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 夜凉疑有雨,院静似无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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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苏轼在黄州的定慧院安顿下来之际,他的弟弟苏辙由于他的牵连被贬筠州(今江西高安),此时的苏辙,已经别过了恩公张方平,带着张大人给兄弟二人的赠诗正在一路南行。

春雨中,苏辙一行已经到了高邮的地界。

而与此前做太守时的熙熙攘攘、前呼后拥不同,苏轼在夜宿黄州的禅智寺时,已真切地体验了一把人间清凉的苦楚。

夜半时分,佛灯渐暗,饥饿的老鼠早已等不及地争相出来觅食,山雨欲来前的大风,刮得修竹发出呜呜的鸣响。

苏轼不由得想起了少年时曾在一座破院的墙壁上看到的诗句,“夜凉疑有雨,院静似无僧”,当时不知何人所写,“知是何人旧诗句,已应知我此时情”,但是今天的场景却使得他真正体验了那两句诗的处境。

原来,苏轼少年时所见到诗,为潘阆《夏日宿西禅寺》里诗句。说起来,二人似乎在诗词上还真有缘分。

潘阆字梦空,一说字逍遥,号逍遥子,大名(今属河北)人。宋初著名隐士、文人、词人。此人疏狂放荡,但诗词俱工,有诗名。尤以咏钱塘江潮词著名,时人画《潘阆咏潮图》,王禹偁等曾为序赞。其中《酒泉子》词中“弄涛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最为世人传诵,苏轼亦爱之,书于玉堂屏风。

乌台诗案后,苏轼的弟弟苏辙就警告他,此次入狱皆因“祸从口出”,从此以后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少写些诗词。但苏轼真是无可救药,出了监狱就赋诗一首以作纪念。

诗云:“出门便旋风吹面,走马联翩鹊啅人。却对酒杯浑是梦,试拈诗笔已如神。”

真性情的苏轼,真实真醇,作诗是他的天性使然,也可能是从陶渊明那里悟来的。初到黄州的苏轼,在逐渐和贬谪之地建立感情之余,早把流放地赠予他的苦难与失败,当作“逐东风转良夜”的前兆,逐渐摆脱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元丰三年二月,苏轼来到黄州,寓居在定惠院,定惠院在黄冈县东南,是北宋年间有名的古刹。

有一次,苏轼在月夜偶出漫步,春意盎然里,他作了两首《定慧院寓居月夜偶出》的诗。

罹难之余的苏轼仍心有余悸,他闭门谢客,任由评说,颇有隐居之感。两首诗都是全篇除首尾二联外,皆用对仗句,风格极为清峭。

初到黄州时的苏轼,刚刚经历了一百多天的牢狱之灾,心绪是复杂紊乱的,他宁愿做一个与世隔绝的“幽人”,与明月清风为伴,排解心中郁闷。

“饮中真味老更浓,醉里狂言醒可怕。闭门谢客对妻子,倒冠落佩从嘲骂。”他发现饮酒还是老酒更浓烈,喝醉了还会口出狂言,发泄不满。顾及脸面,他选择闭门谢客,只对着妻子倾诉心事,任人嘲骂。

他在罹难之后,心有余悸,对慕名来拜访的人,一律采取避而不见的策略,流露出随遇而安、旷达闲适的却又真切地表现了当时环境的险恶和诗人愤激忧惧的感情。

在定慧院的东边,饭后散步的苏轼看到满山的杂花丛中竟有一株海棠,但当地人都不知道他的名贵。

“陋帮何处得此花,无乃好事移西蜀”在贬谪之地能够见到海棠,因为蜀地是海棠之乡,一度使得苏轼竟有了回到故乡之感。

荆南人乐京,也是因反对新法而被弹劾的官员,如今任黄州监酒税,闲暇时也作诗自娱。苏轼没事时也会唱和一番乐京的诗作。“废兴古郡诗无数,寂寞闲窗易粗通。”在黄州期间,苏轼作了不少诗,还著有《易传》九卷,也可以说是将《易经》弄得“粗通”了。

初来乍到,因郡中无一人是旧识者,与人交往颇多不便,故苏轼经常独自策杖到江边,看江水云涛的景色,以打发那自以为是无聊的时光。

寄寓江南武昌车湖的嘉州犍为人、年过六十的王齐万(字子辩)闻讯过江来黄州看望苏轼。

身在异乡,见到故里乡亲,彼此之间自然十分亲切,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诉衷肠,一谈就是大半天。

由于寒食节临近,王齐万不得不赶回车湖,临别时真诚地邀请苏轼到自家作客,苏轼欣然应允。王齐万此次到黄州看望苏轼,其实是受其兄王齐愈之命。

王齐愈当时的年龄在七十岁左右。王齐愈善诗词,《全宋词》中就有他的作品八首。

在王齐万与苏轼的交谈中,王家兄弟为何从四川犍为迁徙到鄂州武昌车湖寓居应是其主题。当苏轼送走王齐万之后,心情依然激动不已。

通过与王齐万的交谈,使他对黄州、武昌有了大致的了解,特别是王齐万兄弟以蜀人寓居武昌车湖将近半个世纪,给苏轼谪居黄州的心情注入了新的元素。就在当天,苏轼于感慨万千中作诗一首赠给王齐万,诗题为《王齐万秀才寓居武昌县刘郎洑,正与伍洲相对,伍子胥奔吴所从渡江也》。

“江上青山亦何有,伍洲遥望刘郎薮。”苏轼此诗内涵丰富,由西蜀嘉州犍为顺江东下的王齐万弟兄寓居武昌车湖刘郎洑四五十年乃不得已而为之,而刘郎洑又正好与楚国大夫伍子胥叛楚适吴所从渡江处的伍洲相对。

古今之事非巧合即有因缘——当年富甲西蜀的王氏书楼的主人,由荣华富贵到背境离乡;一代名臣车胤,蒙冤受害,客死异乡;为报仇雪恨的伍子胥叛楚适吴最终却被吴王所杀。

同是天涯沦落人,苏轼诗“仲谋公瑾不须吊,一酹波神英烈君”二句在这里戛然而止,耐人回味……

王齐愈、王齐万与苏轼交往时的年纪当在六十岁以上,而苏轼当时年不过五十。

春日里,在黄州的苏轼,因没有公事要干,有一次卯时晨起便喝了三杯酒,中午还吃了些肉菜。饭后,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昏昏然就睡着了。

至天色将晚时分,酒劲还没有完全过来,不过苏轼还是强着起身出了门。在一片朱鸡鸣叫、斑鸠咕咕的湿暗的黄昏作诗一首。

苏轼甚至还在想,这种在酒醉状态下作的诗,不知改天是否还能看懂呢?

宋时,凡州、军皆设有天庆观,大多为旧道观所改建。

在江南的春雨中,是牡丹花如期盛开的时节。

听说今年黄州天庆观的牡丹花开的艳丽,爱好牡丹的苏轼,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不管是在杭州,还是密州或湖州,苏轼每逢春日里牡丹盛放的季节,必会到园中去观赏一番。

在黄州的天庆观里,苏轼冒着春雨,饶有兴致地观看了牡丹,还作了三首诗。雨晴后,还游览了四望亭等处。

老同事乐京担任黄州酒税,有时还会给苏轼送一些酒,拉上苏轼一起去天庆观观醮。

荆南人乐京,为布衣时,乡里称其行义,事母至孝。助役法推行之时,乐京上书曰:提举常平官言不便。遭提举官劾之,诏夺著作佐郎。经十年,乃复官,监黄州酒税。

此人亦善诗,所以说,二人也在一起诗词唱和,也算是志同道合了。

三月十一日,苏轼在杭州的老搭档陈述古病逝,享年六十四岁。

刚到黄州时的无所事事的日子里,苏轼只有给老前辈或老朋友们写信倾诉自己的苦闷。他在给司马光老先生的信中,苏轼说道,自己被流放到这一偏僻之地,就像生活在井底,丝毫不知道洛阳的消息,不知道老先生您近来吃饭与睡觉如何?

苏轼觉得,自己因懵懂无知、爱好表现而获罪,说到底灾祸是自己招致的,这一点自己无话可说。只是因此事又牵连了不少的朋友,使得自己非常的痛心!虽然说,他的老前辈都高风亮节、气度不凡,不会因为一点牵连就黯然失色,但是毕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想到这些,自己仿佛是芒刺在背、坐卧不安。

如今在黄州,自己就住在距离江边不到十步远的距离,耳边整日都是是不绝于耳的江涛声。一日之内,江岸边的江南群山就如画卷般展现在面前的几席上一般,这种感觉是此前从没有过的。

在这里缺这少那,穿的是粗布麻衣,吃的是野菜粗食,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拜会司马大人的机会遥遥无期,想起来不免心生惆怅。

到黄州后,苏轼一直觉得对不住自己的老朋友王巩,好在苏轼刚到黄州不久就收到王巩的书信,王巩在信中问询苏轼每天都干些什么?

苏轼回信说,自己从信中知道了老朋友的一些当下的消息,已稍稍化解了信中的优思。自己每天岁和尚们吃些素食淡饭,闲了就去溪水里钓钓鱼,到附近山上采些草药,聊以消磨时光。

当然,苏轼刚到黄州时,也有不少的朋友来信相慰,像李公择、元净(辩才)、道潜(参寥)、法言等都是苏轼的至交,都没有因为苏轼的被贬而疏远他。

特别是章惇,在苏轼获罪人皆避之不及之时,给苏轼来了书信,还在信中对苏轼关爱有加、嘘寒问暖。

苏轼回信说,自己以前的缺点与过失就很多,好在有着自由与章惇极力劝诫。但是自己却刚愎自用,不以为然,而到了监牢中时,才追悔莫及。当时料想自己必死无疑了,不想圣明的君主宽大为怀,又让自己苟活与人间。

如今,每天只有痛加悔恨自己的罪过,循规蹈矩与安分守己,才能赎回一点点自己的过失。

苏轼告诉章惇,黄州这个地方偏僻落后,天气多雨,景色混混沌沌的,只是鱼虾材米等物价比较便宜,倒是适合穷人们的生存。自己多年来没有多少积蓄,现在又被停了俸禄,自己尚且能够跟着和尚们吃些斋饭,不知家人们过来后怎么生活。

如今家眷们还在子由家里,子由的子女众多,早已是负债累累。

苏轼还告诉章惇,自从到达黄州后,只出去拜见过一次太守,从那以后就闭门不出,在家看看闲书,也多是佛经类的书籍,笔砚算是不敢再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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