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这位就是鹿柴部目前仅存年纪最长的长者,鹿白;这位则是鹿柴部狩猎队队首,柴粟。”
脸上写满疲惫的竹竭领着两人上了祁连暂歇的狭窄沙洲,双手合抱天揖后,恢复立容向祁连解释道。
而祁连此时正负手看着远处烟波飘渺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给了一个“表示听到了”的微微点头。
不得不说,祁连还没长开的个子和侧脸下巴附近细小绒毛,真的很影响旁人的第一印象。
尤其是祁连不再身着锦绣,又不开口时,祁连现在在两个前来拜见对鹿柴部全族有救命之恩的首领眼里,那就是一个看起来面孔白净些的乳臭未干的小孩,而且还是故作深沉的滑稽小孩的那种。
因为祁连一直没说话,鹿白和柴粟就一直在不断用眼神质询一旁恭恭谨谨的竹竭,那眼神就像是在不断询问,竹竭不是搞错了,就是有意在戏耍他们。
不过,祁连到底是没让之前已经在路上关押鹿柴部落人员的几条船上来回奔波解释的竹竭下不了台,适时解围道。
“两位鹿柴部的头领,子尽之前便常与朕言,说自他父子数年前脱身至大陆泽,就多蒙贵部照顾接济,几次救他们父子于生死水火,教授他们立足的本领,甚至以族女妻之子尽,如今子尽拜朕为君,此番机缘巧合下能得见一面,朕代子尽及其逝尊父,拜谢了!”
说完的祁连领着身旁的南宫和柳鞅,行天揖之礼,双手合抱垂下头去。
而不太懂祁连蓟国话,全靠竹竭在一旁翻译,更不懂怎么回礼的两个鹿柴部来人直接就愣在了当场。
最后打破这个僵局的,是边听祁连前番为自己承情以及撑腰的话,边热泪盈眶的竹竭,他不由分说地用力拉着两个之前还眼神训斥他的鹿柴部族人拜了下去。
然后竹竭不再如之前来回穿梭于鹿柴部小船间,费力解释时那样点头哈腰地赔笑脸,而是带着两个懵懂的鹿柴部来人行完他们不情愿的稽首礼后,言辞激烈地教训两人。
想必是祁连正面相对后,那股眉宇间的贵气和身后左右分立的南宫和柳鞅也一派杀气腾腾、身高力壮的猛士模样,真的哄住了鹿柴部来人。
两人终于肯听着竹竭的训斥,一副受教的表情,一改从刚才开始就对竹竭这个“蛮夏子”女婿的颐指气使,转而真的相信了自家女婿不是投靠了“东泽豹”,并且为虎作伥地从袭击他们的五峰山手中转手过来奴役他们,而是真的找到了一位来自诸夏强国的太子效忠,并且后者已经打败了东泽豹,是真的来解救他们的。
而在一顿祁连反正听不懂,只有柳鞅在默默点头的训斥过后,鹿柴部一老一少的两个代表终于转向祁连,磕头唱喏后,做了一副五体投地的模样在地上。
而在祁连微微皱眉,不知两人这举动是干什么的时候,一旁的柳鞅才抢先对祁连翻译道,“主上,这两人刚才说,他们鹿柴部大前夜先是无故遭到黄鱼部落的突袭,好不容易打退,结果刚一天亮,五峰山的人赶到,又是一番战斗之下,全族近两百多口,只剩不足九十人为人生擒,其中青壮只有二十多人了,他们自知无路可去,又听子尽说主上有大本营需要人,希望主上能接纳他们,他们只求一日一餐,便可为主上效死。”
祁连听完,向一旁刚刚扬眉吐气的竹竭投去征询的目光,而后者点点头后,只是有些羞愧地补充道,“主上!您要臣找的鹿柴部接纳的邢卫逃人的成年男女不是已经在黄鱼部突袭那晚,居住的区域被他们重点袭击杀死掳走,就是之后被五峰山人俘虏后,第一时间就送走了,臣只找到了七八个十二三岁以下的少男少女遗存。”
“嗯?!”
祁连心中升起了不妙的预感,黄鱼部和五峰山不谋而合的针对性动作很不正常,就算是奴隶中诸夏的奴隶因为至少都有一门厮弄庄稼的手艺而比较抢手,也不至于遭到如此专门的对待。
“主上!”、“主上!”
两声不约而同的汇报声打断了祁连的思考,祁连循声看去时,身后的柳鞅和还按着鹿柴部来人的竹竭都对他猛打眼色。
会意的祁连直接若无其事挥手道,“朕看鹿柴部这几天应当是受了不少苦,子尽,你且带他们下去,和芳一说一声,就地在这附近的沙洲休息一阵,拿出船上的吃食好好给他们填饱肚子,汲你也跟着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伤患是需要处理的。”
“诺!”
竹竭临走又给了祁连一个眼神暗示后,带着人退了下去。
“主上,臣刚才赶路时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倘若临走前那个五峰山领头少女给的今日黄鱼部可能落寨的地点没错,那么臣觉得这黄鱼部的撤退方向,似乎是围着大陆泽绕了半周,然后这个往西南脱离的方向,似乎不正是我等的大本营位置吗?”
柳鞅拱手一说,而旁边的南宫竟然跟着点了点头。
“嘶~~”
之前一心只想找人麻烦,好出出今早受的无妄之气的祁连,这下被提醒后冷静下来一理走过的路线,好像还真是这样哦!
“难道?我们大前天抓到的那几个黄鱼部的俘虏不老实?黄鱼部中还有知晓竹竭藏身地的向导,并且这次不死心地又冲朕来了?”
祁连恍然大悟,同时还有些兴奋道。
可是,竹竭却摇摇头后说出了另外一种可能道,“主上,方才子尽没有汇报黄鱼部和五峰山搜捕邢卫逃民时之前,臣也以为大概是如此,然则听闻此反常之处后,臣有了另外一个大胆的猜测。”
“哦?但说无妨!”祁连催促道。
“赎买!主上,这等手法和风向很像臣还在白狄之时,邢卫两国不时开出几倍高价诱惑,而试图绕过顶上鲜虞、甲氏等大部族禁令时,五峰山和其他戎狄小部族的表现,如此,定是最近有什么势力又开出了临时的赏格,所以五峰山才有想赚上一笔,而且臣以为黄鱼部的行进方向上的目标除了主上所想的,很可能还有一处去处。”
“封山?!”柳鞅和想通了的祁连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说完的祁连顿时开始了头疼,封山,那个距离祁连所在火石岗最近的一处邢人遗民聚居点,涨洪水的现在,自火石岗放舟过去不过一个时辰,洪水退了,直通陆路不过两三个时辰。
此前祁连一直试图暂时忽略他们,连柳鞅几次三番想要替祁连去说服他们来投,祁连心里也是一贯的不以为然,只是面上找着各种理由拖着柳鞅不放。
因为,自祁连从柳鞅口中得知,那座是邢侯受封之山的土山上,垒有邢侯祭祖离宫,山腰有一圈完整的三米高土围工事,并且相应配套的仓房、马厩等军事设施齐全时,祁连哪怕听柳鞅说了那片区域已被洗劫焚烧过一遍,也不会对目前上面聚集的至少千人的邢国遗民听了柳鞅一席话后,就拱手前来投奔自己抱什么幻想。
相反,不同于柳鞅的乐观,祁连以为那上面聚集的抵抗军中,恐怕有不少对戎狄恨之入骨的邢国逃人,一看到柳鞅这个曾经的“皇协军”以及和他勾结的自己,第一反应是不等祁连把话说完,先射个几箭消消气的可能性更大。
而且这么一个处于戎狄统治边缘区的反乱策源地,指不定哪天就要被戎狄们腾出手来集中清剿,以祁连现在一只蚂蚁般的实力,最好还是对不远的封山保持不闻不问的态度最好。
正当祁连头疼着这次找什么借口,来打消柳鞅不切实际的幻想时,刚才就还有话要说的竹竭就及时地返了回来,而且上来就开门见山、石破天惊地说道。
“主上!黄鱼部有外援!鹿柴余部可信却不堪战,今日傍晚的伏击计划恐怕有变,恳请主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