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回村后,在大街上嚷嚷要找瓦工,木匠的那些话,躲在柴门后的陈子佩,都听到了。镇纺织厂虽然在镇子西边,学校在镇北边;但渴望能上学读书的陈子佩,还是悄悄去过天桥中学几次的,也知道那儿有个废弃的马棚。现在——大春满村找人时,陈子佩悄悄出门,抄近道来到了镇子上。她要在暗中看看,李东方究竟是不是在干正事。或者说,陈子佩想看看某个“大家闺秀”,是不是还会来找李东方。如果那个大家闺秀敢来——只能说,陈子佩为了李东方的前途,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天黑后,陈子佩都没看到某个大家闺秀,倒是看到了黑子;听到了大春和黑子,争吵的内容。黑子为什么要坐地起价?王富贵不知道,大春也不知道。但陈子佩知道——她脚下用力,看着黑子,几乎是一字一顿:“你欺负我,可以。但你敢欺负,欺负我男人,我就敢杀了你。”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当初我去你家,是你主动邀请的好吧?早知道你如此的暴力,就算你给我一百块,我也不敢动你啊。关键是,这房子是我的;我不租给你男人,那是我的权力!黑子刚要大喊出这句话,陈子佩忽然高抬腿。吓得黑子惨叫——砰!!陈子佩一脚,重重踢在了马棚的木板门上。哗啦啦——灰尘落下,满屋子飘扬。依旧高抬着右腿的陈子佩,低头看着吓傻了的黑子,冷冷的说:“九十块的月租,不许改变。有问题吗?”有问题吗?七夕节那晚,李东方就曾经这样问过黑子。那次黑子没问题。这次——黑子更不敢有任何的问题!只因黑子能看出,在人前总是低着头,很懦弱样子的陈子佩,刚才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个死人。黑子毫不怀疑,他如果不同意陈子佩的要求,来年的今天,就有可能是他“周年生日”。“这个女人,是个疯子。”陈子佩走好久了,始终瘫坐在地上的黑子,才喃喃地说。晚上十点。和大春回村后,就去了老村长家,协商雇谁去车行的李东方,架不住大春的极力挽留,只好留在他家吃饭。老村长对李东方现在的滴酒不沾,感到很欣慰。“大春,别担心。没了张屠夫,我们还能吃带毛的猪?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李东方拍了下,送他出门的大春的肩膀,安慰了他一句,回家。屋子里还亮着灯。陈子佩正坐在马扎上,捧着一本书默读着。李东方的父母出事后,陈子佩为照顾他,肯定得辍学。但在辍学的这些年内,陈子佩只要忙完,就会翻阅父母留下的那些书籍。就是自学。不得不说,有些人确实有天赋。陈子佩就是这样的人。早在几年前,陈子佩就自学完了高中课程。不过她从没有想过要去考大学,她看书,就在打发空闲时间。“九零年代,24岁还是能以复读生的身份,参加高考的。”李东方心中一动后,咳嗽了一声。看书入迷的陈子佩,连忙抬头,站了起来。“今晚,我在大春家商量事来着。”李东方进屋:“以后,我要是回来的晚了,你就不用等我了。”“没事的。”又习惯性低下头的陈子佩,轻声说:“你不在家,我睡不踏实。”“以后,我会尽量早点回家。”李东方坐在椅子上,又从包里拿出了纸笔:“你先去睡,我还得忙会。”由于黑子的原因,李东方意识到拿下马棚的概率不大。他要么就重新找地方,要么就伸长脖子任宰。其实在李东方心里,月租是九十也好,还是两百也罢,也就那么回事。他只是担心,满足黑子后,黑子以后还会闹事。“如果我必须租用黑子的马棚,那么就得想个办法,让他怕!”李东方皱眉想到这儿时,眼里有寒芒闪过。右脚,也被一双小手捧起。陈子佩已经端来了洗脚水。李东方刚要拒绝——想了想还是算了。既然傻宝贝心甘情愿,那么他就理所当然好了。反正命中注定,他会好好呵护傻宝贝一辈子的。陈子佩仔细的给李东方洗完右脚,又给他洗左脚时,低声说:“东方,我和你说个事。”拿铅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李东方,头也没抬:“嗯,你说。”“今天我给你——”陈子佩的头更低,声音更小,却很清楚:“说了一门亲事。”李东方随口问:“哦。哪儿的亲事?”陈子佩的嘴角,用力抿了下。只因李东方并没有因为,她给他说了门亲事,就有任何的惊讶。“原来,东方早就盼着我,给他说门亲事了。”陈子佩心里有大股大股的苦水,向外冒出时,却也很欣慰。她说——还没等她说什么,李东方回过味来了:“什么?你刚才说什么?”陈子佩重复:“今天,我给你说了门亲事。”哗啦一声!李东方把左脚从陈子佩的手里,缩了回去。水花四溅,溅了陈子佩满脸。她不敢擦。更不敢抬头。因为她能感觉到,李东方生气了。甚至,她都做好了李东方一脚,踢在她脸上的思想准备。可很怕的陈子佩,心里为什么却有点高兴呢?陈子佩预想中的那一脚,并没有踢过来。李东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傻妞妞;足足三分钟后,才淡淡地说:“给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子佩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如实把她做的事,详细的“汇报”了一遍。“我他嘛的!”“怪不得我回家后,没看到那辆弯梁。我还以为,傻宝贝怕被人偷,放在了东屋里呢。”“怪不得老子在镇上,看到那个女孩子穿得衣服,骑的车子,都那么眼熟呢。”“原来,还真是我给傻宝贝买的那些。”“马莲?”“这名字不错。但还是不如叫‘绿茶’更贴切。上午刚收了傻宝贝的‘订金’,下午就和别的男人,穿着我买的衣服,骑着我买的车子,外出浪了。”李东方暗中冷笑。他说:“陈子佩,抬起头来。”陈子佩乖乖的抬起了头。长长的眼睫毛,微微轻颤着,覆盖住了眸子。李东方问她:“咱们两个,谁才是一家之主?”陈子佩颤声回答:“你。”“我的事。尤其我的终身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了?”李东方的声音提高:“其实我知道!你之所以着急给我找媳妇,就是怕我纠缠你!只有我找上媳妇后,你才会放心!你才能光明正大的,去找你喜欢的男人!”陈子佩的脸,刷的雪白。她猛地睁开眼:“不是!”“不是什么?”李东方打断了她。接着,顺势一脚把脸盘踢翻。原本蹲在地上的陈子佩,立即噗通跪地,习惯性的以额触地,浑身哆嗦个不停。看她这样子后,李东方心疼的要死。他下意识的伸手——却慢慢缩回了手,心想:“这次,如果不好好吓唬吓唬这傻宝贝,她以后还会给我,到处找媳妇。”李东方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说:“我李东方对天发誓,陈子佩愿意找哪个男人,就去找哪个男人!我绝不会,干涉!”“陈子佩,你今晚就可以,去找你喜欢的男人去了。”他说完,抬手重重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快步走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