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娣缠绵病榻大半年,他早已料想到后果的,可今时今日真的面对起来,他心里还是有一丝猝不及防的心痛。
上了香,燕惊鸿又将灵堂打量了一番,便是抿着唇沉默着进了张良娣的屋子。云木槿站在原地,没有跟过去,接近黎明,春雨才忧心忡忡的把她带回了沉香院洗漱休息。
张良娣停灵七日,各命妇亲属前来吊唁,太后心疼她英年早逝,但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最后也只得让敬宜出面,替她处理身后事。
云木槿心里虽然悲痛,可并不表露,每日穿戴整齐的在门口接待客人,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懂事没有闹腾,几天下来,她也没有丝毫不适。
那日,燕惊鸿独自在张良娣屋子里待了一晚,第二天云木槿除了看见他情绪稍微低落,便没有其他,不是燕惊鸿冷漠无情,而是他内敛沉稳,不会把脆弱的一面摆在脸上。相伴多年的人离世,他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态度,连云木槿也不曾知道。
太子府里,唯一哭的撕心裂肺的就只有文颐,连路都不会走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生母的离开,无论乳母怎么哄都不见效,不过两日,小郡主便生病了。
燕惊鸿又急又心疼,连忙找了太医整日守在郡主身边,连续两日开了药让乳母喝了,喂了乳汁给文颐,这才见了起色。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国家命运多舛,战争不断,瘟疫横行。张良娣即便是太子侧妃,丧事也一律从简。但太后宽厚仁慈,下了懿旨,张良娣恭谨温恪,又生下太子长女,功不可没,享正妃规格,安葬于皇家景泰陵。
七日时间很快就过,张良娣出殡时,云木槿因为怀孕照规矩不能相送,只能眼看着长长的队伍从眼前经过,直到眼泪模糊了双眼,她才重重的叹了声气。
张良娣的死,并不突然,也未引起过多的反响,毕竟逝者已逝,葬于景泰陵已是无限哀荣。只是可怜文颐,小小年纪就没有生母,云木槿本想亲自抚养她,可燕惊鸿担心她有身孕顾不过来,便让柳良媛暂时照顾着。柳良媛虽然未生养过,可家中长嫂两次生育时她都陪在身边,加上乳母在一旁,照顾起小郡主来,也并不费劲。
十一月末,达丹大军势如破竹,连占两座城池,皇帝怒不可揭,打算撑着病体御驾亲征,然而朝廷百官怎能允许,纷纷告罪求皇帝三思。
皇帝年轻时随先帝南征北战,打过不少胜仗,骨子还有一股不服输的英勇,但皇帝自己也知道,如果时间倒退二十年,他或许还有把握,可如今他已是近知天命的年纪,无论精力还是身体都已不复当年。他只是被愤怒和难堪冲昏了头,冷静下来后,才是再三思考。
燕惊鸿知道自己身为太子的重任,所以在文武百官瞠目之下,自荐前往前线,领兵打仗。先不说皇帝不肯,一向慈和的太后听说也不由得动了怒。
但是燕惊鸿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他劝说了太后,祖孙俩促膝长谈了半天,老人家才松了口。如今战事吃紧,瘟疫又未解决,军心无疑有些涣散。时下又是年关,谁不想太太平平的过个年。太子监军,披甲上阵的消息传到边疆,果然士气大振,达丹节节败退,撤兵数十里。
云木槿本在歇午觉,乍一听这个消息时,吓的差点哭出来,恨不得立马就见到燕惊鸿。
而燕惊鸿似乎有事要忙,一整天没有在府上,太子出征的消息传遍府上,众人一片哗然,尤其是各院的女人们,纷纷变了脸色。
以前觉得打仗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身为女人长居内院,没有接触过这些,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如今自己的丈夫将要上阵杀敌,女人们这才恐惧起来。自古女人都是依附男人而活,更不用说以男人为天的皇家。刀剑无眼,若是旗开得胜,凯旋而归还好,若是燕惊鸿非有个三长两短,那太子府的所有人就彻底没有盼头了。
云木槿心急如焚的等在沉香院,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夜幕降临,燕惊鸿总算从宫里回来,看到他的身影,云木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燕惊鸿愣了一瞬,张开手将她拥入怀中,轻笑道:“才多久没见,就这么想我了?”
云木槿气结,哪里还有和他调笑的心思,见燕惊鸿面色如常,便是正色道:“殿下要去打仗?”
燕惊鸿不出意外的点头,云木槿的心更是凉了半截,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朝廷的大将那么多,殿下如何要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对于云木槿的质问,燕惊鸿非但没有生气,反正浅笑着替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屋子里烧着炭盆,温暖如春,云木槿的脸颊微微透着红晕,燕惊鸿看在眼里,心神一荡,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
云木槿双颊绯红,一面推开燕惊鸿,一面嗔他:“殿下,我说正经事,您能不能仔细听着?”
燕惊鸿含笑看着她:“我哪里不正经了?你这般怒气冲冲的模样,可别把肚子里的孩子给吓着了。”
云木槿下意识的摸着肚子,小宝贝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轻轻的动了一下。就是这轻微的胎动,云木槿浑身都软了下来,欣喜的说:“殿下,孩子动了!”
燕惊鸿难得一见的怔住,等到云木槿把他的手放在了肚子上,极其细微的胎动从手底下传来,他的心蓦的放松下来,有些难以置信的激动。
云木槿如今怀孕五月有余,太医拟在四月底生产,一晃时间过半,肚子越来越大,近来胎动频繁起来,她时常睡不安稳,玲珑小巧的双脚也慢慢浮肿,不知是怀孕后情绪变得脆弱还是怎么的,此刻见燕惊鸿目光熠熠,她心里却是一阵难过,尤其是想到他马上就要去青州的事,就更觉得心疼。
察觉她面色有异,燕惊鸿收敛了笑容,关切的问:“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