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公死后,钟竹换伤痛欲绝,看着所剩无几的残兵败将,和空空如也的武器库,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部下会员都聚集到他的房间,嚷嚷着,逼得钟竹换不得不当众拆开郑文公生前留下的遗言,上面写着:长老一职传位给梓禹,由钟竹换和欧阳森从旁辅佐,其他事项全部听命于梓禹,不服从者自今日起不再是福山会成员,可自谋生路。
遗书的内容令所有人费解,很多部下甚至没听说过梓禹的名字,大家跟着郑长老出生入死几十年,忠心耿耿,就得到这么个结果,大部分人无法接受,跟钟竹换告别,离开了福山会,还带走了全部物资。
钟竹换做事一项谨遵郑文公教导,由他保管的手书从不敢擅自拆开查看,这样的内容无疑是雪上加霜,他万分懊恼自己做事迂腐、不谨慎,没能提前得知遗言,做好充分准备,导致流失大批会员,不知如何向梓禹交代。他左思右想、辗转反侧,最后决定在见到梓禹之前,一定要通过其他方式弥补自己的过失,于是他来到暗市。
刚走进交易大厅,钟竹换就发现前面有个人的背影非常熟悉,衣服上一个大大的“谢”字招摇过市,即使大家带着面具,那满头白发和魁梧的身材,一眼能认出是谢铜麟。
钟竹换不想节外生枝,装着不认识谢铜麟,直接来到二楼贵宾室,说自己找b先生有事商谈。不一会儿工夫,大哥走进房间,跟钟竹换寒暄了几句,问道:“钟先生这次是否还需要买蛋糕,我们有充足的库存。”
钟竹换回答:“上次买的太少,都送给了别人,我本打算再来购买的,可是发生了突发状况,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嗯,我这次来呢是想跟暗市赊点账......”
没等钟竹换说完,大哥打断道:“钟先生,您可能误会了,这里是商场,不是银行,不做赊账的买卖,如果没有钱盾,您只能到处转转,如果有人愿意免费送给您一些商品,我们是不会阻拦的。”
大哥的话说的太直白,让钟竹换感觉自己像个要饭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立即羞红了脸,道:“我以为咱们是,是朋友,我遇到了非常困难的事,需要一笔钱盾应急,可能是我多心了,您也许跟每一位贵宾都是朋友,呵呵,就当我什么都没提过。”说着他起身要离开。
大哥爽朗的大笑起来,拉住钟竹换,说道:“哈哈哈,钟先生别急嘛,您不是故意找茬的人,跟其他生意人不同,我很尊敬您,先坐下说说情况再走也不迟,看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钟竹换这才犹犹豫豫的坐回去,说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哎,不说了,我的恩师刚刚仙逝,家里一团乱麻,很多兄弟都纷纷离家,剩下我一个人苦苦支撑,现在是家徒四壁,需要一笔物资重整旗鼓,找到b先生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大哥看着钟竹换凹陷的黑眼圈,完全不复第一次来暗市的风采,知道他没说假话,递给钟竹换一杯水,缓缓说道:“我们这里虽然不能赊账,但是有赌局,杠杆很高,可以一押万,如果赌赢,即使是很小的钱盾,也能换回一片田地,可如果赌输,少则倾家荡产,多则卖身为奴,不知道钟先生是否感兴趣。”
大哥站起身,指着交易大厅尽头的赌坊,继续说:“原来那里只是给商人休闲、娱乐的地方,可后来赌局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正规,发展出一套严格的规矩,受到暗市保护,任何人不得搞欺骗、耍诈,违规者会受惩罚,剁手跺脚也时有发生,可以说赌局是否能赢全凭技术和运气,不掺假。钟先生可以去试试,如果您运气好,受到上苍眷顾,说不定能挣回些资本,用来翻身。”
钟竹换咬了咬牙,知道他已经没有选择,于是同意去赌坊试试运气。
走进赌坊,他发现这里挤满了人,所有的赌台前都热火朝天,他抻着脖子看半天,想问问赌局规则,可是所有人都全神贯注,根本没人理他。转来转去,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人数较少的台子,一屁股坐下,生怕再有人挤过来。
发牌的是位女性,她看到钟竹换滑稽的样子不禁笑起来,问道:“先生是第一次来赌坊吧?”
“是、是第一次来,怎么了?”
“这个台子始终人少,您不用着急,没人会来抢位置。”说着,发牌女又捂嘴笑起来。
钟竹换略显局促,不知道哪里好笑,问道:“为、为什么?”
发牌女回答:“这个台子赌的是斗地主,因为规则很繁琐,大家学起来有些吃力,索性就都放弃了,您、您如果想学,我可以细细讲解。”
钟竹换也不喜欢繁琐的东西,但眼下找不到其他空置的台子,只能耐心跟发牌女学习,便说道:“怪不得其他台子都是多个服务员,这个台子只有你一人,原来是赌客少的缘故。”
发牌女整整衣襟,挺胸抬头骄傲的说:“非也非也,先生您错了,这个台子只有我自己,是因为他们都学不会,来了也没用。斗地主是b先生的发明,非常有趣,当初如果不是我沉迷在斗地主的赌局里,也不会卖身为奴了。”
“什么?卖身为奴?”钟竹换心头一紧,大脑变得清醒起来。
发牌女看到钟竹换惊讶的表情,不以为然道:“很难理解吗?沉迷于赌坊又没资本偿还堵债,我只能把自己卖给暗市,帮帮工、打打杂,等赚够钱盾,够还赌债时,我就可以离开了。说实话,我不想离开。”
钟竹换不解的问:“可是,为什么,你宁愿卖身为奴,你不用上工吗?邦域不会通缉你吗?”
钟竹换火急火燎的样子,让发牌女不知所措,回答道:“大叔、大叔,您是真不了解暗市还是在试探我?暗市能屹立在这里就有办法保护所有人,这里这么多人,您见哪位被邦域通缉了,动动脑子吧。我的上工地就是农庄,给神宫种公粮的,回家还要打理自己的田地,每天周而复始,我早就厌烦了。您再看看这里,简直是天堂,暗市供我吃穿喝,工作时间也不长,休息时还可以到处逛,交朋友、聚会,想干嘛干嘛,不受任何限制。换做是你,该怎么选?”
听着听着,钟竹换有些神情恍惚,他记得恩师理想中的邦域就类似暗市,规则明确,所有人都受到保护,大家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尽情享受发展带来的便利,最难得的是邦民自愿说出“我喜欢”、“我愿意”。
“先生、先生,您还学不学......”发牌女用手在钟竹换眼前晃动,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学”
“我也学”
两人一怔,钟竹换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始终在旁边听着两人聊天。钟竹换回头一看,原来是谢铜麟,躲闪不及,只能礼貌的召唤:“谢长老好,您、您怎么也到了赌坊?”
谢铜麟豪爽的说道:“一进赌坊我就认出你了,还能因为啥,咱俩的目的一样,弹尽粮绝,来赌坊碰碰运气呗。”说着他坐在钟竹换身边的椅子上,虚心的等着发牌女讲述规则。
“这感情好,斗地主本来就是三方赌局,现在凑齐了人数,我们可以开始了。”她笑呵呵的讲起了规则,非常有耐心,反复演示,吸引了很多人围观。
谢铜麟和钟竹换并未感觉发牌女说的规则有多难,练习了几轮,很快便能熟练掌握,洋洋得意的表情难以掩饰,认为自己是赌界天才,放松了戒备。可两人不知道的是,斗地主赌桌没人光顾并不是因为规则难,而是因为发牌女是赌坊的赌神,自从她坐庄起,没有一次败绩,这里的常客都知道,只有傻乎乎的新人才敢来跟她比试。
发牌女朝着围观常客快速眨巴了两下眼睛,示意大家别拆穿,她这个东方不败早就技痒了,即使眼前只有两只小白鼠,也绝不想错过。
正式赌局马上开始,鬼差给谢铜麟和钟竹换送来金属筹码,起步价格1万钱盾,如果输光可唤鬼差来随时支取,只要不离开赌坊,欠多少都行,但想出去,就必须结清账目。
拜爱神所赐,两人对钱盾的多寡都没有概念,笑呵呵的接过筹码,端详着上面精美的纹路,脑海里浮现出金山银海和壮大福山会之后的景象,这种表情大家都很熟悉,让围观常客们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屏住了呼吸。
起初的几圈都是谢铜麟和钟竹换赢,他们轮流做地主,不停的加倍翻翻,眼看筹码堆成了小山,内心开始膨胀,全都挣着抢地主,发牌女见时机成熟,开始运用自己超凡的记忆力和自创的洗牌法,所有人的牌面她都了如指掌,形势突然发生逆转,发牌女一直赢,什么牌都赢,即使最后手里只剩下“小4”也能恰好打赢钟竹换手里的“小3”,引发了谢铜麟的警觉。
在发牌女洗牌时,谢铜麟用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动作,再偶尔观察一下她的眼神和表情,在福山会做长老多年,谢铜麟与各派势力周旋,不敢说像郑文公那样运筹帷幄,但也城府颇深,作为老年人,想看透一个小姑娘,仍有十足的把握,于是说道:“你的表情暴露了你内心的自信,说吧,让你自信的是什么,次次都是你洗牌,每张牌的位置都由你来掌控,我们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别以为我是第一次参赌就啥都不懂,你蒙不了我。”
钟竹换赌的正兴起,对谢铜麟的话不明就里,但他也想多得利益,盲目的支持了谢铜麟,想让发牌女给个说法。
发牌女不慌不忙,放下手里的牌,向前一推,一摞光滑的纸牌瞬间划开,然后说道:“你来洗牌,从现在起,都由你们来摸牌,发给我什么都可以,这样算公平吗?”
谢铜麟没有说话,收起纸牌,笨拙的倒来倒去,然后一张张发给大家,两眼始终盯着发牌女,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样。
围观常客佩服谢铜麟的观察力,他们都是输光了钱盾才反应过来,也许是发牌女使诈,凭什么牌局由她掌控,但为时已晚,愿赌服输。
钟竹换以为谢铜麟有什么特殊技能,可以保证两人一直赢,可又接连输掉几局后,他也绷不住了,问道:“谢长老,不论谁洗牌都是她赢,您看这个......”
谢铜麟也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杂乱无章的牌,怎么到发牌女手里都变成了金子,偶尔赢一次是巧合,可偶尔的事件如果经常发生,就变成了必然的情况,难道发牌女的赌技真如此高超?
发牌女热衷于赌局,每个规则在她眼里都像一道应用题,在已知条件的情况下要达成目标,需要哪些步骤,她不但过目不忘,而且能推理出接下来的局势,察言观色更是不必说,所有细节和辅助条件都收录在她脑海里,所以最初才跟钟竹换聊了那么久,就是想了解他的品性习惯,有助于后面的分析判断。
不只是谢铜麟,连常客们的脑门上都渗出了汗珠,认输出局是最好的办法,可是赌客的通病就是屁股沉,坐下就起不来,越输越想翻盘,眼看两人向鬼差要了无数次筹码,但仍毫无希望,这时有看客忍不住规劝道:“两位冷静一下,劝你们先停手,这么下去你们都会变成暗市的奴隶,要替自己赎身了......”
“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如果不能筹到物资,我离开也没什么意义,今天必须拿下赌局,不能输给一个小丫头,日后让我怎么做人呢?”谢铜麟青筋暴跳,脱掉外衣,挽起衬衣袖子,涨得满脸通红,干咽唾沫,喉结上下紧张的蠕动着。有鬼差来送水,被他决绝了。
钟竹换有些犹豫,他只是想弥补自己的过失,筹集些物资好跟梓禹道歉,如果无休止的输下去,真变成奴隶,就辜负了老师对自己的期望,违背了他做人的初衷,于是站起身,踉踉跄跄的离开了赌桌。
此时有其他人坐在钟竹换的位置上,想领教一下赌坊神女到底有多厉害。就这样,谢铜麟始终没起身,另一个座位像走马灯一样换了几十波人,直到发牌女感到疲惫,不想再继续,赌局才宣告结束。
谢铜麟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他看着发牌女身边放置的几框满满的筹码,怅然若失,仿佛灵魂已被抽干,大脑一片空白。
天色已晚,赌客们纷纷离开赌坊回去休息,只剩两、三桌客人刚到赌坊,准备通宵达旦的应战。谢铜麟和钟竹换负债累累,踏出赌坊就会变成奴隶,因此只能坐在椅子上凑合一夜,准备天亮再找发牌女报仇。
天亮后发牌女懒洋洋的走回赌桌前,发现谢铜麟和钟竹换早坐在对面等她,一看两人憔悴的面容和脏兮兮的胡茬子,就知道这一夜他们心里不好受,越心焦越没有获胜的可能,必须让他们清醒的认识到差距,否则做一辈子奴隶也赎不回自己,这是发牌女引以为傲的特有仁慈。
接下来的三天,结果毫无悬念,都是钟竹换输几局就退出,然后谢铜麟输到底。发牌女也日渐厌倦,对两人的赌技了如指掌,完全失去了兴趣,她安慰道:“四天不吃东西你们不饿吗?再赌也是一样,早晚要做奴隶的,趁着欠债不多,做几天鬼差就赎清了,我可是好言相劝,没有其他意思,照你们这么下去,还不得输掉一辈子时光?”
钟竹换有气无力的对谢铜麟说:“谢长老,我挺不住了,本来身子就弱,只是个谋士,几天不吃饭已经饥肠辘辘,再忍几天怕是小命不保,死在这里不值得,我要投降了。”
谢铜麟十分烦躁,知道再怎么赌也赢不了,看着钟竹换毫无血色的脸庞,叹了口气,说道:“就按庄家说的办吧,做鬼差,先赎回自己,等学好赌技再来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