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楚清澜左右无事,便去找了昨晚匆匆一别的宜宁,将大概消息给她说了说,要她安心待在府中。
长公主已在回京的路上,公主府现下守得似个铁桶,小郡主再不甘心,也只能眼泪汪汪地送了楚清澜出门。
昨晚的诸事今日一一收尾,楚清澜安心等起了岑无恙的消息。
可等了两三天,这人始终毫无音讯。
她左右闲不住,找了个岑无恙当值的时间去了刑堂。
岑无恙给她的玉佩确实好用,她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内堂,见那人正坐在主位喝茶。
“见过殿下。”她规矩行了礼,坐至他下首。
岑无恙知她来意,倒也开门见山:“郭遇擦屁股的能力倒是可以,这件事确实没多少实证。”
说着,他伸手按了按眉心:“这几日我与百里契反反复复对了多次当年的来龙去脉,确实难以深挖。”
当年自首的几个暴民,后来失踪的失踪,死亡的死亡。
而青州商会的人只要一口咬定当年只是心系民生,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
最重要的人证郭管家,已让百里契给杀了。
简直就是死局。
楚清澜见他眼下乌青,定然这几日都是操劳,也只得温声安慰:“陈年要案也不是一遭就能解决的。”
岑无恙闻言扯了一扯嘴角:“是,就怕越拖,郭遇那边越有时间做准备。”
他突然抬眼看着楚清澜,眼神里诡异的光让楚清澜寒毛直竖:“实证一时拿不出,我却有另一个办法。”
“若是要郭遇栽下马,这件捕风捉影的事当引子,也就够了。”
岑无恙虽没明说,但楚清澜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用这件事做筏子,想办法构陷郭遇,让他倒台。
或者,坚持追究这一件真相可能永不能见天日的案子,不论结局如何。
要因,还是要果?
楚清澜发现自己一时也给不出答案。
从一开始,她只是希望先太子一步拿到郭遇的把柄,避免日后楚家的被动。
但身在其中听闻那一桩惊天往事时,她实在忘不了百里契那双痛苦悔恨的双眼。
自己前世,是否也是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楚清仪的呢?
她暗自将手心攥紧了些,抬眼直视岑无恙道:“殿下如何想?”
岑无恙满不在乎:“如今人已抓到,父皇那里我已经可以交差。”
他食指关节轻敲桌子,迟疑了几秒接着道:“我会选择以此为把柄,要么构陷郭遇,要么,胁迫他为我所用。”
“殿下真这么想,便不会来问我了。”楚清澜还是盯着他。
岑无恙不惧她那审视般的目光,支着下巴道:“毕竟这人能抓到,你占头功,我自然应该问问你。”
楚清澜点头应道:“殿下承我的情,我自然也要承殿下的情,殿下能否让我再想几日?”
岑无恙应下不提。
老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果真不错,楚清澜这遭全无所获不说,回到家还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岑启明正悠哉哉在楚府正厅喝茶。
这一年间,除了必要出席的宴会等场合,楚清澜都尽量避免与岑启明见面。
以往都是她央着赖着岑启明,现在她这边冷下来了,两人私下几乎再没见过面。
这还是岑启明第一次主动来楚府。
她爹她哥都当值不在,她二叔正在堂上作陪。
见楚清澜回来,楚章林忙不迭对她道:“清澜回来了?太子殿下驾临,你素来与殿下相熟,春日晴好,不若陪殿下去园子里逛逛。”
大梁对男女大防不太设防,只要不是私下两人独处即可。
但是楚清澜实在不想与岑启明再多接触,只对堂上二人行了礼,回绝道:“殿下日理万机,来楚府想必有要事,在正堂说即可,去园子里恐耽误殿下正事。”
她二叔被她的话撅了个跟头,仍是笑意不减:“那你们聊你们聊,我也不耽误你们,就先下去了。”
说着向岑启明行了个礼,自下去了。
自楚清澜进屋来,岑启明除了众人行礼时出声免礼外,一直没说话,不过一双多情眼却遥遥落在楚清澜身上。
楚清澜感受着上方时不时落下的眼神,不抬头也知道岑启明现在是什么神情。
眉眼微弯,自带笑意,眸光盈盈,让人错觉他瞳孔中只映着你一人身影。
以前的楚清澜会觉得那目光如春日暖风拂面,现在却只觉得犹如蛇类盯着猎物,让人遍体生寒。
不过她终究还是需要直视这个人的。
她抬起头,换上得体笑容:“太子殿下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岑启明手上一柄白玉骨的折扇缓缓摇着,也对着她笑:“孤无事就不能来找你么?”
这话一出倒是惊得楚清澜在心中挑了挑眉毛,以前岑启明虽然也对她说过深情款款的言语,但是主动权几乎都掌握在他手中,就算是玩笑,他也不曾说过此等带点委屈意味的话语。
莫非这一年的冷淡,让岑启明觉得对她需要改变策略了吗?
这些话转瞬之间在她脑子里闪过,嘴上依然客客气气的。“殿下说笑了,殿下千金之躯,没有与我这样的人说能不能的。”
见她仍是一贯的拒绝姿态,岑启明也不强求,识趣地另拿了话说:“孤听闻你颇为关心妖狐之事,虽说这件事现在归三弟管,孤不该多言。”
“不过,”他轻轻收拢折扇,一下一下敲在手心:“三弟初涉官场,有些事情可能不太明白,水至清则无鱼。”
“他向来不听我的,你们近日走得近,我只好请你转告。”
他嘴角笑的幅度大了些,与以往他那一成不变的笑容相比,有些诡异,语气却仍是一副为弟弟着想的慈爱哥哥的样子:“青州一案,是父皇御口钦定了的案子,如若这般查下去,岂不是折损皇家尊严?”
“何况,你也该想想你们楚家,这浑水,还是不蹚为好。”
楚清澜闻言点头:“殿下说的话,我记住了。”
岑启明自觉话已说得够重,楚清澜也是听进去了的样子,满意道:“你知道就好,不枉我专程到楚府一趟,今日不巧,下次清明踏青,卿卿可要与我一起?”
他话说得轻缓暧昧,楚清澜的回答却不解风情:“我已年岁渐长,殿下还是不要这般唤我乳名了。”
说着,她站起来一拜,“殿下此番关心之情与利弊之教,清澜心领了。”
“不过查到什么,端看真相是什么,清澜与三殿下也无权左右。”
“再者,早日查清真相,也早日让郭家与百姓心安,我想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岑启明见她油盐不进,也不再多劝,只道:“孤今日言尽于此,既然决定要查,孤也相信三弟能给郭家和百姓一个交代,否则此事闹剧一桩,父皇那里怕也难交差。”
说罢,径直拂袖而去。
此番送走了太子,楚清澜却心下微松。
这下拂了岑启明面子,他这段时日应该都不会来寻她了。
其实岑启明所说的话,她心知肚明。
崔家的案子,查清与否,她与岑无恙都要得罪人。
所以只求良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