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柯死死地盯着孙盈被切开的颅腔，只见在机械臂的引导下，那些直径只有头发丝三十分之一的电极线一根接着一根地没入孙盈的大脑皮层，机械臂的末端就好像吊着一只合金制成的昆虫一下，数十条金属节肢飞快地舞动，像是穿针引线一般将这些电极线固定到正确的位置——每植好一根，脑机上的一颗指示灯就会由红色跳成绿色。
唐医生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半张脸被VR目镜盖得严严实实，两只手悬在半空，十根手指不断地跳动着，就仿佛他的面前摆着一台看不见的钢琴一般——而且还得是一台缩小了十几倍的迷你钢琴，因为他手指的每一个动作幅度都极其细微，站的稍微远一点的话甚至都看不出他的手指在动。
十根手指，总共三十处关节，而现在同时被唐医生控制的机械臂总共有四条，加在一起得有十几根金属节肢，数百个可动关节……在保证这些节肢有条不紊的情况下还要保证精准程度，哪怕是拥有着超限者能力的叶柯也自问做不到这个水平。
“我虽然知道他有两把刷子，但没想到这么厉害……”叶柯向希德感叹道，“要知道这家伙是没有安装脑机的，单纯靠肉眼观测，原生的十指操作……他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已经要比那些主打精密微操的高端义体还要可怕了。”
“我扫描过他的大脑，确定他不是超限者，只是一个普通人。”希德默默说道。
“普通人……如果他这都算普通人，那真正的普通人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叶柯忍不住吐槽道，“这种人，我一般称之为‘鬼才’。”
在这个没有安装义体就会被同行淘汰的社会，能够依靠自己的原生身体，在这种物理层面的操作上碾压高精密义体……
叶柯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唐医生没有去康普尼名下的大医院就职而是要自己开一家地下诊所了……
因为和他的医术相比，他的身体对于康普尼来说反而是更有价值的东西。
如果真去了那些医院，恐怕白天还是医生的身份，到了晚上，就变成被捆在手术台上任人研究的“实验体”了。
……
“好了。”机械臂合上了被切开的骨瓣，在切缝处涂上了一圈生物凝胶，整套颅脑手术算是彻底完成了。
唐医生摘下了VR目镜和触控手套，叶柯这时候才注意到，对方的脖颈处全是细密的汗珠，领口已经被完全浸湿了。
“辛苦了。”叶柯发自内心地说道——只有亲眼看完了手术的全过程，才能明白这套时长不到两個小时的手术难度究竟有多高。
“头皮很多地方都已经坏死了，进行细胞克隆再植皮性价比不高，我的建议是把头部的原生皮肤全部剥离，换成人造皮肤。当然，想要越接近原生皮肤手感的人造皮价格就越贵，这个你自己来选。”
“有防弹的吗？”叶柯随口问道。
“军用级防弹人造皮肤，在硅胶层里面植入一层凯夫拉纤维层和一层钛合金金属网，价格是民用人造皮肤的六十倍以上，你确定要用这种？”唐医生瞥了叶柯一眼，“而且，防弹皮肤最多也只能挡挡九毫米口径的手枪弹，换做贯穿能力强一点的枪弹，和一张纸没什么区别。真想要防弹，要么植入皮下装甲，要么干脆像度难那样，把整颗头骨都换成合金的。”
“我就随便说说……”叶柯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之中的孙盈，问道，“她还要多久能醒？”
“看她自己的运气，可能明天就醒了，也可能一个月、一年……或者永远醒不过来。”唐医生走到一旁的水槽前，拧开水龙头，鞠起一把水来冲了一下脸上的汗，“我只向你保证过救活她，但没保证过一定能让她苏醒过来。”
“……”
“你很急吗？”唐医生扯过两张纸巾擦了把脸，转过头看向叶柯，“除了脑颅手术之外，她全身上下有一大堆地方需要大修，我还得给她更换受损的义体，全部做完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哦，当然，如果你喜欢人棍的话，最快明天你就能把她接回家。”
“半个月就半个月吧……话说，你应该不会又突然消失吧？”
“你当我吃饱了没事干整天玩失踪么？”唐医生白了叶柯一眼，“只要你别给我惹来什么麻烦，我至于放弃掉原来那处洞天福地吗？”
“我倒是觉得你的新诊所比那下水道好多了。”叶柯笑了笑，“说起来，这姑娘其实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
“在给她更换脑机的时候，我已经查过她的身份了。”唐医生一脸无所谓地说道，“风城的通缉犯，在新夏州市还算不上大麻烦。迪瓦兹是不可能跑到这里来抓人的，他们也不会拉下脸来要求康普尼帮忙抓人再把人引渡回风城。”
“你的动作还挺快。”
“我指的麻烦是伱。”唐医生又看了叶柯一眼，“别以为你现在还是什么无名小卒……纳美生物的樱井葵发表的那篇关于你的内部论文，已经在研究所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找上你了。”
“内部论文？我怎么不知道？”叶柯微微皱眉，一个普通的超限者，应该还不至于引起所谓的“轩然大波”……除非，自己的“特殊性”已经被樱井葵知道了？
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自己那天看到的都是“幻镜”模拟出来的幻境，并没有真的被抓到纳美生物的研究所里。
如果“幻镜”能采集到这个级别的数据的话，那天樱井葵就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放自己离开。
“这篇论文被保存在‘伊甸’的服务器里，你当然查不到。”唐医生拉过一把高脚凳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拿过桌子上的搪瓷茶缸喝了一口。
“伊甸……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有进入伊甸的权限？”柯岚意识到，眼前这位唐医生，身份恐怕远比自己预想得更复杂。
有权限进入伊甸的人，要么是站在权势和财富顶峰的人，要么就是科研圈子里最顶尖的研究者……那他会是哪一类？
还是说，两者兼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