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胆儿不信鬼神,但觉得魏小五说的这事儿,或许和水鬼案有关,于是立刻就来了精神,连忙追问怎么回事。要不怎么说,嘴勤能问出金马驹子来呢,他这一问还真问出点重要线索。
魏小五天生特异,能在河底睁眼见物。大前天他下河摸鱼,刚潜到河里,就看见河底有个人影,正趴在河底不知在抓挠什么。他经常下河,海河就跟他家赛的,河里有什么他门儿清。要说海河边水性精熟的人也不少,总能看见有其他人下河游泳摸鱼,但从没有这么古怪的人。
这人影漆黑,全身生有黑鳞,披头散发,看不到脸孔。他总听老辈人说海河里的河妖水鬼,自己却没见过。今天在河底看见个这么个东西,心里就以为是遇上了水鬼河魃。
只见河底那水鬼河魃扎在河底,双爪猛抛河底的淤泥。以前传说河里的僵尸河魃平时会把真身,埋在河床淤泥里养尸。魏小五怕被河魃发现,就闭气藏身在河底水草中不敢现身,想等它埋尸淤泥之后再出来上岸。这时却见那河魃从河底卷起一团事物抓在手里,一抬头露出一张青面獠牙的怪脸,双目圆整,口赛血盆。前额处长着一个犄角,手里抓着那团东西就往远处游去。不多时已经游得极远,消失在黑暗之中。
魏小五也不知道看见的到底是不是水鬼河魃,心里也是将信将疑。这时见那河魃早已消失,魏小五才潜到河魃抛淤泥的地方查看。见河底是淤泥上插着个断裂的船舵,不知刚才那河魃从船舵上拿走了什么东西,就细细查看船舵,结果在船舵上找到块东西。
说着,魏小五从怀里取出一团东西放在桌上,韩大胆儿定睛观瞧,见那原来是一块渔网,网丝细韧网眼极小,竟是一块绝户网。
这绝户网,网眼极小,连最小的鱼虾都钻不过去,能把经过的水族,不论大小,一网打尽。用这种网捞鱼虾,鱼虾都能给捞绝种了,最缺德不过,所以才管这种网叫绝户网。政府已经三令五申,禁止使用绝户网,可还是有人顶风作案。
韩大胆儿拿起那块绝户网,一不小心把手扎破了,赶紧一边用嘴嘬了两下伤口,一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绝户网,对着光举高了观察。那细细的网丝中似乎有东西在闪亮,仔细一看竟然是根比头发稍粗点的细韧铜丝。这铜丝编在绝户网上虽然柔软却十分坚韧,不用利刃都割不断渔网。
韩大胆儿心中一亮,对魏小五道:
“小五,你能把那河底的船舵打捞上来吗?”
魏小五点点头道:
“能!可韩大哥,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韩大胆儿道:
“你别管了,喝完羊汤你就去帮我把船舵捞上来,我在岸边等你!”
魏小五点点头,又愣了下神问道:
“韩大哥,你总说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可我看见的水鬼河魃……”
韩大胆儿道:
“害怕了?”
魏小五当即摇摇头,拍着胸脯道:
“就算那真是河魃我也不怕,在水里万一遇上,我倒要跟他斗一斗,看看是水鬼厉害,还是我这浪里蛟厉害!”
韩大胆儿拍拍他肩头道:
“放心!邪不压正,河里也绝不会有水鬼,有,也是人在装神弄鬼!”
喝完羊汤,韩大胆儿会了账,和魏小五俩人刚走出小馆,就见一个人影往北马路方向去了,这人穿着一身黑皮警服,帽子地下秃脑袋没毛,韩大胆儿认得这人正是李秃子。
心想,这个点儿李秃子这货不是泡澡堂子,就是在南市吃晌午饭,怎么会跑这来?这胡同里就这家羊汤馆,他要是来喝羊汤,怎么没进门儿就跑了?但眼下的事儿要紧,也顾不上李秃子,就让魏小五先去打捞船舵,自己回所里去找尤非。
韩大胆儿让尤非去一趟海河边的陆家胡同,帮自己办点事儿。尤非这人脑子十分聪明,看见韩大胆儿拿出那块绝户网,就知道他要让自己去找谁,于是出门奔着陆家胡同去了。
金刚桥与金汤桥之间,有个海河支流叫金钟河。位置就在裁弯取直之前老三岔河口不远处,离着狮子林大街很近。传说当年河里有口巨大的金钟,因而得名。这陆家胡同就在金钟河边,胡同里住着个刑满释放的水贼叫“水鬼侯三儿”!
这侯三儿也是河边长大水性精熟,但没和魏小五比过,也不知道谁技高一筹。这小子水性虽好,但人性却不好,是个水贼惯犯。
他家住河边,靠水吃饭,但打鱼嫌苦,卖力气嫌累,一来二去游手好闲就动了歪心眼儿,想装成水鬼当水贼劫财,他不敢在海河动手,就在北运河猫着。他潜入水底,见有人走浮桥过河,便从水里突然伸手,把人拉到河里抢劫财物。只不过这小子运气不好,被东北角一位老警察“冯爷”给逮着了,后来成了监狱的常客,几出几入,最近一次押在小西关监狱,去年刚放出来。
侯三儿当水贼的臭底儿人尽皆知,可他有手家传本事,却没多少人知道,那就是编绝户网。他编的绝户网跟别人不同,网绳里混了人的头发和极细的铜丝十分坚韧,除非利刃割开,否则八匹马也拉扯不断。这是他家祖传的本事,他爸爸当年用绝户网捕鱼,就被老警察冯爷逮着过,所以只有冯爷等少数几个人,知道侯三儿家有这门本事。
话说这时候,这水鬼侯三儿刚在大狮子胡同吃完晌饭,正往陆家胡同走,一进胡同口,就见个穿着黑皮的巡警站在胡同口,一边抽烟一边和邻居老陆说话。侯三儿认识这人,知道是三所的老巡警尤非,贼人胆虚,看见尤非站那,心里就一突突。
他又不好不说话掉头就走,只好低着头装没看见,走到跟前咧嘴笑笑,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往胡同里走。尤非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和老陆闲聊。侯三儿走进胡同正想快步回家,却听见尤非和老陆说道:
“所里在三岔河口附近打捞东西,大热天那玩意儿怪累的,我一看赶紧溜号儿,找个地儿歇会儿……”
老陆道:
“哎!打捞河漂子不是五河水警干的么,怎么三所警察还捞河漂子?”
尤非有意让人听见赛的道:
“嗨!哪是捞河漂子,是捞前些日子的沉船物证!好找凶手!”
侯三儿这时候忽然听见尤非的话,心头一惊,立即放慢脚步,竖起耳朵来听着。
老陆道:
“不说是水鬼河妖推翻了船只么?怎么还有凶手呢?警察现在还管捉妖精?”
尤非道:
“嘛河妖水鬼的,捞上来物证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侯三听这两人对话,越听越是心慌,赶紧装成肚子疼上茅房,往胡同外跑。经过尤非身边时候,假笑着点了个头,特意小心扫了尤非一眼,生怕引起他的注意。见尤非没注意自己,就赶紧出了胡同,三拐两绕去了海河边。
侯三儿远远地看见,海河边临近金刚桥的地方聚着几个巡警。为首是人一个年轻巡警。侯三儿去年刚放出来,不认识韩大胆儿,但看他身高体壮十分威武,也不敢往前靠。
韩大胆儿身边站着个孩子正和他说话,不是别人正浪里蛟魏小五。这俩人说了几句,魏小五就拿着条麻绳,脱衣服下河潜入水中。不多时水花一翻,魏小五从河里钻出来,手里拽着麻绳,把一件东西从河里拖上来,却是一个沉在河底的船舵。
侯三儿躲得远远的,看得心头狂跳,后背直冒冷汗,他稍稍定神,却见韩大胆儿伸手翻动船舵,旁边巡警拿过来一块断开的舵杆,两处一对果然是同一套。这是韩大胆儿又在打捞上来的船舵仔细检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不大功夫,就从船舵缝隙中扯出一块渔网,正是自己编的绝户网。
侯三儿站得远,听不清韩大胆儿和其他巡警说的嘛,只是脑袋里一阵迷糊。他稍一定神,立即转身就走,疾步赶回家里,拿了一瓶子灯油,然后顺着金钟河,一直往纺织公司附近的铁道跑。
他四脖子汗流,一阵狂奔,来到铁道附近一片开洼地,在一个小土坡下面,用手挖石头刨土。没多会儿,就从土里刨出一张绝户网,二话不说淋上灯油,掏出洋火儿就要点。
这时耳畔忽然风声疾响,一块石子儿“啪”的一声,正打在侯三儿手上,欠点把手指头给他打折了,疼得他嗷唠一嗓子,手里的洋火盒掉在地上,洋火儿撒了一地。他正疼得跳脚甩手,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道:
“我猜的果然没错,还真是你个臭贼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