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云月望着杨杰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杨杰朝第十一车厢走去,所经之处,部分旅客们已经睡得东倒西歪,鼾声此起彼伏,车厢内只有夜灯亮着。
路过第五、六节车厢的交汇处,也就是紧急制动阀所在地,杨杰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低语:“是杨先生吗?”
声音很低,既像是近处传来,又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
杨杰一凛,门前站着一个身材矮小,面朝窗外的男子,奇怪是,该男子既没回身,也没扭头,若非周边没人,杨杰不以为是这个人在说话。
四下静谧,唯有火车车轮有节奏地发出“咣当”声,灯光在黑夜的渗入下愈发惨白,沉闷的车厢笼罩着莫名的诡异。
杨剑悄悄把西服扣子解开,问道:“先生,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男子这才慢慢回过身,微笑的看着杨杰,点头称是。
灯光下,杨杰这才看清对方:五十多,额头上几道刀刻似的皱纹,厚厚的镜片,一对小眼珠,西服革履。“您是?”杨杰垂手腰际,试探问道。
“鄙人桥野龙一。”
杨杰一惊,脑中瞬间闪过刑场上那个日本军官,再细看,果然就是那个鬼子。“你认错人了,我不姓杨,我姓张。”他微微一笑,有礼貌地点头要走。
“请留步。”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桥野龙一歪着头,打量着杨杰,嘴里“啧啧”着,似笑非笑地摇晃着脑袋,“年轻人,看你也算斯文,怎么那么狠毒,居然把西木秀村的脸划成那样。”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杨杰冷冷地回道。
“你会懂的。”桥野龙一嘿嘿笑着,忽地又眉头一皱,责备道:“我以为你很聪明,杀赵姨却说明你水平一般,为什么要杀她呢,这不等于告诉我,你上了这趟车?”他的态度既像是长辈训斥晚辈,又像是领导教育部下,“正确做法是控制住她,等跳车的时候再干掉她。”
杨杰正高度戒备,听到这里,心里一动,暗想,“这家伙说得还真有道理。”
“唉,早知你这么莽撞,我也用不着隐瞒欧阳云月,跟她一起上车就是。”他没有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不由兴致索然。
杨杰知道自己再也装不下去,目光骤然充满杀气。
“车厢里真热啊。”桥野龙一解开领带,将领带一端拿在手里,“杨先生,我该称呼你杨老师还是杨科长?”
四下没有过往旅客。
突然,杨杰急撤一步,垂在腰际的手已然将枪拔出,枪机借着和腰部摩擦,自动顶火上膛,紧接着,胳膊一甩,就要开枪。他忽然眼前一花,对方手里的领带如同毒蛇,快如闪电扑向自己,未容反应,小臂已被领带缠住,一股巨力将整条胳膊拉起,接着,对方已然抢入,硬如铁石的手掌切在拿枪手腕上,令他痛彻心肺,枪脱手而飞。
桥野龙一得理不饶人,猛地踏前一步,扬声吐气,左手已快如闪电跟进,直取杨杰心窝,这一拳布满劲道,若打实,杨杰将命丧当场。
杨杰没有慌乱,趁敌近身之际,略微侧身,左胳膊护心,以小臂格挡来袭之拳,右拳狠狠直捣对方下颚,拳到中途,忽然变招,沉肩拧腰,一招“老僧撞钟”,肘部如同金刚巨杵击向对方头部。
桥野龙一见状,迅速伏低,躲过致命一击,就势去抓杨杰下阴。杨杰拔地而起,连环腿踢出,直奔对方面门。
车厢狭窄,桥野龙一无法闪挪,急忙摆头,运气于身,硬生生用肩膀受了杨杰一脚,同时,他那钢爪般的手也牢牢抓住杨杰的小腿,用力一抖,杨杰失去平衡,踉跄后退,倚靠在对面车门上,桥野龙一立刻暴起,一个箭步抢在杨杰跟前,手掌结结实实打在杨杰心窝上,杨杰已经无法防护,“噗”一声闷响,他感到胸部犹如被巨树撞击,嗓子眼发甜,一口鲜血喷出,软绵绵顺着门滑下。
桥野龙一忙蹲下试了试杨杰脉搏,非常微弱,再看脸色,面如白绢,不由懊恼出手太重。人影晃动,他看见六号车厢有俩人走来,是下属宗庆大江和滨田犬由基,便吩咐俩人将杨杰抬回,自己前往列车长办公室。
夜渐深,车厢清静许多,还在交谈的旅客自觉放低音量,年轻的母亲哼着催眠曲摇晃着怀抱里的幼儿。
广播响起,“旅客们请注意,车上有一旅客生命垂危,请从事医务的人员速到八号车厢。”一连重复了两遍。旅客们对这类广播向来不太在意,聊天的接着聊,被惊醒的继续睡觉。
“我去八号车厢看看。”华神医对老伴说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此时距杨杰离开已经十五分钟,欧阳云月开始坐立不安,频频回头。远处一个人影走来,她极力分辨,认出是华神医。
“赶紧把活络丹给我。”华神医气喘吁吁对老伴说道。
老伴从内衣兜里掏出荷包,拿了一粒丸子大小的蜡丸递给华神医。
“都给我,一粒不够。”华神医又伸出手。
老伴条件反射把手缩回,惊讶地问道:“至于吗,病人非亲非故……”
“少罗嗦,你知道伤者是谁……”
欧阳云月耳力非常好,加上全神贯注偷听,华神医的话一字不拉进入耳内,“是张挺,被人打成重伤。”
“张挺?”欧阳云月旋即反应过来,张挺是杨杰的化名。她的心“咚咚”狂跳起来,显然,杨杰与敌人遭遇了,刘文津不可能和他打架,更不可能把他打成重伤。她慌忙来到华神医身边,张嘴便问,“大爷,张挺怎么了?”
老人白了她一眼,“你谁啊?”不客气地将她推在一边,拿上药丸匆匆走了。
欧阳云月心里沉甸甸。杨杰被打成重伤,刘文津到现在也没露面,情况糟的不能再糟,她决定违背杨杰的叮嘱去八号车厢侦查,倘若被敌人发现,就拼个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