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野龙一冷冷看着他,“没错,我又活了。”他来到窗边,打开窗户探出头不由迷茫。显然楼层高度限制了徒手攀登的可能,换句话说刘府屋顶的那两个人都不是平乡太一郎。他们会是谁呢?
“芳子小姐,平乡君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吗?”
“当然,你要不信可以去问雍仁亲王或者梅津司令官。”
“不,我意思是你能肯定你们一直在一起?”
“大佐先生,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连我也怀疑吗?别以为我好欺负,我明天就要向梅津司令官控诉你。”川岛芳子喷着酒气,尖叫着。
桥野龙一头也不回,走了。
欧阳功名再也撑不住,瘫趴在坐便器上,内衣已经全部湿透。
适才可以说是险到豪巅,他刚跳进窗内,一楼便传来桥野龙一对仆人的问话声,知道换衣已经来不及,迅速将沾满呕吐物的晚礼服套上,把面罩和鞋一起塞入坐便器内,覆盖一层呕吐物。为了让眼睛变红,顺手把肥皂沫擦进眼里,紧接着趴在坐便器上装睡,等这一切刚刚完成,桥野龙一也来到了跟前。
他的心在狂跳,最最担心就是桥野龙一解开他的礼服,哪怕解开一个衣扣,都会露馅,而他此时已经精疲力竭。
幸运再次光顾了他,假如他和桥野龙一同时进屋,假如桥野龙一解开他的衣扣,或者闻一闻他的嘴,那么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世上没有假如。如果说有,那也只是智慧和运气的碰撞。
桥野龙一走后,川岛芳子酒醒不少,头依然疼的厉害,趁欧阳功名洗澡,便让佣人给她按摩头部。
欧阳功名洗完穿着睡衣从卫生间走出。川岛芳子屏退佣人,倚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眯缝着眼吸了口烟,忽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平乡太一郎啊。”欧阳功名拿着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川岛芳子跟前。
“绳子是我让人收又让人给你放的,都这样帮你,还信不过我?”她弹了弹烟灰。
“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实话告诉你我是去了刘府,那个刘文津我总觉得就是‘佩刀’。”
川岛芳子感觉烟熏的头更疼,将烟掐灭,来到窗前打开窗,一股寒风涌进,她顿觉清醒,做了几下深呼吸,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替你打掩护吗?”她回过头,笑了笑,又转回去,“汉人恨我,因我处处和他们作对,蒙人恨我,因为我对他们的王子不敬,日本人恨我,因为我经常去告御状,连我的族人也恨我,嫌我给他们丢脸,他们都想要我的命,但我不在乎,我这一生唯一的理想就是要恢复大清。”
“芳子小姐,我们日本人对你们还是友善的,这次雍仁亲王亲临新京正说明日满亲善。”
“狗屁。”川岛芳子忽然激动起来,对着夜空咆哮,仿佛黑暗中站着雍仁亲王。“如果说汉人还算是我的敌人,日本人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生,所谓友善无非就是看中我们的土地,他们喝着我们的血,嚼着我们的骨头,把我们看作是下三滥,我们的大臣被当作小丑,甚至连我们的皇上……对不起平乡君,我骂的日本人不包括你。”由于情绪激动,她的头巨疼起来,不停按摩着。
欧阳功名背后频频点头,感觉川岛芳子骂得非常对。
“我是大清的格格,却没享过一天的福,从出生就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再大一点开始颠沛流离,这哪是格格应该过的日子。”她苦笑了一下,“我无法选择我的出身,如果能给我机会,我宁愿下十次地狱换取一次降生百姓家的机会。”伤心处,忍不住一声长叹,颓然伏在窗台上。
欧阳功名动了一下恻隐之心,但马上提醒自己,对这个女魔头决不能慈悲,日本侵略中国,她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凡中国人应诛之而后快。
“我从小被过继给日本人,养父奸污我,我忍了,日本人嘲弄我,我也忍了,为什么?因为在我悲剧的一生中,也只有恢复大清才能洗刷我所有屈辱,但是。”
她缓缓摇摇头,转过身子。她哭了,哭得非常伤心,两行清泪如止不住的溪水顺眼角流下,“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皇上委曲求全的表情,我……”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欧阳功名默默看着川岛芳子,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的心迹。这个女人就是一个梦中人,活力随着大清的“入土”而腐朽,生等同于死,她只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仇恨没有快乐,唯有其皇上的龙颜才是刺激她灵魂的咒语。
他心里沉甸甸,不知道应该为对方惋惜,还是应该去憎恨。
“而你。”川岛芳子关上窗,擦干眼泪向欧阳功名走来,“把我从死亡边缘两次拉回,你是日本人也好,是汉人也好,我才不管,我就是要帮你。”
“我真是平乡太一郎。”欧阳功名苦笑着,摇了摇头。
川岛芳子捂住欧阳功名的嘴,柔声道:“不要说了,你说是就是。”她把对方睡衣拔开,头紧贴欧阳功名壮实的胸膛,静静享受着男人的心跳。
她是一个另类的女人,自被养父强奸,幼小的心灵再也无法找到自我,花季年龄便充满着仇恨与倔犟,对异性的看法完全扭曲,甚至想通过改变自己的性别来逃避内心的阴影。然而,在风雨飘摇的年代,她一弱小女子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唯有通过帮助日本侵略中国才能获得可怜的奖赏,而这个奖赏就是让满洲国躲在日本的羽翼下偏安一隅。她不满足于此,她还要恢复大清,可是她失望了,日本上层从没想过恢复大清,他们甚至把满洲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满洲国皇帝连一个普通的官佐都不如。
她哭过也骂过,但日本人根本不理睬,也是,当禽兽抢到了食物,它们才不在乎是谁送来的,你要是敢反抗,连你一块儿吃了。她终于醒过闷儿,知道跟禽兽打交道时要给对方足够利益,可大半个中国已经被侵略,她几乎没有筹码,唯一可能的就是把自己再变回女人,因为,少女时代的经历让她知道女人身体的价值所在。于是,她如行尸走肉般为了自己的目的用身体交换,男人就像是脚下的袜子,有用的就穿,没用的就扔,这种有悖道德伦理的做法从没刺痛她的良知,毕竟这种良知早就在养父的身体下被无情的毁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