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王爷那夜一走,已有六日。
白芷等来了卓泓平安无事的消息,却没有盼来孟瑛。
梅雨季节总是湿漉漉的。
白芷觉得即使裹着被子,也没有一丝暖意。许是被子潮了,霉了。
连同她这个躺了半月的猪一起发霉。
待不住了。
她得去找工匠,得去买木炭,得去看铺子。
她还想去看看卓泓,还有他。
但是暗卫们看得紧,她竟然生出一种被软禁的感觉。
于是她差人向宫里传了话,说是想念皇后娘娘,想进宫向皇后娘娘学习。
没一会儿,宫里就差人来接了。
宫中,可把皇后娘娘给高兴坏了,皇后拉着白芷的小手说不出的亲切。
游珍珍十分好奇,“那日送你的衣物可有试过?”
白芷耳根一红,“有试过,只是……”
白芷给游珍珍讲了那日被打断的情况,游珍珍惋惜得直想跳起来。
“不过没事,过几天等他忙完了定会回去,那些衣服你换着花样的穿,另一箱里面是极好的药,这些手段使上,不愁他不就范!”游珍珍拍着胸脯保证。
白芷一边打哈哈附和着皇后,一边袒露心声,“可是我觉得,若是喜欢,应当不需要用药吧!”
游珍珍听完却蹙眉,表情变换十分精彩,“这说得对……也不对!”
白芷:“这话怎么说?”
游珍珍:“这话对天底下大多男人来说倒是没什么问题。这世上有七成的男人,你就算什么也不做,单朝他眨眨眼,他都想把人给扒光了。”
“还有三成男人,他虽然想,但是他不会做。他们以克己守礼为铭,这些人尚且称得上是君子。”
“可像陛下还有瑛儿这样的人,除了守君子之礼,他们还自以为是,别扭至极!”
白芷不解:“别扭至极是何意?”
游珍珍努了努嘴,回忆道:“我爹爹是前丞相,十一岁我就被送进宫,当时陛下才刚登基,梅姐姐和陛下觉得我年纪太小,说等我长大些就把我送走。”
“然后我在陛下和梅姐姐的庇护下,过上了无忧无虑的后宫生活。那时瑛儿才六岁,小小一个,像个白白胖胖的面团子,天天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喊我游美人!”
白芷莫名笑出声,她竟然能想象到缩小版的王爷是什么样的。
“但他年纪小,却已经初见锋芒。我记得那时他们刚学骑马不久,瑛儿是最小的皇子,却学得快。陛下夸他天资好,就赏了他一匹汗血马小马驹。”
“这一匹汗血马,长得可真是漂亮,浑身银白,马额有祥云状纹,马身有闪电纹。瑛儿喜欢的不得了,为它赐名白鹤。”
“瑛儿照料得仔细,连马草都是从西域运回来的。一日陛下兴致大起就要考校皇子们马术,瑛儿却久久不愿意上场,理由竟是他的白鹤只有在吃了马草半个时辰后,才能跑得最快。”
“可半个时辰后,这比试都完了。当时我们怎么劝瑛儿都不听,就要等着那半个时辰过去。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哥哥们领先一圈又一圈,他自己焦急得在地面抠洞,也要等!”
“结果半个时辰后,他的哥哥们都跑完了,他不出所料的输了。但他依旧跑完了十圈,不得不说,当时他的马虽然还是仔马,却是真跑得快!”
“当时陛下不理解,问他说,马匹就算没有达到最好的状态,也是可以跑的,为何要死等呢?这不就输了吗?你这马,矫情!”
“他小小年纪,却答,输是因为飒兰没有改变父皇考校的时间,没有提前让它吃草,没有去改变哥哥们比赛的时间,不是因为我的白鹤一定要等半个时辰!”
“陛下闻言,哈哈大笑,只留下一个字,狂!”
白芷听得汗颜,这是一个六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自己六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
皇上的评价确实没有错,王爷小小年纪,在遇到问题时,竟然最先想到的是改变外因,却绝不会先改变自己内心的想法。
简直是个偏执的完美主义者。
该说是年少轻狂,还是年少轻狂呢!
游珍珍继续道:“陛下对他的评价是狂。但是陛下也跟他一模一样,他们心里认定的事,绝对不会改变。他们宁愿绕着远路,也不会沾染心中追求的净土!这秉性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就像陛下坚持要送我出宫一样,那些年梅姐姐去了以后,我为了爬上他的龙床,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他说无动于衷就无动于衷!”
“那最后怎么成的呢?”白芷好奇。
游珍珍得意一笑,“下药啊!下猛药!把他迷得七荤八素,五迷三道,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还有个屁的坚持!”
白芷:“……”
白芷真是受教了,不过皇后说得没错,王爷这人,只要不是他坦然接受的事情,不下猛药是绝对不可能就范的!
白芷与皇后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未央宫门口。
游珍珍走到一颗槐树面前,停住了脚步,哈哈大笑起来。
“皇后娘娘笑什么?”
“我啊……我在笑……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白芷:“???”
游珍珍笑了许久,才勉强停了下来,拍着白芷的肩膀道:“你知道,瑛儿小时候最怕什么吗?”
白芷来了兴趣,双眼猛地睁大,亮起了好奇的光彩,“什么?”
“掉牙齿!”
这个答案惊掉了白芷的下巴,“为何呢?”
“他说……哈哈哈哈……他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牙齿也是!”
“每次掉牙齿他都能哭好久!然后边哭边把他们埋起来!”
虽然很好笑,但是这个原因,却猛的戳中了白芷的泪点。
他如此珍惜他的父母,连掉个牙齿都能哭成这样。
那他后来,却失去了母亲,剃度出家,还有那个姐姐。
他从无比骄傲的少年,渐渐失去一切,到最后一无所有。
鼻头一酸,白芷的眼泪就绷不住了。
霎时有一种无力的感觉。曾经他的心被填得满满的,后来却被一点点掏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慢慢地填满他的内心,也不知道他是否愿意让自己去填。
白芷这一哭,把皇后急得手忙脚乱的。
皇后捧着她的脸,哄了好久,才把她哄好。
下午吃过糕点,白芷就出宫了。
出宫的马车上,白芷让梨花换上她的衣服,她则换上一身男装,溜了出去。
她得去办她自己的事,还得去见一见王爷。
没有什么见他的理由,她只是想抱抱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