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审堂离得也不远，进了审堂之后，岑无恙开口吩咐道：“将他们带下去吧，那边那个，一会你们帮他把下巴接回去，但别让他咬了舌，人弄精神点，省得一会问不出什么。”
说完，他转身进了审堂内室。
熬夜审案是常事，这里有个供他偶尔休息的地方。
他也不叫人伺候，熟练点上了油灯，敲敲窗棂：“进来吧。”
宜宁楚清澜利落滚进了屋里。
楚清澜有话想问他，他却没搭理，只盯着宜宁说道：“你中午是如何和我说的？”
宜宁讪笑道：“我绝不带着澜姐姐胡闹，如有违背，叫我...”她支支吾吾一阵，终于放弃似地开口道：“叫我一天三顿，一连十天，顿顿有苦瓜。”
这孩子气的誓言逗得楚清澜噗嗤笑出声：“我在你心里就值个苦瓜？”
宜宁苦着一张小脸，似乎苦瓜的味道已经蹿上了她的舌尖：“不，姐姐相信我，这是对我来说最狠的誓言了。”
岑无恙在一旁状似同意的点头，嘴里却不饶人：“是，最狠的誓言，你也说打破就打破。”
宜宁低着头：“我本以为不会叫人发现的。”
岑无恙叹了一声：“你未免太小看公主府的护卫了。”
他收起神色里那一丝丝戏谑，正色道：“公主府的人，我已经叫他们回去等你了，一会我让手下送你回去，我猜明天姑母就会从积云山赶回，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不用出公主府了。”
宜宁也知今日之事是闹大了，只得按着岑无恙的话，被灰溜溜送走了。
宜宁一走，楚清澜骤然觉得空气安静了下来。
岑无恙不说话，明明将楚清澜人留下了，却仿佛她是空气一般。
他叫来下仆，吩咐将屋内的地龙烧起来，又叫人备了温水。
楚清澜见他慢悠悠去拧帕子，忙开口道：“殿下，我来罢...”
岑无恙这才抬眼看她，似笑非笑道：“哦？本王洗个手而已，难道楚姑娘想代劳？”
楚清澜叫自己的自作多情闹得一阵面红耳赤。
楚清澜眼瞅着这人态度不对劲，加上今日又是自己理亏，以后郭遇与妖狐一事少不得还得麻烦岑无恙，只得软下声音。
“今日之事是我和宜宁莽撞了，不过事急从权，总之结果还算不错。”
见岑无恙还不吭声，她又干笑两声，解释道：“我想这人隐在幕后，不肯正大光明现身去杀了郭遇，想必还是身手差了点，后在追逐妖狐过程中，发现此人轻功不错却后继无力，到桥边已是强弩之末，这才大胆下水与他缠斗。”
“幸好也是个半大少年，在水下我才能占了先机。”楚清澜也后怕地摸了摸胸口。
想是和宜宁待久了，她也多了些不顾一切的勇气，今日下水之前，她确实一心只想抓住那“妖狐”，现在回想，对方身份不知后招不知，水下缠斗危机重重，确实是冒险了，此次回去，她哥指不定怎么收拾她。
所以她也能理解岑无恙的怒火，说到底，这件事归了刑部，要是查案过程中搭进去一个相府小姐或者郡主，岑无恙必然也要吃挂落。
想着，她又添上了一句：“此事现在尚算圆满解决，陛下安排的差事，殿下也可放心了。”
这话本意是为了安抚岑无恙，却不想那人闻言倒是抬眼看她了，怒火却一点没熄。
反而眼神黑沉，俨然要从一颗哑炮变成一个炸得轰天响的炮仗。
楚清澜本以为他下一句便要开口斥她，却见他颈上青筋狂跳，下一瞬已转身背向她，却依然没有吭声。
良久，那人声音沙哑低沉，似是咬牙泻出又似喉间呻吟，若不是周围极静，楚清澜几乎听不到他说什么。
“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件差事生气？楚清澜，你顾虑了宜宁、顾虑了我、甚至顾虑了那个妖狐。”
“你唯独不顾虑你自己吗？”
这番话似是将他堵在嗓子眼的东西全冲开了，他转身盯着楚清澜，连珠炮般地道：“你就这么信任公主府的人，宵禁时分叫你出门你便去？”
“你就这么信任宜宁？但凡她临阵失手，你在水中胜负难分！”
“你就这么信任你哥麾下的禁军？但凡有人漏出你与此事相关的一星半点消息，郭遇及其背后之人将会做什么，你考虑过吗？！”
他话越说越密，许是喘不上气了，最后竟憋红了眼眶。
这模样着实吓了楚清澜一跳，怎的像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忙从桌边端过一盏茶水，也不管冷不冷了，塞到岑无恙手上止住他的话语：“殿下莫气殿下莫气。”
她本有一腔理由解释，公主府的令牌、对自己与宜宁身手的自信、对她哥的信任，但是这些话对此刻的岑无恙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知他是关心则乱，何必再与他辩个分明呢？
楚清澜心下微叹，嘴上却故作求饶道：“殿下说的是，是我疏忽了，免不得之后还有一番计较，还需殿下帮我和宜宁全了首尾。”
她似是发冷一样搓了搓自己的双肩：“这春寒料峭真不是骗人，要不是殿下燃了地龙，少不得现在我得染了风寒。”
岑无恙噼里啪啦一顿话说完，怒气好似也随着那些话散去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卿卿说这么多的，但她毅然跳下汴河的身影与那浑然不顾自身的态度，让他一时失了态。
这么多年，这么多次，她何曾听过呢？
岑无恙自嘲一笑，也顺着楚清澜的台阶下了，提声让屋外候着的下仆进屋。
除了奉上了热水之外，还有人捧上了一件质地良好的女装。
“一路上我看你已用内力将衣裳烘得差不多了，但湿过的衣裳穿着总不舒服，你在此换了，我出去，你换好我再送你回去。”
见楚清澜一脸状况外的样子盯着自己，像是在问他怎会备着合她尺寸的衣裳。
他微咳一声，掩饰道：“你安心在此换吧，我在外头等你。”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丞相府递了话，说我半路寻到了你和宜宁，请相府不必担心，我稍后就将你送回去。”
说完，岑无恙正准备走，楚清澜忙拦住他：“殿下稍等，我想去见一见那假扮妖狐的少年。”
岑无恙心下一沉：“刑堂血腥，你还是避过吧，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楚清澜仍然坚持道：“我就只见他一面，有些话要问。”