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杰到家时,六子已等候多时,仨人饥肠辘辘,谁也没心情吃一口东西,走时六人,回来只有三人,平日情同手足的兄弟这一夜竟成永别,钢铁般汉子也洒下热泪。
望着桌上大毛他们不久前才用过的空碗,杨杰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把三只碗摆成一排,倒上酒,又给六子、大伟和自己倒上,率先跪在地上,将碗举过头顶,铿锵道:“大毛、二毛、扣子,害你们的凶手叫西木秀村,我发誓,我会用他的命来祭奠你们,好兄弟,我会替你们尽孝,安心上路吧。”一仰脖,“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你们走后不久火就灭了。”六子向杨杰汇报,“好几十个鬼子从院子跑出,我跟在他们后面,没多远,我发现不对……”
杨杰恨恨道:“他们肯定是悄悄跟在一男一女后面。”
“没错,我想他们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俩,可奇怪是他们怎么出来的,我居然不知道。”他斟上酒喝了一口,“我正打算绕到他们前面提醒,又发现还有一个可疑男人独自跟在他俩身后,每当他们回头,这个人就马上趴下隐藏,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抢先绕到下一路口装作行人,近距离看清这个人,他长得高大,方脸盘,大眼珠子。”
杨杰皱起眉。
“我无法示警,只好又兜了个大圈子绕到他们前面,没想到这期间鬼子开枪了,等我赶到,发现那个大个子带着女人从旅社冲出,向我这里跑来,一堆鬼子朝他们开枪,当然,鬼子是冲天开枪,那男人也是冲天开枪,跑了半里地,鬼子就不追了,我一直跟踪他俩,最后在齐家豁子胡同三十四号停住。那男的很机灵,我差点被发现。”
杨杰一拳砸在桌子上。
“杨科长,这家伙会是什么人?”大伟问道。
“如果没猜错,他是叛徒梁赞江。这家伙原是张作霖手枪营的一个排长,九一八事变后参加我党,担任情报科科长。去年被捕当了叛徒。”杨杰咬了咬牙,“我跟踪过他,这家伙太鬼,几次想干掉他都被他溜了。”
“要不我们现在杀个回马枪,干掉梁赞江,顺便解救欧阳云月。”六子提议道。
“不行,这家伙功夫了得,我们很难得手,再说欧阳云月说不定把他当成自己人,一旦开火容易误伤。”他依依不舍环视一下四周,起身从木箱里拿了几套衣服,用床单打成包,又从脸盆架上取下洗漱用品用毛巾裹好,“从现在起,这里不能再来了,大伟,我去你家住一宿,明儿大早我再去向上级请示。”临走,他匆匆写了张纸条放在桌上。
重庆,戴笠办公室灯火通明,美国海军情报官梅勒斯正与戴笠商讨建立“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事宜。
一九四二年末,反法西斯同盟国由战略防御开始转向战略进攻,亚太战场,美国把战火烧向日本本土,由于美军缺乏日本近海的水文、气象资料,以及供轰炸机起停的机场,与中国的情报合作迫在眉睫,梅勒斯上校正是在此背景下来到中国与军统谈判。
罗副官带着迟宇轩匆匆走进。
迟宇轩从文件夹中拿出一封电文递给戴笠,报告道:“报告戴长官,卑职刚刚破译一份关东军电文,电文署名是桥野龙一,此人名字曾经和‘佩刀’同时出现在日本陆军省电文中,卑职认为电文提到的重庆人物很可能就是‘佩刀’。”
戴笠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戴上眼镜对着电灯仔细浏览,“命令你部派山本少尉率三名精干人员于次日七点四十六分在山海关登上8718次由新京开往北平列车,途中严密监视第六节车厢第九号包厢的独身男子,此人叫王酒先是重庆方面人物,你部人员只要保证此人到达北平即完成任务,若发现此人有中途下车迹象,立刻实施逮捕,如遭反抗可将其击毙。桥野龙一。”
“他会是‘佩刀’吗?”戴笠神情凝重,目光折叠出重重疑问,自言自语,“如果是,去北平干嘛?”他抓起电话要通张副处长,“欧阳云月有消息没有?”他问。
“没有,整个行动组都没有动静。”
“真是活见鬼,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均座,他们会不会出事了?”电话里张副处长小心翼翼问。
戴笠像被针扎了下,皱了下眉,想了想,“你马上给红岩村打电话,请他们在新京的地下组织帮忙查一下。”
挂上电话,他又拿起电文看了一遍,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目光直勾勾望着前方。突然,他站住,对罗副官下令,“命令秦皇岛周全福明早赶到山海关火车站,坐一列……”将电文凑在眼前,边看边说道:“8718次新京开往北平的火车,找到第六节车厢第九号包厢叫王酒先的男子,引诱其至行李车厢,干掉他。切忌用枪,必须采用匕首之类铁器。另外,电文用第二套密码发出。”
“均座,我们为什么要干掉自己人?”罗副官一脸迷惑,如果迟宇轩推测为真,那么周全福杀的就是“佩刀”。
迟宇轩也是不懂,更令他诧异是第二套密码已被鬼子破译,若再用,等于把己方情报直接告诉日本人。他提醒道:“戴长官,第二套密码已被日本人破译,为什么还要用?”
戴笠冷哼一声,“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
他基本确定,电文所谓重庆人物就是“佩刀”,因为军统在东北的情报员所剩无几,而且没有一个是重量级人物,能够引起日本人严密关注的人除“佩刀”不会再有他人。
罗副官匆匆跑出。
迟宇轩拿着电文收发单请戴笠签字,戴笠在落款人位置签下名字,对迟宇轩道:“宇轩,你又为党国立下大功。”
“愿为党国效劳。”
“你是不是认为我疯了,无故要杀‘佩刀’?”
“戴长官一定智珠在握,卑职愚钝。”
戴笠忧心忡忡说道:“我估计‘佩刀’已经暴露,日本人很可能是想在北平逮捕他,我这样做可以暂缓日本人的怀疑。”
迟宇轩顿时明白戴笠的用意,由衷佩服,“戴长官神机妙算,卑职望尘莫及。”他想起一事,担心道:“‘佩刀’并不知情,会不会措手不及?就算躲过暗杀,周全福会不会有性命之忧?”他知道二虎相斗必有一伤,无论是谁,都是军统的损失。
戴笠胸有成竹,哈哈大笑起来,“宇轩啊,虎啸山林,龙腾云海。‘佩刀’如龙似虎,我都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儿。”他一脸自豪,“这个世界上能杀‘佩刀’的人还真不多,能躲过他追杀的人同样也不多。至于周全福,我早就想干掉他,这家伙有迹象投降汪精卫,正好,借‘佩刀’之手杀了他。”挥手让迟宇轩回去。
迟宇轩刚要走又被戴笠叫住,戴笠对梅勒斯说道:“上校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他拉着迟宇轩来到沙发前。
梅勒斯听完翻译,站起,看看戴笠又看看迟宇轩。
“他就是破译日本偷袭珍珠港密电的迟宇轩。”戴笠骄傲地说道。
梅勒斯一听,惊奇地瞪大眼,上下打量一番,伸出大拇指,“英雄,我见到真正的英雄。”他用力握着迟宇轩的手夸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