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的殿前军大营内,朱慈烺正召集麾下大将商讨军务,他很清楚卢九德明日一早,必定会想方设法挑起战事。
从凤阳各部兵马的表现来看,他并没有来迟,此时各方绝对没有宣誓拥福,否则不会是这种观望拖延的态度。
朱慈烺选择在午后即将日落的时候,抵达淮河北岸,就是为了自己能有更加充足的反应和判断时间,也是为了让凤阳各方,有一夜的时间反应,不会在仓惶之间出兵决战。
他相信,这些都是聪明人,打仗或许不行,但察言观色,判断形势,却是足够的。
随着朱慈烺高调亮明身份,留给卢九德的时间,也就不多了。只要两边没有开战,时间拖得越长,对福王越不利。
卢九德此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骗,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让其他地方的军队和官员反应过来,真太子的身份被证实,他的谎言自然一戳即破。
所以,只有双方开战,局势才是真正的无可挽回了,率先参战的一方必定会拼尽全力,赢了就是从龙首功,输了就是诛灭九族。
至于其他各方,自然是谁赢就帮谁,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选择了!
这个时候,同样意识到局势危急的周世显,倒是豁出去了,主动请缨要做前锋。但他的战场经验,如何做得了前锋?
朱慈烺自然不会那么用人。
陈福和常登贵也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们此时虽然颇为紧张,但都一致认为,只要击败了南面大军的前锋,后者就会失去战心,所以打算集中兵力,一拳打出。
朱慈烺也知道自己麾下的这支兵马,只是看起来强悍,锐不可当,实际上他并没有把握在正面决战中击败南面的明军兵马。
刘良佐还好说,但高杰和黄得功两人战死后,麾下的大军在原本历史上投清之后,表现可谓突出,特别是高杰麾下,堪称绿营名将辈出。
这些纤夫在各自头领的统率下,身边又都是亲友同乡,到了战场上,有督战队的话,应该会十分拼命,但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一打起来,恐怕很快就会自乱阵脚了。
这样的军队,只能打顺风战,打不了逆风战!
要知道,再优秀的指挥官,再完美周密的作战计划,如果手下的士兵根本没有实力执行,那也只是徒劳而已。
朱慈烺虽然对局势有信心,但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明日若是真的开战,他必须要一战取胜,威慑住那些军头。
而诸事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之后,李本深也终于从南岸回来了,不仅带回了高杰的亲笔书信,还把邢氏也带到了朱慈烺的大帐之中。
朱慈烺原本还想联络黄得功的,但他的军中完全没有与黄得功熟络的人,这种情况下,别说是想要取信于对方了,那么短的时间,就是过江进入黄得功的大营,也是个难以跨过的坎。
陈福,常登贵虽然是京营中的人,可他们和黄得功都没有交集,就算过江,黄得功恐怕也不敢信。
黄得功这四年来,一直都是跟着卢九德的,他现在也还在犹豫,是否要派人过江确认朱慈烺的身份。
不过,随着邢氏进入朱慈烺的大帐,他已经失去了先机。
高杰原本还十分犹豫的,但看到李本深极力劝说他,而且一副信誓旦旦自己遇到了千古雄主的样子,最终点头同意邢氏代表他偷偷过江。
而他自然是要在大营中的,卢九德派来的人,还在军营中监视着呢!
邢氏坐船过河的时候,又仔细问了一番,最终推断朱慈烺十分有胆识,气势应该也不是那个臃肿的圆脸福王能比的。
至于其他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大抵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她连李自成都不怕,还能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
只是,当邢氏进入帐中,第一眼看到朱慈烺的时候,心中却是一阵荡漾,只觉得那個一身干练戎装的少年郎,真真是俊朗不凡,而后又是一惊,因为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十步之外,朱慈烺俊朗的眉宇间,是睥睨万物的威严。
而朱慈烺看到进入帐中的美妇人,虽然姿态上恭恭敬敬,但眼神一开始居然没有任何畏惧,甚至还能看出些轻佻的时候,也有些吃惊。
“民妇高邢氏,参见殿下!”
邢氏身子微微前倾,胸前顿时倾泻而下,腰间曲线更是夸张,看得此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的周世显双目发直,他还小,虽然见过世面,但那都是些小丫鬟,这阵势他真没见过。
不仅是他,便是常登贵,陈福这些胭粉常客,也没见过这样的妇人,或许是出身富贵人家,又被高杰护在营中,养尊处优,邢氏此时看起来依旧年轻,娇嫩可人。
朱慈烺心中不由得一动,但面上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轻声说了几句安抚体恤的话,然后便直接进入正题了。
“殿下,凤阳诸营中,唯有黄得功所部可以一战,若是能将其收服,卢九德,刘良佐,淮扬巡抚标营等部兵马,完全不足为惧。”
邢氏也是直率,拱手坦言道:“只要殿下能把黄得功收服,刘良佐,王会等人,也必然全都来降,卢九德便不攻自灭了。”
她已经从李本深大概那里知道了所谓“殿前军”的实力——不过二三百甲兵,心中惊讶于李本深居然明知对方虚张声势,也愿意追随的同时,更明白仅靠高杰一部,想要完胜,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殿下,如此一来,便相当于砍掉了卢九德的手脚,到时候他除了乖乖受死,别无选择!”李本深也当即进言道。
朱慈烺让见识到了他麾下大军“徒有其表”的李本深过江,其实是冒着很大风险的,好在自己太子的声威,终究是有用的。李本深不仅过江回来了,还带来了邢氏,这也就意味着高杰是真的动心了。
“嗯,你们说得没错!”朱慈烺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又挑眉问道:“可以卢九德的才智,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咱们若是贸然行动,恐怕会弄巧成拙吧?”
邢氏闻言,微微一惊,又拱手道:“殿下英明,卢九德确实将手下标营亲兵分成了五部,其中四部都派出城监视各军了。但......”
说罢,她立马就想到了什么,心中大骇,这个俊朗不凡的皇太子殿下,看来是真的一点不简单,怪不得李本深仅仅几日,就已经誓死追随了。
邢氏不愧是高杰的智囊,她心中不仅仅是大骇于朱慈烺的勇武,放着拉拢各方势力投效这个最安全的方法不选,而是选了最直接有效的“擒贼先擒王”,更是惊骇于朱慈烺背后缜密的考虑,以及这份考虑背后所代表的胆识魄力。
她并非想不到这一招,只是从来没想到朱慈烺敢用这一招!
要知道,若是朱慈烺“擒贼先擒王”,不仅能直接平乱,还能从根本上压制住各方势力,各方所谓的拥护从龙之功,就绝对没有争取他们投靠,然后依靠他们平乱来得大了。
毕竟,卢九德一覆灭,那圆脸福王没了依靠,又能干什么?他有皇太子殿下这样的勇气和魄力,有数百甲兵拼死效力吗?
而他们这些臣子,除了效忠拥护,俯首称臣之外,又能如何?
如此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看来皇太子殿下,真的是李本深刚刚所说的英武伟略,九州雄主啊!
一念至此,邢氏不再有任何犹豫,当即拱手道:“但民妇愿为大军掩护,入城直捣黄龙,取那阉人的脑袋!”
功劳大自然好,但若是跟错了人,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说不得还得掉脑袋,邢氏分得清楚自己该怎么选!
女人,天生喜欢在规则里面游戏,朱慈烺这个皇太子的身份,对女人的威慑,其实远比对男人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