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众臣初入殿,便见赵昀一脸阴沉,皆叹今日有人要倒霉了,但还未等赵官家发作,老相公史弥远率先启奏。“官家,老臣有事请奏!”史弥远说罢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今日此话若说出口,赵官家在相公府借宿的情谊也就全然消散,日后只剩君臣之间的尔虞我诈,但他今日又不得不言,赵昀的诸多主张已经完全与他相悖,他必须用丞相的身份来提醒赵昀应该收敛了。“讲!”赵昀平静的看着史弥远,他都要看看史弥远如何为一众贪腐之徒狡辩。“官家也知老臣受任于先帝,为相多年来不敢言功,但也有几分苦劳。今身体年迈,难以委托重任,望官家看在先帝的份上恩准老臣俸祠。”史弥远此话一出满朝皆惊,史家一门双相公,是当朝最荣宠的门庭,在朝官员也多为四明人,如此只手遮天的人物竟然想要告老俸祠!“史卿……你。”赵昀突兀之间有种憋屈的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正要和史弥远清算其爪牙的过罪,史弥远却撂挑子不干了。“官家,老臣也同请俸祠,臣因年迈,时常糊涂,难免做些出错之事,为保朝堂稳固,愿退居宫观,养性知义。”薛极紧跟着出列。这下可好,当朝丞相、宰执双双请俸祠,这是赤裸裸的打赵官家的脸面,逼他下不了台。“臣也有奏!”“臣亦有所请!”史弥远一众亲信纷纷出列辞官,其中也包括被迫无奈的郑清之、余天赐二人。“你们……”赵昀一脸失望的看向郑、余,这两人都算是他的老师,看来所谓的师生情谊,抵不止史弥远家的一口饭。崔与之此刻也默言了,现在他难以开口,如果是表现的铁面无私,那这朝廷还要不要维持?若为薛极一众求情,又违背了他的初心。这就是他不愿再出仕为官的原因,权相当道,朝廷难安,奸佞横行无阻。就这般殿中静默了许久,赵昀表情变得无比失落:“史卿、薛卿何故如此?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正值用人之际,两位亲家老臣谋国,朕又年幼,望两位卿家多多体谅朕心。”文士言朝,玩的就是这权衡的把戏,比不上武人的痛快,但聚集起来的力量却比武人打多了,棍棒打在身,尚有医药可医,打在心上可就疼得紧了。“老臣着实无力,望官家尽快挑选丞相人选,老臣好做交接。”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史弥远自是要好好为难赵昀一番,要让他知道疼知道怕,要让他知道大宋朝廷没有赵昀可行,但没有史弥远难为。“史相!朕少年亲政,难免迷失在权力之中,需要老马指引,日后朕定当三省吾身,多多接纳诸臣谏言。”赵昀心头的屈辱说不出口,句句软话说的他恶心至极,但又无可奈何?史弥远在朝经营多年,没有十足的把握,赵昀哪敢动他?“唉!官家之心,老臣亦知,那老臣这把老骨头就再撑几年,官家放心,有老臣在一日,定保大宋周全。”史弥远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随即改了口,薛极一众也纷纷收回俸祠的言论,改作精忠报国,拳拳赤子之心。“众卿回心转意,朕……心甚悦!”赵昀一字一顿说罢,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全然没了心情:“退朝吧!”“官家,老臣还有事请奏!”史弥远拱手再言。“史相请讲。”“老臣听闻运往湖州忠义军的粮草半路缺失了一半,此事是地方官员的疏忽,老臣请陛下严惩,另补发忠义军的粮草。”史弥远也不想把事情做绝,给了赵官家一个台阶,处置几个地方官员无伤大雅,至于粮草,大宋有的是。“就依史相所言,朕乏了,有事明日再议。”赵昀不想再听这把弄朝之徒多说一句,快步走下高台,离开了选德殿。次日,崔与之请俸祠,帝不允,遂罢。是夜,内庭。殿上赵昀一人独坐沉思,昨日朝堂景象浮现脑海,不由的捏紧拳头,愤愤不平。半刻左右,内侍引一老臣入殿,此人双鬓斑白,满额皱纹,双目如缝,看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态度。“乔卿,你来了。”赵昀看见殿下之人神情稍作缓和,此人胸怀经纬,能堪大用。“老臣拜见官家。”乔行简,字寿朋,浙江东阳人氏,初从吕祖谦学。绍熙四年进士。历任宗正少卿、秘书监、工部侍郎兼国子监司业兼国史院编修、实录院检讨。“来人,给乔卿赐坐。”“多谢官家。”“乔卿,朕心中有疑惑,望卿解答。”人在失意之时总想与人诉说一二,乔行简是先帝朝的老臣,又与史弥远少有牵挂,正适合作为倾听者。“昨日之事官家做得很对,朝廷之事复杂纠缠,一事可引山崩,退一步可挡决堤,当朝者应该有天下胸膛,不以一时成败成英雄,运筹帷幄,方能取胜。”乔行简与真德秀一众不同,他属于中庸之官,拿多少银俸,做多少事,保证事情的质量,不为官家添乱,这种人才可稳坐钓鱼台。赵昀微微点头,摆手驱退内侍,而后慢悠悠的说道:“乔卿,史弥远把持朝政多年,党羽根深蒂固,朕如何才能将其铲除?”乔行简闻言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赵昀会这么直接,亦或者说这种事不应该找他商量,应该去找崔与之、真德秀一众憎恶史弥远的官员。“官家,此事需从长计议,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史弥远的党羽……”“乔卿,你知道朕不想听这些繁琐之言,朕想听真话。”赵昀当即抬手打断了乔行简。乔行简低头沉思片刻,低声说道:“官家,寻常百姓极少就医,小病不治演变为大病,到此刻在寻医,大夫总会说一句话:重症要下猛药!”“何为猛药?”“文士嘴硬,硬不过刀枪!但有决胜把握,一举破之,以雷霆手段清除其党羽,可还政清明。”“嗯,朕知道了。”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