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马车在进城的路上快速奔跑,赶车把式依然嫌慢,不断卷起鞭花凌空抽响,“啪啪”声让马儿奋蹄疾跑,所经之处,尘土飞扬,路人纷纷躲闪。
欧阳云月坐在马车上,不时回头张望。她心急如焚,川岛芳子冲进寺庙表明刘文津单独行动了,结果只有两个,要么被川岛芳子打死,要么被活捉。
一旦刘文津被活捉,又会产生两种结果,一是叛变,另一个是挺住。战争年代,侥幸的代价就是死亡,欧阳云月火急火燎赶往火车站,打算第一时间得到老李的联系地址,并擦掉留言板上的留言。
她在火车站附近下车,边走边观察火车站站前广场的动静。还好,无论行人还是旅客都没有异常,她加快脚步朝留言板走去。
忽然,街上传来警笛的鸣叫声,几辆卡车疾驶而来,交通警吹着哨子,使劲挥舞着胳膊要欧阳云月赶紧让路,欧阳云月连忙改变方向,来到广场对面的马路,不到半分钟,三辆载着宪兵和便衣的卡车在站在广场停下,宪兵和便衣纷纷跳下车,接着是呼喝声。
欧阳云月皱着眉头边走边回头,没留神脚下,被坐在地上乞讨的老妇绊了一下。老妇头上戴着一顶露着棉絮的破帽子,身着脏得不能再脏的破烂棉袄、棉裤,腰上系着草绳。
欧阳云月忽地灵机一动,拉着老妇进了附近的一个公厕,没多久,欧阳云月从公厕走出,除了裤子,她穿戴着老妇所有行头,挎着褡裢,拿着破碗,慢慢走向车站留言板。
“站住。”背后传来喊声,三个拿着短枪的便衣冲她过来。她茫然望着几个便衣,哆哆嗦嗦把破碗伸向对方。
一个梳着中分的便衣朝地上“呸”了口,“滚开,臭要饭的。”走到留言板旁边站定,吩咐另两个同伴一个念留言板,一个抄写,他叼上烟,旁边看着。
“老总,行行好,赏口饭吃吧。”欧阳云月来到便衣身后,举着碗,嘴里嘟囔着。
中分瞪着眼,提起腿假装要踢,嘴里骂着,“滚犊子。”
欧阳云月手一抖,“乓”的一声,碗摔在地上,瓷片溅了一地。中分勃然大怒,拉着脸,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上前一把将欧阳云月推倒,又在欧阳云月腿上踢了两脚,嘴里恶狠狠骂道:“妈拉个巴子,跑这疙瘩给大爷添乱。”
褡裢从欧阳云月肩上掉落地上,里面叽哩咕噜滚出一个瓦罐,碰到一个便衣的脚后跟停住,瓦罐封盖破碎,流出泔水一样的黄汤、烂白菜叶,臭不可闻。
欧阳云月差点没呕出,摒住呼吸,把地上的白菜叶往罐子里胡撸,这一弄,馊味儿更大,便衣们被熏得捂住口鼻,退到十几米开外地方站定。欧阳云月站在留言板前,拿起白菜叶就往嘴里送,眼睛迅速打量留言板。
板上密密麻麻写着各种留言,有大字,也有小字,纵横交错,宛如天书。那三个便衣边聊边向这里走来。
蓦然,在一堆横七竖八的留言中,她看到一行字:凯悦旅社,刘得胜。
刘得胜是老李化名。
欧阳云月想都没想,伸出淋着黄汤的手,从上到下抹掉了留言。
中分看到欧阳云月的动作,冲过来对着欧阳云月就是一脚,见被抹去的字迹,恼羞成怒,又劈头盖脸打了欧阳云月一巴掌,欧阳云月作势蹲下,抱着头“唉呦、妈呀”叫唤着。
“滚犊子,再让老子看见你,非崩了你。”中分捏着鼻子,枪一摆,威吓欧阳云月。
欧阳云月捡起褡裢,低着头向外走去,等到离开便衣们的视线,这才加快速度走入另一条大街。在无人处,她再也忍不住,扶墙蹲下,大口大口呕吐。路上军警、便衣越来越多,所有行人都受到严格盘问,欧阳云月也遭到拦截,只是那身破衣烂衫加上难闻的馊味,没有人能在她跟前站够几秒钟。
一个好心的路人告诉她凯悦旅社的地址和方向,她几乎是一路小跑赶到旅社,径直来到服务台询问刘得胜。扎着羊角辫的女服务员满脸嫌弃,捂着鼻子,惊奇打量了一阵,这才告诉她,刘得胜两个小时前就退房了。
走出旅社,她看着四周,第一步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老李失联,刘文津被捕,刘家回不去,身上分文皆无,一时之间,她感觉自己就像无家可归的乞丐。
“只能去找新京地下党。”她拿定主意。
一阵风吹过,包子的香味儿传来,她肚子“咕咕”叫起,这才想起还没吃饭,看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行头,暗自苦笑,挪步走向包子铺。
“去去去,到别处要去。”老板不客气地轰着她。
欧阳云月首次被人当乞丐对待,不由羞愧难当,再也鼓不起勇气要包子,推开门逃难似的跑出去,没走几步,忽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在她肩上。
新生活理发店来了一位与众不同的客人,之所以特别,他是由川岛芳子陪同而来。
男人话不多,表情也很冷,说不出是高傲还是内向,对理发师的搭讪除了“嗯、啊”没有别的词,理发师知趣地闭上嘴,专心致志地操着推子理发。男人一脸惬意,闭目享受着剃头推子在头顶发出的“喀嚓”声。
剪完发,理发师放倒座椅,从保温桶里拿出一块热毛巾敷在男人的胡梗上,一手拿着剃须刀,另一手拿着挂在椅子背后的磨刀带,熟练地来回磨着。等毛巾温度降低,理发师移开毛巾,在手心倒上刮胡膏双手搓着,不一会儿,手掌膨胀起白色的泡沫,理发师把泡沫抹在男人的两鬓、下巴、嘴唇上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开始给男人刮胡子。
刮完最后一刀,理发师用毛巾将欧阳功名下巴擦拭干净,扶正座椅,再将头发偏分为二,吹定型。
男人睁开眼,看着镜子不由一愣。镜中,他完全变了一人,头发乌黑发亮,光滑的脸颊如泛青的山岳,少了凝重多了英气,五官在发型的装饰下,不再是流离颠沛的野性,而是养尊处优的尊贵。
川岛芳子穿着和服,脚踏木屐,带着仆从拎着大包、小包进入理发馆,第一眼看见男人,嘴半天没有合拢,显然男人的模样让她难以置信。“王先生真是风度翩翩啊。”她由衷地称赞。
王先生就是欧阳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