援。
「大人。
」齐寒山抹了把额头鲜血汗水将吴征接入阵中。
「往齐雪峰那里靠合兵一处!」吴征指了指方向道:「我去帮你们引开来
敌压力大不要轻举妄动压力小了就想办法靠过去。
敌我两军兵力不分上下
他们分不出那么兵来的!」
战场之上一片大乱最缺的就是这样明确的指令还有战局消息的传递。
寒山闻言精神一振道:「大人万万当心。
「没事!」吴征笑了笑道:「败而不溃我真他娘的骄傲!」
待敌军聚拢了一批人之后吴征便闪出了阵势几个起落下来又杀了几人
在乱成一团的战场中又消失不见了……
被钉死的盛军仿佛活了过来被切割的阵势缓慢移动着不停有人阵亡
但是坚定移动着。
三百人与二百人聚合成五百人又被燕军发现展开殊死搏杀
有时全军覆没有时杀退燕军。
费宜春看得怒火焚身忍着怒气又上前向韩归雁
恳求道:「韩将军让属下领着兄弟们先冲杀一次吧……」
「等。
」韩归雁仍是面如寒霜银牙紧咬着唇瓣道。
「将军!哎……」费宜春怒叹这一声哎道尽了山巅骑军将士们的愤懑与难
堪!同伴正在被屠杀而他们居然袖手旁观何等屈辱:「属下毕生以来从未
受过这等耻辱!」
「等!」
谭敬之意气风发挥舞着长刀燕盛开战以来自己这一场可是实打实的大
胜还是首功!秋冬两季的休养生息没让自己手下的将士们变得迟钝他们依然
势不可挡。
虽然今日的战斗比预想的要艰难了些不过将士们正需要这样一场恶
战变得更加嗜血和勇猛。
只有鲜血才是喂养精兵的唯一途径。
他发现有不妥的时候和吴征一样惊异。
败而不溃?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军旅
在骑兵的冲锋之下一败便只有溃逃。
但是这支盛军不一样他们就算败逃也有
条不紊即使死了也要从对手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燕军虽胜却始终不能击溃对
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非常熟练败退……
所以谭敬之挥了挥手让正在收拾粮草辎重金银财宝的步军立刻放下缴纳
的战利品打算一鼓作气将盛军击溃。
可是他愕然发现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
的盛军不知何时有好几块已连在了一起变成战力极强的集团。
缴纳战利品的步
军哪有这么容易放下耀眼的财宝?三三两两退回之时反而冲乱了战场……
谭敬之看见一支五千余人的盛军齐齐发力前冲与另一支三千人的盛军汇合
在一起。
而白鹞骑却被自家步兵隔绝在另一端无法冲锋!这本来不要紧只消
咬着他们让步军慢慢散开白鹞骑再冲锋一两回而已。
可是这支八千人的盛军如滚滚洪流势不可挡冲了过去将面前阻挡的步
军全数碾碎。
一人倒下后一人跟上战场上被分割的盛军不住向他们汇入
集合越发庞大。
谭敬之骇然回望山巅之上等待许久的骑军。
领头的女将第一个冲了出去座下雄健飘逸的青骢马鬃毛飞扬从天而降。
那五千军发出天崩裂的呐喊声与马蹄声滚滚而下!
韩家雁形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