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公交车内乘客寥寥，坐在最后排时会产生置于空旷广场般的错觉。
祝余跟随颠簸的路况左右摇摆，正前方司机席上的后视镜里反射出此刻的状况。
右手边的少女正前倾着上半身，无聊地托腮看向窗外，一头黑发整齐地从背部垂下，发梢微微晃动。
在林绥草的右边，安白芷因为处于她视线路径上而显得有点紧张。
她将书包横放在膝上，抓紧它的肩带。
“那个，可以不要一直这样看过来吗？”
“没有看你，我在欣赏外面的夜景。”
两人的对话犹如混进石子的齿轮，在这里卡壳，酝酿出沉默的氛围。
靠窗坐着的白芷同学于是投来求助的视线。
“没想到你也是坐这路车回家的，真巧啊。”
接受到信号的祝余用棒读的语气抛出话题。
“因为我之前是骑单车上学的，但是今天……”
“车坏了嘛，现在还停在那里吗？”
她隔着中间的绥草点点头：“打算找人来修。”
林绥草从窗外收回目光，往左边瞟：“消息好灵通啊学长——”
她将尾音刻意拖长，模仿出小女生特有的揶揄腔调。
安白芷帮忙解释：“因为是早上来学校的时候坏掉的，祝余同学那时候帮我抬到了停车道。”
“哦，助人为乐。”
林绥草想起早上的对话，盯着祝余。
原来让我在校门口等到差点迟到的原因是这么一回事，为什么不早说呢？虽然早说也不会原谅你。
在对方貌似称赞的表象下，祝余仿佛幻听到了这样令人倍感压力的话。
“说起来，这位学姐是？”
她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似的开口道。
“你中午不是才见过吗？我的同桌。”
而且还评论过人家的外貌。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安白芷变得坚强起来，“就算是早上才帮过我，十几分钟后就在教室里重新见到的祝余同学，我也有他已经忘掉这回事的自信。”
“你最好别有这种自信！另外我又没忘掉，不和你打招呼是另有原因。”
就算祝余提示了，林绥草还是没能唤起什么印象。
“总之就是同班同学吧，恭喜你上学第一天就交到异性朋友，记得抽空也刷几道题哦？”
她明显是带着讽刺的意图。
“其实是老师让我们互相督促学习。”
公交车即将到站，安白芷拉开书包拉链，检查有没有忘带什么东西，“我同样没想到林同学会有和人吵架的一面。”
不知道是否带有反击的意图，她将焦点转移到刚刚在车站目睹的争吵场景上。
“你认识我吗？”
“一般大家对发表讲话的学生代表或多或少会留下些印象吧。”
“我就不会，台上的人讲着自己都未必信的废话折磨观众，后者痛不欲生但是又不得不给我鼓掌，然后在解散的瞬间清空大脑，这才是良性互动。”
“良性……？”
安白芷再次投来求助的视线。
“没错，她就是这种性格，幻想破灭了吧？”
祝余积极地从旁解说，“在学校里的优等生形象只是一层伪装而已！”
“我听不太明白学长说的话呢。”
林绥草威吓性地并指成刀，眼睛瞄向他的腰间。
“你们又是会一起放学回家，又会这样随意地讲话——”
她重新收拾好书包，稍稍歪头，像是在进行思考。
“难道已经认识了很久？”
“龙园东路站——到了。”
她的问题与到站提示声同时响起。
安白芷的家出乎意料地就在附近，从同一站下车后，往祝余他们相反方向走几百米就是她的住所。
在他入院前，他们在这片街道上有过数面之缘也说不定。
“原来你们是住同一个小区的发小。”
初秋的气温尚且残留着盛夏的余韵，安白芷已经脱下校服外套，挽在右手，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
她站在路灯下的时候，瓷白的皮肤似乎也被打上一层莹莹的微光，看上去如同皎洁的明月。
“没错，我们是住得近的邻居关系。”
林绥草随口捏造出骗人的鬼话，“他今年不是复读吗？我还得负责监督好这个人的校园生活，以后有什么不对的动向希望学姐告诉我。”
她以此为理由和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样啊。”
安白芷小声感慨，“我只有弟弟妹妹，没想到真的能在现实里见到所谓的青梅竹马。”
给自己添加了新设定的林绥草向前走近几步，将手搭在安白芷的肩上。
她的身高要矮少许，但也没到靠踮脚拉近距离的地步。
所以但她这么做时，只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压迫感。
“如果泄露出去很麻烦的，学姐应该也能猜到肯定会有好事之徒整天起哄，到时候就会影响我的学业，甚至可能心理变态到拿刀去学校捅人。”
“一般来说不会到最后那种地步吧？”
“所以，在发展到走上青少年犯罪之路的极端情况前，还请学姐保密。”
绥草轻轻递出手刀，在安白芷的腰间恶作剧般戳了一下。
她如同被吓到的兔子般抖一抖，立刻拉远距离，躲到祝余的侧后方。
“我，我回去了。”
“再见，注意安全。”
告别之后，三人在车站边分开。
走出几步后，背后突然再次传来呼喊。
“对了，祝余。”
脱离路灯的光晕后，安白芷站在如水的夜色里，维持着稀松平常的淡淡声调。
她抬起手挥了挥。
“明天见。”
“明天见。”
他们像是已经习惯一起放学的伙伴一样，彼此道别。
林绥草背着双手，没有停下脚步回应无关的招呼。
“我觉得你应该还是不要申请在家自习比较好。”
等祝余赶上来的时候，她忽然看着前方说道。
“为什么？”
“那样不是就失去了和好看的同桌一起回家的机会吗？”
“我更珍惜和好看的青梅竹马一起吃饭的机会。”
林绥草唇角弯了弯，但是最终并没有抿出一个笑容。
她回过身纠正。
“不是青梅竹马，也不是妹妹。”
“是女朋友。”
少女如此坚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