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停走走,时间也亦进入了傍晚,擦着夕阳下山后的最后那一点时间,车夫将马车驾到了一座小镇当中。
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若是读万卷书而不行万里路,那充其量只是腹中有墨水,
而若是行万里路而不读万卷书,那顶多也就是个邮差。
进入大齐前瞎子只能用手抚着盲文“读”书,因为眼盲,他无法行万里路。
可被选中成为诸界行走进入大齐后,他没时间读万卷书,却行了有万里路。
只是可惜的是,他只“见识”过山水江河,而未曾亲身感受过雪山大漠。
但现在,他已用脑内成像勾勒出了一副大漠苍凉,戈壁荒芜。
和主世界不同,大齐王朝境内的沙漠戈壁哪怕在腹地也有所分布,在去往临江城的必经之路上便有着这么一片戈壁大漠。
当地的少数民族——祈企族便世代生活在这一片音译名为“喀森噶尔”的戈壁大漠当中,“喀森噶尔”在祈企族的文化当中代表着神,在祈企族的文化神话传说当中,此处大漠戈壁原先也是沃土遍地泉水甘甜之处,但随着喀森噶尔神的降诞,便化作了茫茫的大漠戈壁。
神话传说是否具有真实性谁也说不清,但此界两千年前灵气衰退,这个神话便也蒙上了一层真假二象性。
车夫为瞎子等人介绍着祈企族的风土人情,神话传说,几人也都听着,不时发问,车夫也会给出解释。
车夫陈自立,也是一位向导。
“随着时间推移,祈企族在大漠当中的零星绿洲附近建造了村落城镇,
姆们(我们)今晚落脚的镇子就是其中之一,叫做桩旗镇,现在齐人与祈企族人混居,所以不必担心语言不通,
等明天整备好马草干粮和水以后我们再出发上京,从规划好的行商路线走,沿路也有驿站可以补充水粮,你们觉得如何?”
陈自立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主要问的还是秦西涯。
“这方面陈大哥你熟,我们听你的就行。”瞎子自然知道“术业有专攻”这句话,所以他个外行人不会对内行人指指点点,更不会像脑残甲方一样提出傻哔要求。
“要是每个雇我的客人都和小秦哥你一样就好了。”陈自立道出了朴实的想法,笑了笑,“说起来,今天正好是祈企族人一年一度的传火节,你们也可以玩一玩,很热闹的。”
“传火节?”瞎子不了解。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本游记,记载了传火节的由来。”杨小桃出声,十天的时间已经从丧父之痛当中走出了些许,
少女嗓音清澈似婉转黄莺,将传火节的由来娓娓道出。
“传说喀森噶尔降诞时,原本密林沃土甘泉皆尽化作戈壁大漠,祈企族人的先祖们想要迁徙离开,但喀森噶尔是孤独的神,因为祈企族人的神话传说里,只有喀森噶尔一位神明,
神明祈求他们不要离开,因为祂害怕孤独,为此在沙漠与沃土的交界处设下海市蜃楼的屏障,
但祈企族的先祖们发现火焰有烧灭海市蜃楼的力量,
所以族长点起火把,带领着族人们迁徙,
神明祈求他们不要离开,可他们是为了生计而离开,眼见祈求无果,神明发怒,诅咒祈企族人死在沙漠当中,
有部分祈企族人害怕,便留在了沙漠当中,
有的人想要离开,便跟随族长一路朝着风沙屏障之外而前进,
族长每到一处都会设下篝火,因为族长知道,
留在大漠当中的人里总会有人会想要离开大漠戈壁。
他们越走越远,
但是族长承受不住诅咒,他的生命之火熄灭了,
火虽熄灭,但仍旧会有人接过火把,
他们就这么在沙漠当中前进,设下篝火,死亡,再前进,
直到剩下最后一人,他走到了海市蜃楼之外,见到了青山秀水,
可又转身回到了大漠当中,
因为他要将他们的故事留在祈企族,为祈企族的根留下通往希望的路。”
“对的,杨小姐说的很对,这就是传火节的由来。”陈自立赞许点头,“其实祈企族人的骨子里有着一股劲儿,但我是个没读过书的,也不好说这股劲儿到底是什么,但他们都很善良,也很淳朴好客。”
瞎子听完,心中阵阵感叹,却也憋不出来什么话,因为他没读万卷书。
“还是先找客栈吧。”陈芸提道。
“不远了,客栈就在前面。”陈自立驾着马车缓缓前进。
铃铛在掌心写字:“神明也会觉得孤独么?”
瞎子挠了挠头:“能够感觉到‘孤独’的神明么···或许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更接近‘人’吧。”
铃铛若有所思,又写道:“祂害怕孤独,那为什么不愿意走出去结交认识朋友呢?”
瞎子思索片刻:“或许是因为‘害怕’吧。”
“害怕什么?”
“害怕被他人所伤害。”他说的,倒是颇为感同身受。
因为他也这样“害怕”过。
车马慢,却也溜达似的到了镇中心,不远处一根海碗口般大的木桩稍显干瘪,高高竖起,桩身裂痕也有了不少,但并不深刻,不过与其说那是木桩,倒不如说是旗杆,因为最顶端有一面大旗被粗粝的风沙吹刮着,迎风招展。
旗面发白,但还能看出来这是一面黄旗,一面代表着沙漠颜色的旗帜。
大概这就是桩旗镇名字的由来吧。
小镇中心两侧房屋低矮,街道稍许宽敞,马蹄嗒嗒前进后,陈自立“吁~”了一声。
两匹青年棕马停在了客栈门口,打着响鼻,闻到了客栈内传出水煮羊肉的膻味儿。
“老宋啊,还有几间房啊?”陈自立下了马车推门喊道。
“明知故问,现在不是走商的时节,房间空着的肯定多啊,你没看到我都靠羊肉馆来外快了么?”穿着羊皮裘的男人啃着干馍馍,馍馍里是煮熟的去核奶沙枣。
“那就行,几位,空房多的是,随便挑。”陈自立站在一旁。
瞎子轻巧落地,铃铛亦是,
而后铃铛搀扶着陈芸桃儿母女俩下了车架。
四人进了门,老宋唤了一声:“兰儿!”
“来了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倒是爽朗豪迈。
一掀门帘,后厨里走出来一位穿着厚实红袄的姑娘,姑娘水灵秀气,容貌姣好,不过骨架并非纤瘦反而是颇为壮实,作风也有些粗野,因为手里还抓着一柄斩骨刀,沾着碎肉骨茬血沫。
那姑娘见着了客人以后,忙将刀别在了后腰带里。
“几位请来。”她做出了“请”的手势,不过还是更加照顾瞎子,“您小心点,这里有台阶。”
瞎子闻言点头,对姑娘的善意致谢:“谢谢。”
“没事。”姑娘爽朗笑着,领着四人上了二楼。
几人挑好了房间,陈芸和桃儿共住一间,瞎子和铃铛分列两边。
本就无什么行囊,只是稍微坐了会儿床后,瞎子便出了门,下了楼。
“宋掌柜,请问镇子上有没有铁匠铺或者卖兵器的地方?”瞎子问起了老宋。
他想给铃铛买一把刀,或者打一把刀。
“有啊,到了旗杆那边以后往左手边走。”老宋答道,但是转念一想瞎子是個盲人,“你这,方便么?”
“还行,挺方便的。”瞎子脑内成像还开着呢。
“行,不过客官,您要是想买兵器的话,还是等明天吧,今天传火节,大家都准备庆祝呢。”老宋提醒道。
“嗯···过节啊。”瞎子挠了挠鼻尖。
心里想着。
要不,还是带铃铛去镇子上玩一玩吧,老是练刀也怪累的,也挺心疼的。
瞎子不是木头,
他还晓得心疼铃铛哩。
只是也有些惆怅。
“我还能待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