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无能为力地等待死神降临到这个不幸的女人头上。
玉环渐渐不动了,眼睛却大大地睁着,胖婶伸出手来给她合上,随后拿了一块手帕盖住她的脸,又把一床上好的银色花纹锦缎被子盖到她身上。
女人们自动闪开一条通道,四个壮汉每人各拽住褥子的一角把人抬到堂屋已经搭好了的一张南北朝向的铺上,头冲南,脚冲北。
女人们在西,男人们在东。“哭,哭吧。”胖婶示意大家现在可以哭了,说着自己已经先哭了起来:“我那可怜的孩子呀,你怎么就这么早早地走啦……”玉环的妹妹哭得最悲恸,声音最嘹亮,盖过所有人,“姐呀!我的姐呀,你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让我回去怎么跟爹跟娘交代呀!你说走就走了,爹娘怎么受得了啊!我的姐呀,你留下两个孩子,怎么办呀……”男人们也都呜呜地哭出声来,顿时,所有人的泪腺达到顶点,哭声喊声乱作一团,震出去很远、很远。
有人在床头放了一张矮腿四方桌子,桌子上摆放了四干四鲜,然后又燃起一个油灯,桌子前面放了一个大铁盆,有人不停往里填着一张一张纸钱,火苗燃成灰烬,带走了死人的苦难,却带不走活人的牵绊。
哭声惊动在外面玩耍的恩露和凤莲,恩露在前,凤莲在后,几乎同时走进屋里,胖婶见他俩进来忙道:“恩露,给你婶婶磕个头,凤莲给你妈磕个头。”
恩露先磕了一个头,凤莲也模仿着哥哥的样子磕了一个头。小凤莲感到奇怪,别人不提还好,一提到妈妈才想起好半天没见到妈妈了。她立马哭闹起来:“妈妈,我要找妈妈,妈妈……”她一边哭喊一边用力往前挤,挤到床跟前就要伸手去掀那被子,胖婶立马拦住她。喊到:“快把她抱走!”
过来一个小媳妇,想抱凤莲出去,凤莲哪里肯依,拼命往下坠,哭嚎着:“妈妈,我找妈妈……”但她毕竟只是个小孩,小媳妇一用力就把她抱走了。
白天人很多人在这里,夜里都乏了,困了,都回家去了。几个男人没有走,打算在这里守灵,他们劝建诚想开点,不要难过,日子还长着呢!建诚答应着,不知不觉已经深夜。
建诚道:“你们回去休息吧,都累了一天了。”起初都说不困,可后来渐渐地都支撑不住,一个个逐渐溜走了,只有长工阿福和阿贵坚持不走,但已经睡得像死猪一样了。建诚也没有勉强,进屋拿了一个枕头,往地上毛毡子上一扔,便和床上的人一上一下地并排躺着了。
他想起了结婚时的情景。凤冠霞帔,那云鬓花颜金步摇的风姿,曾让整个村子的女人们羡慕不已。
他记得她发誓一生只属于他,但她没有要求他一生只有她。当时建诚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也暗想这一生不能负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用一双细嫩的手,为丈夫做了许多双小船一样厚实的大鞋。他把对丈夫的爱用一针一线都缝进了一年四季的鞋子里。
可如今,才几年的光景,就已经天人两隔,他有多么留恋她,他不愿意让她走,想到以后他再也见不到这张温暖的脸,再也得不到她温柔的爱抚,以后只能与这冰冷的屋子为伴,他越想越觉得难过,不禁默默留下泪来。他使劲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悲恸的抽泣却实在控制不住。不知过了多久,建诚在悲伤的回忆中也渐渐睡着了。
按正常风俗是神三鬼四,也就是人死了之后第四天才能出殡,但鉴于家里老人还活着,还有一个原因天太热,人总这么放着也不是事,所以,本家族的一帮男人在建忠那屋商量着是否可以提前点把人安葬了。结果大家一致表示同意。
谷老爷子吩咐人买来上好的棺材,风风光光把儿媳妇打点入土为安。
玉环被一个黑脸和一个白脸带着不知来到何处。她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吗?”继续走,接着见到一个牛头,另一个马面之人,她又想:“他们大概就是牛头马面了,生前不孝顺父母,死后阎罗王把他们变得如此丑陋,让其在此听差,永世不得超生。真是罪有应得呀!”
走着走着看见一座桥,只见上面写着“奈何桥”三个字。桥下河里站着许多面目狰狞之人,他们双手狂乱抓着叫着喊着:“放我们出去,放我们走,小娘子,下来,下来呀!”玉环一见,吓得不敢看,忙用袖子遮住眼,只想往回走。桥边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叫住她道:“夫人别走,不用理他们,他们生前做了太多恶事,正在在里面接受惩罚,他们到不了你身边来的。”
“您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吗?求您别让我喝您的汤,我不想忘记我的前世。”
“夫人,我在这儿已经恭候您多时啦,阎王爷特意交代了今天有一位特殊的客人要来,别为难我,请您喝了这碗汤。”
玉环道:“我不会喝的,我会向阎王去求情。”孟婆无奈地摇摇头,她表示拿玉环没有办法。桥分三层,玉环疑惑着不知上哪一层,牛头说:“少奶奶生前为人善良,请跟随我们走最上一层。”
牛头马面领着玉环走过奈何桥,来到鬼门关。十六个小鬼刚想盘问,马面说话了:“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此人是谁,她是你们盘问的吗?”
小鬼们忙道:“怪我们眼瞎,怪我们瞎眼,夫人请慢走。”
再往前走,路两边开满了鲜红鲜红的彼岸花,血海一样,玉环问:“这是哪里?”牛头答:“这里就是黄泉路呀!”这条路他们走了很长时间。走着走着看到一块大石头,上面写着三个大字:“三生石。”玉环没来及细看,她只瞥见‘来生为人’几个字,就被牛头马面催着往前走去。
玉环问牛头马面:“你们这么急着催着我走,究竟要带我到哪去?”
马面道:“问什么问?少啰嗦,去了自然会知道,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